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行刺

64 行刺

一日后,伺机靠近交赤王驾的沙木南被擒,郝绪齐亲自审问。

沙木南被捆了个结实,歪在地上,口中也被塞住。郝绪齐蹙眉对手下人道:“如此怎么问话?只留下捆手的绳子,其余都拆了。”

“大王,万一他……”

郝绪气淡淡道:“他不会逃跑,也不会自杀,更不会杀孤王。否则,怎么救烜合?”

心思全被猜透的沙木南惊讶地看着这个仪表堂堂、虽年轻却很有威严的人。

“你就是交赤王?”

郝绪齐目露不屑,不答反道:“就你一人来救烜合,有些托大。烜合近日需静养,下不得床。你若真为他好,就过几个月再来吧。”

“他怎么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沙木南失控地向前扑去,侍卫连忙将其按住。

本能的关怀在郝绪齐看来十分刺眼,他眯起眼眸,“孤王暂不杀你,你竟如此多话?”

沙木南一愣,心念几番转动,语气和缓下去,“我死不足惜,大王若有仁德之心,还请善待少帅。想必大王已经知道,少帅他……身怀有孕。善待少帅,亦是为大王与交赤积德。”

“救人不成反做说客?”郝绪齐上下打量他,“你在乌兹任何职?与烜合是何关系?”

沙木南道:“我从小服侍少帅,在军中乃少帅帐下护卫。”

自作主张前来营救烜合,他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可此时承受着郝绪齐的目光,心中竟开始发毛,那并不凶狠的眼神,却似要将人吞吃入腹。

郝绪齐走下王座,沙木南屏住呼吸。

郝绪齐在他身边停下,低叹:“烜合腹中是孤王的孩子,孤王又怎会不善待他?”

声音很沉,听不出任何感情。

沙木南呆呆地跪着。

不久后,他被拖到一个远离交赤队伍的地方,解开绑绳,自生自灭。

草原上远行的队伍已如斑点,风声呼啸。

回到交赤王宫一月后,烜合终于被允许下床。郝绪齐并未限制他的行动,但他知道,想从这座王宫出去,实是难如登天。

交赤乌兹一战,交赤最终取胜,夺回了先前被烜合攻占的国土,却放弃了乘胜追击的机会。

自然,以交赤眼下的实力,尚不敢深入乌兹主动攻击,恐怕得不偿失,因此伤及对手后退兵以保境内太平实为上策,可朝中仍有不少议论,认为郝绪齐是为了烜合才如此做。

郝绪齐尚未大婚,又毫不避忌烜合的身份与二人的关系,朝中怨言更甚。以国师为首的几位老臣纷纷上谏,甚至递上了大婚的折子与数位君后候选,却都被郝绪齐不痛不痒地驳了回去。

这些烜合都看在眼内,但并不愿多想。

他每日呆在郝绪齐寝宫中,吃饭、用药、睡觉,极少走动,极少言语。郝绪齐公务后便来陪他,饮食起居更常常亲自照料,若非换了个地方换了身衣服,他们仿佛仍生活在那座木屋里。

然而时过境迁,烜合望着郝绪齐,心中爱意每每刚刚燃起,便会立刻被现实无情地打败。

腹中的孩子没了,是不是就代表这一切都是天意?

亦不知乌兹和家中是何境况,父亲那句“家中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如剑锋一般不断刺着他的心窝。思绪纠结中,即便日日锦衣玉食,人却逐渐消瘦,小产受创的身体尚未好全,新的毛病又迫不及待地添上。

这日入夜,郝绪齐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绑到烜合面前,又是沙木南。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你们聊一聊吧。”

郝绪齐屏退众人,转身便走,似是毫不介意。宫中来了个异国图谋不轨之人,似乎也并不是太需重视的事情。

烜合尚在震惊,沙木南便扑了上来,“少帅你还好吗?你……”看向烜合的肚子,按理说,孩子已经近六个月了,可是……

烜合目光低垂,“孩子……没了。”

沙木南心中凄然,“少帅……”

“算了,都过去了。”烜合将沙木南从头到脚看过一遍,“你可有受伤?是谁派你来的?就你一个人吗?”

“少帅……”沙木南面露难色,“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想要救您。”

烜合一愣,然而心中始终还留有一丝希望,“家中如今怎样了?”

沙木南神情更加痛苦,“少帅,这次我来,就是想说这件事。”他将上回独自营救烜合的事讲了一遍,“那日回去后,我将你的情形告知老爷,求他多派些人来救你,谁料……”

乌兹吃了败仗,军队溃退而回,乌兹王一气之下病重不起,朝中形势大变。

太子本是靠烜合家族的一众武将支持,如今烜合临阵被俘成为乌兹兵败的最直接原因,有实力争位的王子们便狠狠咬住这点拼命攻击,太子式微,烜合的家族亦岌岌可危。

“这个节骨眼上,原本老爷的意思是绝不救你,但听我说了情形后,老爷他们商量了许久,说……”

烜合道:“我已有准备,你只管说。”

沙木南一脸苦涩,“老爷他们说,既然您与交赤王有这层关系,那么就请您杀了交赤王,算是将功补过。但他们又说,杀了一个交赤王,交赤还会新立一个王,此法只是下策。”

“上策是?”烜合漠然问道。

“上策是……”沙木南艰难地看看烜合,“他们说,您既有了交赤王的骨肉,只要今后想办法赢得专宠,那么日后的交赤王一定是您的孩子,那么交赤最终便会轻而易举地成为我们乌兹的地盘。就当您是奉了太子之命,在战场上假意败阵深入虎穴,这样您就不是被俘,而是忍辱负重、为国尽忠的英雄。这样的话,对于太子和家族来说,反而是立了大功。”

烜合坐在那里,浑身冰凉。

“这里有一包□□,一把匕首。”沙木南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老爷说,要少帅见机行事。”

烜合目光空洞,“既然如此,他们就派你一人来?不怕你失手见不到我?”

