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正打算加快脚步,岂料——
「姑爷!」
周凌春暗叫不妙,就见周呈煦如箭翎般地破空而去,掠过小园子,几乎足不点地便站到殷远面前,教她不知道该赞美他一身好功夫,还是暗泣这只长身体不长脑袋的兄长快把她的脸丢光。
就在周呈煦停在殷远面前两步距离时,廊道转折处立刻跳出两名男子,一左一右地护在殷远面前一步,一个抓住腰间软鞭,一个握住腰边配剑,彷佛周呈煦胆敢再向前一步,将就地格杀。
「你是——」一身玄色锦衣绣金边的俊美男子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道:「陪嫁护卫。」
周呈煦充耳不闻他话里的嘲讽,沉声问:「姑爷昨儿个为何——」
「四哥!」
周凌春气喘吁吁地绕过长廊,快一步制止周呈煦未尽的话。
「小姐,你跑得真快。」周呈煦诧道。
他家小姐身子骨不算差,从小只学过一套简单的防身武术,脚程快不快他不清楚,只是小姐常常会迷路,这回能在他后头马上赶到,教他惊讶了。
周凌春噙满「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向来最倚靠最信任的四哥。「四哥,你如果跑慢一点,我就不用跑这么快了。」
「小姐……」她那关爱的目光教他的头皮突然麻了起来。
周凌春努力地再把抿起的唇角往上弯了些,暗暗假装自己装束整齐,再从容地望向殷远。
「相公,四哥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她眼前的男人漂亮带艳的眸子微抽了下,反倒是他身后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子这是在给下马威吗?嗯?」
周凌春愣了下,只觉得那个「嗯」很轻很滑,不像是询问,反像是挑衅,换句话说——她认错人了?
怪了,不是他吗?听说殷远是个俊美得犹如谪仙的男人,虽说眼前这个男人冶艳得有些过头,不太符合谪仙的形象,但坊间传言本就真真假假,捧得过头也不足为奇,况且漂亮的男人不都该长成这样?
印象中在殷府遇见他大概有五次吧,她每回都会朝他颔首一笑,算是生疏的打个招呼,而他每次都有回礼应声的。
身后传来周呈煦的轻咳声,她立即明白,她是真的认错人了。
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一向勇於认错,可才朝方才发声处望去,她不由双眼微直,用尽意志强迫自己闭上嘴,免得在众人面前丢脸。
这个男人……立体五官绝美夺目,浓密的眼睫让那双黑眸深若洪潭,亮如星子,是双能掳人魂魄的勾魂眼哪。
原来她的相公长得如此俊美无俦,唇角似笑非笑的寻衅噙着傲慢,眸底放肆打量的邪味带着野蛮,在他身上发散出一股与生俱来的气势,强烈得哪怕身在黑暗中,他也能掩过黑暗。
「原来相公长得这般好……」她忍不住地脱口赞美。
她是个极谙监赏的高手,尽管男人她看过的不多,但她真的敢说她的相公绝对是男人中的极品。
但是还有另一个重点——原来她以前一直认错人了,还好从没圆房过,要不她真是无脸见周家祖宗了。不过也幸好,如今搞清楚了,那么他日下手时也就不会找错人。
殷远微扬浓眉,依旧似笑非笑。「娘子也不差,装束打扮……倒是独树一帜。」
周凌春闻言,感觉自己飘飘然地飞上天却被神仙一脚踹回地面,她用尽全力撑住表情不动,保持一贯的从容沉稳。
「相公,我先回易福楼了。」说完,她转身便走。此处不宜久留,她想要先回房哭一下。
呜呜……她的头发随意紮在脑后,披在身上的外衣是昨晚褪下的喜服……都是四哥害的!她堂堂周氏当铺大朝奉,却在新婚夜后一大早披头散发穿着喜服阻止四哥拦人,有眼睛的一看都会以为她是不满相公昨晚没洞房,一大早找来理论……
呜呜……死了一回她还不怎么想哭的,可是没了面子要她怎么活?如果她不是周氏当铺大朝奉也就算了,可偏偏她是!她把祖宗的颜面给丢光了,这要她怎么活?
