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庄府,皎月宅
盛夏里枝繁叶茂,在浓浓夜色下影影绰绰,张牙舞爪,伴随蝉鸣反多了几分阴森恐怖,坐北朝南的正堂里正中央摆了张猩红色的贵妃椅上,上头歪着一个丰满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只纯白如雪的波斯猫,穿着件娟纱金丝绣花绸面长裙,头上的百花髻梳得油光水滑,一身的插金戴银,金光灿灿,脸上铺着浓厚的粉,惨白的脸上盛满了震惊与愤怒。
这妇人正是这皎月宅的主人,庄老爷的月姨娘。
月姨娘的跟前躬着个精壮的老妇,探身上前轻声道:“方才那事儿我可是看得真真儿的!砒/霜是我亲自去买的,酒也是我亲自换的!眼睁睁的瞧着给姑娘灌了下去,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到,姑娘一口黑血就咳了出来!还没哭出声呢,瞅着就没气了!”
月姨娘气急败坏地坐起来,怒道:“那你怎么说那个贱种又活了过来?!”
“哎哟我的好主子,您可不知道呀!我这前脚刚迈出去,刚打算来跟您报信,谁知道又听见里头的人喊‘姑娘活了!’我偷偷瞄了一眼,可不是!小姐正瞪着她那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呢!朝我瞧呢!比喝药之前还要精神!”
“老爷那边如何了?”月姨娘凝眉,忽然惊恐地捂住嘴:“砒/霜都毒不死她……难道那个道士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恶女转世…”
李嬷嬷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尤其是那个婴儿瞧她的眼神,好像知道是她下的毒一样,只觉得后背发凉,心里瘆得慌,连忙啧嘴,想说两句话给月姨娘宽宽心,可是身子一直哆嗦,牙齿上下磕碰撞击,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月姨娘冷冷一哼:“连砒/霜都毒不死她!也难为老爷如此大费周话换了御赐的毒酒!”
李嬷嬷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轻声道:“便是老爷再舍不得姑娘,有圣旨在上头压着,姑娘铁定是不能在府里头养了,若是姨娘您还放她不下,等着明日被送出了府,还不是任您捏圆搓扁随意处置了?”
月姨娘冷冷一笑,望向外头苍凉的夜色,明明是炎炎夏日,屋中却透着森森寒意,月姨娘拿起桌上的剪刀挑了挑红烛,目光逐渐柔软下来,温柔道:“如今能指望的上的,也就只有我的琛哥儿了。”
李嬷嬷赔笑道:“可不是!大公子是老爷的长子,又天资过人,如今已然能撑起十几家铺子了,前几天我去前院里给大公子送参汤,大公子高了,壮了,还黑了不少,定是前些日子跟在老爷身边东奔西走跑生意给晒的!”
月姨娘柔柔一笑,并不接话,李嬷嬷赶紧道:“大公子最得老爷欢心,如今已是老爷的半个左膀右臂,老爷虽心喜姑娘,姑娘也到底不过是个女儿家,如今又得罪了万岁爷,眼睁睁的就要被送出去了,也不知道送到那个犄角旮旯去,别说以后的家业了,便是老爷的宠爱只怕也是分不了半分去的!姨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月姨娘眸子幽深了几分,手中的剪子“咔嚓”一声,将灯芯剪断,屋内顿时暗了不少。
李嬷嬷看着月姨娘情动,紧接着说:“正房是个不中用的,其他两个姨娘也都不成什么气候,姨娘您只要多花些心思抓紧老爷的心,大公子又这般能干,以后这庄家还不是您说了算,如今又何必对于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娃耿耿于怀,以后在外头管她长成什么阿猫阿狗,跟咱们庄家是半丝儿关系都没有了的!”
“嬷嬷说的极是。”月姨娘疲惫地叹了口气,抿了口冰糖莲子官燕,眼波流转,冷笑道:“当初那小贱人还没出生,便得老爷这般看重,难保成不了一个祸患,只不过……这回不需要咱们动手,自有人-大把的人要收她。”
“依您的意思是?”
