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遇见
我看了看手表,下午两点四十。再过二十分钟,老张牛肉面就要暂时打烊了,再次营业要等到五点。想到浑厚浓郁的汤汁,喷香酥软的牛肉以及劲道十足的手擀面,别说是两个小时,即使两分钟我也等不了。
我咬了咬牙,使了使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公园出口处飞奔而去。
“老张牛肉面是在哪个方向,请问?”我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腰询问大孝门处警卫道。
警卫瞠目结舌瞪着我:“永康牛肉面隔两条街就是老张家,丽水街口。”手哆哆嗦嗦向对街一指,大概是被我的气势震慑了。
我再次以逃跑的速度飞奔至牛肉面馆,谢天谢地,饭店门还开着。我颤颤巍巍地跑进大厅,爬上二楼,对服务员有气无力道:“半筋半肉,番茄,大碗。”而后气若游丝道:“拜托,拜托,拜托。”
这家牛肉面门庭若市,服务员见多识广,我相信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半筋半肉,番茄大碗就是大碗番茄红烧牛肉面,其中牛肉不要纯肉,要半筋半肉,而拜托则是因为已经接近打烊时间,无论如何,请他给我一碗面。
从清早到现在,我只吃了两个菜包一杯豆浆并半盒臭豆腐。我坐了捷运,过了马路,上下了无数阶梯,行走了大半广场,胃中的积食早已消化殆尽,再加上刚刚的狂奔,此时的我,早已饿得头昏眼花,命悬一线。
“你跑什么跑?”有人气喘吁吁道。
“我得喝口水。”
“哎,我说……”
我的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我双目无神目光空洞地转转头,越看他们,越像游戏中一左一右摇头晃脑的太阳花,而我自己,则是形容猥琐飘飘晃晃的鬼僵尸。
“你有东西落了。”蓝衬衫道。
我的世界自动消音,此刻,唯一能让我灵魂苏醒的,便是这一碗牛肉面。
牛油飘香的汤汁,入口即化的牛肉,酸甜可口的番茄,筋道弹牙的面条,不愧是牛肉面大王。咦,怎么还没吃就没了?难道错要了小碗?我放下碗筷,对身旁目瞪口呆的服务员道:“焗饭,棉花糖圣代来一份。”
服务小哥抖了抖,满脸怜悯道:“请问,是要焗烤咖喱猪排饭?还是照烧猪柳担蛋包饭?”
“各来一份”我打了个嗝,“拜托,拜托。”
服务员一惊一吓,刚走开又回来,小心翼翼道:“那个,两位先生需不需要点餐?”
我吃光了猪排猪柳蛋饼,米饭只好剩下大半,还要留些胃口吃棉花糖圣代。
棉花糖粉嫩可爱,冰激凌透凉甜蜜,我舔舔嘴唇,都说女人有两个胃,一个装主食,一个盛甜品,所言非虚,实乃真理。
我心满意足,大手一挥,“买单。”
“这位先生已经买单了。那个,”服务小哥战战兢兢,面有难色,似乎快哭了:“小姐,我们真的要打烊了。”
买单了?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同桌还有两个人。“你们吃的什么面?红烧还是清汤,粉蒸小排吃了吗?”
他二人面前空空如也,一定是错过了点餐时间,我叹气道:“你们来晚了,这家店是半天半天营业,上半天时间是11点到3点,下半天是5点到晚上9点。”他俩可能是第一次来台北,不知道这家店的营结时间,我热心道:“老张牛肉面比永康街牛肉面和林东芳牛肉面更好吃,肉块又大汤汁又浓,肠粉与排骨不可不尝,还有各样小菜也爽口鲜脆,可惜你们没赶上。”我可惜道。
吃饱就犯困,步行一天,此刻眼皮都沉地睁不开了。我从包里拿出一千台币放到桌上,哈欠连连道:“谢谢你们请我吃饭,钱我付了。”
“多了。”蓝衬衫客气道。
“不用找了,当小费。”我豪爽道。
“慢着。”刚出面馆,身后有人叫住我,又怎么了?
