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静王……开心不开心?」她心心念念的始终只有他。「他现在名正言顺手握江南的兵马,足见皇上对他放心,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素儿鼻头一酸,连忙别过头去,暗暗眨去了泪意。
主子才一醒来,不记挂自己险些伤重不治的身子,也不记挂就此富贵更盛的皇贵妃之位,满心惦念着还是王爷。
「对了,那春妃呢?」她终于想起,气息略带急促地问,「皇上把她打入冷宫吗?」
「皇上将她驱进暴室的第二天,她就疯了,一头撞在石磨之上,」素儿注视着她仓皇痛楚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道:「便香消玉殒了。」
乔婉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娘娘,春妃是敌人,以她平素狠毒作风,落得如此下场也不算冤了她。」素儿急忙宽言劝慰,「娘娘别忘了她几次三番对您下手,甚至不惜牺牲她自己的贴身侍女,这样阴狠如蛇蝎的女子,留在人间也是个祸害。」
「她和我们一样,也只是想要打败别人,保全自己。」她喃喃,眼前浮现了三年前,她们同时进宫时年轻稚嫩的模样──
喂!乔婉,你爹是将军,我爹也是将军,我猜我爹的官一定比你爹的大多了。
你信不信?不信?那我跟你赌十两银子!
没银子?那就赌咱们头上的珠花吧,你敢不敢呀?
当时的杜子春虽然凶巴巴,可小小脸蛋宛如春季初开的桃花般娇媚灿烂,充满了自信的美丽。
可转眼间,死了。
乔婉瑟瑟发抖了起来,恐惧而愧悔地喃喃,「是我害死她的……都是我……」
「不,娘娘,是你胜了。」素儿坚定地道,「你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春妃,帮助王爷登上更高的位置,你完全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是吗?」她一颗心茫然不安。「可是牡丹殿里那几封谋反的书信是我仿造的,自从那回抄写经书之时,我无意间发现了夹在里头杜将军和春妃往来问好的两封信笺,上头的字迹当时我便留上了心……然后、然后是那日早上,我下手伪造,再交给皇后……」
是她亲手害死了杜子春。
「娘娘这是心计高明,谋略过人。」
「春妃不该想去害他的,」乔婉微微发抖着,却握紧了拳头。「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静王。」
只要是为了尔静哥哥,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藉后之权灭妃之势
明日午时以身护主
尔静哥哥在那朵纱花上写下的那四句话,她都一一办到了。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心里却觉得好内疚、好害怕?
不不不!
她这么做都是对的,如果没有除掉春妃和她背后的势力,尔静哥哥就会腹背受敌,遭遇到更多她不敢想象的可怕危险。
「我不会让他失望的,」她努力镇定下来,挤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够完成夺回帝位的大业,了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王爷会成功的。」
「对……」她忘却了肩背犹阵阵抽痛的伤口,自言自语,「他一定会成功。」
到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回原属于他的一切,无论是江山社稷,还是权位名声。
然后,待他复仇功成,她就可以回到他身边,成为他牵手相偕、白头到老的妻子。
……他的皇后。
【第七章】
五年后
朱尔静在封王于江南之后,无论明着或暗地里的势力,已渐渐扩张成为令人无法想象的庞大。
这些年来,他成为皇帝最为爱重的御弟臣子,替只想享受帝王之乐却不愿扛帝王之忧的信武帝劳心劳力、忧国忧民。
他降伏边疆蛮族番王,德服文官干员,并将各方军队势力纳于麾下,同时「收拢」了南方商业霸主商岐凤、北方晋商之王堂烬,扣握住天下商务财源流通的咽喉。
而后,他终于就要明正言顺回到京师,「分忧解劳」于君侧。
