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番外之缘来是你

84 番外之缘来是你

寒冬腊月,外面笼着一层厚厚的冰雾之气。

甫一进入内室,暖阁里的温度恰如春日的泉水,将身上熨帖的舒服安适。顾嬷嬷在外间抖落了身上粘的雪,便急急步入里间,瞧着案桌前站立的那道清丽身影,按耐住心头的焦急,低声道。

“今日吴御医过来号过脉,太子爷的身子已无大碍,静养半月即可。”

章若愿对此并无兴趣,手下转笔行云流水,字迹娟秀俊美。倒是想起身边那个爱笑爱闹的丫头,扬了扬眉。

“照水呢?如何了?”

顾嬷嬷叹口气,轻声道:“皇后娘娘素来仁善,哪里会真责罚于她们两个,不过命甄嬷嬷敲打一番,教了些规矩。只这两个丫头自小便跟在您身边,被人吹捧惯了,哪里遇过这番阵仗,有些不爽利罢了。”

“如此便好。”

章若愿佯装听不出顾嬷嬷言之深意,笔间行云不改,流畅随性。

见此,顾嬷嬷忍了再忍,终究没压下心头的浊气,缓缓吸了一口气,沉声开口。

“老奴五岁入章家,九岁至老太君身侧侍奉,数十载主仆情谊,早已将自己视为章家一份子。先太子妃出嫁,老太君怜惜仪姐儿初入宫庭,东宫规矩森严,恐她小小年纪不堪承受,特命老奴随侍左右。自入东宫之日起,至今五载有余。”

“老奴今日若言语有不妥之处,也请娘娘看在老奴服侍数载,未藏私心的份上,听老奴一句规劝。”

顾嬷嬷坚定而沉重的神色,让章若愿不得不隔笔停墨,抬眸望向她。

“嬷嬷所为何事,但说无妨。”

“自太子爷落水至今,足足半月有余。期间帝后二人连日造访,满堂朝臣也相继送礼谒见,表达慰问。唯独您这东宫之主不闻不问,未曾露面。

如今野外皆有传闻,太子妃娘娘惹了太子爷厌恶,幽禁在韶清苑内,早已失了圣心。”

“哪又如何?”

章若愿眉头微皱,早料到她今日来意,不免心头烦躁。顾嬷嬷察觉到她内心的不快,扑通一声跪地不起,再抬首已是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娘娘虚怀若谷,或许不在乎外界诽谤,不在乎地位名利,但如今您所处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仅关于您是否受宠啊!

老太爷虽官拜要职,毕竟年事已高,大老爷手握重权,四面楚歌。大少爷抑郁不得志这些年,渐渐起步。章家这些年已是盛极,早累了不尽嫉恨。如今安定局面的最大制衡点,便是您东宫太子妃的身份,您万万不可在这时失了太子爷的宠爱!”

“宠爱?”

夫妻之道,不为相互尊重,互相扶持,相濡以沫。而是为了家族利益,单方面祈求对方的怜爱。

单是这种思想的禁锢,便会使自己成为一只取悦于人的金丝雀,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吧?

章若愿喃喃这两个字,嗤之以鼻,却最终没将心里的轻蔑流露出来,只是更加感知到这个时代的可怕。

它的可怕之处不是物质的匮乏,技术的落后,而在于思想上的愚昧无知。这个时代的女人,生来便被教育着仰人鼻息。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上位者手中,需要顺从、乖觉、讨好,甚至摇尾乞怜着才能过好这一生。

顾嬷嬷见她没吭声,态度却有些软化,再接再厉道:“您就算不为自个儿考虑,不为家族考虑,也请怜惜这些自小便跟在您身边伺候的奴婢们吧。

今早沾溪照水如以往一般去采摘甘露,并无逾矩之处,为何便引了皇后娘娘亲自斥责?

不说皇后娘娘待人宽厚,素有仁德之名。便是当朝国母的身份,至于为两个奴婢大费口舌么?

