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
阿木很开心,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开心,他长那么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喜欢一个人,敬佩一个人,心疼一个人,关心一个人,而这些心思都在同一个人身上,可是他却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入睡的时候,他还抱着顾临的腰,脑袋都埋在了顾临的怀里,缩得小小的,脸颊都紧紧贴着。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间朴素的木屋,简简单单又安安静静,圆木之间开着小巧可人的花朵,淡淡的白色花瓣,花蕊是能让人心底都变软的淡粉色,绵乎乎的满是花粉,不时有轻巧的蝶落在上面。
梦里没有风,却有满满的草木香气,阳光如薄纱般悄悄落在脸上,散发着独特的温暖。
他坐在台阶上,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木屋前的路,嘴上挂着个笑。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他不知道梦里的自己坐在门口干什么。
那梦时间久了,阿木就有些想到了,他在等顾临。
梦都是这般,从来没有开头,忽然一瞬你就出现在了某个地方,又忽然一瞬它就结束了,醒来后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
阿木很少做梦,他记不得上一次做梦是什么时候了,阿娘总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心思简单又很会化解烦恼,从来不会思虑过重,所以他很好奇,梦里的他为了什么要坐在这里等顾临。他托着下巴,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路,好像下一秒顾临就会从他面前出现似的,不知时间是否流逝,他就呆坐着,木屋还是木屋,蝴蝶还在花蕊上,长草伏着地,静悄悄。
而在他的脚边,有一只雪白的猫,眼睛是琉璃般的水蓝色,咪呜着跳到了他的身上,蜷成了一团,不时用湿漉漉的小鼻子碰碰他,柔软的肉垫子就踩在他身上。
他不时的摸摸猫咪背脊,听着它喉咙里舒服的呼噜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阵风吹来。
天一下子黯了下来。
眼前大片的草地忽然就消失不见,巨大的山峦凭空出现,比冷杉还要高大的山洞黑漆漆的,生冷又尖啸的风从那洞中卷出,吹在阿木的衣袍上,留下层冰霜。
他站了起来,往后看了眼。
木屋不见了,花朵不见了,蝴蝶不见了,猫咪不见了。
顾临一身粗布白衣站在他身后,神情冷淡,黑发如瀑,他似是没看到阿木,只是看着山洞,眼中冰寒。
阿木不解,顾临一直在他身后?
那他等的,是谁?
他顺着顾临的视线看了过去,还未看清时,冷风便卷着枯叶吹到他眼前,叫他不得不闭了眼睛。
不过是眨了眨眼睛,可他面前忽然就多了什么。
还伴随着细微的呼吸声。
阿木一愣,抬头看去的时候,却又见一个‘顾临’,这个顾临一身黑衣,眼中满是戾气,唇如生血般艳丽。
他看到黑衣的顾临忽然就拔了剑,在阿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尖忽然就贯穿了他的身体。
因为是梦,他未感觉到痛,可他却蜷缩起了身体,仿佛痛极,而在他回头看的时候,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顾临唇角都是血,蜿蜒至脖颈,再晕染了淡色的衣袍。
山峦化为砂石,如在当初石屋中时飞扑而来。
忽然就一片黑暗。
“不……”阿木喊着,猛然睁开了眼睛。
微微泛着黄的烛光就在眼前,床帐轻微摇晃。
他只觉得头上全是冷汗,呼吸快得可怕,仿佛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才叫他这样着急的想要多吸几口气。
他动了动手,发现正死死的抱着顾临的身子,忙放了放松。
顾临的睡颜还是那样宁静安慰,呼吸柔和。
阿木看向顾临的脸,急喘的呼吸才稍微平复了点,他想靠着顾临近一点,就往上挪了挪身子。
也许是动作大了些,顾临的眼睫动了动,缓缓张开了,眼里还有刚睡醒的水光。
阿木轻声说:“吵醒你了……”
顾临把他往上抱了抱,又抬手,擦了擦他额上的汗:“怎么这么多汗。”
阿木摇摇头,抱紧了他,嗓子哑哑的:“做了个梦。”
顾临忽然笑了声,抱着他拍了拍:“噩梦?”
“不知道算不算。”阿木说:“有些害怕。”
顾临也抱紧了他,安抚得摸着他的头,轻声说:“不怕。”
他这两个字说得轻,但叫阿木冷静了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压在心口的郁气才彻底松了出来。
“我梦到了两个公子,黑衣服和白衣服的。”阿木说着:“黑衣服的用剑把我们贯穿了。”
顾临摸着他头发的手忽然顿了下,好一会儿才动了动,随后低低的恩了声。
“后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醒了,心里跳得厉害,就有些害怕。”阿木说着,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好在烛光并不明亮,顾临应该看不清。
“只是梦。”顾临说道。
阿木点头:“恩,只是梦。”
顾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
“公子不睡了吗?”阿木问。
“恩,也到了时间,要去议事厅。”顾临说着就坐了起来,下床穿了靴子,又开始穿衣服。
外头天还蒙蒙亮着,阿木一时也没睡意,就也坐了起来,看着顾临穿衣服。
像是白玉一样的手在衣带间穿梭的样子格外好看。
来了北国,顾临就没再穿过粗布的白衣,可他的衣衫都是干净的淡色,就像阿木梦中的白衣顾临一样。
阿木忙摇摇头,不去想那个梦。
顾临穿好了衣服,又回到了床边,亲了亲阿木的眼睛,再次说道:“只是梦。”
阿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知道了。”
“害怕的话,叫我的名字,我会立即过来。”顾临说着,因为离阿木很近,所以他弯着腰,黑发就顺着肩滑到了阿木的手里,凉凉滑滑的。
阿木拿手握了,恩了声,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他知道顾临不止是在安慰他,他身边有暗卫,喊了顾临的名字的话,暗卫就会告诉顾临。
顾临抬手碰了碰阿木微微发烫的脸,又说:“快回固国了,要是想带云朵回去,就带它多跑跑,不然该跑不动了。”
阿木一惊,忙问:“回固国?要……要打仗吗?”