在回京前,朱尔静特地微服到了山西太原。
「啧啧啧……」朱尔静闲闲地打量堂家宽阔的大厅,瞧了瞧墙上颜真卿浑厚古朴的真迹字画,再看了看养在白玉盆栽里的一品茶花,不禁笑了。「这幅字画最少值上千金,这盆滇茶七百两银子恐怕还买不到,堂兄果然好气质、好身家啊!」
个性沉稳的堂烬一见到这位爱笑、爱摆出玩世不恭样的静王,头就疼了一半。
「王爷大驾光临,堂某自感蓬荜生辉。」清减许多的堂烬戒慎地盯着他,「只不过王爷今日风尘仆仆而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欣赏堂某蜗居的粗陋摆设吧?」
「唉,堂兄近日说话尖酸刻薄了些,不过小王自是不会见怪。」朱尔静满眼笑意,却不忘故作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堂兄心爱的姑娘与你割袍断情,这也难怪堂兄镇日眉头深锁,心情不好呀!」
那是堂烬心上永不痊愈的一道巨大伤口,日日忆起,伤处便似鲜血汩汩不绝。
「王爷明知,又何苦在堂某伤口上撒盐?」堂烬满眼尽是痛楚,咬牙道。
过去,他为了生意,为了利益,不惜以柔情诱骗妻子,却在给予她如梦般的幸福之后,却又亲手用背叛毁了她的一切。
于是,他只能目送心爱的女人带着永不休止的恨念,离开他。
这半年来,他天天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任由相思时时囓蚀着五脏六腑,他宛如行尸走肉,每天除了想她,还是想她。
可是今天,这个精明的静王爷来了,堂烬不得不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全面迎战。
因为他知道,静王今日是特地来讨还昔日自己欠下的恩情重债的。
「撒盐好!」朱尔静脸上笑吟吟的,轻摇扇子闲适道:「伤口撒盐才不容易烂嘛。」
「王爷可以直言相告,需要堂某为您做哪件事?」堂烬眸光锐利如刀。「堂某欠了王爷的情,必当加倍奉还,绝不赊欠。」
「还是一定要还的,」朱尔静微挑眉,乌黑澄澈、看似毫无心机的眸子里笑意隐约。「不是在这个月,就是在下个月,再不就下下个月……」
「王爷近日很闲哪?」堂烬极力耐着性子,浓眉纠结。
「本王不就是个天下知名的『闲』王吗?闲也不只闲这一两天了。」朱尔静搧了两下徐徐凉风,笑看臭脸的堂烬。「不过小王今日来太原,是送给堂兄一个好消息的。」
堂烬一怔,小心地问:「什么样的好消息?」
「堂兄是个生意人,当然知道消息也等同于情报,情报就等同于银两,如果小王说这个好消息值堂兄拿五十万两白银来买,不知堂兄愿意不愿意?」
五十万两白银?
区区五十万两银子甭说身为巨商富贾的堂家没放在眼里,静王身家雄厚、势力庞大,门缝里扫扫只怕就不止这五十万两白银,又怎么会……
看出堂烬心里的疑虑,朱尔静不禁露齿笑了起来。
「堂兄,这世上只怕还没人嫌钱多的。」他再搧了搧手上那柄白玉为骨、价值千金的折扇,「何况五十万两银子,给小王拿来买买逛街的马儿、切切菜的刀子,也是挺好用的哩!」
堂烬心下一凛。「五十万两足可买下三、四万匹良马,大批精锐刀剑……原来王爷志向不小。」
「堂兄既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想不想和本王以及商东家联手,做成这天下第一桩的大买卖?」朱尔静剑眉微挑,笑意里凝聚着隐隐霸气。
王者之气。
堂烬陷入沉默,在这一刹那,所有来龙去脉缘由全串连上了。
难怪静王对于商岐凤和他堂家这般「青睐有加」,无论在明处或是暗处,无不处处插手、关切他们两家之事。
现今皇帝好色昏庸,宠信贪官污吏骄将,致使朝纲不振、百姓难安。
他堂烬虽是个商人,也知道上位之乱者,祸国殃民,留毒无穷。
然而,静王若取而代之,就会是个好皇帝吗?
堂烬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尔静,后者安之若素,坦率含笑迎视他的目光。
「好。」他缓缓开口,「堂某信得过商东家及王爷。这桩买卖,就算上我一份!」
「爽快!」朱尔静合上手中折扇,眸光熠熠闪动。「堂兄这般豪爽,本王也不好再小鼻子小眼睛地趁人之危,贪那等蝇头小利了,这个好消息,本王就当是见面礼,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