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疑点重重
女医师刘昭今日照例来为阿欢把脉施针,广陵郡主坐在一旁陪着她。
阿欢沉默地躺在床上,一直在想这么些天的事情。
她有些惊恐的发现,原来一直支撑她走下去的仇恨、对顾清远的仇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几乎完全消散了。
是因为渐渐熟悉他之后,阿欢才发现,自己当初陡然死亡,事发太过突然,她被滔天的愤怒蒙蔽了眼睛,像是进了一个死胡同一般,满心都是要报仇的念头。
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认识的顾清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直深藏不露的玉面探花,惊才绝艳、年少扬名;有人落水就会毫不犹豫救人,心无旁骛、不为名利;他同自己虽然有过节,却在发现马车有异的同时立刻飞奔来救;即便是在二人-大吵一架后,他也会带着伤安排好一应事宜,妥妥帖帖,从无差错。
婚前自己因为失忆,多少人对卫国公府指指点点,可是他在最艰难的时候迎难而上,无论是出于什么心理,他都以他最大的能力,给予了自己最强的支持。
自己一直觉得,这一世的他性子比之前冷得多,可是成亲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他是外人面前的伪装。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变过,还是上一世那个令自己倾心的顾清远。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怎么就忘了呢?
之前自己一心想着逃离,却忘记了自己当时死亡之后做的那个梦。
在梦里,外祖母浔阳大长公主亲自穿上厚重的朝服,入宫觐见皇帝,状告顾清远。祖父卫国公也在朝堂之上,揭露顾清远之父顾瑀的种种罪行;父亲陆绍明也毫不留情,于文武百官前痛斥顾清远的所作所为简直罄竹难书。
顾家自然不甘束手就擒,虽奋力挣扎,可是权势、人脉又怎能与陆家相比。陆家是开国元勋,又是皇亲国戚。皇帝虽然惋惜惊才绝艳的顾清远,而陆欢歌毕竟死在了顾家……
梦的最后,是顾清远被斩首,顾瑀被夺职流放。
世态炎凉,顾瑀被定罪后,无论是整个朝堂还是京城百姓,都空前一致地不为顾家说情。而顾瑀在流放途中,身染时疫,救治无效,最终一命呜呼。
树倒猢狲散,原本也算京中豪门的顾家,就这么散了。
当日全家因为自己的身亡,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空前一致地认为顾清远就是毒死自己的凶手。自己当初当局者迷,也是一门心思地觉得顾清远罪不可恕。
可是……现在掉过头去仔细想想,当时的顾家,与卫国公府从议亲到成亲,之间经过了两三年之久,却为何要在自己成亲当日下毒?
人死在他们家,对顾家又有什么好处?自己死后,京城顾家还不是满门皆输!
但是如果不是顾家下的手,那又是谁?还有,她的魂魄在新房内飘了整整两天三夜,却一直没有看到丝毫人影。新嫁娘成亲之后居然从未出现,顾家难道不会觉得蹊跷?
整整三日,偌大的顾家,又为何无一人发现?
阿欢只觉得满脑门的官司,再加上前几日顾清远目光冰冷的样子,更令她感觉心乱如麻。她斟酌半晌,忽的想起来之前芷心曾对自己说,“姑娘,撑不住就回家吧。”
阿欢下定决心,对一旁守着的广陵郡主道:“娘,我……想回府住几日。”
广陵郡主愣了愣,然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你想住多久都行。”
经过这么多事,原本同自己疏远的母亲也渐渐拉进了彼此的距离,阿欢忽然觉得,这一世虽然多灾多难了点,毕竟还是有收获的。
虽然同顾清远的关系分崩离析,可是……感情一事,并不能强求。
成亲以来,他对自己的好有目共睹。他也的确以他最大的努力,令自己有一个依靠。
在他们彼此暗生情愫的时候自己恢复记忆,未尝不是老天的安排。或许让他们两个暂时分开,梳理一下彼此的感情,也是好事。
春去夏至,从一开始京城众人对阿欢重返卫国公府指指点点,到她渐渐淡出大家的视线,也过了大半个月有余。
顾汶迪曾来过府中看她,试探着问:“嫂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可是总觉得现在不是时候。自己的感情还有对过去的记忆都没有梳理好,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顾清远。
只是顾汶迪心思单纯,性格也大气爽朗,自己嫁到顾家,除了顾清远,就属她对自己最好,阿欢也没有骗她,就直说了自己的想法。
顾汶迪她年纪小,家中又保护得好,并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她看着阿欢就慢慢地红了眼眶:“嫂子,你说,你和我哥……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这个问题,阿欢也想过。只能说二人未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所以感情路上,就难免要经历多于常人磕磕碰碰吧。
只是这样的话,她并不能对顾汶迪说。
顾汶迪临走时,眼圈还是红的,她看着阿欢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好好将养身体。
在卫国公府的生活很是自由快乐。连之前经常不阴不阳说几句风凉话的周氏,似乎也老实了许多,并没有出来碍眼。她像是回到了尚未出阁的时候,每天去明心堂请安,然后去点苍斋和广陵郡主说说话,间或去二房同郑氏下下棋,再或者就是逗弄一下小妹妹阿圆。
阿圆现在已经快一岁,已经能跌跌撞撞地自己爬起来了。她本就生得粉雕玉琢,再加上性子好,逢人就笑,几乎不曾哭闹,阿欢想事情的时候,也喜欢守着阿圆想。
又过了几天,就到了阿欢的及笄之日了。
要说在京城的贵女中,在及笄之前出嫁,又能在出嫁之后回娘家举办及笄之礼的,阿欢称得上是第一人。不过她有意没有大肆操办,只请了亲戚们和相熟的几个好友,浔阳大长公主身份最高,为自己冠了礼,也就算过去了。
许多多日未见的好友,这次倒是聚齐了。
几位京中的贵女齐聚阿欢出嫁前的住处漱玉洲,王娴之自从进了府,抱着阿圆就不撒手,连同阿欢说话,都是看着阿圆的:“阿欢,你真的不打算回顾家啦?”