顾临点头。
阿木微微有些心惊,梦境里顾临胸口埋了剑的样子挥之不去。
他说道:“那我也起来了,云朵那么胖,是该减减肥了。”
顾临却推了他回床:“还早,再睡会儿,做了噩梦精神会不好。”
阿木想了想,也是,他其实还有些困呢,眯眼打了个哈欠就躺了回去。
顾临给他盖了薄被,又如他昨夜那样轻轻拍着他。
“公子快去吧,不用管我的。”阿木嘟囔着,话虽这么说,可眼睛闭上了,呼吸也顺畅了,还很舒服似的蹭了蹭枕头。
他感觉顾临低了身子,在他额上印了个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阿木伸了个懒腰,精神十足,穿了衣服又洗漱好,往婢女送的早餐里拿了两个包子就准备去云朵的宅子。
刚出了宫门,阿木就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天上喊了声:“林毅?”
“主子。”林毅忽然就出现在他身后。
阿木习惯了林毅的神出鬼没,也不去想他之前躲在哪里了,伸手往他眼前递了个包子:“吃吗?”
“属下吃过了。”林毅说道。
阿木哦了声,咬了一大口,呼呼的往外吹热气,烫得嘴唇都是红艳艳的,他说:“你别躲着了,和我一起走吧。”
林毅眼中闪过丝喜色,说道:“谢主子。”
阿木摇了头,说道:“你不要叫我主子,叫我阿木好了。”
林毅看着他,没说话,脸上有些呆。
阿木又说:“不叫阿木的话,林木,木头,都可以的,我小名很多的。”
“阿木。”林毅忽然就喊了,声音放的很轻,在喉底轻微滚动。
他们去了宅子,将云朵拉到空地,带着它慢慢的走着。
云朵已经很胖了,比阿木初见到的时候还像是更高了点。一开始的时候还算顺利,因为云朵见到阿木很兴奋,撒欢跑了很久,但小半个时辰后就不对劲了,喷着响鼻甩着尾巴就是不肯往前走一步。
阿木轻轻摸了摸云朵的头,拿了根胡萝卜在它眼前晃晃:“吃吗?”
云朵黑漆漆的眼睛一亮,舌头一卷就吃了下去,嘎嘣嘎嘣两口就没了。
阿木见它喜欢,就又拿了一根,走到稍远点的地方挥了挥:“云朵,快来。”
云朵好奇的看着他,又看了眼他手里的胡萝卜,喷了个响鼻,不屑的甩甩尾巴,不上当。
林毅在一旁看着云朵肥肥的屁股,拿着刀的手就有些痒,往那屁股上一拍想让它吃痛走起来,阿木忙喊了:“别别别,它不走就算了。”林毅那么厉害的人,一刀鞘下去不知什么力道,要是拍疼了就不好了。
他以前坐在云朵身上连马鞭都不用的,更何况困在石屋的时候,云朵受了那么多伤,他可不舍得为了让云朵减点肉就要屁股开花。
他叹了口气,拍拍云朵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失落的说:“公子和我要回固国了,路上会打仗的,你要是不瘦下来到时候会跑不动的。”
他捏捏云朵的耳朵:“也不想你吃苦,不然就留在这儿吧?”想着要分离,阿木的话里自然就有些不舍与难过。
云朵耳朵一转,晶莹如宝石的黑眼睛就湿漉漉的,他忽然就拿脸蹭了蹭阿木的手心,直了脖子嘶鸣一声,扬起了前蹄往前跑了起来。
阿木愣愣的看着云朵的胖屁股,眨巴眼:“它是听懂我的话了?”
林毅摇头:“他听了你语气里的难过就跑了起来,通人性脾性也不错,真是匹好马。”
阿木笑了:“云朵是公子送我的呢。”
林毅眼里的赞赏一下子就不见了,脸绷得黑漆漆的。
带了云朵跑了很久,又给它洗了澡,说了很多的话,阿木这才往回走。
去辉月殿的路上,他忽然想起自己那儿还有好多顾临做的草编蚱蜢,不知道有没有被婢女收起来,得放放好才行。
这么想着,他就往自己的住处走。
刚进了大厅,他就看到有人坐在了主位上,手中端着一杯茶,腰间佩环被风吹得叮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