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一见如故

【005】一见如故

段十三一见杨清风,心中就咯噔跳了一下,他能看出,这位杨大人心机深沉,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复又想起,这位杨大人是什么监察院的副司使,干的就是特务的工作。而古往今来,凡是干这一行的,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根本就不用琢磨,用脚后跟都能想出,这位杨大人的手里必定是血淋淋的一片,也不知攥了多少人的性命!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段十三心想老子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暗中还有个仇人猫着,总不能怕你个大活人吧?他如是想来,言语行止便愈发的潇洒不羁,该笑就笑,该喝就喝,根本就没当对面坐的是一个杀人无数的特务头子!倒是一旁的林秋月见他如此狂放,心中叫苦不迭,汗都流了好几升。

席间,段十三又叫来几个清倌在一旁唱曲,以助酒兴。

杨清风对段十三却是大有好感,他这人做惯了杀人的勾当,身上杀气极浓。平时与人饮酒,休说林秋月、段十三这样的小民,纵是朝廷大员,慑于他的杀气,也是很少有人与他说笑的。但在这水月轩中,段十三根本没拿他当什么大人,三杯酒下肚,连大人也不叫了,竟然直接与他称兄道弟,叫起了杨兄。

林秋月吓的不轻,在桌下连连扯段十三的衣袖,段十三却懒得理他,只一杯接一杯的劝杨清风的酒。他劝酒的词头也多,全是现代酒桌上流行的小段。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又如汉子不喝酒,交不到好朋友;宁可胃上烂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杨清风哪听过这些?觉得不仅有趣,简直就是他妈有趣之极。摇头晃脑间,段十三劝一句他便喝一杯。

杨清风见林秋月在一旁干坐,举杯道:“林公子,怎么不喝酒?来,杨某敬你一杯。”

林秋月受宠若惊,赶忙站起身来,连称不敢。复一抬头,将杯中酒喝的干净,半滴也不敢剩。

段十三哈哈大笑道:“这杯酒不算,须得重喝。”

杨清风奇道:“这是为什么?莫非这里面也有个说辞不成?”

段十三摇头晃脑,嘿嘿笑道:“自然是有个说辞,这就叫‘屁股一抬,喝了重来’!”

杨清风不禁莞尔,点头道:“好一个‘屁股一抬喝了重来’,不错不错,酒桌之上,用不着这些虚招子。林公子,依十三所言,这杯酒算不得数,再罚一杯。”

换了个潇洒的人,这时也就坐下喝酒了。但林秋月不是段十三,他深知这位杨大人的品性,再说自己全家人的性命还握在人家手里,又岂敢真的放肆?当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欠着身子又喝了杯酒。

杨清风本来是想给林秋月一个面子,却见他烂泥扶不上墙,暗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他。段十三在一旁见了心中轻叹,暗道林秋月啊林秋月,亏你还是什么地主老财家的公子,居然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枉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段十三趁着酒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笑道:“杨兄,你可知这世上哪四种朋友交情最深?”

杨清风道:“世人往来,皆为利字,十三,你以为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好朋友吗?”

段十三哈哈笑道:“这话可不能往深里说,说的深了,这人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杨兄你想啊,你放眼当世,却找不到一个你可亲可信的人,岂不凄凉的很?再说了,这朋友、兄弟也不是嘴上说说的事儿,须得你失势、你落魄的时候方能见到真心。”

杨清风若有所思,微一颔首道:“不错,你这话说的极是,这原本就不是嘴上说说的事情。”

段十三依旧笑道:“所以呢,杨兄不妨看的洒脱一些,无需太过较真。至于我这‘四友’之说,其实只是个笑话,不过拿来助助酒兴而已。”

杨清风微笑道:“既如此,杨某愿闻其详。”

段十三道:“我这四友又叫四大铁,说的是哪四种人呢?其一,是一起坐过牢的,其二,是一起当过兵的,其三嘛,那便是……”他边说边提壶倒酒,将现代流行的四大铁改头换面说将出来,说到一起嫖过娼的时候,淡淡看了一眼林秋月。那意思便是提醒他,咱和这杨大人虽然不算一起嫖过娼,但总算是一起喝过花酒,大铁算不上,小铁也是有的,又何必如此拘谨,失了大好机会?

