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沛晴原本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当代大学生。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爱国爱党爱民,满心想着的都是努力读书毕业以后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发展添砖加瓦。
谁知在大一备考四级的前夜,吃个方便面,活生生噎死了。
一缕香魂掠过茫茫人海时光,投入了时任金陵太守的柳敬元的夫人林氏的肚子中。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林氏诞下了一名女婴。
柳敬元同林氏的头两个孩子都是男孩,三十二岁方得一女,当真是爱若掌上明珠,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的妙的尽数拿到她跟前来。
造化弄人,柳沛晴没能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反投身到穿越事业之中来,唏嘘了两三年,便也就听天由命了。
到底穿越大婶不负她,让她得了这么宠她爱她的父母,还有两个前途无量的同胞哥哥,她柳沛晴,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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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回报爱护自己的父母亲人,柳沛晴多年来一直按照他们的期许,敬职敬责地当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大家闺秀。
笑不露齿,食不言寝不语,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端庄大方温婉恭和……
入戏太深以至于柳沛晴自己都忘记了未穿越前的自己是个铁骨铮铮的女汉子。
夜深人静时分,柳沛晴躺在床上,回首今生前世,心想——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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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沛晴头一回展露霸气一面,就是当着表哥林熙的面徒手绞蛇那一回。
谁知这霸气后劲不足,让林熙倒打一耙推了自己下水。
呜呼哀哉,出师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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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装睡偷听了父母闲话的柳沛晴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紧绷着神经,希望能从母亲林氏那儿再听些关于自己和林熙的消息来。
谁知林氏跟忘记了这回事似的,就算柳沛晴装睡,也没再和丈夫柳敬元提起过。
久而久之,柳沛晴不由得起了侥幸心理——
这事大概是成不了的罢?林熙远在京城,而阿爹在金陵做官,两边隔了那么远的路,阿娘怎么会舍得把我嫁到那天边去?!
如是想着,柳沛晴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又是半月过去,李翰林家的大小姐李念真往柳家送了请帖,邀柳沛晴三日后到她家府上赏荷花。
这请帖到了林氏的手上,便被她按下不发了。
待得丈夫回来,林氏便同柳敬元说了李家小姐相邀之事,问他可肯让女儿去。
柳敬元略一想,答道:“让晴儿去罢。”
林氏只蹙眉:“月初你才婉言回绝了李家的求娶,这会子怎么好让晴儿到他们家去?”
“这事孩子们又不知道,无须顾虑太多。而且晴儿在金陵同这李家小姐处得最是要好,我们做大人的何必插手坏她们的情谊?”
听柳敬元如此说,林氏俯首称是,唤来丫鬟将请帖拿去给柳沛晴。
说完了这一桩,林氏才提起最为紧要的那一桩来:“我大哥修书来,说母亲想念晴儿,想接她到京中小住一阵。”
柳敬元闻言朗然一笑:“你们兄妹俩倒是心有灵犀。”
林氏不禁莞尔:“大哥是不是和我一个意思,我从信上也看不出来。大哥还在信中说,若是我们夫妻舍得,他便让熙儿亲自下金陵来,接晴儿北上。”
柳敬元微微一怔:“大哥要让林熙亲自来?”
林氏颔首答:“是。”
看到丈夫眉头皱起,林氏忙替侄儿说话:“虽说熙儿今年也才十五,可这些年来他随着二哥走南闯北的,也去过了不少地方,定然不再是当年那个毛毛躁躁的小毛头了。他来接晴儿,妥当又熨帖。一路上两人还能培养下感情,依我看是再合适不过的。”
柳敬元只沉默不语。
一家之主不发话,林氏便不再多嘴,取了茶盘中倒扣的一只茶杯,倒了半杯凉递给柳敬元。
柳敬元接了茶徐徐喝了,方在林氏灼灼的目光中开口:“那你便回信去,说晴儿许久不见外祖母,也十分想念她老人家。”
此时,接了李家请帖的柳沛晴正高高兴兴地准备给闺蜜李念真准备礼物,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因父亲这一句话调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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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在爽朗的晨风中,柳沛晴欣然赴约。
李念真一早在二门处候着了,接到了柳沛晴,便赶紧勾住了她的手,一边亲亲昵昵地往里走,一边低头和她咬耳朵:“不知道怎么的了,我大哥这大半个月跟丢了魂似的,整个人瘦了大半,十足一根柴禾……”
柳沛晴头一件想起的就是李家上门提亲之事。
可这念头不过来了一刹,柳沛晴便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抬头看了看东边露了半个头的朝阳,柳沛晴说:“兴许是这些天热的罢?”
