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临近考试周,葛戈整日泡在图书馆内,没日没夜复习着,这股劲头强大的仿佛不复习能死过去一样。
陈聪也不得已舍弃了她的电脑,此刻坐在对面。
她转着笔,已经盯着葛戈看了好一会。
蜡黄的脸,干裂的嘴唇,眉间轻皱,目光投射在书本上,神情专注到偏执。
“葛戈?”她唤了声。
葛戈抬眼看她。
“你累吗?”
“还好。”声音有些哑,说完又低下头去。
室内光线明亮,开着暖气。
舆-论的传播速度是强大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遍布到各个角落。
她们大概知道姜亦出了事,拿刀捅人,被关了。
但是个中细节却完全不了解,也没有途径得知,没人敢问葛戈,只要提到姜亦,她就能长久的沉默下去,那种消沉绝望到令人心惊。
“休息会吧!”她说。
葛戈翻阅着资料,头都没抬,“不用。”
陈聪皱眉,笔端轻轻敲击着桌面,最后抬手一把将葛戈手中的书给抽了出来,迎上她平静淡漠的视线。
她撇过头,不容拒绝的道:“别看了,你休息会,这么下去身体该垮了。”
吊儿郎当的人难得也有这么严肃正经的时候。
葛戈缓慢的眨了下眼,放下笔,往后一靠,盯着一点开始发呆。
“给你说个八卦!”陈聪兴匆匆的开口。
之后絮絮叨叨做起合格的说书者,眉飞色舞,讲的头头是道,好像那些东西是真的一样。
知道她是在刻意调节气氛,故意逗自己开心,可是每一次的回应都让葛戈觉得很累,由此能给的反应依旧寥寥。
中午了,去吃饭,陈聪要回宿舍一趟,葛戈站在原地等她。
周边都是过往的学生,有人结伴同行,也有人形单影只。
葛戈眯眼盯着越走越近的人,目光渐渐冷下来。
她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脚尖轻触地面。
两人面对面站了,只是谁都没开口说话,冷风不断包裹住他们的身体,依依不舍的在四周徘徊。
李牧看着如同以往淡漠的葛戈,回想近来发生的一切,神色变得复杂。
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是十分厌恶这个女人的,那种排斥明显到令人心颤,然而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后,他发现也没有感到多宽慰,甚至起了些同情。
半晌,微微垂眼,“席总想见你。”
突然发出的声音让葛戈愣下,随即回过神来,看了看远处的常青树,转身要走。
“葛戈。”
她脚步稍顿,平淡的吐出一个字,“滚!”
继续走远,速度不快,近似散步的模样,方向却坚定。
不小的单人病房内,整洁干净,墙边摆了不少花束,床头的加湿器‘噗噗噗’往外冒着水汽,墙上的液晶电视正播放财经新闻。
席慕礼穿着条纹病服,靠坐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伤口恢复很好。
有人敲门进来,双手捧着一叠文件,走到床边,放到凳子上。
席慕礼伸手捞过一旁的眼镜戴上,其实度数不深,只是习惯了,更近乎一种伪装,遮掩住天生的文雅,带出一丝属于商场的精锐。
抽了其中一份文件低头翻阅着看,淡声问:“范秘书呢?”
“范姐儿子生病了,今天正好请假。”
点了点头,签上字,换了一份继续,“范秘书若是不在,下次文件让另外的人送。”
陈彤目光一颤,快速看了他一眼,轻轻抿唇,“是。”
席慕礼停手,侧头看她,精致的眉眼带着一丝寒意,“知道原因吗?”
陈彤恭敬的低着头,保持沉默。
“那天是你通知的姜亦。”他淡淡陈述着,“谁给你的权利擅自做主?说说理由。”
电视里男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继续着,有护士敲门进来给席慕礼做检查,很快又走了出去。
时间过去的有点久,他开始继续低头办公,也没有催促的意思,然而四周淡淡的威慑依旧存在。
陈彤浑身僵硬的站在病房内,细长的睫毛轻颤,艰难开口:“她是我朋友。”
耳边传来一记轻笑,带着浓浓的讽刺,“不断被出卖的朋友?”