此番不过是杀鸡儆猴,恐怕是对您连日来对太子爷不闻不问的态度不满至极,借题发挥吧?

您若还醉心书法,两耳不闻窗外事,今日两个丫头不过心头委屈,明日便不知是如何光景了!”

章若愿抿抿唇,没说话。

顾嬷嬷的话虽然不中听,可却提醒了她很多事。即使她不愿意承认,甚至厌恶她们的不作为。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明白,在这个大环境下,若按她自己的想法特立独行,才是最先领盒饭的那一个。

那天早晨,她一如既往从香甜的美梦中醒来,睡眼惺忪,神情恍惚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便听到一道男音厉声质问。

“你是谁?”

她下意识回了自己的名字,下一刻,即被地狱修罗的手一把扼住了咽喉。喊不能喊,动不能动,只能感觉到呼吸一点点急促,又一点点削减,她拼了命的挣扎却无能为力。

情急之下,使出全身力气,一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虎口处。

那一口耗费了身上全部的力量,那地狱修罗果真没能抵挡,瞬间松了口。

她紧步后退,这才注意到周遭全然不同以往的古风装修,以及面前俊采星驰,便眼露森寒杀意的男人。

她不能死!

来不及思前想后这一切异常,全身上下,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活着。慌乱之中,她摸到了一根坚硬的冰凉物质,犹如救命稻草,来不及寻思何物,在修罗再一次逼近自己,意欲不轨之时,一把插在他肩膀。

然后……接下来,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连看到杀鸡都会眩晕的她,只看到眼前一片狰狞的红色。

再醒来,她便被囚在这个古色古香的院子,开始消化这里的一切。才明白她像无数中描述的那样,穿越了。

这里是一个架空历史的朝代,她的身份很高,是这里的太子妃。

而那个一睁眼便要亲手掐死自己的男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也是这个朝代手握重权,无数贵女趋之若鹜的太子殿下。

不受丈夫宠爱便也罢了,现在的处境是,这个男人,想要她的命!

章若愿嘴里发苦,顾嬷嬷说的这些,她何尝不明白,在这个皇权社会,若想安稳顺遂,要么成为强者,要么成为强者的心尖儿宠。

只是她一直不肯去正视,自己当真无法选择,在这样一个封建君主专制的帝王时代,到了这样一个往后余生都要依附他人这一步。

更无法直面,而那个她不得不虚与委蛇的人,差一点扼断她的喉。

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狠心将那把珠钗毫不留情刺进他的胸口,同样的,她也无法想象,多大的仇怨,驱使他掐着她的喉管,眼光里充斥着欲将妻子挫骨扬灰的狠毒。

这些时日,顾嬷嬷一刻不停的在给她洗脑,那位对她多用心良苦,用情至深。她未尝情爱,不懂什么用情至深,可那人眼里凛冽的杀意,直至今日想起,仍叫她心惧不已。

与那样的一个人朝夕相处,当真是一种折磨。

可如今,她没有第二种选择。

不幸到了这个时代,要想自保,暂时只能向权势低头。

若不然,不等那个修罗再动手,仅帝后二人,便会着手处置她吧。

一个对儿子不够上心的儿媳妇,换了无妨。若是一个对儿子狠下杀手的儿媳妇呢?

想起修罗身上那道幽深可怖的伤口……

一国储君落水,宫内所有御医出众,一番诊治下来,他身上的那处伤口该是藏不住的。太子被人刺伤,并不是件小事,尤其,落水之前他并不曾出宫,最后这伤会怀疑到谁身上呢?

能稳居高位之人,无不心思缜密,她不信皇后娘娘不会怀疑自己。

那接下来,她会如何?

