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管她怎么赶都赶不走他,这样下去,他会被卷入他们之间。
这些年左相派来的刺客不少,虽然他这半年平安无事,但谁又能保证明天依旧无事呢?
●你在哪,我就跟到哪,就算是地狱,只要有你,我就陪你走一遭,大不了十八年后再相聚。●
那是他对她说的话,他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有多亮,神情有多认真,认真到她差点软下心肠,就这样让他伴在身旁。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令我难为?」她低声呢喃。
雪花轻飘落他的发顶,曲瑶光手伸出正想替他拂去,一只大掌瞬间攫住她的手,不让她碰触到分毫。她讶然地看着他突然精光一闪的瞳眸,脑中转过几个念头。
一看到是她,亓官沂精光淡退,回复到与平常无异,大掌缓缓松开,她的手停在空中,然后再伸去替他拂去雪花。
「我只是要替你拂掉雪花。」她眼角瞥见手腕上他留下的五指印,不着痕地用袖子掩住,不让他瞧见。
「嘿、嘿……」亓官沂搔着头,傻笑着。没办法,多年来被追杀习惯了,身体的反应总是比思绪快。他突然反应过来,发现她居然没有如往开口赶人,「咦?你不赶我走了吗?」
曲瑶光眸带深意的凝望他半晌,掌心接住一朵飘落的雪花,看着它融化,红唇轻掀道:「反正怎么赶你都不会走,所以我只想给你一句话,你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亓官沂看着她的侧颜,唇边漾起笑,他牵过她的手,轻轻在上头印下一吻,瞳眸直对上她的眼,一字一句的说:「那就,走不了吧!」
从遇到她开始,他就注定再也离不开了。
雪落,纷飞。
一道黑影悄声自窗中飞出,许久后,另一道身影自回廊暗处走出,远处微弱的灯光轻照出容颜,隐约可见是名女子。她灵巧地转进房间里,看见空无一人的房后,唇角露出一抹涩笑。
她坐在床沿,小手抚着床。风吹开了窗子,灯火照清了她的脸。
是穿着夜行衣的曲瑶光。
披在身后的发丝与黑衣融成一色,垂落颊边的发半掩住她的神情,微弱摇曳的火光勾勒着暧昧不明,秋眸里波光闪烁着。
「那个笨蛋……」久久,她喟叹出声。
这几天夜不睡觉,就尽干这些事吗?在她死命想将他推出这盘局时,他早已在这局里大闹特闹,他不知道这样可是在玩命吗?
虽然,她知道他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曲瑶光轻抚着手腕上仍发疼的五指印,眸色又暗了。
她是该问个明白,还是要装胡涂?她是该留在这里等着他回来,还是要……
雪依旧下着。
她轻关上房门,静声离去,静谧的房间象是从没人来过,依旧等着主人归来。
「这次听说是左相宅里闹鬼了。」又来喝茶嗑瓜子的南宫谦,脸上的笑容灿烂得闪眼。
曲瑶光半掩着眸,努力别让眼睛被闪到。
「是吗?」她淡淡的回答,没有特别的情绪。
「将军,你难道就没别的反应吗?」像大笑几声也好啊!害他百忙之中抽空特地来告之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哈,真好。」她意思意思的做个样子,然后再斜睨他一眼,一脸「这样可以了吧」的样子。
「……」
「没别的事了?」她看着陷入沉默的南宫谦,挑眉问。
「没了。」
「那不送了。」直接下逐客令。
「……」
冬风吹,捎来些许寒意。
曲瑶光走过回廊,果如预期的又看到打盹的亓官沂,扯扯唇,她走向他,停在他面前。
亓官沂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她黑色的鞋及袍子,他顺着袍子往上看,对上她的眸。
发丝半束,还有几绺垂在颊边随风吹动。外袍被风吹得啪啪作响,被风吹落的梅瓣落了彼此一身,却没人先动。
风吹动,两人的发丝缠绕着,却没人想解开。
●那就,走不了吧!●
走不了的是他,也是她。
何时,缠绕的情丝将她勾住,他的存在像细丝,一点一滴地缠绕住她,当回首发觉时,却已经离不开。
他的付出她看在眼底,玩命的举动只为留在她身边。
这样的他,好傻。
可是,甘愿被他缠住的她,更傻。
凝视着他的眸,微凉的嗓音柔柔地响起。