彷如被当众狠狠扇了一耳光,陈彤呼吸一顿,脸微白。
他接着说:“你有什么资格提是她的朋友?若一开始你立场坚定些我还能看得起你一点,现在真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了。”
语气淡淡,平静的仿佛唠家常,可就是这种如垃圾般的毫不在意才最伤人。
席慕礼大发慈悲瞟了她一眼,“出去吧,岗位调动我会派人通知你,期间你可以在家好好休息。”
陈彤脑袋轰轰作响,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猛地拽住套裙边沿,死死的,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失态。
她缓慢的退了步,依旧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开口:“是。”
人走出去,病房恢复安静。
窗外日光正好,他转头看了会,合上文件,拿过一旁的手机,按了快捷键拨出去。
很快传来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姜亦的宣判到来。
由于认罪态度极好,最后被判了有期徒刑五年。
学校开始放假。
陈聪收拾完行李坐在床上,看坐下面写东西的葛戈。
“你真不回家?”
“嗯。”
“一个人行吗?”
“没事。”葛戈转头看她,“你赶紧走吧,别到时赶不上车。”
陈聪看眼时间,“还真得走了。”她从上方跳下来,身上肉抖了三抖,“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葛戈点头,“一路顺风。”
张青青下午也走了,当晚整间寝室便剩了葛戈一人,她躺在被窝里抵抗南方阴湿的寒冷,睡意全无。
培训班也放了假,她开始另外找工作,网上搜了一遍,最后去了一家星级酒店做传菜员。
两班倒的工作,有时间也会去发传单,尽量把时间给安排满,身体疲惫了,才能睡过去。
很快到了姜亦第一次探视时间,葛戈早早坐车赶过去,在监区做登记提交申请。
然而回执是拒绝,姜亦选择了拒绝。
葛戈愣了下,随后便是沉默。
这个深夜,寝室座机突然响铃,响第三次时,葛戈爬起来接了。
对面没出声,安静中只有很微弱的呼吸声。
葛戈视线投在别处,盯着某一点出神。
气温很低,只穿了件保暖内衣,身上快速消散的热量让她本能的浑身颤抖着。
“是我。”过了很久他说。
很年轻的声音,带着点磁性,却如针尖瞬间刺入葛戈大脑,一片空白。
她回过神,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下一秒利落的挂断电话,慌忙拔了电话线,快速回了床上。
时间不快不慢的继续往前走,临近年关,酒店生意更加忙碌起来。
大年三十傍晚提前下班回来,遇到对面寝室同样留校的同学。
整个学校过年没回家的人不少,总归是团圆的大日子,为了不显得太凄惨,一帮人准备晚上聚餐热闹一下。
她嘱咐葛戈晚上一定要到。
葛戈去了,来的人-大部分都不认识,聊的东西很有限,但气氛还算愉快。
她喝了些酒,早早的回了寝室。
酒精作祟下思绪变得纷杂,很多不曾想起的画面不断涌上来。
葛戈趴到床上,身上微热,呼吸浑浊,过了很久从枕头下拿出很久未开机的手机。
屏幕裂的不成样子,电话卡也已经报废,她拿去修过,现在也只堪堪能开机而已。
光亮了,图标闪烁,最后停在待机页面。
她调出相册,打开图片。
青葱大树下倚靠着一名黑衣少年,微抬下巴,表情带点桀骜,嘴角上扬,露着一口漂亮的白牙。
那年的古镇水塘边,她还在逗他笑。
“姜亦!”葛戈呢喃出声,最后难受的将脸埋进枕头,轻轻啜泣。
再次见到赵美艳是在宿舍楼下,时间是上午,葛戈正好去上班。
她背着书包,整张脸埋在围巾里,低头往外走。
有人叫她,葛戈脚步不停,叫唤声响了些,她恍若未闻。
直到前路被人堵住,被迫停下。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葛戈转头看向来人。
楼道内,赵美艳站在她跟前,表情带着点局促和讨好。
半晌,从名贵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上次的手机坏了,我今天给你买了个新的,你拿着,以后也方便联系。”
葛戈目光轻轻在盒子上滑过,没什么情绪的伸手接了,拇指在图标上磨蹭,“有钱了?”