无奈林秋月胆小如鼠,依旧是在那里傻坐着。杨清风是何等精明的人,不由笑道:“这四大铁果然有趣,当浮一白!可惜啊,有人痴痴傻傻,却是辜负了十三的一片好意啊。”

段十三大笑道:“无妨无妨,能博杨兄一笑,那便足矣。”

又喝了两杯酒,段十三见总是自己一人劝酒,未免无味,便让一旁的清倌上来敬酒。

那清倌不过十五六岁,袅袅的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大人,便害羞的低下了头。她毕竟不是红人,那些撒娇的手段却是不熟。

杨清风是个阴毒狠辣的特务头子没错,但骨子里也是个色鬼。见状嘿嘿笑道:“这可不行,我听惯了十三的劝酒词,你这丫头一言不发,这酒我可喝不下去。”

那清倌羞红了脸道:“奴不会说什么劝酒词,大人见谅。”

段十三呵呵一笑,将清倌招过,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那清倌一边听着,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瞪的老大。段十三笑道:“去,莫要害怕,只管说来。我保证大人必定会喝了这杯酒。”

那清倌依言举起酒杯,递至杨清风的面前,学着段十三教她的语调,细声细气的道:“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奴给大人敬杯酒,大人不喝嫌……嫌奴丑。”话一说完,羞的不行,竟是将酒杯硬塞进杨清风的手,一顿脚却是扭头跑了出去。

杨清风哪听过这样的俗词俚调?当下目瞪口呆,半晌才发出震天的笑声,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道“十三啊十三,杨某今日没白来这天香阁!奶奶的,老子自进了监察院,便再没有像今天这样笑过!痛快,痛快!”

林秋月在一旁也是纳闷……平日这段十三只是以诗词歌赋见长,虽然也会说些逗人开心的话题,却总归离不了雅致的格调。今日竟似换了个人,诗词歌赋绝口不提,尽说些俚俗的笑话。真是让人看不明白!

不过他纳闷归纳闷,听了段十三的笑话后,心里也是乐的不行。但顾忌杨大人坐在一旁,想笑不敢笑,却是忍得辛苦之极,将大腿都捏的青了!

段十三笑道:“杨兄平日操劳公务,难得放松……呵呵,不瞒杨兄说,这天香阁此刻已归了十三,所以,只要杨兄愿意,那便在此住个十天半月。别的不敢说,只要杨兄不走,十三包你日日痛快,夜夜舒爽!”

杨清风到底是个特务头子,最擅长在人得意和放松的时候窥人心思,此时忽然收敛了笑意,淡淡道:“十三,你说的可是真心话?此时我若要你那仙丹,你也肯给?”

段十三面色不改,哈哈笑道:“多了自然不给,但一粒两粒嘛也总是舍得的。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想要我这仙丹,也是有前提的。比如老哥你突然威风不再,又恰巧遇上一个绝世佳人,且机会只有一次。如此,兄弟便是舍弃一年的阳寿也要成全老兄。其他的嘛,任你什么理由,我总是不给的。总不成老哥你快活无边,兄弟却要早见阎王?不成,不成,这万万不成!”

说到这里,他忽然放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其实啊,老哥若想要我仙丹,办法还是有一个的。”

杨清风问道:“什么办法?”

段十三嘿嘿一笑道:“简单,老哥拿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便成!”

他这说的自然是个笑话,杨清风却沉默不语……段十三早知杨清风在试探自己,前世的那些日子里,电影小说里的特务间谍的伎俩看的多了,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再加上他早有防备,所以从容应对。但杨清风此时突然沉默,他却猜不透究竟,心中不由惶惶。人家是谁?算不上戴笠,那也是毛人凤啊!自己一个混风月,纵然多了些见识,可论心机,终究还是差的远了!

杨清风默了半晌,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十三,你这天香阁我必定住上十天半月,不为别的,就冲你这一番实在话!世人多畏我如虎如蝎,不是远远避之,就是假意迎逢,真话实话那是半句也无,当真是无趣的紧啊!罢了,这些事情说来让人郁闷,不说不说,十三,你我满饮此杯!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杨清风的兄弟!”

段十三大喜,端起杯子哈哈笑道:“好,杨兄抬爱,做兄弟说什么都是废话,先干为敬!”

放下杯子,又道:“对了,我忽然想起几个鹦鹉的小笑话。杨兄,还是老规矩,我说的你笑了,你便喝上一杯……不,这次是三杯。奶奶的,今日若不将杨兄放倒,十三就枉做了这东道!”

在这个下午,有风轻扬,吹走了漫天的阴霾。而每一个经过水月轩外的清倌红人,都会驻足倾听,继而又会掩嘴轻笑,在心里默默记下那些极有意思的俚语小调……

甘为朝廷献肠胃,

衙门小酒天天醉……

一状告到监察院,

大人听了手一挥,

该喝不喝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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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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