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开始官道又大又直,马车平稳舒适,所以那些家眷都还能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即使王翔齐这一路对苏宜始终冷脸以对,她也很有耐心地与他周旋,她相信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对她的态度会转变。
而越接近南方,气候也越来越热,马车的帘子若不掀开,简直就像个蒸笼一样。令王翔齐有些意外的是,他看得出来苏宜忍得很难受,但她始终不叫一声苦,甚至她一件首饰都没有戴,就这么一身朴素安分地坐在马车里。
相形之下,慕容茵坚持一身华服,到最后热得自己受不了,但又不敢抱怨,只好把气发泄在婢女身上,几天下来服侍过她的婢女每个人脸上都有巴掌印,几乎没人想接近她的马车。
这一日错过了宿头,太阳斜西了,还有好长一段路才能到下个城镇,王翔齐当机立断,让大队人马暂停在一处小树林里,先度过这一晚再说。
第一次露宿,苏宜觉得很新鲜,虽然处处不便,但只当是现代的露营,因为以她的身分,已经比那些负责运行李、背武器、行走在烈阳下的士兵舒适很多了。在她下了马车后,慕容茵也待不住,在婢女的协助下下了马车,但她没注意的是,树林里尽是泥土,她那绣鞋一踩着地,马上沾了一块泥,而她雪白的裙摆太长,不小心也沾了泥,一下子整个下摆都脏污了。
慕容茵好洁,如何能容忍这个?她忍不住一巴掌就要给那扶她下马车的婢女,却让苏宜眼捷手快地拦了下来。
「接下来路途还长,你要不就换件不怕脏的衣服,否则再多的婢女也不够你打。别忘了你嫁进府时并没有带陪嫁婢女,你打的都是王府的人。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打人,那么之后将没有人服侍你。」她把话讲明了,也相当不客气,充分展露了身为大妇的气魄。
慕容茵感到气愤,虽然王翔齐不帮她,但她因为信仰天佛教,与长公主交好,便狐假虎威地说道:「姊姊为何要威胁妹妹?长公主说过妹妹若受了委屈,可以向她倾诉……」说的同时,她还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苏宜差点没翻白眼。「你装给谁看呢?我娘挺你又如何?我们现在可是要去南方,天高皇帝远,但你若真要向我娘倾诉我不也拦着你,至少麻烦你准备几只鸽子吧,我实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底气拿我娘威胁我。」
这话把慕容茵气得不轻。不过苏宜说的是事实,她只能默默地吞下这口怨气,表情愤恨地走开。
王翔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并没有介入。他记得自己重生之前,一样遇过这个情形,当时他爱煞慕容茵,任由她耍任性,最后还承诺送她几件好衣服,她才消气。现在想想,当时陷入爱河的他真是蠢上天了。
只不过即使很欣赏苏宜处理的方式,他也没有任何表示,不想让苏宜觉得他这么轻易就原谅她了。
几个简易的营帐扎好,女眷们该要入内了,此时一名士兵急急忙忙地跑向了王翔齐,禀报道:「将军,咱们拖货的马儿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王翔齐皱起眉。
「马儿突然变得很暴躁,有人靠近便想踢人咬人,而且不是一匹马这样,分别有五匹马儿都在停车后狂暴起来。」士兵紧张地道。
「莫不成是感染了什么怪病?」现在可是半路上,要少了几匹拖货的马,大队人马都会被拖慢速度,王翔齐可不希望遇到最糟的情况,连忙和那位士兵前去探马。
苏宜听到了这番对话,本来要进营帐,却是一个转身,跟在他后头观望情况去了。
来到了车队停车的地方,果然数十位士兵拉出了一块空间,中间有好几匹马儿暴躁地走来走去,横冲直撞,鼻孔里直喷气,不只把货物撞倒一地,还撞伤了好几个人。有的士兵试图用绳套套住马,却都徒劳无功,只是更激怒马儿。
王翔齐观察半晌后,二话不说接过绳套看准了一抛,立刻套住其中一只,接着他飞身上马,意图控制马儿。过了一阵子,马儿似乎被他驯服,王翔齐下了马后,那马儿长嘶一声,居然又开始横冲直撞。
「将军,我们刚才也试着重新驯服马儿,但好像不是那个问题。这些马是拉货用的,平时十分温驯,不会莫名其妙发狂的。」一名职级较高的士兵走了过来,一脸忧虑地禀报。