单纯的李念真同学根本没往深处想,点头道:“我想也是。天一热我就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了。”
李念真说这话的时候,二人正路过长廊的拐角。
顺着路一拐,柳沛晴登时被站在长廊尽头那个身影伶仃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他清秀的脸庞影在侧身花影之中,宽大的夏衫罩在竹竿般的身子上,凉风吹过,长长的袍摆上下翻飞,就跟一只招魂幡似的,阴测测的惹得人心底发毛。
感觉到柳沛晴的僵硬,一直低头看路的李念真一抬头,脚步一顿,又气又恼地唤了一声:“哥!青天白日的你站在这儿装什么鬼!”
李家长子李思齐身形一晃,然后远远地冲柳沛晴抱手作揖:“柳小姐。”
李思齐这般反常,柳沛晴心下奇怪,可还是给他回了礼。
“阿晴我们不理他。”
李念真低声在柳沛晴耳边说了一句,勾了她的手,淡然地走上前去,与李思齐插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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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那一片荷塘是闻名整个金陵的。
水面清圆,风荷一一,菡萏半开灼灼,当真是美得无法具言。
柳沛晴赏了花,裁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又折了许多莲蓬,这才兴尽而归。
在回家的路上,柳沛晴看着手中捧着的一把荷花,没由来地想起方才在李家长廊上,李思齐看她的那个眼神。
失落、痛心、还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不甘。
这李思齐……该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这想法一浮上来,柳沛晴就毫不犹豫地将它压了回去。
不可能!
她柳沛晴到李家没有上百次也有八|九十回了,和李思齐说过的话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完全没有喜欢的先决条件啊!
再说了,李思齐那样的呆瓜要是会喜欢人犯相思病,简直就是铁树开花活见鬼了!
柳沛晴自我安慰着,不消多时便回到了家。
回到西厢房更了衣,柳沛晴让贴身丫鬟流霞拿了半把荷花插瓶,自己再捧了剩下一半,去寻林氏献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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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沛晴进屋时,林氏刚刚读完京中来的家书。
亲手扶了请安在地的女儿起了,林氏笑吟吟地摸摸她的头,说:“你熙表哥已经从京中出发了。走的是水路,不消一月便能抵达金陵。”
柳沛晴正把荷花交给荣云,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他来做什么?”
林氏拉了女儿坐下,同她解释:“你外祖母想你想得紧,想要将你接到京中小住一阵儿。这不,你大舅爷就让你熙表哥来接你来了。”
柳沛晴一听,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月初阿娘才说了想把我和林熙送做堆,月末这小王八蛋就南下来金陵了……
莫非真是天要亡我?!
柳沛晴是一点儿都不想林熙来,可是人家都出发了,难不成她还要把他塞回京城去?
心下无奈,柳沛晴只能攀附在林氏肩头,同她撒娇:“阿娘,晴儿舍不得离开你……”
林氏心头微酸,伸手搂了女儿到怀中,劝她说:“阿娘也舍不得晴儿呀。但是阿娘离开了你外祖母这么多年,一直不能在她跟前尽孝……你这回去,也好替娘亲好好孝顺外祖母,逗她老人家开心。”
柳沛晴深知自己母亲是个有主意的,眼下再听她这么一说,便知此事已无转圜余地,暗中叹息一声,想着回头再从长计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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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沛晴本以为这林熙要在路上花个一个多月才到金陵,时间充裕得够她想个十全十美的对策的,却没想到这个表哥竟能如此丧心病狂,十三天便到了!
听到林氏那边的丫鬟来传报,说要自己出去见京城来的表少爷,正在临字帖的柳沛晴只觉得有一千只草泥马从她心头上的马勒戈壁上狂奔而过,恨得她要将手中毛笔一折两段!
林熙你个大王八蛋!
难道你是坐高铁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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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柳沛晴恨不得要将林熙千刀万剐,但是他人来了,自己还是要去见一见的。
让丫鬟过来将自己捯饬了一番,柳沛晴怀着荆轲刺秦王的悲壮心情,随着丫鬟前往正厅回见自己这个久别多年的表哥。
柳沛晴迈进正厅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穿着玄色剑袖的少年就坐在林氏手边,背对着自己,同林氏说话。
听到丫鬟传报,那少年回过头来。
刹那间柳沛晴有一瞬失神。
只见他面色皎皎,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丹唇一点灿胜云霞。
尤其是一双漆黑眼眸,流光逆转,似夜空下的深潭,映衬着点点星光。
萧萧肃肃,风姿特秀,宛若林下清风。
看到柳沛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林熙薄唇一抿,望着她远远地送了一道脉脉秋波来。
柳沛晴太阳穴猛地一跳。
好你个林熙,胆儿够肥呐!
居然敢明目张胆地给我抛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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