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盗亦有道
午时下了一阵细雨,淅沥沥的落在紫衣巷中。从巷口走出时,段十三看了看天,便有了些莫名的感触。
清泠就住在这巷内的一个小院,自杨清风走后,段十三每隔两三日便会过来问候一句。清泠虽然永远也无法从杨清风那里得到一个名份,但也算是外室。按照规矩,只要不在正式场合,段十三都要叫上一声大嫂。
从清泠的小院内走出,段十三站在巷口,看着蒙蒙的细雨从眼前飘落。他想----老子居然也有了牵挂!
连城夫人走后,段十三一连几天都有些恍惚。一入夜,他便想起连城夫人那如梦似幻的容颜,想起她喃喃的痴语,想起她忘我的癫狂……这个女人就像是一个梦,突兀的来,留下惊鸿一瞥时的艳光,然后又在无声无息中离去。段十三一直都弄不明白,自己眷**的究竟是连城夫人的妩媚和风情,还是她的神秘?
站在巷口,段十三无奈的笑了笑,心想,老子也算是阅尽花丛的老流氓一个,奈何现在却变成了深闺‘怨男’,真他奶奶的……其实他也知道,面对连城夫人这样的极品,不独自己,只要是个带把的,心底深处都会油然而起几分浓浓的眷**吧?
说起眷**和牵挂,段十三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清泠的小院。如清泠这样的红人,只要你真心对她,她同样会在心底给你以牵挂和眷**。杨清风走了有一段时日了,段十三每次来时,清泠总会问起杨清风的归期。又说杨清风最爱喝红米粥,自己每天都会熬上一锅架在炉子上,彻夜不熄。如此这般,谁又能说婊子无情?只不过是你没有以心换心而已……
“不知道连城那小娘皮有没有想着老子?”段十三嘿嘿的笑着,摸了摸怀里的短剑,那是连城夫人走时留下来的。
“爷,这细雨凉的很,莫淋坏了身子,咱们还是回去吧。”段十三的身后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颇有几分机灵劲。
这少年姓石名鱼儿,是院里的小厮。自段十三成了天香阁的主人后,当初‘护驾’有功的牛大春已从护院小头目升级至天香阁的二把手,‘行政级别’仅次于红姨。段十三很多事情不放心交给别人,便交给他去做。时间一长,身边缺少一个使唤的人,石鱼儿也就成了段十三的新跟班儿。
“石鱼儿,大牛今天做什么去了?”段十三问道。
石鱼儿答道:“多半是去找那个什么碱石了吧?爷上次说要买碱石,他去了几次都没货,急得不行,三天两头的就往城东的石头场跑。小的听他说,这碱石是从关外来的,咱月州用的少,须得托人从关外带回才行。”
“这个不急,慢慢来吧,须得找齐所有的原料才成。”段十三边走边说道:“石鱼儿,你去找红姨来见我,让她带着尹小依的卖身契。”刚才的一番感慨让他想起了前世里的妹妹,不知道在那个世界里,自己的葬礼上有没有她的身影?心里恹恹的想着,不经意,脑海里就跳出了尹小依那丫头的娇憨模样……“就算是爱屋及乌好了,天香阁底子虽不雄厚,但老子也不缺这丫头一个吧?何况还是个铁定赔钱的主,就当是买条鱼放生了……”段十三难得发次善心,决意要给这尹小依一个自由之身。
“好呐,爷,我这就去。”石鱼儿清脆的应了一声,踩着路上的积水蹦跳着跑了。
算是前后脚,段十三刚回来自己的小院,红姨那尖利的笑声就飘了进来。
“哎呀,我的爷,莫非您老是天上的神算子下凡?”带着浓郁的香风,红姨一头闯进了小院,来势汹涌,直往段十三怀里扑去。她胸前那一对物事更是有意无意的癫的厉害,汹汹的让人眼晕。段十三后悔不迭……干嘛要她来自己的小院?你娘,铁锹哪去了?一锹拍死这个老娘皮先!
他心中腹诽,脸上却笑意吟吟,道:“红姨,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怎么我又成了神算子?”
红姨晃着手中的卖身契,笑嘻嘻的道:“知府大人的公子刚要替小依赎身,您老就急着要她的卖身契,这不是神机妙算又是什么?怎么着,十三爷,您是想亲自给知府大人的公子送去吗?”
段十三奇道:“知府大人的公子要给小依赎身?”
红姨道:“是啊,十三爷还不知道这事吗?这可是大好事啊,小依那丫头倔强的很,如今有人替她赎身,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红姨我瞧着都眼热呢。咱们天香阁也不用赔本了……不仅没赔,算起来还大大赚了一笔呢。当初买这丫头的时候,花了五十两银子,如今知府大人的公子可是出了五百两!”
段十三的心里莫名的起了一股酸意,这他妈算怎么回事,老子刚想作次好人,却被人抢了先?也不知道知府的公子长得什么鸟样?这鲜嫩嫩的一朵小花居然就被这厮采了去!
他心中虽然不爽,却也知道红姨说的没错,这的确算是一件大好事!如小依这样的清倌,能遇上知府的公子替她赎身,可算是前世修来的福。这天香阁百十号的清倌、红人,待人老珠黄后,不是嫁一个乡下的鲁汉混日子,就是留在院子里做汤茶婆、老妈子。真正能有善终的没有几人,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嫁入某个殷实的小户人家做妾。
可在炎朝,小妾的地位比婢女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青楼出身的小妾,在主妇的眼中,也就是替自家相公暖脚兼发泄的工具,地位甚至比不上贴身的小婢。
段十三缓缓问道:“知府家的公子有没有说明意图?赎小依回去是做妾,还是做婢女?”