息事宁人还是……

章若愿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想到如今的自己已是四面楚歌。

见她不说话,顾嬷嬷只以为小女儿心思,拉不下脸求好,上前一步劝道。

“娘娘,听嬷嬷一句话,夫妻俩过日子免不了磕磕绊绊,床头吵架床尾和。万万不能这么僵持着,和殿下生分了。

眼下殿下生着病,正是修复关系的时侯,身为太子妃,于情于理,您都应该去看看才是啊。”

那天詹景洌肩膀染血除了身边亲信无人见到,顾嬷嬷当然不会想到两人争执如此骇人,只当夫妻俩闹矛盾,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而章若愿心中所想全然不是这一桩,哪怕那个人是如此可怕,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先探探皇后娘娘是如何脾性,

若是继续留在韶清苑无所作为,怕是被秘密处决都无所知晓了。

既来之,则安之。已经到了这个时代,无可逆转,便多费些心思偷生吧。

思极此处,章若愿眸光坚定,扶起还匍匐在脚下的嬷嬷,轻柔道。

“嬷嬷,愿儿晓得了,为我更衣吧。”

入正殿之时,天色渐晚。

寝殿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听顾嬷嬷的情报,太子此事应无大碍,整个太医院的医者却不曾撤离,只居于外室,轮番守值,确保万无一失。

章若愿从小便在万人目光中演奏小提琴,如今直面无数道目光,缓缓走入内殿。

甫一进入,目光便恰好与那投射过来的眼神对视上,那眼神温和得仿佛不带丝毫攻击,却包含淡淡的审视。视线落至那件通体金线的凤袍,便知是皇后娘娘无疑了。

章若愿敛眉屏息,轻轻臻首,下掖行礼。

季语婵面带笑容,神色间流露出一批淡淡的疲倦,也不做为难,轻抬皓腕。一侧的甄嬷嬷心领神会,立刻将章若愿扶起身。

仅一个动作,令章若愿倍生好感。

儿子躺在床上,儿媳姗姗来迟,正常婆婆都不会有好脸色。这位皇后娘娘显然是修养极佳,心中不快不曾表现半分。

不管内心如何,端这做派很有长者风范了。

章若愿起身后,眉间带上恰到好处的焦急,佯装关切道。

“殿下怎么样了?”

皇后深看她一眼,带着些许嗔怪的笑意:“这个你该一会儿问问冽儿去。”

“……”

不怕皇后明面发难,只这种面上笑语盈盈,实则意有所指的话术,真的很难接。

章若愿沉吟着,正不知如何回话。一旁甄嬷嬷便已在皇后熟意下,为她解了围。

“太子妃莫要担心,殿下已无大碍,只需静心修养些时日即何,只是……”

“如何?”

章若愿上前一步,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急问道。甄嬷嬷略微停顿,片刻才道:“殿下溺水时间过长,头部撞到了池壁上,殿下醒来之后,记忆丧失。

整个太医院连番诊治,至今殿下的症状也未曾消失。”

“失忆?”

章若愿讶异不已,溺水醒来,居然失忆了!怪不得已无大碍,太医院依然驻留东宫,原来内有乾坤。

季语婵深深看了章若愿一眼,见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心,脸色不由好看了些,拍拍她的手叮嘱道。

“刚才本宫进去看了看冽儿,他的确是忘记了一些事情。但其言谈举止,与之前并无异处。

先莫要慌张,太医言,冽儿颅内血块淤积,暂时性记忆受阻,时常进行疏导,很快便可疏通。届时,冽儿会想起来的。

这几天你多辛苦些,好好照顾冽儿。

他现在虽只剩些皮外伤,但精神极度敏感,可能是丧失记忆的原因,对身边人本能抗拒。

你是他一直亲近之人,有你守在他身边,我也能放心些。”

皇后语气柔和而坚韧,眼神里充满着疲惫及忧心,显然此番詹景冽的状况已让她心神俱疲。

章若愿在她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点头:“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殿下。”

——

“今日之事,你待如何?”

回宫途中,季语婵目光掠过沿途一花一木,压低声音,与身侧甄嬷嬷耳语。

甄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不然贸然评价:“依奴看,这小夫妻过日子,哪还没个磕磕绊绊不是?”