“刚才的事儿就算完了?”
不是已经付钱了吗?还有什么事儿?
“你的东西落了。”蓝衬衫将一个塑胶袋递给我。
“我的什么东西?”我没有打包米饭。
“你落在纪念公园长椅上了。”
纪念公园?长椅上?
“臭豆腐。”他嘴角抽了抽。
“个人物品要随身保管,下次一定注意。”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得了。你怎么困成这样?至于吗?”
什么至于吗?暴走一整天饿了一整天饱餐一大顿,谁不困?
“嗳,你是个人还是团体?”他打量我:“还是交换生?”
“你住哪?”
这人真是不怀好意,开口就向陌生女性要住址,有何居心有何企图?
“我们现在回酒店,如果顺路的话,可不可以送你一程?反正我们也要打车。”
蓝衬衫道:“再说,我还没有好好谢你。”
已经请我吃饭了,还要怎么感谢?再说,有什么好谢的?
“你到底住哪儿?还怕我们拐卖你不成?”这人嚷嚷道。
他怎么知道我这么想的?
“你若不方便可以不说。你这样回去,实在让人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我一没醉酒二没重病,难道我看起来让人很不放心?
“快说呀你,回学校还是回公寓?”
“回酒店。”
“我就说是游客,哈哈。”
我是游客有什么好哈哈的?
“我们住w,你呢?”
“一样。”我昏昏欲睡,巴不得立马与周公老人家相会。
再睁眼,已经晚上九点了。
我伸了伸懒腰,浑身酸痛,揉了揉眼睛,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榕树有花园,有牛肉面有冰激凌,有一个陌生人还有一个偷窥狂。
偷窥狂?我打了个哆嗦,立马起身冲个澡去去霉气。
淋浴过后,果然神清气爽一身轻松,只是喉咙有些干渴。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不是很晚,正好楼下有24小时便利店,那便下楼买些水果,就当吹头发了。
这家酒店什么都好,只是晚上有些吵闹,或许我已经老了,不适合这类年轻动感的住所。每次搭乘电梯上下楼,尤其是晚上,经停十楼时,酒吧传出的嘈杂声震耳欲聋,电梯门打开闭合时,折射出一片灯红酒绿劲歌热舞。无奈十楼却是上下电梯必经必停之层,因为这家酒店的入住大堂、两所酒吧、室外游泳池皆在十楼,因此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夜晚时分尤甚。
“十楼到喽。”电梯阿姨亲切向我微笑道。
我迈出电梯茫然四顾,我明明说的是一楼,怎么来到了十楼?我要去一楼出酒店上便利店买水果,把我放到十楼是什么意思?难道电梯阿姨的美妙声音带有魔性?竟能让我把十楼幻听成一楼?我果然应该回房再睡一觉。
我按了按下楼的电梯,这个时间在这个楼层多待一刻,都是对神经的摧残。
“你在这儿干嘛?”身后有人拍我肩膀道。
我惊了一跳,真是见了鬼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来台北统共没几天,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应该是白天那个鬼见愁。
电梯门开了,我正欲迈步,肩膀却被身后之人按着向后拖了几步。太无礼了,这人是不是有病?
我转身横眉冷对:“干什么你?”
眼前站了两个人,白天那两个,此时都换了衣服。
“你在这儿干嘛?”那人质问道。
我在这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这么问?我跟你认识吗?又是搭讪又是拍肩膀,还一连拍了好几次,懂不懂分寸?
我重新按了电梯键,打算立即回房,远离这两个变︶态。
“失礼了。”蓝衬衫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吗?白天你捡了我的背包,我们一起吃的饭,又一起坐的出租回酒店?”身后有声音试探道。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用不着跟录像带似的把白天的影像回放一遍。
“你休息好了吗?”他走近我身旁,“你是不是上这儿找人?”
我看着那人笑着的脸,还是回了一句:“买水果。”
“叮”一声,上楼的电梯来了,我大步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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