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3||家发|表
鬼兄被逮了个正着,他深吸口气前后张望,忍不住想要叫救命,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小丫鬟的手又变成人参须,五根手指变十根、十根变二十……宛如爬山虎迅速裹住鬼兄,把他裹成了一枚血红色的茧……
“小姐,您要的汤来了。”
约过一炷香的功夫,小丫鬟叩门而入,鹫之转过僵硬的脑袋,只看见她端了汤盅放在桌上,随后含香坐到桌边,揭开盅盖持勺品了一口。
“嗯,这汤淡了点,欠些火候。”
小丫鬟讪讪地笑了笑,道:“这是现煮的,前些时候炖的都喝完了。”说着,她低头与含香耳语,鹫之隔得太远未能听见,他只依稀看到含香点头,而后轻蔑一笑。
鹫之瞅到含香侧首,立马转回头,他静心思忖,想着等会儿该怎么做。按原计划制定,此时应该是鬼兄现身,可这家伙又不知死哪儿去了,鹫之不免心急。
其实鬼兄自身难保,就在前面一会儿功夫,他被小丫鬟收了,且装进了坛子里。坛塞上施过法术,他死活出不去,只好蜷缩成团呜呜哭泣。
鬼兄觉得自己很倒霉,活着的时候倒霉,死了也倒霉,刚才他听到小丫鬟嘀咕,说是要把他腌了做腌菜吃,泡他个七七四十九天。鬼兄欲哭无泪啊,这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他还能有个鬼样吗?连安安静静地做个好鬼都不行!
鬼兄越想越觉得憋屈,不由放开嗓子大声哭嚎,然而哭了半晌,忽然听到有猫的叫声,他本以为是自己耳朵问题,敛了声沉下心,果真听到了猫叫,这回他来了精神,抓住仅有的希望,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摇晃。
“妙儿!快来救命啊!妙儿!”
妙儿没呆在灶头间里,此时,她正在醉红楼的屋顶上看风景,底下灯红酒绿,漂亮的姑娘们挥着手中小绢,在那儿嚷嚷:“大爷、公子,快随我来乐乐~~”那些大爷、公子个个兴高采烈,裂开个大嘴红光满面。
妙儿想了会儿,伸出爪子学着姑娘们的模样撩来撩去,嘴里嘟嚷:“之之……快随我来乐乐……”学了一会儿,她觉得挺无趣,不由打了个哈欠,舔舔爪,然后挠起毛来。
“妙儿,救命~~~”
隐约之中,妙儿听到了呼救声,她顿下动作竖起耳,感觉像是鬼兄,突然之间她预感不妙,然后就收了爪子寻声而去。
妙儿翻墙跃瓦,终于到了灶间窗下,她往窗处一看,里面黑不溜秋,伸手不见五指。妙儿在外晃了圈,然后伸出爪子扒拉窗户,窗户未上栓扣,几爪子一挠,竟然开了,她就从底下的缝里钻了进去。
“救命啊~~妙儿~~救命啊~”
鬼兄的呼救声若有似无,妙儿耳朵往后一折,猫起腰细细环顾,只见墙堆有一排坛子,未见鬼兄身影。她轻轻地跳下地,沿墙走了圈,到了坛子前看见一坛子在摇晃,闷闷的呼救声就从里面传来。
妙儿甩起长尾,蹲坐在地,然后仰头看着那不停在动的陶坛。鬼兄仍在坛中挣扎,且哭嚎道:“我不想成腌菜啊,我还没娶过媳妇哪!!”
这回妙儿抓到方向了,“蹭”地跳到坛堆上,伸出爪子挠几下坛塞,打不开,她干脆再一爪子把陶坛摔到地上。“嘭”的一下,陶坛应声而碎。
鬼兄重见天日,他迅速浮到半空,灵活地飘了两个圈,仰天大笑道:“你们这些个妖怪,岂是我的对手?”
妙儿听后甩他个白眼,刚才不知是谁在坛里大哭大闹,最后还是靠她这个妖怪来救。鬼兄低头瞥见妙儿,突然意识到她也是妖,便不好意思地挠起后脑勺,讪讪地笑了笑。
“咱们快点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话音刚落,鬼兄就准备溜,哪知还没飘到门口,房里就传来另一个声音,只听他说道:“可是董公子?快!快些救救我,我被他们关了!”
说罢,坛子便摇晃起来,紧接又有几个坛子也发出声音,此起彼伏地嚷嚷:“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鬼兄似乎遇上了熟鬼,他走到坛堆前,伸出两指左敲敲、右打打,随后问道:“王大郎、薛弟,你们都在里头?”
“是啊,是啊,董兄,快救我们出去!!!”