季语婵摇摇头,抚着袖口处的褶皱:“难不成你没见着冽儿肩膀处那枚铜钱眼大小的伤口。一看便是被利器所划,那伤口虽然不大,却有半钗之深,足见下手之人如何力道。

由伤口的形状推断,凶器为女子珠钗。”

“娘娘怀疑殿下肩膀处的伤口,乃太子妃所为?”

甄嬷嬷轻掩口鼻,眼睛里却是满满不可置信。季语婵不带情绪望了她一眼,淡淡番:“冽儿自幼习武,等闲之人莫能伤他分毫。寻常女子更是轻易不得近身,他性子寡淡,普天之下,能得他亲近之人,不过她一个罢了。”

“娘娘这……太子爷乃是太子妃的夫君,此等……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万万不能出自她之手笔啊……”

季语婵目视前方,声音淡泊:“若她只是冽儿的妻子,本宫倒不会对她起疑。

可你难道忘了,她还是先太子妃的嫡亲妹妹么?

当初仪儿那孩子死的那般惨烈,又是她亲眼所见,连本宫都心有余悸。

她是仪儿的嫡亲妹妹,幼年丧母,承仪儿那丫头如母如姐般照拂长大。

又不清楚事情原委,只当冽儿无情,心怀芥蒂也情理之中。

怪只怪我当年,不该见冽儿心意决绝,想他半生寡淡冷清,难有上心之事。

一时心软应他娶了这章家幼女,埋下祸根。

想他那般刚毅果敢的性子,即便当时掐断了心中苗头,怕也不会如何。

总好过日后这许多年,痴心错付。”

听皇后忆起从前之事,甄嬷嬷不知该如何接话,少倾,方才喃喃道:“可太子妃与太子爷成婚多年,两人一直琴瑟和鸣。去年殿下南遇流寇,一身重伤归来,太子妃衣不解带侍奉身侧,三天三夜未曾合眼。若是心有怨怼,那时候不是最好的时机么?何必等到现在?

且伤口在肩膀处,虽深却不致命,若是当真起了歹意,怎会如此?”

闻言,季语婵难得露出些许迷茫之色,长叹一声:“但愿是本宫想左了罢。

如今冽儿身体已无大碍,累了多日,后宫内务繁多,本宫不便频繁出入东宫徒添烦乱,你便留在此处,留意太子妃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随时禀报本宫。”

——

送走了皇后娘娘,顾嬷嬷遣散了一众婢女。章若愿摸了摸头上的玉生遥步簪,心跳如鼓,但此刻已是骑马难下,容不得退缩。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挑起流帘,步入屏风里侧。

床塌上的男人早已苏醒,此时正倚着看书,一身雪锻软锦寝衣,墨发半束,在盏灯暖光的映衬下,唇色苍白,轮廓如皎月。

听闻脚步声,他渐抬眉眼,一双墨眸幽深如湛,锋芒四起。明明瞧起来还有几分病色,可眼神却锐利如刀,叫人不敢直视。

章若愿一阵心悸,倒退两步,头皮发麻。眼前场景正如刚穿越之时,不谋而合。一样的寝衣,一样的束发,一样锐利审视的目光。

他像一只蛰伏的百兽之王,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猎物,仿佛下一秒就能向她扑过来。

她几乎想拔下手上的簪子攥在胸口,却生生忍住,紧咬着嘴唇,不敢再往前一步。

这如临大敌的模样,让詹景冽快速消除警戒,目不转睛盯着她打量起来。

眼前这个身着粉色流光裙,眸如秋水,唇沃朱丹,肌肤腻白若雪,形容迤逦的女子应该是他从别人口中,提起过许多次,却一直未曾露面的妻子无疑了。

过去的二十多天直至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自从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堆形形色色的人和乱七八糟的事,以及许许多多被人强行灌之的认知。

包括这里是九州五湖唯一的王朝,他是一国太子,自幼天赋异禀,惊才绝艳。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杀伐果决,当世英才。

也包括,他有一个成婚三年的太子妃。两人鹣鲽情深,恩爱非常。

之前的无从考证,单说后一件,眼前这个神情戒备,抖如糠粟,既害怕又愤恨,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剑相向的女人,确定与他‘恩爱非常’?

