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凌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想要深入探讨之类的,何况他与这人也不熟,犯不着为了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浪费脑细胞。不过他倒是知道一件事,不管于狁是否讨厌还是怎么着的,这侯月滨是当定监军事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别说朝堂之上,就是市井间也传开了,不过大伙儿所聊的重点并非在侯月滨,而是全集中到了于狁身上。
若问上京的百姓近几年发生过什么比较大的事儿,估摸着所有人有且只会说一件事,便是四年前刚承袭了镇北侯爵位没多少年的年轻侯爷于狁获罪被判的事。当时这事儿可说是轰动一时,起先所有百姓都拿这位少年将军当天神一样膜拜着,然而转眼间,少年将军可能利用巫术等不正当手段赢取胜利的传言疯传开来,之前的崇拜就变成了怀疑,而等到这位少年将军被抄家判流放之刑后,仿佛是证实了那些传言,赞美之声彻底被一致的骂声所取代了。
于狁可以说被上京乃至南边的多数百姓骂了四年,或许也只有北境那些亲眼看着这位将军如何打仗平定溯北的人才晓得这位大人有多冤枉。而现在,原先扣在他头上的帽子全被推翻了,那些骂声自然都下去了,取而代之的便是感叹唏嘘,一位功臣如何如何被冤枉,又怎么怎么可怜之类的发言就没停过。
凌深有幸在茶楼听过一些,听完以后他还挺淡定的,只是撞了撞当家的胳膊肘,说道:“这次战事歇了以后,别做什么老啥子的侯爷将军了,还是跟我回去山寨过日子吧。”
于狁听着这说辞也觉得好笑,不过他本意就没想留在朝廷中,自然顺水推舟地同意了。等回过味来,当家的赫然发现这最后一句有些怪,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怪在哪儿,只好抛到一边就此作罢了。
旨意下来的第四天就是发兵镇北的日子,大军上下兵士多是参军好几年的,也有不少曾跟过于狁的,当初于狁获罪,这里没少人想要替他伸冤的,奈何士兵没什么权力及能耐,最后什么忙都没帮上。此刻听闻自己所崇拜的人当初不过是被冤枉的,又好生唏嘘了一番,并誓言这次要以主帅马首是瞻。
再说凌深,凌深本不隶属于军队,也不知于狁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凌深随军出发的时候还被按了个无关紧要的闲职,具体职务则是照顾于狁的生活起居。
凌深长这么大,还都是别人来照顾他的,哪里有他照顾别人的时候,只是这到底是圣旨,就是他想拒绝于狁也不同意。于是不到一天,全军上下就都知道他们主帅有专人照顾他的生活日常,而且那人不仅长得漂亮,还特有能耐,把跟在身边的黑虎训练得跟个军人一样,让往东绝不往西的。
第一天安营扎寨,守在主帅营帐外头的士兵并没能见上传言中那位主角,因着里面缺什么,多是吩咐外面的兵士送进去的,闹到最后他们几个明明守在外面,却是无缘得见那位人物,倒是那头黑虎,几度踱步出来,仿佛巡视一般逛了一圈后便又钻进了营帐内。
凌深待在营帐里头,自然不可能知道外头的守卫的想法。又一次,他接过外头的兵士递进来的水盆,转个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坐在矮桌前的于狁:“你想出来的馊主意还是他想出来的?”一边问道,一边将水盆里的帕子拧干,扬手一抖,往于狁脸上招呼了过去。可别看他动作粗鲁,实际上力道并不重,他擦了两下,将这一天赶路下来所粘的灰尘擦去,就把毛巾收了起来。
于狁没料到他做起这事来这么利索,等反应过来,这脸都擦完了,他又抬头,就见凌深搓了把手上的帕子给自己擦脸来着。白色的帕子拂过脸颊,擦去灰扑扑的一层,底下显得白皙的皮肤就立即显露了出来。
说来也怪,同样在太阳底下晒着,面前这人却仿佛怎么样都晒不黑似的,这样一天下来,外头的兵将们都顶着张关公似的大红脸,面前这人除了脸颊微有些红外,也不见他肌肤有晒伤晒黑的迹象。
凌深擦到一半,正巧对上于狁的目光,微微怔了下,便又问:“你还没说呢?你的馊主意还是他的?”
