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苏正卓坐在位置上看了好一会,见着唐绪江和程宜宁堆好了雪人,程宜宁又弯下去,多半是在修饰雪人的脑袋,没一会唐绪江却是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右手似乎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
这种场景,用不着多想,他就可以猜到远处的画面。
下一秒,那雪人的脑袋毫无预料的摔了下来,立马散起一地的小雪团。
隔了那么远,加上天色暗沉,他根本看不清楚唐绪江和程宜宁的表情,可是饶是如此,视线还是不受控制的朝那边望去。
没一会他便看到程宜宁转身朝前面大步走去,他看出她走的很急,那积雪太深,她脚上的靴子大半都没入积雪,她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深一步浅一步的继续朝前面走去。
没被行人走过的路段还好些,越是走到外面,路面上被行人踩过的地方带了冰霜的,其实是极易滑到的。
果然,她没走几分钟,他就带到她脚上一滑,身子跟着踉跄了下,好在随即就被她自己稳了回去。
他顾不得多想就开了车门站到马路上,被外面的雪花带到,他才察觉到外面的气温比想象中的还要低很多,他砰得一下关好车门,那车身上立马抖落下来好一些学花,只不过下一秒他却是又重新靠回到了车门上,并未追过去。
毕竟,他和她已经是毫无瓜葛的了。
程宜宁一直疾步走回到自己的住处,这才察觉到自己走的太快,居然还在冰天雪地中走出了一身的热汗,可是进屋没多久,那层热意又被零下几度的室温给浇灭了,加上出汗的缘故,背上黏糊糊的,她迫不及待的把外套脱下来,没想到里面也飘进去了好多雪花,沾了体温的热度,那点积雪早就融化了,连着里面的线衫也是颇为潮湿的。
程宜宁摸了下潮湿的线衫,拿了睡衣就迫不及待的去洗澡了。
先前在寒风中走太久,这会洗好澡出来时,她还是头重脚轻的厉害,她泡了杯热茶握在手心,仿佛这样才能把心头的杂念压制下去。
她就这样一直发呆着,直到觉得杯里的热茶都冷却了回去,她想着再去换杯热茶,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程宜宁放下茶杯,有些狐疑的朝外面走去。
“宜宁,是我——”外面果然传来唐绪江的声音。
“你——早点回去吧?”程宜宁知道自己先前下一子讲的有些过激,不过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把她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去说给唐绪江听,眼下她应了一句,依旧站在门口处,隔着紧闭的大门劝道。
“你先让我进去吧,刚才还没讲完,你让我进去把剩下的说完我就立马回去。”唐绪江在大门外难得一本正经的央求起来。
其实他手上是有备用钥匙的,不过他怕就这样开进去会吓着程宜宁,眼下依旧耐着性子呆在大门外。
“你自己说的,聊几句就回去。”平时唐绪江都和她嬉皮笑脸惯了,程宜宁一时间也狠不下心来让他在外面吹冷风,更何况她觉得既然都已经开了这个口,还不如一次性把事情都解决好,想到这时她有些迟疑的问道。
“恩。”唐绪江听出程宜宁有些动摇起来,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果然,程宜宁下一秒就把大门打开了,门外的唐绪江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黑色外套上隐有白色的积雪,想必是在外面晃荡了很久的缘故。
程宜宁知道那积雪没一会就要融化,他刚进来,她就伸手快速的帮他掸了下身上的积雪。
“我肚子都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帮我下碗面,我们再谈可以吗?”唐绪江进来后随手把大衣脱了放在沙发上,不假思索的问道。
“那——也行吧——”有过先前雪中的交谈,此时再看一本正经的唐绪江,程宜宁居然有些莫名的不自在,眼下她也想不到更有说服力的说辞,唐绪江这样提议了下,她便干脆退到厨房里烧面去了。
其实她倒是希望那碗面烧的越慢越好,可是一切都如常,不管她把配料切的再慢,没多久滚烫的一碗面就烧好了。
也许这是她为他烧的最后一碗面了。
平心而论,她为他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
程宜宁端出去时心头百感交集的想道。
唐绪江像是真的饿了,程宜宁端出去后他没一会就把满满的一碗面都解决掉了,连带着把汤底也喝的一干二净起来。
“宜宁,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亲自烧面给我吃让我觉得有家的气息的,你还是第一个。”他吃完后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家人呢?”相识这么久,程宜宁知道唐绪江来头不小,不过对于他真正缄默其口的家世倒是了解不多,眼下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了。
“我和我哥都是私生子,从小我们的存在就是唐家的耻辱,我哥还好些,至少他出生的时候外界已经知道唐家有这么个私生子了,等到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干脆就直接把我送到国外去了,常年让保姆照顾着而已。甚至连唐家的家谱上都没有我的名字,我的存在与否对于他们来说毫无关系。”唐绪江说时脸上现出无比自嘲的神色。
“那——你妈呢?”程宜宁接触的范围内都没有如此难以置信的家庭关系,她继续费解的问道。
“我妈长年身体不好,等到我长大一些了,她会偶尔和我通个视频电话。我读大三的那年寒假本来是想准备回来看她的,没想到她没熬过那个冬天就走了——那个时候我哥克服重重阻力,刚接手我爸的公司,我知道他是很想让我妈看到他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可惜我哥那时刚上去就因为决策失误引发公司的董事集体抗议,想必我妈就是因为这样才没熬过那个冬天的——”唐绪江一脸平静的说道,可是于那平静之中还是有几许淡淡的哀伤,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对上他的视线。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妈已经故去了——”程宜宁立马道歉起来,怪不得面前的唐绪江偶尔轻佻偶尔放浪形赅,先前她一直以为是他在国外生活多年,沾了国外开放的作风才会如此。
直至这一刻,她才看清他的内心,其实也不过是个孤独的小孩而已。
生离死别,自然是这世间最大的苦痛。
在那样的家庭里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用多想,他其间肯定也是经历了很多的苦楚的。
她才想到这个念头,心头不知何时为何揪的紧紧的,生怕还会自他口中说出什么未知的事情来。
“宜宁,你知道吗,上次我过来时吃了一碗你煮的面,那个时候我就想明白了,这辈子我一定要追到你。爱情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能够和喜欢的那个人一起生活,朝夕相处一起老去,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福分。你既然已经和苏正卓离婚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唐绪江忽然收起那点淡淡的哀伤,转而咄咄逼人的发问道。
“绪江,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道理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程宜宁被他的视线逼的无处可看,干脆就往那空荡荡的碗沿上看去。
“你扪心自问,相识这么久以来,你如果真的对我毫无感觉的话,我也认了——可是如果哪怕你对我也有过一分一秒心动的时候,你为什么就不能遵循下自己内心的感受,放手让自己再爱一回?”
