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十八岁吗?是个人生正要精采的好年纪。」季冬齐留下这麽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才关上门离开。
梁羽桢双手抱头,发出无声的尖叫。「梁羽桢你这个大猪头,你这麽怪,小心美男邻居把你当怪胎!外表二十八,内在只有十八,你说出来有谁会信!」
每当想起这件事,她就郁闷得要命,不过也因为这场要命的车祸,她才能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
一切都得从那天说起—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後,梁家人齐聚一堂,开起了久违的家庭会议。
而非常明显地,这场会议是为了梁家最受疼爱,同时也是最让梁家人头疼的小女儿所举行。
说是家庭会议,其实更像是家庭下午茶,铺了流苏餐巾的方桌上,摆满了梁母亲手烤的天使柠檬蛋糕,以及各式搭配茶点的手工饼乾,还用一家人在欧洲旅游时买的瓷壶泡上一壶热红茶。
「哇,是妈咪最拿手的蛋糕。」
清脆爽朗的笑声在楼梯口响起,随後就见一道俏丽的身影风风火火刮进客厅,拿起叉子嚐了一口。
梁母与梁父以及在自家公司上班,特地挪开行程返家一趟的梁家长子梁维晟,此刻全目瞪口呆的望着那道人影。
手里端着蛋糕坐在沙发上的梁羽桢,穿着丹宁吊带裙,里头搭着一件米奇图案的恤,长发分绑成双马尾,那一身的青春气息,彷佛重回学生时代。
然而实际上,她早就老大不小,再过几个月就要迈向二十九大关,是标准的轻熟女。
「欸,梁羽桢,你不觉得自己穿这样很奇怪吗?」梁维晟在老妹身旁坐下,一脸很不苟同的皱着眉头。
说是这麽说,但有张白皙脸蛋与秀气五官的梁羽桢,看上去本就比实际年龄还小,打扮成这样并没有太大违和感。
「哪里奇怪?你是说我的手吗?」梁羽桢抬起了缠绕着纱布的左手臂,又抬起了刚拆完石膏的右脚。「还是我的脚很奇怪?」
见状,梁家人沉默了。
梁羽桢眨眨眼,笑了出来,「你们好奇怪,我在跟你们开玩笑耶,你们干麽这麽严肃?」
「你还敢说,出了那麽严重的车祸,我们都快被你吓死了,哪还有心情开玩笑。」
梁维晟边说边在她额头敲了一记,惹来她一阵痛呼,然後不甘心的回击,两兄妹又像过去那样打打闹闹。
梁家两老看着这一幕,眼底升起了一抹欣慰。
半年前,他们最疼爱的小女儿出了一场严重车祸,醒来之後又接获一则重大打击,导致她的精神状态一度陷入封闭,再清醒时,她的记忆竟然返回十八岁那一年。
换句话说,十八岁之後的生活,不管是认识的人、做过的事,她全都记不得了。
而梁羽桢尽管也清楚这个事实,但她怎样都不愿承认。
「我不相信,我居然已经这麽老了!」这是梁羽桢知道自己失忆後的第一个反应。
她还冲进房里,对着满衣柜的成熟衣物尖叫,更对镜中那个憔悴又打扮成熟的自己抱头大叫。
出院之後,不顾脚上的石膏未拆,她做的第一件事,是上发廊洗直一头卷发,然後染回她记忆中的深栗色。
紧接着再拉着母亲上百货公司,换掉满衣柜的衣物,然後梁家人记忆中十八岁的梁羽桢,就这麽重回他们眼前。
「忘了也好,她可以开始全新的人生。」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梁家人决定从此埋葬梁羽桢所遗忘的那一段记忆,往後绝口不提。
「好了,好了,别吃得这麽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非洲来的难民。」梁父看着心爱的小女儿拚命塞着蛋糕,嘴角全是奶油,不由得打趣地说道。
「你有看过这麽可爱的难民吗?」梁羽桢眨眨一双大眼睛,装可爱的歪头捧颊。
这个举动当下逗得梁父哈哈大笑,眼眶悄悄泛起湿润,他想,上天一定是听见了他们的祈祷,才会这麽好心让羽桢失去那段痛苦的记忆,又恢复成他们最爱的那个开朗小甜心。
「来,喝个茶润润喉,要是噎着就不好了。」贤慧的梁母替大夥儿倒了红茶。
「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我可是为了你特地赶回家,你还不快说是打算开什麽会议。」梁维晟扯了扯领带,接过母亲递来的红茶,大口大口喝着。
梁家是做五金零件贸易起家的,几年前就由梁维晟接手,梁家的经济状况称得上小康,但要论富裕,远比不上那些大型企业。
梁羽桢用银叉轻敲手中的蛋糕盘,脸上洋溢着俏皮的笑容,环视家人一圈後,高声宣布,「咳,相信大家都知道,不幸的我,明明才十八岁,却被困在二十八岁的身体里,既然不能重返校园了,我决定勇敢追梦。」
「追梦」梁家人异口同声。
「是的。」梁羽桢认真的点着头。
「追什麽梦?」
「厚,你们真是不关心我欸!」她抱怨。「你们都忘了,我的梦想是开一间南法风情的餐厅吗?」
梁家人表情顿时一黑,梁维晟说︰「你是开玩笑的吧?就凭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是跟琼文。」
「琼文?」梁家人又异口同声,表情同样困惑,这是哪位?