几个坛子晃悠得更厉害了,鬼兄心头一紧,连忙去拔坛塞,结果使了半天劲,坛塞纹丝不动。妙儿看不下去了,跃起身两爪子一拍,又打碎了几个坛子,众魂蜂拥而出,屋子里顿时冷如冰窟。
鬼兄结交的都是孤魂野鬼,他们穿得都是破絮烂衣,整个钻出来就如乞帮开大会。几位被关久的野鬼重见天日,不由哭得稀里哗啦,并且详细阐述被抓经过。原来这群色鬼闲来无事,半夜三更溜到妓院看活春、宫,结果就被她们抓住封入坛子中。
王大郎哭道:“哎呀,我们是入了狼窝了,这妓院里全是妖魔啊!我看到含香,把刘家三郎的魂魄吸了,不知在他身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薛弟哭道:“那个丫鬟也不是好鸟,就是她把我抓了送里头的!”
话落,二鬼抱作一团痛哭,痛诉在坛子里的悲惨遭遇,鬼兄越听越是害怕,不由自主想逃回家,而鹫之还在含香房里等他去救。
也不知过了多久,含香把汤都喝光了,鬼兄还没出现,鹫之等得心焦,心想鬼兄再不来,他就被这女妖怪吃掉了。果不其然,含香喝完汤后,就起身走了过来,远远的,鹫之就闻到一股腥味儿,像是鱼腥、又像是腐肉。
“公子,你久等了……”含香娇声道,柔若无骨往鹫之身上一靠,不知是不是那碗汤的原故,她的面容如玉,唇红齿白,一双含情眸似水婉约。鹫之死去的故人,此时正活生生地靠在他肩头,做着以前不可能对他做的事。
这是媚术!鹫之咬牙逼自己清醒,而含香越靠越近,身上的腥味渐渐地化作淡香,扰得鹫之心神不宁。
“你喜欢她吗?”含香轻问,这声音不经过他的耳,直达他的心。
鹫之眼前腾起迷雾,眨眼之间,他置身于一片竹林中,青竹葱郁,风起沙沙作响,他不由自主往前走,看到了一条清溪、一座石桥。
“九太子,你来晚了。”
清脆笑声自风中来,鹫之闻声回眸,看见她立在桥头,身上穿着娥黄襦裙,梳了个双环髻。鹫之想不起来,她何时穿过这么好的衣裳,自相识之日起,她一直就是男儿装扮。
哦,对了,是她死的那天。他记得她死在这儿,娥黄襦裙被撕烂了,发髻也散落下来,几缕碎发被血黏在了她苍白的脸颊上。
鹫之心突然痛了,他抬眸看到了她,喃喃道了声:“小乞……”
她闻声还他一笑,两手负于身后,蹦跳到了他面前:“九太子,你来晚了呀,我一个人很寂寞,这里冷……”
“是吗?”鹫之敛了悲色,牵强地扯起嘴角。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每一寸,目光浸透了思念。
“你冷的话我陪你,要不你和我一起走,我带你回宫,你上次答应嫁我,你还记得不?”
她摇摇头,说:“不记得了。”随后,她又拉住他的衣袖,笑着道:“你就在这儿陪我。”
她摇晃着他的衣袖撒着娇,声音好似麦芽糖又甜又黏,鹫之听后不由思忖,他想陪她,可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做,而她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见他犹豫不决,又轻声道:“你难道忘记我了吗?不愿和我在一块儿了?”
鹫之听后立马摇头,忙说:“当然没忘,我记得呢……记得很多事,只我是没能……”
话到此处,鹫之说不下去了,他低头轻轻哽咽,悔恨当初没能救她,悔恨当初没能告诉她,她喜欢的狐狸精薄情寡义。
她莞尔而笑,小手从他的衣袖移到了他的手心。鹫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紧地把这双柔荑攥在掌中,恨不得将温热的体温全都给她。
“别怕,我就在这儿陪你,这样握住你的手,你就不会冷了。”
鹫之裂嘴笑了,低头往她手上轻呵了口气。她娇羞浅笑,露出一条蛇般的信子,而鹫之却没察觉。可不知为什么,她的手越来越冷,鹫之觉得力气正缓缓不断地往外流,眼睛也发花了,但是他仍不想松手,怕一松手她再会死去,而这次他又没能力救她了。
“喵~~~~”
一记喵叫蓦然传来,鹫之像被人提筋,不由抖擞,他觉得这声音熟悉得很,却想不起来那儿听过。
“喵~~~~”
又是一声,近在咫尺,鹫之环顾四处,没看见猫啊狗啊,他不由觉得奇怪,轻声问她:“你有没有听见猫叫?”
她没回答,脸上依旧挂着淡笑。突然,鹫之一阵眩晕,几乎要站不住脚,他再抬头看她时,她的瞳仁由黑转灰,一下子变得混浊不堪。
鹫之眼中的她正在腐烂,先是脸后是手……鹫之如梦初醒,忙不迭地要把手松开,可低头一看,她的双臂变成了藤蔓,紧紧地缠绕住他、钻入他的血肉里吮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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