第十九章
可是有时候他不想看见她累,担心她跑来跑去,即便她表现得很坚强、很能干,他还是想紧紧的抱住她,给她依靠。
这段时间里,他不只一次咒骂自己不会开车,不能接送心爱的女人,也将心中的愧疚跟她说了,她却说要他接送,倒宁愿当她一身疲累的来到台中时,能有个地方好好的休息。
于是他租了间房子,当他从医院回来,体验到不用再住饭店的美好时,同时明白,她提出这个要求也是为了他。
「汪衍誉,汪衍誉……」
他抬头,看见她站在病床边,笑得贼兮兮。
「我想到一个方法,也许可以让小豪醒来。」
他走向她,搂住她的腰,低头,温柔的吻住她。
她眉开眼笑,「我们去买零食,买很多很多,然后在病房里撕包装,小豪一定会心痒得不得了,快快醒来。」
「幼稚。」他做出评语,扬起笑容。
这个魏暖暖,初识时觉得她成熟淡然,声音清冷得像主播,然而他慢慢发现,她其实是个小女人,怕给人惹麻烦,怕成为人家的负担,心地好得不得了。
现在呢,他发现她很幼稚。
「会吗?会很幼稚吗?」她急急追问,有点紧张。
「很幼稚啊!」他笑说,捏了捏她的鼻子,「可是我很喜欢。」
她鼓起腮帮子,懊恼的说:「哎哟,我以前总想着要快快长大,现在却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被你说幼稚!」
对她来说,家里的长辈跟她之间的年龄差距,总让她觉得有隔阂,所以从小到大一直努力扮大人,没想到跟汪衍誉在一起,她的心情一轻松,就流露出童心。
他没说什么,只感觉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手与他的交握。
「唉,真想再听你弹奏鲁特琴,不然下次我将鲁特琴带来,你弹给小豪听,好不好?」
他低声笑了,再次吻住她的唇。
她红了脸,脑袋象是要炸开了,整个人意乱情迷,笑着接受他的吻。
两个人边笑边吻,抱得好紧,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笑,或许是太幸福了,幸福得想笑。
他们百分之百的投入,当同命鸟。他笑,她也笑;他哭,她陪着哭。若有不幸,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们就觉得幸福。
一个月后,魏暖暖参加了外甥小杰的喜宴。
喜宴之后,她跟姊姊站在饭店大厅的一角闲聊。
魏玲玲热络的握住她的手,眼眶湿润。「暖暖,小杰终于结婚了,我好高兴,你呢?下次该你了吧!」
魏暖暖笑了笑,决定跟姊姊报告,于是紧张的吞了口口水,支支吾吾的说:「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什么?怎么不早说?是怎样的人?做什么工作?几岁?」
「他是个画家……其他都不重要,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这样就够了。」
魏玲玲眯眼看着小自己很多岁的妹妹,看她笑得脸红红,好像很幸福……
「不行,你得带他来给我看,否则我不放心。」
魏暖暖叹口气,索性说出所有关于汪衍誉的事。
「这更糟!暖暖,你知道照顾植物人要花费多少钱吗?这是个没有止尽的负担啊!你不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要说姊姊冷情,这是现实,你知道吗?」魏玲玲尖声反对。
「姊,小豪不是植物人。」
「你疯了吗?昏迷不醒就是植物人。」魏玲玲几乎想动手摇醒她。
魏暖暖抿了抿唇,沉吟了一会儿,「我觉得……这不是问题,姊,我喜欢这个负担,这是我自己愿意背负的责任,所以感觉很好,我现在过得很开心,你不要担心,祝福我们好吗?」
魏玲玲看着妹妹,突然觉得不认识她,眼前这女人彷佛在她的记忆里突然长大了,到了能对自己负责的年纪……她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她把妹妹当女儿看,却从不了解她。
以为她独立自制,没想到一谈起恋爱就热情如火,以惊人的气势熊熊燃烧。
「我不管了。」魏玲玲挥挥手,懊恼的离开了。
魏暖暖留在原地,直到姊姊的背影消失了,才走出饭店。
冷冷冬夜里,路灯照亮了街道,空气里有着湿湿的味道,彷佛快要下雨。
她现在不怕一个人回家了,有了爱情,她幸福得很,竟然连胆子也变大了。