“绪江,我不想耽搁你的时间。”她说时忽然抬起头来,直直的对上他的视线,神色坚定的看着他。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如果我说我能耽搁的起呢?要不我们就尝试着交往一阵子,如果再发觉不合适的话,我就心服口服的放手!人家谈恋爱都还有个起承转合的,你这二话不说就一棍子把我给打死了,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唐绪江说时还一脸的义愤填膺起来。
程宜宁本来还心事重重的,被他这么一搅合倒是毫无预兆的抽动了下嘴角。
“这就对了嘛,要是我们交往一阵子后真的觉得不合适,分手后也可以做朋友啊,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你自己说的,要是不合适的话就及时分手。”程宜宁轻声应道。她也说不清内心对唐绪江的感觉,也许是当年喜欢苏正卓过于一头脑热了,导致她现在怎么样都找不回来当年心情澎湃的感觉了。
也许是她已经过了懵懂痴恋的年龄,也许是这几年的家庭变故和社会经历的沉淀,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察觉到她的真心也被自己一点点的深藏起来,轻易是不给他人相看的。
宁愿就这样暗无天日的掖着捂着,至少她是不会再受伤的了。
可是先前听到身后唐绪江的声音,她原以为自己硬着心肠说完离开就会没事的,可是回到这里她满腹心思都在想着此时的唐绪江会在做什么想什么。
那些满满的念头将她扰的坐立不安。
“本来就是嘛,那就这么说定了,有人追是好事,谈个恋爱而已,放轻松点,你别整的我逼。良。为。娼似的——”唐绪江见着程宜宁好不容易让了一步,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这会立马鲜活回去,心情大好的打趣起来。
程宜宁知道他又满血复活回到平常不正经的老样子了,眼下干脆无视他的信口拈来。
两人说开了,程宜宁再看到唐绪江倒也没有觉着不自在了。
第二天傍晚唐绪江就下班准时约程宜宁出去了。
“晚上你想看什么电影?”照唐绪江这意思,那些小情侣干的事情他自然也是都要照做的。
“我随意吧。”程宜宁随口应道。
到了电影院那边,唐绪江排队去了,里面的暖气太足有些闷热,程宜宁便站在外面的走廊看着那些海报发起呆来。
不过没一会她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哟,你不是出差去了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程宜琳旁边还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勾结搭背的,她说时把放在她自己肩侧的胳膊甩了下来,走到程宜宁面前阴阳怪气的问道。
“还是说——咱们现在这个家一清二白的,你压根就不想回去,害得妈昨晚还特意为你做了一满桌你爱吃的菜——”程宜琳无比嚣张的问道。
程宜宁并不想和程宜琳有任何纠葛,她看了一眼程宜琳就想往唐绪江那边走去,只不过还没走出去几步,身上的外套就被程宜琳拉住了,她奋力朝她甩去,程宜琳却是愈发拉得更紧,她这才转身用劲扯去,未料到程宜琳突然毫无预兆的松手,程宜宁一个不备踉跄了下,地上的瓷砖太滑,她手上的力道又用的太过,程宜宁没后退几步又碰到后面的绿化盆栽,只听得哐当声响,那绿化盆栽也被她撞得一起摔倒在地。
程宜琳和那一群小年轻哄笑了下,早已从这里走了出去。
“有没有事?”程宜宁自己正要撑着站起来,视线里忽然跃入了苏正卓的身影,面色阴沉。
“要不送你去医院里看下?”他是一路跟着程宜宁过来的,不过也就远远的站着,看到程宜琳过来时他就已经疾步过来了,不过还是晚了一步。
他顾及着程宜宁特殊的身体状况,甚至顾不得先去教训程宜琳,早已一脸紧张的问道。
程宜宁看也未看就拼尽力气甩开了他的手心,刚起来就想要走回到里面去。
“都说前几个月容易出状况,你还是去医院里检查下吧?”他回想起方才程宜宁这一跤摔得力道有点大,继续不太自然的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