「十八年后,你会在哪里?」曲瑶光朝他伸出手,秋眸定定望着他,眼底有着决心。
阻止不了,那就不要阻止吧!将所有的理性都抛掉,让她任性一回。
如果地狱有他跟随,那么,地狱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闻言,笑意跃上亓官沂的唇。
「十八年后,我会在你身边。」他握住她的手,黑瞳里闪着光芒,亮得令她有些目眩。
「你可知道,这是在玩命?」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散,她最后一次警告他。
他又笑了,笑得有如春风来到。
手用力一拉,将她拉入怀中,俯首轻轻印上一吻,黑眸牢牢锁住她,长指勾缠着彼此交绕的发丝。
「从遇到你开始,我就不在乎一切了。」
多年前,他放下喜欢当作原料,在心底酿起了一坛酒,随着岁月流逝,名为喜欢的原料在发酵,逐渐酿成了爱恋。
然后,她开了那坛酒,他喝了那坛酒,从此,他醉了,而再也不愿醒来。
不管谁出现在他眼前,他都不想醒……
「少爷,求您大发慈悲回来吧!」
「不要!」亓官沂飞快否决。
「少爷,您再不回来,咱们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全都要饿死啦!」
「有手有脚饿死谈何容易,回去。」
「咳,少爷,老爷命令您一定要回来。」声音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尽责的将话带到。
「老福,看你长年为马栈卖命,我就给你两个选择。」亓官沂压低身子,玄眸一眯,「你是要自个儿走回去,还是要我叫人抬你回去?」
「……咳,老福还是自个儿走回去就好,少爷不用麻烦了。」老福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却被亓官沂一把抓回。
「现在换我问了,是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君、君姑娘。」
「君妹?你给了她多少折扣?」玄眸眯了眯,闪着凶光。
「四、四成价……」
闻言,亓官沂额露青筋,抓住人的手劲更大了。
「娘的咧!你以为钱好赚是吧?还是当我是财神?这个价不是非要咱们马栈赔了吗?你摸着心口想想,我打从十岁起,到今十四年来整个马栈的生计由我负责,上山下海外加兼差卖命,赚的可是血汗外加血泪钱,可是你们呢?我在外头吃着干硬馒头,你们倒好,在家吃着山珍海味,花钱速度简直象是将银票当柴烧,我……」
「少、少爷,我快喘不过气了……」
「总之一句话,本少爷不干了!你们自个儿想方法吧。」亓官沂放手,两手一拍了事。
「不要啊!少爷!」老福哭抱着他的大腿,死命不放手。
「滚!」青筋再爆。
倚在门边的曲瑶光冷眼看着这一切,有些了解他的缠人功夫是自哪儿学的了。看了看他们扯来扯去,吵来吵去,总觉得应该做个了结的她,决定大发慈悲的走过去。
「亓官。」
「有有有!」亓官沂脸色瞬间一变,看傻了老福。
「回来。」她手指勾勾。
「好好好!」他脚一踹,将老福踢了老远。
老福滚了几圈还撞上石头,老眼一抬,脸色随即大变,高声惊呼:「少爷!」
在同一时间,亓官沂不假思索地扑倒曲瑶光,随手捡起几颗石子朝旁射去,漫天飞舞的暗器一一被击落。他在地上打了几圈爬起,接住朝他射来的暗器,反手回射。
才刚爬起来的曲瑶光看得愣住了,看他在瞬间解决掉所有人后,轻松地朝她走来,还不忘吩咐老福善后。
瞪着他,瞪着瞪着,良久良久后,她有些艰难的开口,「亓官。」
「嗯?」
「你的武功……不低?」
「还好还好。」亓官沂露出灿笑,很懂得做人要谦虚地答道。
翻了个白眼,曲瑶光掀唇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带笑的脸变了色,浮现浓浓的惊骇,她警觉地往后看,一阵刀风划至她颈边,她及时退开,却还是被划了一刀,殷红的血丝和一绺被削落的发丝映在亓官沂瞳眸里,他脑海中有片刻是空白。
第一次,第一次他后悔缠住她。
沉醉在爱恋的醇酒中,令他忘了看见四周,也令他忘了一切,他忘了他人在江湖,他忘了他身上所有的责任,他忘了她是朝廷中的人,他忘了、他忘了……他可能会连累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