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
这个世界就是这般奇妙,越怕什么,它就越会来什么。
就像胖的人。怕胖,却变得越来越胖。瘦的人,怕瘦,却刹不住瘦下去的脚步。
此刻的傅冰倩害怕看到文件,可李皓宇却拿着文件就这样站在树荫下给她读了起来,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这份协议大致分为两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廖天磊答应傅冰倩提出的任何一个条件。
第二部分是当廖天磊完成傅冰倩提出的条件后,傅冰倩自愿与廖天磊结为合法夫妻,永生不得反悔。
炙热毒辣的太阳,仍敌不过这当头浇下的一盆冰水的温度。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被冻住,傅冰倩僵直着身体连连后退,吴妈想要伸手去扶,却为时已晚,她整个人已经直直地撞上身后的一棵树。
许是种下还没多久的树,树干略细,被她这么一幢,整棵树就这么荡了一下,稀疏的树叶随着这么一荡,也纷纷扬扬地飘了下来,有的落到她的头上,有的落到她的身上,有的擦过她的睫毛,顺着她的皮肤滚了下来。
身体就像被抽掉灵魂的破布娃娃,只一片树叶就将她打倒,僵直的背脊摩擦着树干,缓慢地滑落下来,粗糙的树干将她的发丝根根带起,又根根掉落。
失魂落魄想来也不过如此。
吴妈混浊的瞳孔里又添一丝心疼,她忙上前,把持住傅冰倩的手臂,想将她拉起,却被傅冰倩制止了。她苍白得犹如鬼魅的脸颊,冲吴妈挤出了一抹笑容。
这笑却比哭更让人痛上几分。
仿佛在对吴妈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处境。看,这就是我的身份,只是廖天磊手中的无线木偶,而控制器就抓在廖天磊的手中。
是自己一步步‘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卖给了他。
卖字太沉重,不过用来表达他们的关系,却再贴切不过了。
可受压的奴役,也终有翻身为自己做主的那一天。
“如何做,才能还我自由?”她沉默半刻,眼睫轻抬,仿若折翼的蝴蝶,正在奋力地扑扇着翅膀,试图想要再次展翅高飞。
她抬眸凝向李皓宇,脸上已经恢复了冷静。
“这个问题,只有廖总能回答你。”这个眼神让李皓宇震惊了,他一直以为这个娇弱的女子,身上只带着天真和顺从。却不曾想还有如此震慑人心的坚定。
“带我去见他。”语气淡淡,眸光冷冷,隐透出一抹绝然的坚定。
“好。”解铃还许系铃人,这个道理李皓宇明白,他也明白,再冰冷的心也有被捂热的一天。
那道世间最鲜艳的颜色,在此刻也起不到提醒的作用。一心只记挂着去找廖天磊的傅冰倩,已经忘记了还有人正在大太阳下,坐在车里安静地等着她。
她只是随着李皓宇同吴妈一起开往医院。
砰!
“说吧,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了我。”
门随着惯性,砸向墙壁。人还未进入房内,声音已经灌进廖天磊的耳中。
“来啦。”慵懒清凉的声音从病床上发出。
傅冰倩循着声音转眸,她冰冷的目光,就那么湛湛地与他相对。
被支高的病床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端正地躺着。一双清幽浅褐色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睨着傅冰倩,傅冰倩并不闪避,强迫着自己与他对峙着。
上天似乎特别眷顾眼前的男人,不仅给他一个最强的大脑,还给了他一副绝好的皮囊。只是这么放松闲适地躺着,却有着上位者的气魄,瞬间就能把控全局。
这个男人并不显得狼狈,只是有些憔悴。以前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凌乱地罩在头上。以前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面容,此刻似有根根胡渣冒出。淡淡青色给他更增添了几分成熟气质。
傅冰倩下意识地用纤指做梳,梳理着蓬乱的青丝。她想至少自己在气势上不要输给他。
“冰冰。”这是廖天磊第一次这么叫她,尾音上扬,仿佛被他放在了舌尖呢喃,软意浓浓。
傅冰倩一怔,并未软化她冰冷的铠甲,控制住皱眉的冲动,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还是原来那句话,“廖先生,我只想知道怎么样你才肯放我走。”
廖天磊就这样定定地凝着她,好半响,才挑眉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哦?就这么有把握可以控制住我?”傅冰倩收回目光,盯着放在门口的盆栽芦荟,娇白的手指抚触着边缘的刺,意有所指。