阿欢不置可否:“还没想好呢。”
永嘉公主和权玉珑要更明白她的心思一些,倒是空前一致地避开了顾清远的话题,只是寻了旁的话来聊:“听母后说,皇兄前几日打了胜仗呢。”
阿欢奇道:“这不是好事么,你怎的还拧着眉头呢?”
“这几日你闭门不出不知道。”权玉珑神神秘秘地凑近,“淑妃生的那个小皇子,被皇帝赐姓‘辰’了。”
辰?阿欢一愣,这可是个好字,辰,十二地支的第五位,对应的刚好是“龙”。皇帝把这样的一个名字赐给了淑妃之子,难怪郑皇后和永嘉要愁眉苦脸的了。
只是……在前世,淑妃明明是流产了的。所以自己之前才那么笃定地安慰永嘉公主,淑妃绝对不会有子。
难道说,在这一世,又发生了什么,才能令事情完全脱离前世的轨迹?
“对了。”苏徽道,“前几日我还看到周莲了。”
在场的姑娘们都去看阿欢,自从知道周莲只是被周荷当枪使之后,阿欢倒是对周莲也不恨了。她问:“她怎么样了?”
“比之前瘦了好多。”苏徽叹气,“反正看起来挺不好的。”
权玉珑道:“我还听说,洛陵郡主扛不住压力,还是给周侍郎纳了一个妾。”
她此言一出,在场的姑娘们都沉默了。有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只是现实太过残酷,这样的想法不过是大梦一场,说过梦过,也就算了。
看时间差不多了,阿欢送几位姐妹出去。她临走时还问了一句:“汶迪今日怎么没来?”自己的及笄礼,就算顾夫人深恨自己,汶迪也不会不来。
几人对视一眼,都抿唇不说,只有王娴之快人快语:“阿欢,你是真不知道顾家发生的事情么?”
顾家发生了什么事?
看阿欢一脸茫然,王娴之索性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顾家出人命了,被人弹劾,顾瑀顾清远被降职,前几天发配到永安,已经全家离京了。”
什么?!
阿欢下意识地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前几天吧。”
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阿欢一时间难以接受,扯着王娴之就连珠炮似的问:“不对啊,前几天汶迪还……”她的声音渐渐降了下去,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前几日顾汶迪来的时候,眼圈红红地对自己说:“嫂子,你说,你和我哥……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想来那一天,应该就是顾家离京的日子。
阿欢送走了姐妹们,怔怔地坐在漱玉洲的湖心亭中,任初秋的凉风波动一池湖水,想了许久,派人喊来了海棠。
海棠是自己三个大丫鬟中最老实的一个,平日里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是心里门儿清。再加上自己平日出行基本都带着葵心或芷心,海棠一般就留在府中,能知道的消息也更多一些。所以这样的事情,无论是问葵心还是芷心,都有可能得不到最准确的答案。
海棠是最佳人选。
果不其然,阿欢把来意一说,她就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
从金坠儿突然死亡开始,再到后来金家两位老人来府中闹事,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门口……顾家门前接连撞死两人,据说还有另外两条人命因顾清远而死,素日里与顾家不合的政敌,纷纷跳出来开始肆意打压。
而因着阿欢的事情,卫国公和陆绍明在这件事上并未帮顾家说一句话。虽说是百年书香世家,可是顾家全族不过之后顾瑀这一房在京中而已,顾清远刚刚入朝没有什么根基,顾瑀虽然深得帝心,可是耐不住政敌齐心协力的排挤,最终陛下将顾家全府发配永安,虽说永安本就是顾家本族之地,可是以这种方式回到老家,并不怎么光彩。
阿欢摆摆手让海棠退下,怔怔地在亭中又坐了半晌。直到暮色将近,一阵冷风袭来,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才忽然觉得,这件事情,一环扣一环,之间的完美衔接令人觉得可怕。
金坠儿为何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在顾清远单独在房内的时候哭?而顾清远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人,为何偏偏去训斥一个哭着的丫鬟?他也并没有说太重的话,为何金坠儿会吓得一病不起?而朗月居的丫鬟死了,为何无人上报给自己?
再加上金家另外一条莫名其妙的人命,还有金父金母二话不说大闹顾府,最终引得顾夫人对二人厌恶,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金坠儿是死在顾府不错,可是除了金父金母,另外的一条人命,究竟为何而亡?
而金坠儿当时在朗月居门前哭,究竟因为何事?
她正准备再次把海棠喊过来再问几句,却忽然想到,自己当日随顾清远外出去玉带河边玩,居然破天荒地带上了海棠。
也就是说,海棠在金父金母来府中闹事的时候,并未在府中。
这也难怪她其他的事情讲得这么详细,这儿却有些含糊,许是之后听人所说,以至于没有这么详细。
而当日自己究竟为何,没带一直跟着自己的葵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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