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实,葛男并不是莱斯洛特这具身体的亲奶奶。
文国安,也就是这他现在的父亲,并不是现在这位正在哭嚎的泼妇所生,而是文家爷爷第一任妻子留下的孩子。
文家爷爷与奶奶原本是门当户对,从小一起长的青梅竹马,定了娃娃亲的两人刚到年纪就结婚了,当年也可以说的上是情投意合,感情甚笃。只是好景不长,文奶奶从怀了文国安开始,身体便越来越差,那时候医疗水品落后,文家也只能请了老中医来调养,只求能安安稳稳的将孩子生下。
可天不遂人愿,文奶奶原本身体就弱了,快要临盆时还受了寒,结果早产。
那时候还都是稳婆接产,没有丝毫医疗知识的稳婆只知道怎么将孩子接生下来,但看到文奶奶生产后力竭晕倒,却是束手无策了,只能按着老中医的方子给喂了汤药,用参汤吊着。
等后来发现文奶奶面色越来越不好,家里人急急忙忙将她送到了医院之后,才发现已经迟了。拼劲全力生下孩子,尚未看过自己儿子一眼的文家奶奶就这么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文家爷爷是情深,文奶奶过世几年之后一直是他单独抚养、教育儿子长大,一直没有续娶,直到几年后那场浩劫来临。
要说文家,书香世家,即使是续弦娶妻,也应该是娶个小家碧玉,文文静静的的闺秀才是。可是当年那场十年浩劫来的又急又怪,真的是让人毫无准备。
由于家族里往上几辈都是读书的,还有曾经出国留学深造过的,所以文家首当其冲成了镇上第一个被批斗的家族。
文爷爷起初还是很有气节的,当时还是镇上学校的校长他,因为不肯承认错误,所以就被自己曾经教导过的学生压着到大街上,带着镣铐游街,胸前还挂着大牌子,上书“三|反|分|子”。
可当时社会混乱,气节除了让自己吃更多的苦又有何用。不肯认错的文爷爷天天被拉着批斗游街,家里更是每天有人扔烂菜叶子。撑了好些日子,直到有一天当几个带着红袖章的青年拉着饿了好几天的文国安到广场上要公开批斗的时候,文爷爷终于撑不住了。
为了保命,他不仅写了长大一万字的认罪书,而且还根据当时的要求,娶了一位农民的女儿,以改变家庭成分。
而那位农民的女儿,也就是现在正在家中撒泼耍赖葛男,葛奶奶。
葛男嫁过来之后,由于两人没什么感情,文爷爷便一直没有同她住在一起。但文人又怎么能跟庄家地里讨生活的汉子比,葛老爹知道以后,直接将人打晕了往床上一丢,第二年两人就有了个孩子,是个男孩,取名文国华。
虽然两人有了孩子,但学识跟眼界天差地别,根本没有共同话题的两个人,就如同陌生人一样,虽然住在一个房子里,却依旧形同陌路。可葛男并不在乎这些,从小门小户嫁到大户里又没有妾室争宠,除了不得文老爷宠爱意外,可算是一帆风顺,有了孩子之后,更是一门心思的扑到了孩子身上。
后来浩劫过去,文爷爷也曾想过要离婚。但一提这事儿,葛男就躺地上开始撒泼打滚,要死要活的。文爷爷实在扛不住她这样闹,又看着孩子还小,可怜的紧,于是便忍了下来,这一忍便是三十多年。
葛男没读过书,受旧社会封建教育的熏陶多年,脑子里没有什么爱情啊家庭什么的,但却有着深深的嫡庶观念。他一直想着自己的儿子才是嫡子,想要儿子继承家里的房产、地契,只是文家祖上有明文规定,她也只能。
儿子没指望了,他便打主意到了孙子辈儿身上。早早提儿子娶了房妻的他,就是想着能早点抱上孙子,站了那长孙的名号。
只是这次却没能随他愿,第一胎生下来却是个孙女。
那时候镇里已经在实行计划生育,可对没有文化的农民来说,这些条例就是一纸空文,没几个认真执行了。文家是书香世家,镇里真是推典型、典范的时期,所以没等她答应,就直接将她那孙女报了上去,还敲锣打鼓的送上了独生子女证,当做全镇的先进模范。
葛男拿着那红彤彤的证书,有苦也说不出。没法子的她只能让媳妇先偷偷怀孕,再想办法送到老家乡下去,生下孩子再说。
可她没想到,媳妇儿第二胎还没怀上,文国安那边确实传来消息说,生了个儿子。
葛老太太当时就又气又急,自己嫡子没争到就算了,嫡孙怎么也被那房抢了去!?