「琼文啊,我高中最要好的朋友,後来她不是去念餐旅学院吗?」梁羽桢还记得好友大学选填的志愿。
「喔,是那个琼文啊。」梁家人同时恍然大悟。
「前阵子在家养伤,我太无聊了,就打电话给琼文,她居然还怪我都没跟她连络,害我好伤心。」梁羽桢开始叽哩呱啦讲起来,「真奇怪,这几年我到底都在瞎忙什麽?出车祸後也没半个朋友还是同学来看我,我也过得太悲摧了……」
闻言,梁家人表情暗暗一凛,赶紧推派梁维晟岔开话题,「废话少说,我还得赶回去上班,你挑重点说。」
「喔对。」梁羽桢一听,马上就忘了刚才咕哝的那些事。
「是这样的,我知道琼文正在『法堤』当领班。」梁羽桢兴奋地脸颊泛红,彷佛她才是那个当领班的人。
「法堤?那不是很有名的连锁餐厅吗?」常在外头应酬的梁维晟自然不陌生。
「对啊,琼文很厉害吧。她还有中餐乙级和西餐丙级的证照耶,不过她现阶段不打算待厨房,而是转当领班,学习管理方面的事务。」
「这又关你什麽事?」梁维晟问。
「当然关我的事!」梁羽桢瞪了老哥一眼。「我打算之後跟琼文一起开店,你们也知道我的兴趣就是烹饪烘焙这些,当初要不是老爸反对,硬要我念商,我早就追随琼文的脚步,跟她一起念餐旅学院了。」
闻言,梁父的眼神黯了下来,小女儿说得没错,当初要是他别坚持,也不会让她在念商学院的时候,遇上那个改变她一生的混蛋。
「正好琼文说法堤外场缺人,毕竟我没有相关经验,只能先从外场做起,所以我决定趁这个机会,搬离开家好好独立。」
「你才十八岁,而且刚出了一场严重车祸,有什麽好独立的。」梁母第一个反对,对於这个刚捡回全新人生的女儿,她可是心疼死了,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拴在眼前,怎麽可能让她搬出去。
「梁羽桢,你会不会太冲动了?」梁维晟则是很理性的做出质疑。
「无缘无故成了二十八岁,我已经够冤了,我不要再浪费时间,我要实现我的梦想……」
「我赞成!」
所有人呆住,不约而同转头望向梁父。
「爸」
「老公,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不理会老婆与儿子的震惊,梁父望着小女儿说︰「你能这样想很好,有梦就该去追求,当初是爸错了,不该硬逼你去念商,你现在能够重新来过,我很支持。」
梁羽桢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眉开眼笑的问:「爸,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爸爸一定支持你,你尽管放手去做。」梁父拍板定案。
「哇,爸,我超爱你的!」她乐得扑上前,抱住父亲撒娇。
等到梁羽桢飞奔上楼,准备通知好友这个好消息後,梁母才焦急地质问起丈夫。
「老公,你是怎麽了?羽桢才出院没半年,好不容易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你怎麽能让她自己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