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 天下风云之犯阙
李允放了贺大雪,杀了李大器,心中不免发虚,又拖了一个多月才回宫,杨依依听闻一个军长也为了几万两银子斩首,怎么着表兄也是保不住的,倒没有哭闹,不过一见李允,却也眼泪汪汪,李允见她玉容清减,也很是心疼,好好抚慰了一番,才了却前帐。
“杀了”贺大雪,李允也怕军心士气受到打击,于是颁发委任状,提升参谋总长尉迟勿猛、水师参谋总长安仁义、第一军军长黑齿武、第二军军长刘隐、第四军军长王潮(王潮病情稍稍企稳,但仍不能视事,请了长假离职休养)重骑军军长毕利、轻骑军军长王胡共七人为上将,以下官兵也升赏有差,军中好是庆祝了一阵子。至于贺大雪遗下的第三军军长一职,候补人选有两个,一个是重骑军副军长李厚,一个是近卫军副军长薜阿檀。比较这两人,资历相同,武艺相近,但是李厚沉静勇毅,薜阿檀则勇猛有余,计智能稍欠,于是提升李厚为第三军代理军长。
乾宁二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先有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德音去世,军中推其子赵匡凝为留后,其弟匡明还能忠心扶佐,后有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病死,军中立王珂为留后,王珂是李克用的女婿,李克用上表称王重盈对国家有功,请求赐予王珂节度使节钺,昭宗准请。然而王珂实为王重盈兄长之子,重盈养为己儿,重盈亲子王珙(曾为保义节度使),同弟晋州剌史王瑶,与珂争位,厚结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三帅,表称珂非亲儿,不应袭职,三帅亦是同一口声。昭宗下敕相报,谓已先允克用所奏,不便食言。意思是叫三帅卖他个面子,你想昭宗他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当时李茂贞刚刚攻拔阆州,逐走杨复恭,得到当年杨复恭致干儿子李守亮的信,中有:“承天门为隋家旧业,汝但应积粟训兵,勿复贡献,试想我在荆榛中推立寿王(昭宗),才得尊位,今废定策国老,天下有如此负心门生天子么?此恨不雪,决非丈夫!”——都太监了,还什么“决非丈夫”!可见人要狂妄起来,不但会忘了自己姓什么,简直连自己有卵子没卵子也会忘记!昭宗得书大怒,适好韩建捕住杨复恭,及余党多人,献至阙下,枭首独柳。两镇自觉立了大功,愈有得色,偏为了王珂王珙争位一案,联名上奏,竟撞了一鼻子灰,面子上很过不去,王珙更遣使语三帅道:“珂与河东联婚,将来必不利于诸公,请先机加讨!”
王行瑜首先发难,令弟同州刺史王行约攻河中,自己联合李茂贞、韩建各率精骑五千入朝,昭宗御安福门,坐城楼整容以待(史称昭宗有英气,此可见一斑)。三帅到了门下,大陈兵甲,舞蹈拜见,昭宗俯语道:“卿等不奏请俟报,便称兵驰入京城,意欲何为?若不能事朕,今日请避贤路!”三帅并没打算造反,听皇上这么一说,才想起臣下不能这么威胁君父,王行瑜、李茂贞流汗不能发一言,只有韩建大略陈述了进入京城的缘由。昭宗乃谕令入宴(为什么不赶他们走?!谅他们也不敢公然攻打京城),三帅宴毕,又复面奏:“南北司互分朋党,紊乱朝政,韦昭度前讨西川,甚为失策,至使王建坐大,李谿奸邪,此二人不急诛无以慰众心!”