这时,巷子口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个高瘦的男子,穿着蓝色厚外套,围了条格纹围巾,正怕冷的搓着双手。
魏暖暖笑了,眼神温柔,走到他的面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汪衍誉撒谎,其实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就为了等她。
「我以为你明天才会回来,吓到我了。」
明天是画展的第一天,他要出席,所以先前就说过当天会搭车回来,没想到今晚就出现了。
他努了努嘴,「我看你的表情,好像每天都见到我,一点也没吓到的感觉。」
她笑得更开心了,「你是回来弹鲁特琴给我听的吗?」
「你要听吗?」他反问。
魏暖暖瞪他一眼,「当然,这还要问?!」
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天涯社区,回到他家。
汪衍誉脱掉外套,席地而坐,抓起鲁特琴,信手就是一首悠扬的曲子。
她闭上眼睛,感觉身体麻麻的,当他为她弹奏时,一串串的乐音彷佛穿过耳朵,冲到了她的灵魂深处,让她感动得发颤。
她觉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汪衍誉的鲁特琴乐音,空旷却巨大,缥缈又温柔,这种无所不在的和气,感染了她的细胞。
他的手指不停,一首接一首,没问她还要不要听,只是弹得忘我,将脑海里所有想得到的、会弹的曲子,用充满爱意的心,轻柔的弹奏出来。
许久,他终于开口,「我带你去看个东西。」然后站到她的面前,眼里闪着炽热的光芒。
「什么东西?」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懒洋洋的耸耸肩,故意卖关子,带领她到另一个房间。
魏暖暖一走进去,就知道那是他的画室,充满浓浓的颜料味,画室中央的画架上有一幅画,她看了一眼。
「喜欢吗?文生要我再交一幅画做压轴,我决定用这幅。」
那幅画是由一个窗户构成的,窗户里有一张白色的床,床上躺了个小男生,还有一对粉红色的翅膀,温柔的倚着床畔。
魏暖暖看懂了,「这样好吗?其他人恐怕看不懂这幅画的意境。」
她很现实的替他想到了,如果这幅画压轴,或许会太突兀……
他笑了笑,无所谓的说:「可是这幅画最重要的部分是,我把你画成翅膀,你竟然不感动?你看,粉红色的耶。」
「为什么我是翅膀?」她笑问。
「噢,千万别把它想成天使,那太老套了,」汪衍誉摇了摇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觉得翅膀好像很有力,能承载很多东西,就象是……我跟小豪有点像你的负担,可是你很温柔有力,能包容我们……」他叹口气,知道自己说得乱七八糟,蠢得不得了,「算了,你听不懂就算了,我再想一想要怎么说。」
魏暖暖却听得眼睛泛红发热。
他真的很看得起她,从小到大,她害怕给人添麻烦,于是强迫自己长大,却从没想过这个角色会反过来,有人会需要她,会感恩她的包容,会觉得她是能承载别人的翅膀。
不知不觉间,热泪满布她的脸颊。天知道她多乐意接收这些负担,只要别人需要她。
汪衍誉叹了口气,抚摸她的眼角,帮她拭去泪水。
「哭什么呢?不想当翅膀啊?」他笑着将她拥入怀里,「那当飞机?直升机?热气球?」
她哭得更大声了,因为他打趣的话,反而让她的情绪放松,甚至崩溃。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一手轻轻顺着她的背,展现他的温柔。
许久,她终于停止哭泣,从他怀里抬起头,哭肿的双眸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凑上去,主动吻他。
芬芳的软唇吻上他的刹那,让他几乎无法自拔,马上夺回主控权,深深的吻她,将她拽倒在地上,随即压在她的身上。
他感觉血液滚烫,听见她害羞的惊呼,然后他性感的笑了,双手开始探索她……
这个夜晚,他们终于找到了彼此,没有了怀疑。
失去家人的他,终于不用再强装无所谓,他跟寂寞说再见,迎接这个能陪他又哭又笑的女人。强迫自己长大的她,其实心软又脆弱,害怕不被人需要,终于不用再强装独立,拥抱了这个完全需要她的男人。
画里的翅膀,好像要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