月姨娘斜睨了眼西北方向,西北别院里住的正是前不久刚生下五少爷的陆姨娘:“琇哥儿早那小贱人两个月出世,陆姨娘体弱,死里逃生将琇哥儿给生出来,如今却这般不招老爷待见,只怕这会子心里头酸着呢,我们只需静静地看,适时候帮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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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燕王朝庆历三十二年夏,天降贵女,江南首富庄家终遂其愿,喜得一女,摆流水宴三日,全杭州城的衣食住行、采办买卖均由庄家包揽,百姓更是喜大普奔,其欢庆喜气场面堪比新皇登基!
因庄家无女,庄老爷信手拈来,便以女少为由,给这女娃取名为“庄妙”。
庄家独女的身份本就精贵,还偏是正房大夫人生的,于是庄妙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无人不敢不疼爱她。
庄妙出世,夫人便收到了十来把纯金打造的长命锁,数十件蜀锦编织的小棉袄,上百个上好翡翠打造的玉佩、手镯,其他常见吉祥物贺礼更是不在话下。
这事儿还惊动了远在京城的皇帝,专程送了一堆西域进贡的宝贝作为贺礼,别的倒没什么,其中有一颗千年罕见的夜明珠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当年长公主出嫁皇帝都不曾拿出这夜明珠作嫁妆,如今却千里迢迢送给了给尚未满月的襁褓女婴,于是话就传开来了:这夜明珠是万岁爷送给未来儿媳妇的,杭州城要出个太子妃了!庄家大宅要出个太子妃了!
庄老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原本经过商场打磨,有些许凛冽的脸平添了几分慈父的温柔,成日里将小妙儿抱在怀里,又是哄又是逗弄,可真是宠到心尖儿上,人们都传这庄家的小妙儿就是庄老爷的眼珠子。
这日碰巧是小庄妙的百日宴,此刻,庄老爷穿着件正红色堆海棠绣金线长袍,风姿绰约地站在门口迎客,大夫人抱着小庄妙在内堂里逗弄,庄妙粉雕玉琢,一双水汪的杏仁大眼有神地盯着每一个逗弄她的人,时哭时笑,古灵精怪,让人瞧着就忍不住要去香她两口。
众人酒水正欢,突见一个身穿道袍的邋遢道士大摇大摆摇头晃脑地闯了进来,庄老爷喝的微醺,只当他做是宾客,并未多意,谁料到那道士一手摇着手上的铜铃,一手端着拂尘,朝着内阁里小妙儿的方向去了,口中还振振有词道:“冤孽啊——冤孽啊——”
庄老爷这才惊觉不妙,赶紧命人赶走道士,那道士竟是有武功的,蹿步上前,一把从大夫人怀中夺走庄妙,小庄妙呢喃一声,双嘴吧唧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动静,让由爱生怜。
道士拂尘一挥,将上前的家丁击退,这才细细打量庄妙五官命格,又翻看其手相,良久才长叹一声:“此女命中带煞,恶女出世,我朝必将生灵涂炭,天下大乱!此女要亡我大燕国啊!”
此话一出,瞬间电闪雷鸣,天地混沌,狂风咆哮,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
那道士疯疯癫癫,口中振振有词,忽然猛将怀中婴孩一扔,庄妙又稳稳当当地回到夫人怀中,双眸剔透,一脸兴奋地拍着肉嘟嘟的小手,对刚才所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
众人还不及反应,道士一挥拂尘,竟消失的无影无踪,真乃神人也!
当晚,在场所有宾客人人都得了庄家的一个大红包,当做封口费,宴席早早就散去了。
不过,三日后,圣旨还是下来了。
“庄氏庄妙乃恶女转世,殃及社稷,皇恩浩荡,赏毒酒一杯,赐其全尸!”
本朝最为信奉神明,因为开国皇帝就是以一句谶言得了天下。
庄家挂的红菱帐又变作了白菱帐,整个杭州城都沉浸在了一股怪异的死寂中。
数月后,北边的太平县孝德镇东垣村中某深山野林中,一个哇哇啼哭的女婴被上山砍柴的农夫给捡回了家,农夫回家后在襁褓中惊奇地发现了一颗罕世明珠,夜间能将整个屋子都照得如同白天,农夫姓沈,便给这个女婴取名作沈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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