李谿曾教过昭宗诗文,算是昭宗的亲信,昭宗费了老大事叫他当上了宰相,奸相崔昭纬派人言与王行瑜说:从前皇帝任命你当尚书令的诏书已经颁发,可是韦、李从中阻挠,相互勾结迷惑皇帝的视听,恐怕又要发生太尉杜让能那样的事情!王行瑜怀恨在心,所以同两帅请斩韦、李。
昭宗不肯允行,又不敢毅然拒绝,只得以“且从缓议”四字,应付三帅,偏三帅出了殿门,竟自令甲士捕杀韦、李,并杀枢密使康尚弼等数名高官。又请任命王珙为河中节度使,徙王珂到同州,把陕州交给王行瑜的弟弟王行约,昭宗为其所胁,不得已一一从其所请。
三帅倒行逆施,李允得报大喜:天下终于有事了(唯恐天下不乱,什么人哪!),老子的机会终于到来了!当然面子上要做出一付义愤填膺架式,招集众将,大哭道:“三镇称兵犯阙,戕害大臣,我们能坐视国难不救吗?”众将悲愤,齐称:唯吾王所命,水火不避!于是李允派人连络李克用,约期起兵。李克用因为了女婿王珂之故,正想来约李允呢,于是一拍即合。两人通告天下,为国讨贼,一面移檄三镇,指斥罪状。
三帅得报,这才知道火玩大了,但三人不思改悔,反而变本加厉,密谋废立,拟另立昭宗的弟弟吉王保为帝。
李允的军队都是正规的职业军人,当天誓师,当天就兵发襄州。
襄州就是后世的襄阳,其城依山带河,城墙高峻,是天下最难打的城子,鼎盛时期的蒙古帝国多次进攻襄州,前后动用的兵力超过五十万,其间还搭上了一个皇帝(元宪宗蒙哥战死襄阳),直到世祖忽必烈动用大军围攻了五年,守将吕文焕苦盼援军不获,对南宋政权失望透顶,主动投降,这座城池方才换了主人。
李允兵临城下,亲眼看到那雄伟厚重的城墙,高耸二十多丈的城门楼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比安州城坚固了何止十倍,这可怎么打啊?!看来硬干不行,得来软的。李允于是请赵匡凝城头答话,说道:“本王出兵,只是借道赴京,消弥国难,赵大人一向以忠义自许,忍心看到君父蒙难,社稷丘墟吗?”言毕大哭。(急的!)
赵匡凝亦大哭道:“君父有难,正是臣下死节之时,大王今日退兵,小臣明日便当起兵靖难。”
李允道:“赵大人既有此心,何不合兵共往?”
赵匡凝道:“小臣的力量适足死国难,不足以力挽狂澜,此去固是一死,然而虽死而青史留芳,我引大王同去,使大王忽生异心,后世不知怎么评价小臣啊!”
李允大惊:哇噻,我的野心隐藏的这么好,你都能看出来?牛人啊!故做骇然状,道:“大人岂以小王有异心乎,小王愿对天发誓!”——发了誓又怎么样,老子是无神论者!
赵匡凝忙道:“小臣岂敢以大王有异心!只不过富贵人人所愿也,使大王的手下把黄袍强行披在大王身上,大王又有何计可以拒绝呢?!是以小臣死不敢承命,唯请大王速速退兵,不要误了小臣北上救驾!”就城上叩头,额血流颊,双方将士无不感动。
李允心里大骂:这厮可真是个难缠的主!赵匡凝锋利的言辞李允或可应对,但是言辞后面铁一样的事实却是无可驳倒——他李允割据江南,万事自专,难道是想做周公佐成王么?李允一向还认为自己掩饰得挺好,实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李允回顾众将,人人低头回避他的目光,没一个想打头阵,皆不欲战。李允心中大骂:你们这帮臭小子,还是抱着拥唐不放,难道你们不觉得大唐就是老子,老子就是大唐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而况无道?和占领道德至高点的人作战,军心难以维系啊。李允只好大哭(难过啊)道:“赵大人既欲铁肩担道义,小王敬服,社稷君王,万事拜托了!”说完和赵匡凝做别,留下军粮一百万斤资助他出兵——你小子要是收了我的粮不出兵,那可没得说了,不但老子这边不答应你,你手下人只怕也会唾弃你!而如果你出兵靖难,以你那点力量,只怕诚如公言,有去无回了!那老子就白捡一山南西道。于是李允非常难得地诚实地引兵后撤,退出山南西道辖境,屯兵江陵,静观其变。
赵匡凝果然守信出兵,镇府能战之兵不过两万五千来人,他带着两万人上了路,留下兄弟赵匡明和老弱残兵五千人守襄州——这可真是致命的诱惑啊,这和夫人光着身子在床上等着,有什么区别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赵匡凝劳师千里开赴长安,半月后开抵长安城南,晚间宿营,士兵疲惫,为三镇精兵偷袭,损失惨重,大败而回。
北面李克用就比他强多了,李克用虽然用了两个月动员军队,但是沙陀精骑战斗力极强,七月兴兵,到达绛州,剌史王瑶闭城守御,相持十日,即被李克用攻破,斩瑶以示威。复进兵河中,婿王珂迎谒道旁,李克用也不暇入城歇马,即趋同州,同州王行约听到王瑶城破被杀的消息,哪敢对垒,弃城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