连连愁了好几天,食不下咽睡不安稳,最后甚至连上门去把孩子偷走的心思都有了。可没想到,就在她找好拐子买家,准备上门那天,文国安那边缺又传来消息,说第一个儿子是傻子,根本没有正常思维反应。
这下老太太兴奋了,连家里孩子都顾不上,赶忙上了文老大家看,在确定是个傻子之后,她终于乐了。
以前仗着自己的身份,葛男就没少给文国安夫妇使绊子,得知孩子是个傻子之后,她更是做的明显。
是个傻子,就不能继承家业,连抓周都没能举行的莱斯洛特在他的周旋下,最后连族谱都没能上。
文家家规严,没上族谱的孩子,就不能姓文,文国安没的办法,只能连户口都没去给孩子报。可葛男又哪儿肯,第二天就闹上计生委撒泼耍赖,硬是要给户口上安了个名额,说是有了孩子了,就必须得颁独生子女证,而且文国安是学校校长,更是要以身作则做好榜样。
计生委的管理人员也都是熟人,不少孩子在镇上读书的,看文国安家闹腾的架势,虽然不好插手,但也暗中帮了一把。
于是乎,一阵闹腾过后,文国安独身子女的证明算是下来了,后头也不能再生了,只是户口名额虽然占了,名字却一直没有定。如果孩子恢复了算好,没恢复的话,等政策松一点的时候,就给个名额,再生一个。
葛老太太打的好算盘,这边折腾的没上族谱,那边媳妇儿的肚子也没停着。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求仁反而不能得仁,第二个孩子仍然是个女孩。
没得儿子,只能继续生。
也就这第三胎刚刚怀上,葛老太太上村里去照顾了儿媳妇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却听说,文家老大的孩子竟然醒了,恢复了!
这时候有些乡村里都还没通电,更别提电话了。所以当葛老太太得到得到消息的时候,文家这边已经定好了,说是年后祭祖完就把小孩给登记到族谱上,连名字都选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太太也顾不得回家了,背着行李直接到了文老大家,急急忙忙的就要看看自己的“乖孙子”。
躲在邵云身后好一会儿,莱斯洛特等人走远后才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手怎么样了,有伤到吗?”
“没,没伤到!”邵云眨巴了下眼睛,将右手背到身后,左手收起了床上散落的纸片儿,然后爬下了床道:“弟弟,你先睡觉觉,我出去一趟。”
说完,也不等莱斯洛特回答,邵云就咯噔咯噔的踩着小靴子跑出了屋,临走时还特意转过身,将房间关的严严实实。
莱斯洛特毕竟不是寻常小孩儿,邵云那点小把戏还是一下就能看透,这会儿不用猜也知道邵云该是回家搬救兵去了。
邵云有意瞒着他,他也不揭穿。可看着关门时小孩儿露出的一截手臂上赤红的抓痕迹,他怒火中烧的很。
废了好大的劲儿照顾培养的小孩儿,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教训,怎么能被其他人伤了去!
莱斯洛特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这儿会又护短心起,更是一时间对葛男这老太太讨厌的牙痒痒。
想想老太太往日的所作所为,再联系下今天一番行为,莱斯洛特差不多就知道这个女人在打什么算盘了,想来今天的事儿,必定不能善了了。
只是对付这种蛮不讲理的泼妇,他还真没什么经验,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莱斯洛特心中虽然有准备,可还是低估了葛男泼辣的程度,当天请了医生来看,发现腰背上竟然留了个乌青的印子后,她就借势彻底爆发了。
莱斯洛特本来在屋子里头冥想,忽的听见一声高叫的吵闹,接着便是一阵乒乒乓乓,杂乱无章的声响。
察觉到不对劲,等他费了好大的劲儿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走到隔壁屋子的时候,邵云已经跪在地上好半天了。
一双鼻头冻的通红,衣服上也尽是一块儿灰一块儿白的印子,脸上似乎还有红色的指印儿,畏畏缩缩跪在那块儿的邵云全无往日青云镇上小霸王,嚣张霸道的模样。
莱斯洛特一看就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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