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王位之争
幽黯的夜空下,漆黑如墨的海水中,一只鱼人静静的听讲。
拍着黑色蝙蝠翅膀飞在高空,想到什么就扔下一句的恶魔,从不考虑接受度的问题,能听就听进去,听不进……谁管那么多,爱听不听!
“忘了说,鱼,你的成王之路,快要被你自己堵死了。”
彼阿突然拍拍双掌,笑得无比开怀的这么说,彷佛不将这个当一回事。
泡在黑夜海水里的鱼,猛地一凛,茫然的视线呆呆仰望着做出判决的他。
彼阿脸上灿烂的微笑慢慢转变,越发狰狞险恶起来,非常可怕。
鱼艰难的咽着口水,极力忍住一头栽进水里逃跑的冲动。
“说过很多次,说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学那只该死的小狮子。”
彼阿最讨厌那只呼噜噜叫的小狮子,跟自家君上在一起的时候格外惹人厌恶,因为他们……好像自成一个世界,是他所无法介入的。
当然,彼阿才不在乎那只小狮子说什么,他反感的是君上总会优先对那只小狮子说话,不说人话就特别使人想要关照吗?呸!
“我、我做错什么?”鱼太久没有说话,声音过于干涩嘶哑。
“七水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它无忧无虑、没有纷争与天灾,是个太过美好的世界,或许对这个世界的居民来说,最不幸的是──有海妖。”
彼阿说的是大部份鱼人跟鸟人的共识,他相信这话没有错。
事实上,鱼认同他的说法,所以脸上闪过的怒气更无法避免的明显。
“被人鱼救了的你,去了他们的群聚地,知道海妖跟人鱼究竟在做什么,是不是有一种以前自己全想错了,实在太不应该的感觉?”
彼阿笑的邪谑轻忽,那是一种更不屑于隐藏的恶意满满。
鱼每次独自面对这位恶魔大人时,总有一种老是被胁迫、被恐赫的感受,只是,更可怕的不是言词,是言词里表达的意思,完美的将别人的心思揣摩的淋漓尽致,彷佛这个恶魔可以窥视人心,使人连隐藏思绪也办不到。
既然无法隐藏,唯一能做的是?──承认。
“是,想活着是无可厚非的念头,每个人都有,我掉进漩涡里时,从不想活到有人鱼握住我的手,我就拼命想活下去,可以证明这一点,只是,不是想活就能一直一直活下去,这世界有其他……规则吗?凌驾于这之上。”
鱼大概是被吓坏了,亲手堵上成王之路什么的,抹灭了他的一切努力,于是,当眼前这位恶魔仍愿意和他说话、愿意给予他指点,他像要握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拼了命的想要死死抓住,所以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再不掩饰。
“海妖跟人鱼不代表这部份的规则,会这么想就太自大了。”
恶魔彼阿当年推动的是“均衡”,而不是“审判”。
人类谁死谁活关他什么事?他首先是为了替天使跟恶魔找新的相处模式,彼此互相开战什么的,千次战役唯一证明的,是双方的战争完全没有意义。
另一方面,是因理跟科克的说法得到他的赞同,不正当的生死倾斜,新生儿的不断猝死或无法被生下,应该死去的人继续存活,世界变得越来越扭曲,而天使与恶魔毕竟和人类活在同一个世界里,能管、能插手的话,为什么要置之不理?难道要让人类的愚蠢行为毁了整个世界?天使跟恶魔不过是在自救!
“有什么差别?”鱼不是不满的反驳或追问,是真的虚心求教。
“差别?差别在于推动均衡之后,有不少天使和恶魔的高层是由‘人类’转化而成,然后,由那些人类的意见与想法推动、改良整个行动。”
至于那些人类恶向胆边生什么,想要试图操控天使、恶魔之类的行为,会在恶魔彼阿举起军刀大开杀戒后,一次次的清理掉,确保均衡的完整与干净。
至于这个就不用跟鱼说了,因为七水世界的居民比起千战世界的……纯朴太多,要直接说脑子里少长一条“争斗”的筋都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鱼不屑于这一句。
“不是。”恶魔忽然有拿军刀刀鞘抽鱼的冲动,亚纳都没有这么蠢!
“是打从心里可以接受、可以理解、可以配合的这部份,你让赞同信念的人增加了,不正是为自己脚下多争取一块立足之地吗?”
彼阿不是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因理还是科克想的?他不记得了,反正那两个家伙为了让均衡被普遍接受,初时设想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推行步骤,当他们两个都不在,被留下来的他想也不想的按照那些直接推行试用。
好在,军刀够利,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
可惜他的做法,在七水世界严重不适合,更衬托出海妖的粗暴和愚蠢。
“不是寻求理解,而是把自己这一方塑造成被人憎恨害怕的大魔头,海妖是嫌鸟人跟鱼人对他们不够厌恶吗?你也是,打着为他们着想的旗号,做的却不是真正有利于他们的行为,你的偏激──正是堵上成王之路的原因。”
彼阿骂到这里还不解气,飞低之后,用脚恶狠狠的踩了踩鱼的肩膀。
被踩进海水里扑腾的鱼,丝毫没有受到伤害,冰冷的海水倒是让他发热的脑袋降温,仔细一想恶魔的发言,隐隐约约的竟有种认同在滋生。
为自己打造立足之地,而不是继续沉默的做认为是对的事吗?