赵美艳干笑,“葛戈......”
“衣食无忧了?”葛戈抬头看她,眼里没什么温度,“舒服了?”
赵美艳舔了舔嘴唇,狼狈的转移话题,“你现在钱够用吗?”
她点头,“够。”
“你如果需要用钱就跟妈说。”
她接着点头,“行。”
今天的葛戈表现的格外顺从,哪怕态度依旧冰冷,赵美艳还是有些宽慰。
她勉强笑道:“那就好,手机记得保持开机,免得像前段时间似得找不到你。”
葛戈看着她,目光像看个陌生人,“说完了?”
“......”
“说完了,我先走。”她侧身越过她走向大门,门口一侧放着垃圾桶。
路过时,葛戈手一抬,眼都不眨一下的将东西扔了进去。
身后不远处正看着她的赵美艳表情一僵,嘴角凝住的弧度颇为讽刺。
再之后一到探视时间,葛戈仍旧前往监区,只是每次申请还是被驳回,姜亦持续选择拒绝。
她坦然受着,五年,等得起的。
开学了,葛戈依旧忙碌,忙学习,忙打工。
每个深夜坐着无人售票车穿越城市,掐着点回到学校,徒留满身疲惫。
“回来了?”陈聪坐电脑前扭头跟她打招呼,对于变身拼命三郎的葛戈她已经习惯,指着一旁的桌子,“我算准了你不出五分钟就得进门,正好泡了两碗面,你当宵夜也吃一份,然后赶紧洗洗睡觉。”
张青青又不在,寝室里就陈聪一个人,没戴耳麦,游戏音开的挺响。
葛戈放下书包,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捧着碗面开始吃,她没吃晚饭,这个点倒真是有点饿。
满室的泡面味,葛戈吃的安静而快速,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
“对了。”陈聪突然想起什么,“今天又有人电话找你,是个女的,貌似年纪不小。”
葛戈没再用过手机,工作往来联系也是通过寝室内的座机。
她盯着碗面,搅拌着又吃了口,没什么情绪的开口:“嗯,不用管,除了工作的,其他都说我不在。”
“行。”
最后喝了点汤,将碗扔进垃圾桶,拿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早春很平常的一天,葛戈收到一份快递。
首饰盒大小,没有署名,查了快递信息是同城。
她拆开看,是个优盘,连上电脑后打开,显示的是个视频文件。
犹豫几秒后点开,将窗口缩小,刚开始是黑屏,没多久有画面跳出来,画质不高,但勉强能看清。
很狭小的房间内,几个高矮不一的男人,全部穿着统一灰色囚服,正在围攻其中一个。
打斗很激烈,被围攻的那个没做反抗,任命的抱头躬身蹲在墙角。
葛戈抬手轻轻捂住嘴巴,目光死死的盯着缩在墙角的那个男人,明明完全看不到脸,可就是知道他是谁。
小小的角落,那片缩成的一团的灰色因着每一次落下的拳头剧烈颤抖着。
葛戈呼吸不稳,身上不断升起鸡皮疙瘩,握着鼠标的手不自主的抠挖着鼠标壳。
画面突然一顿,结束了,视频很短,甚至不到一分钟。
葛戈呆了几秒,突然抬手盖住笔记本,猛地站起身退了步。
椅子被撞倒,动静很大,一旁的陈聪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她,“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葛戈掩饰般的抓了抓头发,“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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