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班子会议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才停，天气一下子变得凉爽起来。但田真子的心情却不是很好，尤其是看到李弈满脸的笑容，便更加的不爽。不过，等进了书房之后，他还是强自露出了“诚挚”的微笑，道：“不知李大人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李弈抬手示意田真子坐下，这才微笑道：“田大人来得好快呀！先不急，等其他几位来了再议不迟。”

田真子闻言一愣，诧异道：“还有何人？不知下官是否认识？”

李弈轻轻点了点头，笑道：“田大人应该认识，就是本州的佥书判官张胜、刑狱推官邹杰和市舶司的张京副使。”

田真子心里“咯噔”一下，半晌才道：“大人将这几位一齐召来，想来定是有要事吩咐。”

李弈微微一笑，道：“吩咐谈不上，只是有几件事要与在本州供职的官员商议一下，这……”

话没说完，便听秦中在门外道：“老爷，您一早吩咐请的另几位大人也到了。”

李弈轻“哦”一声，道：“请他们进来。”

说完，向田真子一笑，两人便一起站起身走出门外。不一会儿的工夫，便见秦中领着三个人走了过来。除了张京之外，其余两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人天生一副苦瓜脸，正是泉州刑狱推官邹杰，而另一人则气宇轩昂，乃是佥书判官张胜。

李弈自到了泉州之后，因为蒲寿庚的原因，还真未与二人打过什么交道，而当时的张、邹二人并未把李弈当回事，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直到蒲寿庚死后，两人才频频出击，时不时的便来知州衙门坐会儿。

此时，未等李弈说话，两人已甩开张京一大步，笑道：“今日蒙大人相召，下官荣幸之至。”

李弈强压住心中的厌恶，一一回礼，引着几人走进书房坐下，这才笑道：“今日冒昧请诸位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

话音一顿，有意无意地望了邹杰一眼，继续道：“倒也不是很急，先喝口茶再说不迟。”

话音刚落，便见邹杰猛的站了起来，道：“大人，下官是个急性子，还是先和您说说早上审的案情吧。”

其他几人闻言都是一愣，李弈心中却暗自点头，这个邹杰还算看得透事，自己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已经猜透了自己的心意。心中想着，口中已是轻“哦”了一声，道：“这么快？”

邹杰点了点头，板着苦瓜脸打了一个罗圈揖，沉声道：“诸位大人，今日一早下官便接了一桩案子，案犯乃是知南外宗正事赵大人府上的一众家奴。

这些家奴胆大妄为之极，光天化日之下绑了六名流落到本州的孤儿想要贩卖，幸被李大人府上亲卫捕获。如今主犯刘富见人赃并获，无法抵赖，业已招供。”

一句话说完，众人都是惊愕不已。田真子抬头看向李弈，却见李弈仍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不禁心道：这邹杰提起这事明显是李云亭授意的，难道他如此兴师动众主要是为了此事吗？

正狐疑间，便见李弈点了点头，沉声道：“诸位可能不太清楚，刚刚邹大人所说之事乃是本官亲眼所见。本官昨日刚刚回到泉州，恰好遇到主犯刘富在殴打一名贩卖绸缎的商贾，命人上前阻拦才发现车上绑着几个孤儿。

据此人交代，他是绑了那些孤儿后，又要‘和买’那商贾的绸缎，起了争执，这才被本官碰到。此人借着南外宗正司的名头如此为恶，必须严惩不怠，以正王法，全宗室之名。”

话音一顿，看着一脸笑意的田真子道：“不知田大人以为然否？”

田真子闻言一愣，心道：不管你有什么用意，总之是得罪赵以谦了，你得罪人我田真子岂有不高兴之理？想到这里，急忙收起笑容，义愤填膺地道：“确该严惩！”

李弈点了点头，环视众人道：“好，此事暂且放下，回头再议定他什么罪。今日请诸位前来，并不是为了此事，乃是另有要事和诸位相商。”

田真子闻言心中一凛，暗道：来了，不管怎么说，也必定与此事有关。

正想着，便听李弈继续道：“此次本官到七县转了一遭，发现不少积弊。我泉州本是望州，为了上交朝廷的赋税，居然要向百姓预借，有的县甚至已经预借至六、七年后，民怨沸腾，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张京，道：“张副使，去年共有多少藩舶前来泉州贸易？市舶司岁入又是多少？”

张京急忙起身，不假思索便道：“去年共有十八舶五百余艘海船前来贸易，岁入一百万贯。”

李弈闻言冷笑一声，道：“诸位，本官昨夜翻阅了往年的卷宗，西山先生（真德秀）知泉州时，往来泉州贸易的藩舶最高达近四十舶一千多艘，时至今日为何只有区区十八舶？”

话音一顿，见众人神色木然，李弈心中暗叹一声，接着道：“本官初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听了那被刘富殴打的商贾之言才恍然大悟。据那商贾所说，每逢藩舶抵岸之时，各官衙胥吏蜂拥而上，给藩商以低价，甚至不付钱便取货物，口中还说什么‘和买’。

藩商远渡重洋，本就是以死易货，获利既薄，有时还可能赔了本钱，又如何能来我泉州贸易？诸位，我泉州市舶便是毁在了这‘和买’之上。”

田真子心中暗叹一声，自己本来还在琢磨朝廷催赋时李云亭会如何应对，如若横征暴敛激起民变那是最好。可如今他却从别人想都不曾想的吏治上下手，重树泉州的信誉，以此来振兴贸易，增加赋税。

看来今日他有意在众人面前提起刘富之事，只不过是在杀鸡儆猴罢了。此举虽说是得罪了不少人，但他是相爷一派，相爷绝不会拿他如何，毕竟不激起民愤就能足额，甚至多交赋税的地方官吏还是很让人倚重的。

正想着心事，忽听李弈道：“本官的想法便是罢和买、禁预征、清刑狱、礼藩商，不知田大人意下如何？”

田真子微一沉吟，心知只要自己表态同意，此事便算定下了基调，但实在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只好干笑两声道：“大人此举利国利民，下官佩服，就按大人所说去办好了。”

李弈轻轻点头，看着其他三人道：“不知几位有何看法？”

张京闻言立时站起，高声道：“下官谨遵大人之命，等回去之后马上约束手下人等，严禁‘和买’。”

话音刚落，张胜和邹杰也已一齐站起，道：“下官亦谨遵大人之命。”

李弈这才重展笑容，道：“好，日后只要我们五人齐心协力，泉州定然会比往年更加兴旺。”

说着，手拍前额仿佛刚刚想起般道：“张大人，回去之后立刻行文，待本官与田大人签字后速发各县，严令县吏只准催收今年和历年未缴赋税，不许再行预借，如有违者定要严惩不怠。此外，严令不准轻易收禁百姓，更不许擅自拷刑犯人，对违法豪强，则痛加惩处，以儆效尤。”

说完，转身向田真子笑道：“田大人，今日如无要事，便随本官到宝林、法石、永宁等沿海各寨走走，视察一下沿海武备，以备不虞。至于南外宗正司赵大人那里，本官是无脸见他了。不如派人持你、我名帖知会他一声，省得赵大人怪罪你、我不会办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