詹景冽觉得,目前的局面,非常有有趣。

他不记得之前的一切,也不代表会像个傻子一样任人编排。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一时僵持起来,谁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章若愿死死站在紧靠屏风的入口,控制住自己不能出去。即使两人就这样彼此僵持着站上一刻钟,也决计不能这般出去,落入皇后耳中,做实话柄。

在诡异的氛围间,章若愿发现,修罗既然收回了压迫人的实现,拿起手里的国策继续看了起来。

少了视线的压迫,章若愿轻轻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真的是失忆了。

虽然目光还是那般逼人锐利,但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是一种本能的排斥,并没有之前那种森森嗜骨的杀意。

章若愿慢慢挪动脚踝,蹑手蹑脚走到一旁的梨花椅边,见他没什么反应,索性拿了桌上一本书,也翻看起来。

无聊而枯燥的时间过得非常漫,在她以为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候,帘子终于被人撩起来,顾嬷嬷端着一碗刚煮好的药膳走进来,放到她手边。临走时,还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不言而喻。

章若愿望着腾腾热气的药膳,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他沉着脸,扬言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样子,她迟疑不绝,迟迟不肯上前。

只是简单端碗药,于她而言,不啻于上刑场那么艰难。

两人就这么无形中对持着,谁也未曾开口。

好一会儿,詹景冽喉咙干涩,轻咳一声,下意识指人倒水。

“水。”

章若愿神经敏感,忽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犹豫一瞬,在他幽深的目光下,倒了杯清水,递给他。自始至终与他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目光里满是戒备。

詹景冽摸着手中有些烫手的水杯,看她一副明明害怕得很,故作镇定的兔子模样,不由有些好笑,连日来紧绷的神情也稍有放松。指着桌上那碗药膳,命令道。

“还不端过来?”

伺候人这种事,章若愿从没做过,可比起与他面面相觑,道不如有点事情做,来得自在。

两厢思量,她叹了口气,折回桌边,端起药碗递给他。

詹景冽端了碗,一口饮尽,又盯着她瞧了半响,才缓缓道。

“你叫什么名字?”

章若愿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确定他是否真的失去记忆,可惜从那双幽潭般的眼眸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借着放碗的空挡,退回桌边,确认距离足够安全,才回答道。

“若愿,章若愿。”

那种说一个名字,就被人扼喉的经历太过恐怖,她不会允许第二次发生。

詹景冽把她的躲闪看在眼里,也不介意,嘴里咀嚼了两遍这个名字,觉得有几分熟悉,又好像没什么印象,深入回忆,脑袋又开始昏昏胀胀,索性就不再想了。

撩开身上压着的被子,对她吩咐道。

“给我擦擦身子。”

天气寒冷,内室却架起了厚厚的暖炉。太医唯恐他得了伤害,一点凉气不着,又盖了一层厚被子给捂了一晚上。詹景冽浑身黏腻,身上汗湿了,难受非常。

他一向警觉,不放心陌生人碰自己的身体,前些日子都命人烧好水便出去,自行擦拭,动辄牵扯到肩膀的伤口,滋味并不好受。

眼前的女人既是自己妻子,又摆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胆小如鼠,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

思来想去,能担此重任的似乎只有她了。

“我?”

章若愿看他大爷似的躺在床上,一副坐等服侍,理直气壮的样子,耐心也被消磨的所剩无几,当下脸色微凝。

“殿下请稍等片刻。”

说完,也不待他同意,自顾自走出去了。

甫一出门,顾嬷嬷立刻迎上来,看她神色愤愤关切道。

“怎么了?可是殿下有何吩咐?”