「小姐。」
周呈煦以气音唤着,她睬也不睬,决定三天不跟他说话。
「小姐。」声音又大了一点,甚至急了一点。
「干么?」她微恼的侧瞪一眼。
「走错了,是拐左边……」
周凌春瞪着快把脸垂到地面的周呈煦,看着前方,满脸悲摧。换言之——她现在得要回头再经过他们面前吗?
老天啊……她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但是不管怎样,祖宗颜面总是要顾的,她必须维持住她一贯的从容沉稳,若无其事地踅回。其实那也没什么的,哪里有人呢,这里是菜园,瞧,一根萝卜、两根萝卜、邪美的萝卜、老迈的萝卜、穿着……
她的目光蓦地越过殷远,定在他身后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沉蓝锦衣,丰姿朗目,气质犹如那一身的蓝一般的沉静,给人温润如泉的感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
「周当家,好久不见。」男人噙笑喊道,也适时化解她又踅回的尴尬。
「真是好久不见了,唔……」她迟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男人姓周,名奉言,如果硬要牵扯,在一百年前和她是同一宗亲的,是经营牙行为生的,听说那周氏宗亲娶了拥有奇异天赋的女子,从此以后隔代总会出现一个能人,那能人便会入宫为神官,其余的则打理牙行,而这一代一对儿女全都拥有异能,而入宫的是周奉言。
约莫五年前,她曾在空鸣城见过他一面,记得那时长辈们立刻决定举家迁来丰兴城。那时候大舅说过周奉言押对人了,从此那一支派的周家是注定要飞黄腾达的。
后来,高家夺回天下,据说周奉言功不可没,如今是皇上身边相当倚重的神官,如此尊贵的人竟来到了殷府……而她以往竟压根没发现。
「周当家无须客气,倒是昨儿个发生一点事,新郎官错过了花烛夜,还请周当家别搁在心上。」周奉言噙着温浅的笑意说。
周凌春不禁眉头微皱,不知怎地,总觉得他和五年前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硬要说的话……以前的周奉言像是无害的清泉,如今的周奉言却像是能吞噬万物的汪洋,深不可测。
然在她评量的当头,殷远微拢的眉显露他的不快,像是不悦周奉言的多话。
「好了,就烦请周神官送郭太医回宫吧。」他淡声道。
周奉言应了声,朝周凌春微颔首后,便领着另一名老者离开。
太医?周凌春眯着眼,不禁猜想是殷远病了还是怎地。神官与太医一早就出现在殷府,倒不如说是昨晚就来了,若是来喝喜酒的,昨儿个早就离开了,不会等到早上还和殷远交头接耳。
「娘子真舍不得换下这身装扮?」殷远似笑非笑地问。
周凌春闻言,再次撑住她不变应万变的表情。「相公有恙吗?」
「一点小事,不劳娘子费心,回易福楼吧。」话落,他转身便走,身旁两个男人立即跟上。
毫不遮掩的淡漠让周凌春怀疑自己怎么可能得到他的爱……唔,小公子说要得其所爱,要生下子嗣,指的应该是只要完成一件吧,如果是一件的话……生下子嗣还比较容易吧。
忖着,余光瞥见一张黑脸,吓得她往旁跳开,定睛一瞧,讶道:「四哥,你在干么?」不会是中毒了吧,脸黑成这样。
「我只是憋得快内伤……」他怒不可遏却又不得发作,硬是强迫往腹里吞,都快要憋到内出血了。
「憋啥?」
「那混蛋姑爷竟然对小姐这般不客气,彷佛咱们是来作客……不,作客的也没这般疏离!」周呈煦不吐不快,拳头握得喀喀响。
周凌春见状,无奈的摇头叹气。「四哥,这没什么的,毕竟我跟他又不熟。」她一向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会傻得以为殷远差人上门提亲,是哪天不小心在街上遇见她,从此对她一见倾心。
而她对他,顶多也觉得他是男人中的极品,并无其他情愫。
「可是——」
「唔,我会想办法跟他混熟一点。」
她想,短期间内要一个傲慢又野蛮的男人爱上她,太难了,还是挑条容易的路走吧。
简单的说,赶紧把自个儿的肚子搞大。
她从容的想着,却又突觉羞耻的摀着脸。
呜呜……她好可怜,她竟然得要想办法把自己的肚子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