“老爷说,上回交赤王放了我,就说明我这回也一定能平安见到少帅。”

烜合愣了愣,是啊。郝绪齐做事从来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任由沙木南来来去去、任由自己与沙木南见面说话、任由朝臣们抗议不满,就是因为他知道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父亲和兄长们他们也是一样,他们权衡形势,猜测人心,保全地位,可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过……

也罢,事情到了如斯田地,只怨自己不济事。

烜合将布包收起,“三日后,若交赤王室无变故,便是我选择了第二条路。”

“少帅,你真的要?”

烜合苦笑,“无论如何,因我一人连累全族,我做不到。”

“少帅,其实我们可以……”

“沙木南,凭你我之力,是没办法从交赤王宫全身而退的。即便侥幸逃脱,我难道还能无事人一样回到乌兹吗?四处躲避苟且保命又有何意义?”

“可是,你与那交赤王……”

说到郝绪齐,烜合心中百转千回。

“我与他……”

我固然是,不想负他。

心底的声音毫不掩饰地这样说道,烜合心中极痛,却十分平静地对沙木南道:“我与他的事你无需多问。带话回去后,你别再理会此事,好好保全自己。这既是我的命令,也是我的请求。”

“少帅,”沙木南目光凄然,“……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何时再见?”烜合起身走到沙木南背后,喃喃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半个时辰后郝绪齐回来,居然还礼貌地先敲了门。

烜合道:“你放了他,我不会走。”

郝绪齐瞥了一眼沙木南,命侍卫带他离开,“这是孤王最后一次见到此人。”

沙木南被架走时,始终望着烜合,目光极其不舍。烜合虽没甚大反应,但神色也比近来略丰富些,饶是郝绪齐无比自信,心中也不免抓挠。

“他是你的贴身侍卫,从小便在你身边?”

烜合没有放过这话里的深意,垂头坐在一旁,“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我并未想什么,只是……”

只是不想你身边有任何一个可能比我更加亲密的人。

然而看着烜合避犹不及的模样,这话郝绪齐没说出口,心中反而更闷了。

“我去练武,你休息吧。”

虽为一国之君,郝绪齐依旧每日晨、午、晚坚持勤修武艺与兵法,烜合看着这样的他,总会想起曾经的自己。

他们俩,真的很像。

练武回来,郝绪齐坐在桌边,从金壶中倒了杯水,放在唇边,正要一饮而尽。

烜合突然叫道:“等等!”

郝绪齐扭头,“怎了?”

烜合站起身,神色复杂,眼中流出恐惧。

郝绪齐又扭回头去喝水。

烜合捏紧拳头,在水杯沾到唇边的一瞬,冲上去推开了郝绪齐的手。

金杯摔在地上,水撒了满地,烜合垂目不语。

果然,他还是无法做到。

郝绪齐什么也没问,只是命人将屋里收拾好,连同器具也毁掉。之后也没再理会烜合,下人服侍他洗漱完毕,便首先上榻睡了。

烜合辗转反侧许久,抽出沙木南留下的匕首,看着枕边的男人。

杀了他,然后自杀,这样所有的痛苦就都没有了。

撑起身,烜合紧紧握着匕首,刀尖距离郝绪齐不过两寸,可即使他已告诉过自己千万遍,下定了千万回决心,但只要想到是这个人,只要看到是这张脸,他的手便仿佛有千斤重。

犹豫不决中,郝绪齐突然睁开双眼,烜合大惊。

然而郝绪齐的神色却很平静,并用更加平静的声音对他说:“你若喜欢匕首,明日我送你一柄。深夜就别看了,小心伤眼。”

翻了个身,继续睡去,留烜合一人呆在那里。

夜色静谧,惟有微尘轻浮。

翌日朝后,郝绪齐拿了柄匕首给烜合。

“这是宫中的老物件,虽不光鲜亮丽,但好用得很。”

烜合看着那放入自己掌中的匕首,乌金打造,短小精悍。外表质朴,但刀锋冷硬,寒气逼人,随意一握,亦感杀气腾腾。

“这一柄可否给我拿去扔了?”郝绪齐从烜合怀中摸出昨夜的匕首,“我不想让你贴身留着旁人送的东西,你就当我是醋意乱发吧。”

烜合靠坐在床边心乱如麻,终于喊道:“你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装糊涂?你明明知道我是要……”

“可你并没有。”郝绪齐俯下身,一手抚上烜合的脸,目光深情而笃定。

“可是……”

“你若真要杀我,我的命就任你去取。”郝绪齐一字一顿,“但你若想自杀,就一定要在杀我之后。否则,让我亲眼看到你没命,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所以,千万不要尝试。”

手指在烜合面上滑过,郝绪齐目光迷离,倾身落下轻吻,“我爱你,烜合……我爱你。”

那人的身体尚未恢复,郝绪齐一直克制,此时也只是隔着衣物拥抱与抚摸。

然而烜合一动不动,毫无回应。

听着郝绪齐的示爱,他心中没有应有的欢喜,反而是沉甸甸的压抑。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逼他?

究竟怎样,才能过得稍微轻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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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右相是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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