红姨笑道:“哎呀,我的爷,您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有花五百两银子买一个婢女的吗?依我看啊,多半是想让小依做妾。十三爷您可不知道,知府大人三代单传,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早早的娶了媳妇,但却是个不下蛋的主。小依过去后,要是能生个大胖儿子,这以后的日子那便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段十三又问道:“那小依的意思呢?”
红姨笑道:“什么叫缘分?这便是缘分了!今天一早,知府大人的公子就派人接小依和另外两个清倌过府,说是府里来了客人,要几个清倌唱曲助兴。您瞧,这才半天的功夫,知府大人的公子就看中了小依,独独留下了她,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他还让管家送来了五百两银票,说要替小依赎身,让我们赶快把卖身契送去。”
段十三总觉得有一些儿的不妥,却又不得其解。正琢磨时,忽见石鱼儿在门外挤眉弄眼,心中一动,伸手接过红姨手里的卖身契,道:“这也算是一件喜事,我便跑一趟吧。”
刚打发走了红姨,石鱼儿便匆匆跑了进来。段十三皱眉道:“你在门外挤眉弄眼的做什么?”
石鱼儿道:“爷,小依姐姐的这件事有些儿不妥。”
段十三急道:“莫非你听说了些什么?”
石鱼儿点头道:“刚才我去叫红姨,回来的路上看见两个清倌姐姐的脸上有青红的淤血,心中好奇就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位姐姐是和小依姐姐同去的知府家中。我听她们说,知府的家中来了位贵客,但这位客人却是十足的**。不仅让她们唱些淫秽的小曲儿,还趁机动手动脚,全不顾风月场里的规矩。稍有违逆,他便劈头盖脸的抡拳头,这两位姐姐又不敢反抗,只好咬牙忍耐……”
段十三不耐烦的接道:“说重点,小依呢,她怎么样了?”
石鱼儿知道这位十三爷最烦人啰唆,不敢怠慢,接着又道:“小依姐姐性子向来倔强,她见这位客人闹得厉害,心中着恼,拿起手里的琵琶就砸了过去。没想到这位客人会些武功,不仅没伤着,反是哈哈大笑,说自己就喜欢性子烈的雏儿。旁边作陪的知府家的公子会意,立刻就让人送来五百两的银子,说是要替小依姐姐赎身!我听那两位清倌姐姐说,小依姐姐誓死不从,已是被人绑起来送进了柴房。”
听到这里,段十三脸色已是铁青一片,咬牙道:“石鱼儿,知府家的宅院在那条街上?快领我去。”
石鱼儿见他脸色可怖,骇然道:“爷,您不是要去闹事吧?”
段十三阴着脸道:“闹事又如何?”
石鱼儿只恨自己多嘴,急道:“爷啊,那可是知府啊!您去闹事,岂不是……”说到这里,却是欲言又止,下面两字大有不敬,他一个小厮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意思到了便成。
“你想说爷是去找死吗?”段十三怪笑着道:“石鱼儿啊,你可听说过盗亦有道这句话?一个知府而已,老子当年市长也打过,怕他何来?”
石鱼儿自然不知道市长和知府有什么关系,彼此又是谁更厉害,但盗亦有道这句话却是听过的。期期艾艾说道:“爷,盗亦有道我却晓得,说的是劫富济贫的侠盗好汉……”
“两码事,扯不到一起来。”段十三一挥手,脸色显得有些狰狞,道:“石鱼儿你记住了,不管你做哪一行,总有自己的道,贼有贼道,我们这些混风月场的同样有自己的道。咱们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全是院子里的姐妹用皮肉挣来的。她们养活了我,我就得护着她们,顾着她们,这就是我的道!谁他妈敢动她们,爷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在别人眼中,段十三这话可谓胡闹,你一个老鸨头儿凭什么跟知府家的公子斗狠?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段十三在前世的时候,为手下的小姐就没少和人斗过狠!动静闹得最大的一次,是替一位市长破了相。当时,他手下的一位小姐被这位市长打得半月下不了床,胸前和下阴处全是被烟蒂烫伤的痕迹。段十三知道后,当天就冒充外商闯进了市长办公室,然后摸起桌上的玻璃杯狠狠的拍在了这变态狂的脸上!
当其时,市长夫人居然也在办公室内,瞧自己的老公被人花了脸,魂都不在身上。刚想大声呼救,段十三却狞笑着对她说:“让你老公管好裤裆里的那坨肉,否则下回开的就不是脸了,老子直接替他开膛!”说完这话,他一甩手上的血沫,大摇大摆的就走了。市长夫人自然听懂了他的话,当即一声不吭,直到段十三走的不见影子才叫人打了急救电话。
这是段十三做人的底限,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道德观,虽然有那么点扯淡。
好在小依这件事情还没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她的卖身契依旧捏在段十三的手中,只要他不松口,小依就仍然是天香阁的人。此一去,第一要务是先接回小依,其他的事情可以日后慢慢计议。当然,若是对方倚仗权势拒不放人,他自然也有应付的办法。
段十三前世虽然好勇斗狠,但绝不是个蠢人,他之所以敢闯进政府办公室替那位市长破相,原因就在于他知道那位市长大人宁吃闷亏,也绝不愿意将事情闹大!而此时,段十三更是有持无恐,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当老子和老杨拜把子是过家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