是啊、是啊,要是像自己这样能够认同的鱼人增加了,海妖被追捕的次数自然会降低,慢慢的,理解的人越来越多,人鱼跟海妖会得到他们重新的定位。
“原来我以前,真的做错了。”鱼呐呐的浮出水面,呆呆仰首自嘲。
彼阿停住踩他的举动,审查般的打量一会儿,确定鱼是真的想通了。
“不要以为打造立足之地很简单,海妖本身……办不到。”
恶魔残酷的吐出事实,他并不是恶意打击,而是海妖真的接受度太低,不,不能这么说,而是,海妖有被人厌恶、被人误解的心理准备,却没有示弱的勇气,话说,什么时候示弱可以用勇气来形容?
当然是,明白了什么才是最重要、最无法舍弃的那时候!
如同恶魔彼阿找到了一位君上叫印暄,从此卖萌、耍赖、示弱无压力。
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取舍是一位王即位后第一件要面对的事。
而如果取舍这件事不需要面对,彷佛凭空跳过了一个门槛,少接受一个考验,往后遇到更需要抉择的事,容易选错方向。
比如现在,蜃始以往听说过的、见证过的暗箭非眠,明明是一个可以脸上笑得纯真无害,背地里捅刀精准的可怕存在,在趋吉避凶、审时度势上,几乎是无人可及,据说凡他出场进行的谈判,总是稳赚不赔的。
结果,这么一个强者,居然蠢的用威胁、警告来作为谈判手段?
先不说什么可能是为了分担怒气,不让印暄死死盯住那位军长不放的可能性,虽然这种可能极高,问题是,那是印暄啊,他手上抓着人质啊,正在暴怒的边缘啊,即将举起屠刀行凶了啊,这种情况下挑衅?脑残了吧!
忍无可忍的蜃始,看着呆呆被自己拖着的非眠一整个茫然,就更火大。
“威胁什么的,是用来挑衅、点燃怒火的工具,你难道不懂吗?”
蜃始无力的甩开非眠,颓丧的用手扒扒兜帽下的乱发。
“我是……一时间忘记了。”非眠是说真的。
“不是忘记吧?是养成了独裁的习性,说话上很难始终保持客气。”
突然从厨房外探头进来的雪鹗,邪佞的双眼里夹杂着鄙夷。
非眠被噎的无话可话,雪鹗就差直接说他习惯对印暄颐指气使,虽然他可以保证绝对没有这回事,他对印暄确实很尊重的,毕竟是从军事系统升上去的,有个厌眠军长压在上面好多年,这种上下关系的尊重,他一直牢记着。
只是,印暄人太好了,于是有些时候一不小心会在说话时比较放纵。
更别提他刚刚被印暄身上狂飙不息的杀意骇住了,脑子有些不听使唤。
“真糟糕,我明明是被酒友骂来道歉的。”非眠仰头长叹口气。
“话说,雪鹗你怎么来了?”蜃始探头向厨房外的走廊,天色尚未大亮,难不成今天大家会起很早?连雪鹗这个最晚吃早餐的人都这么早摸进厨房?
“是被杀意引来的,非常夸张的纯粹冰冷。”
雪鹗被杀意惊醒后,第一反应是去看应该睡在他附近的小小岛鱼,惊觉它的失踪,还来不及慌张失措,就发现它的位置和杀气的起源点重合,吓得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厨房外,却被厨房里的对话给止住了脚步。
他是真的不希望军长死在这里、死在印暄手上,所以不能进去打扰非眠的长篇大论,没想到那些危言耸听真的派上用场,居然让印暄选择退后一步,要说真是引导者的执念在作祟吗?一提到七水的王尚未即位,印暄就让步了。
雪鹗看着那样的印暄,实在很难不感激,居然为自己想这么多。
尤其是印暄捧着小小岛鱼出来后,向他看来的带有歉意的一眼。
雪鹗知道印暄会觉得抱歉,是因为让这些麻烦事在七水世界发生,不过他并不在意,事实上从心结解开之后,他变得更有馀裕的来看待一切,是种新体验。
目送印暄捧着小小岛鱼离开,再看着里头一脸震憾呆滞的非眠,实在有种冲动,想要进去和他说些话,当然最想说的莫过于两个字──活该。
“被印暄宠太久,宠到你脑袋坏掉了吗?非眠,你以为成为王就一切到此为止?不是的,看看人家少女魔王花同样的时间,不过七、八年,她将千战世界彻底的掌握在手,连大杀器彼阿都能放到别的世界去,你看她有多轻松!非鼎世界积息难改,让你很头大吧?要不是有印暄在你背后不断牺牲付出,按你做事的方法,恐怕‘灭世’迟早会被你预定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