“我并不想控制你。”廖天磊说得很淡,没有了平时的锐气,更多好似包容。
是的,他要包容她,甚至想要纵容她。
可这一切,傅冰倩完全感知不到。此刻的她就像是被一层黄沙迷了眼睛,感到刺痛,满眼是泪。只想快点让自己逃离,却不知身旁这个人也受痛苦困扰,却宁愿陪在她的身边,为她抵挡更多的黄沙。
“那就还我自由。”
盆栽芦荟绿意盎然,边缘有尖刺,仿佛假寐的狮虎,随时准备亮出尖锐的獠牙。
‘嘶’
尖刺刺进了她的皮肤,傅冰倩本能地将手一缩。定睛看去,有点点红丝冒出。
“受伤啦?”廖天磊从床上坐起,想要去查看傅冰倩的手指。
‘啪’很细微的一声轻响,芦荟被她拦腰折断,折下来的叶瓣上牵出丝丝稠密的液体,她将它涂抹在伤口,随手将其投入一旁的垃圾桶。
廖天磊缩回了身子,将自己抛入软被中。他知道她在抗拒他的靠近,就连她一直爱惜的花草都舍得伤害了。
很快地,他阖了阖眼睑,将眸底的那抹忧伤掩藏。又很快地换上一抹笑意,“冰冰,你一直都是自由的,我只是给你多加了个廖天磊夫人的头衔。”
“你不知道吗?”傅冰倩彻底怒了,她上前一步,扶着床尾的栏杆,双手紧紧地攥着,那骨节泛着道道森白,“这个头衔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累赘。”
累赘。
这两个字就像一杯毒汁苦酒,才一口下肚,就随着血液迅速蔓延,只稍瞬刻便遍布全身。
是啊,对她来说可不就是负累吗?今天她才刚带那个男人去家里见过父母,很快应该关系就可以更近一步了吧。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想自私一次,就算是负累,他也不想放手。
或许一放手就是一辈子,或许这一次转眸,便再也无法回头。
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赌局,所以这一次,他不会赌。
“就算是负累,你也只能承受着。”说完,廖天磊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假寐,他不想再跟她探讨关于头衔的问题。
“承受着。”她说得一字一顿,语调平平,好似正在仔细解读每个字的真正含义,“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今天所做的决定后悔的。”
风有些大了,窗帘被卷起丝许,缎上纹理圈圈荡荡,像谁吹皱了一池的湖水。
门在‘砰’的又一声巨响之后,归于平静。仔细凝神望去,还能看到门板被撞击得微微发着余颤,正在宣泄着始作俑者的怒气。
傅冰倩如此视死如归的样子是廖天磊始料未及的。他翻了个身,浅褐色的双眸有愤怒正在一点点外泄,只是几天那个人就让她变了这么多,想将她留在身边的想法似乎变得更加坚定。
“好,我拭目以待。”
他对着空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阳光晃在他的身上,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一道黑色剪影,让他阴暗不明的脸上更增添了令人捉摸不透的沉戾。
双手紧扣床沿,他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按着已经断裂的肋骨处,扶着沙发一步步挪到窗边。房间里冷气温度虽已经调至最低,可他苍白的脸颊还是早已密布着豆大的汗珠,有些已经开始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随着地心引力的作用,向下滑落,带着连锁反应。
只稍片刻,刀刻般条条清晰的脸部线条被道道汗痕密密匝匝地勾画着。
呼吸也随着动作变得紧凑,紧攥着窗帘的一侧边缘,窗帘在他的大掌里早已被压制出道道清晰的折痕。一如他此刻的身体,剧痛已经让他的身体出现扭曲,可他还在强撑着,缓慢地做着深呼吸,试图以此来减缓疼痛。
透过玻璃窗,浅褐色的双眸往楼下探去,只是一眼,那道粉紫色的身影,掠过他的视线,向一个站在红色跑车的男人飞奔而去,撞进他的怀抱。
她紧紧地环住他的劲腰,将脸贴向他的胸膛,而他将她的肩环得更紧。如此幸福温馨的画面,在廖天磊的浅眸中裂出了一道违和感。
突然,廖天磊看到那个男人湛湛地从她的肩上仰头抬眸,虽然离得很远,可廖天磊却分明看到了那双湛黑曈眸中,带着几分挑衅,带着几分讥嘲和几分同情。
他双眸一敛,变得暗沉,双拳蓦地在身侧紧握,骨骼被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嵌入到皮肤中,血色在一点点地褪去,随之显露出森冷的白,他怒极反笑。
原来痛的极致不是痛得死去活来,而是麻木到毫无知觉。
他长臂一抬,拉上窗帘,遮挡住肆虐的阳光。然后快步走到衣柜前,毕竟是身负重伤的,再毫无知觉,动作还是稍显得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