一个月的相处,在东宫孤立无援,顾嬷嬷对她亲力亲为,若说这个时代还有什么人能够信任,那必是顾嬷嬷无疑了。章若愿咬唇,压下心头的难为情,以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口吻道。

“殿下命人为他沐浴。”

顾嬷嬷先是一愣,随后见她语气如常,神色却罕见十分扭捏,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顿时便猜出个大概,随即轻笑道。

“太子爷素来不让婢女近身,从前您不也时常侍候其沐浴。

待会儿我命人备好水,您去准备片刻,可别再跟殿下怄气了,这可是个重归于好的机会呢!”

顾嬷嬷十分高兴,而章若愿却难以启齿,她的身份虽已嫁做人妇,但思想确实还是个未通情事的小姑娘,要她服侍一个陌生男子,这种事实在令人尴尬。

两人思维显然不在一个频道,没等章若愿再说什么,顾嬷嬷急急忙喜上眉梢,命人烧水去了。

“……”

“娘娘,东西都准备好了,殿下正等您呢!”

第三次听到婢女声音,章若愿心知是躲不过去了,横竖不过是做个样子。只管进去坐着,让他自己洗又能如何?

做完思想工作,她故作如常走了进去。

内室加了腾腾的热水,一层又一层淡淡的雾氤氲开来,她呶呶唇,正对上詹景冽的目光。明明离得很远,她还是能看到目光中的戏谑。

章若愿视若不见走到先前的桌子上坐下,翻开未读完的那一页,有滋有味读了起来。

被忽视的詹景冽似乎早有意料,也不强人所难了,径自起身从床榻上走下来。

只是简简单单走个路,偏生他神情自若,那笃定的沉稳,仿佛整个天下尽握掌中,不语自威的气势,实在迫人。

章若愿低下头,竭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就差把脚趾蜷缩在一起了。

索性詹景冽并无与他搭话的意思,走近浴桶边,扯开衣带,露出喷张的肌肉。她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垂下眉眼,耳边只听见哗哗地水飞洒出来的声音。

“太子妃何在?”

“太子妃正在里面侍候殿下沐浴呢!”

外间突然传来甄嬷嬷的声音,章若愿心头一跳,猛地站起来,几步走近,拿起旁边的水帕,做个样子。

瞧见他这副做派,詹景冽轻嗤一声。在某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章若愿简直无地自容,却还是强装淡定,拿起水帕轻放在他肩膀上。

这是她从出生开始,十八年来第一次距离异性如此接近,内心着实慌张,尤其对方还以一种“小骗子真能装”的表情寸步不移的盯着她,着实令人羞恼。

詹景冽看她脸颊羞红,臊得不敢睁眼睛,饶有兴致问道。

“臊什么?听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既已成亲三年,难不成连我的身体都没看过?”

他用词实在孟浪,章若愿宛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悄无声息加重了手下力道。

“嘶……”

詹景冽闷哼一声,章若愿连忙拿开水帕,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施力之处,正是之前用钗子扎入的地方。

当时性命攸关,她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之后没过几天他便溺水,伤口尚未长好,便浸了寒气,虽不至于伤了根本,一番皮肉之苦却是难免的。

如今,好不容易结了痂,经她这一番,滋味恐怕不会好受。

詹景冽细细观察她的表情,一般妻子见到丈夫受伤会是什么反应。讶异?心疼?怜惜?

这些情绪没有在她脸上出现,他只看到了一连串复杂的神情,类似懊悔,类似恐惧,类似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什么情况下,会心有余悸呢?难道……

“是你所为?”

詹景冽趁其失神,开口试探。章若愿猛的抬头望向他,待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连连后退,紧接着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又看了看肩膀处的伤口,詹景冽挑眉轻笑。

这一天天的,总算有点意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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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现代詹景冽与章若愿穿越到古代的故事,在纠结要不要写到这里就好?反正一定会相爱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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