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阜新攻防战(上)
二十一日破晓时分,阜新城外。
三月前才经历那感人至深的一幕的五里坡上,正站着四、五十个戴狗皮帽子的军人。从他们衣着装束上来看。显然是来看地形的省军军官和他们的护兵们。
“汤旅长,你是总指挥,请你下命令吧!”说话这个矮个子、黑面皮的中年瘦子,别看他其貌不扬,可立在那里却自有一股山峙岳立的气势。让人奇怪的是,他望向阜新县城的眼神却并没有多少杀气,反倒是平静祥和的气息要多一些,就好象他正注视着的不是将要攻取的城池,而是阔别多年的故乡似的!更让人不解,此人的肩上别着的仅仅是一副上校军阶,可一大群军官们却众星拱月般的簇拥在他四周,要知道这些人光上校就有七、八个,更别提还有汤玉风这个少将了。
“张大哥!你是我的老长官,还是……。”象征性的谦让了几句后,汤玉风便顺水推舟的宣布起张上校忙了大半夜才拟定的作战布置来。
你别说,看长得威武英俊的汤玉风,在发号施命时的那一派胜券在握的从容不迫,不知内情的人还真看不出他只是个‘样子货’!更不会想到,就在前天这个本想抢在张上校所带的援军到之前攻上城去一次,(他没敢指望,一战就能破城!)好在他伯伯面前挽回点面子的‘样子货’,还在阜新城上碰了个头破血流,白折了二、三百人,却连城墙外皮都没能摸上几下。
说起这位张上校张殿魁,在热河省军可是号称第一能战的人物。他是山东汝宁人,现年三十五岁,行伍出身,从军小二十年来,战功累累。若非‘省汤’用人素来是唯亲是举,若不是早年他曾不识抬举的拒绝把唯一的妹妹嫁给‘省汤’做姨太太,说什么也不会代理旅长一代就代了六、七年,代到他转调好了几个旅可头上还冠着代理两字,代到连‘省汤’都每每觉得自己待此人是不是太过凉薄,难保其不会心生怨尤的地步。所以,近几年来,张殿魁是愈发的郁郁不得志,一年里他倒有三百天上下是被‘省汤’借故晾在承德城里无所事事,为的就是尽量把他跟部队分开,以免那天他会搞出个兵谏来!
可‘省汤’手下堪战的军官,又实在太少,每当到有硬骨头要啃的时候,又不得不让张殿魁来主持大局。当然名义上的主官、事后的领功受赏者,却总是汤家的外亲内眷。本来,象这次这种小阵仗,是用不着他亲自坐镇的,可谁又能想到林子岳的第二份通电竟能犀利至此,一下子就把堂堂热河省省主席给逼到了悬崖边上,既不甘心就此收兵,又不愿落得个在国人共疑中黯然下野的下场的‘省汤’,这才舍得祭出了他的‘制胜法宝’。
汤玉风是愈说愈带劲,大有将开个长会的意思了,可此时的张殿魁,也已把心思转移到了对此役中敌我双方的优劣比较上去了。
没人能想得到,这位热河省军中的顶梁柱,对阜新攻防战的前景,竟会比向来色厉内荏的汤玉风还要来的‘悲观’一些!
老实说,虽然塞外边城素来比同等级的城池要坚固厚实,尽管始建于乾隆三十二年的阜新县城,从其诞生的那天起,就被前清朝廷当成阻挡那些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重入中原、饮马辽东的前线要隘来重点经营的。可要是若是换在八年前,不!那怕是五年前,他张殿魁都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不同了,太平日子过久了,这支队伍早被金银财帛给泡得没了骨头,再加上老主公(指‘省汤’。)对军队又愈来愈吝啬,连奉军系统中向来极少发生的闹饷,都成了这支部队的家常便饭。老帅、少帅发下来的一笔笔添置重武器的款子,更是一分不剩的化成了北平、天津的租界里的一栋栋归在老主公和他的公子小姐们名下的房产。而军中原的重炮也因使用年限过长、缺乏维修经费大半成了一堆废铁,剩下的那些能用的火炮,对城头守军压制杀伤尚可,但想要直接轰开阜新的城墙,已很难办得到了!
可以说,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装备上,当年也曾是一支响当当的野战军团的奉军第五军团(热河省军的前身。),都已经堕落成了一支大型保安团。对这些与这支部队血肉相连的张殿魁是看上眼里急在心上,可却对之毫无办法。
最让张殿魁担忧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这次的对手的强大!
没错!阜新城里的义勇军的兵力很单薄,武器也少得可怜,可他们有一样是省军所绝不比拟的,绝死的战斗意志,几千陷入了绝境的人,在死亡的压榨下所能爆出来的能量究竟会有多大,便是张殿魁也估计不出来,他只知道那足以在一万省军面前称得上强大!而在这样敌人面前,纵使是整体上看占有绝对优势,纵使对自己的临阵指挥极有自信,张殿魁又哪能敢有一分一毫的掉以轻心。他可不想把百战关山、几生几死才挣下的半世英名,都丢在这阜新城下!
一个不骄不馁,能客观、公正的权衡敌我优劣的将领,又能差得哪去。而张殿魁的本事当然不会仅此而已!
一个可怕的对手!
一个小时后,《五虎将》大合唱在阜新外的几个方向同时响起!
“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坂坡前逞英雄。战退千员将,杀退百万兵,怀抱阿斗得太平。云长武艺精,温酒斩华雄,孟德帐下显威风。五关斩六将,保嫂寻皇兄,匹马单刀千里行。武侯是孔明,火烧新野城,博望坡前显奇能。草船去借箭,饮酒在船中,得箭十万有余零。马超报父仇,倒反西凉城,潼关前面大交兵。孟德败了阵,割须要逃生,马超追赶不放松。黄忠老英雄,保守长沙城,云长奉命去出征。二人对了阵,先礼而后兵,马跑疆场各显能。”
三个团的省军挺着刺刀、直着腰杆,一边唱着这首北洋时期的队列曲,一边迈着整齐的步伐向阜新城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