这个“他”指得便是发了这道旨意的人,可不就是当朝天子。
于狁自然知晓他意指的谁,就收敛目光,轻笑了下,道:“我只是提了下,倒是没想到他会给你安排这种职务。”
“你很满意?”凌深擦完脸,拉下帕子丢进水盆里。
于狁摸了摸下巴,点头一笑:“是挺不错的。”
凌深挑眉,走到于狁面前,双手撑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那待会要我给你暖床不?”
这话他故意说得很轻,语速也不快,慢悠悠地却透着一股轻佻和诱惑。于狁瞧着他嘴角的淡笑,饶是知道他是玩笑,眼下也是特殊时期,还是忍不住笑着调戏:“那便乖乖躺那里去。”
于狁抬着拇指微微一指,赫然就是戳着自己营帐内唯一的一张榻。凌深偏头瞧了眼,下一刻就收回目光,转而又落回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
于狁早在前几日就恢复了容貌,他脸上挂着显得温和的笑,眉间又自有一股英气停留,凌深看着眼前这张怎么都顺眼好看的脸,“啧”了声,接着又靠近了几分。
“我不介意在这里给你暖床。”凌深含着淡淡的笑意说着,只是不巧他一说完,外头就响起守卫兵士的声音。
“主帅,侯大人求见。”这话才落下,凌深都没来得及站直了身子,侯月滨竟然没等同意,掀门走了进来。这一进来,正看到凌深站在于狁面前,两人贴得极近,姿势也极是暧昧,他们似乎也有些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这边。
“咳!”侯月滨往日里咳得多了,都咳习惯了,今次这一声咳嗽却一听就知是假的。他面露尴尬,赶忙收回望着里面两人的视线,目光躲闪:“抱歉,抱歉,你们继续、嗯,继续……”说罢就往后退去。
“侯大人,请留步。”于狁赶紧阻止他离开,同时不忘抬眸瞪了凌深一眼。
凌深摸摸鼻子,主动退到一边静静站着。
面前没人了,于狁面向侯月滨,做了个“请”的动作,邀他坐到一边的杌子上。等侯月滨入座了,他才开口问道:“不知侯大人有何事,这么着急着过来。”
“也并非十万火急的事,只不过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制定什么计划。”侯月滨顿了下,仿佛有难言之隐,但最后他还是继续,“我听闻此次对战的那人也是个老将,据说很难缠?”
“难缠是难缠了点,但我自有办法。”于狁明面上安抚了这么一句后,又道,“若侯大人来此是讨论这个的,我想就不必了,目前我们尚未到边关,还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如何,眼下也还没得到夏国发兵的消息,想必他们也还在做准备。”
侯月滨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好似终于落下了,他旋即笑了起来,朝于狁拱了拱手:“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于狁自然没留人,等侯月滨一离开,凌深就发现于狁的脸色不怎么好。他回想了下,貌似从侯月滨提起夏国那个老将开始,他面上就没什么表情了。
凌深是知道这位夏国老将是谁的,可不就是那个名叫翁岩嶙的,据说还把于狁他父亲给阴死了。这大概也是他这么不待见这人的缘故了,想想也是,杀父仇人,还能待见么?除此之外,凌深还真不知道这翁岩嶙有什么本事,但能走到这一步,想必就是他打仗没什么本事,但其他方面肯定有过人之处。
可惜凌深对此没多大兴趣,只是上前几步,用手指戳了戳于狁那张绷着脸,还故意拂过他的下巴,微微使其抬高。
于狁被他的举动闹得没了脾气,眸光无奈地望着他。
凌深挑起他的下巴,忽得想到件事儿,就问道:“对了,你预估这次会打多久?”
于狁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我又不是算命的,怎么可能算到这种事。不过夏国的五公主想要发动兵变,必定会抓紧时间,这么算来,这场战事短则三四个月,长则不会超过一年。”
“哦,这就好。”凌深眉眼一挑,整张脸随之舒展开来,“你最近有没有送信到山寨里头?”
“前些时日送了一封回去,已经有回信了,不过明日我还要再送一封……”于狁带着点疑惑地瞧了他一眼,“怎么?你有事?”
凌深点点头:“是啊,帮忙捎封信给先生,我也有事要找先生帮忙。”
于狁没多想。不过第二日,凌深在把写好的信交给他时,却特意嘱咐了一句,千万不能给别人看了,不管是他,还是赵云洲。于狁好奇,可凌深在一边盯着,直到最后于狁都没能找到机会偷看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