这下好了,如果真是生病了,马儿的大夫都留在边疆,车队里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形,没人能解决。
此时的王翔齐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放生这些马儿,然后先派出一群士兵到下个城镇买马,再带马回来拉货。不过这样可能会耽误几天时间,同时在士兵们去买马的时候,车队的防卫也会薄弱一些,遇到什么山贼强盗的就好玩了。
「算了!」王翔齐当机立断地道:「这几匹马我们不要了……」
「让我看看好吗?」苏宜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王翔齐心中烦躁,又认为她一个娘儿们只会添乱,便粗声粗气地道:「你想干什么?别找麻烦。」
对于他这种沙文性格,苏宜很无奈,不过这是价值观的问题,有待以后慢慢协调。她眼下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个兽医,虽然平时都是医一些小狗小猫,但大型动物我也有点研究,能让我看看吗?」
王翔齐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正想拒绝,只听见她又道:「反正你都不要这些马儿了,会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吗?说不定我可以帮得上忙呢。」
他终于正眼看她,看出了她眼中的坚持,勉强妥协道:「好,你想看就让你看,但可别添麻烦。」
苏宜上前一步,隔了段距离观察暴走的马儿们,她对着王翔齐说道:「你能让其中一只静下来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迷昏其中一匹……」
「不必那么麻烦。」王翔齐也不啰唆,又套住了一匹马,接着手刀一劈,十分精准地劈昏了它。
苏宜姣美的脸蛋儿抽搐了两下,她相信在场的其它士兵应该也一起傻了眼。王翔齐对人对马都是一样,打昏的手势干净利落。
她蹲下身,执起马蹄很仔细地看了看,又抬起头很认真地观察了下其它活蹦乱跳的马儿们,最后她肯定地道:「将军,马儿没有生病,是马蹄的问题。这匹马的蹄修得不够平整,留蹄太厚,而所使用的蹄铁也没有好好的贴合蹄面,有点太小了,一开始马儿因为温驯还能忍受,但走了这么多路,会造成马蹄受伤,马儿感到不舒服,自然暴动了。」
一说到专业之处,她的表情严肃起来,抬起马蹄让王翔齐看个清楚。「只要让马夫修整一下马蹄,再重新换过适当的蹄铁,应该就会恢复正常了。」
王翔齐看向了士兵中专门管马的,果然那人像是想起什么,轻啊了一声,「夫人说得有理!因为要出远门,这几匹马的蹄铁才刚换过,可能真的换得不够好,才让马儿失控了。」
因为他们这车队多是军员,蹄铁算是必备消耗品,所以要换蹄并不是问题。在王翔齐半信半疑下,命人将马儿都换了蹄铁,整治了好一阵子后,那些马儿果然安静了下来,也不像方才那般暴躁乱跳了。
王翔齐对苏宜有些刮目相看,一般官家女子哪里可能会这些东西,但偏偏她就做到了。在战场上,马儿是仅次于武器盔甲等第二重要的东西,她这身绝技,简直就是军中之大福。
但即使如此,他仍是不好一下子就把架子放下、和颜悦色地对她,毕竟治好马儿是一回事,他心中对她的疙瘩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只能绷着脸点点头,没有多说一句话,怕话说多了会泄露自己的心软,那太失男子气概了。
讵料,苏宜叫住了他。「将军!我说过我能适应这一切的,我不会拖累大家。」
王翔齐停下脚步,她的自信很是打动他,但他却硬是忍住,没表现出对她的迷恋,「南方驻地还没到,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呢!」
说完,他僵硬着表情转身离开,那冷漠的话像一盆冰水淋在了苏宜的头上,令她觉得心凉。
她还要讨好他多久呢?一种深深的疲倦袭上心头,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不行,既然她认定了他是此生唯一的爱,那么她要尽力去挽回他,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