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法子,我能有什么法子?我手边什么药材都没有,当初留给凌春的五灵脂和酸刺子都让念玄用完了……」周呈曦面如死灰地道,整个人竟微微打起颤。
「总还有替代的药材,你不要急,慢慢想,一定会有办法的!」周呈阳状似冷静,但也控制不了音量。「要不,那本药人养成的秘书,找找看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可解的方法。」
「没有,当初得到那本秘书就只有前半部,根本就没有后半部,不管再怎么找,没有就是没有……」周呈曦颓丧地垮着肩头。「我跟凌春说过好多次,外头的茶水别胡乱喝,为什么她会喝了解毒汤?」
「既然是解毒汤,为何她不能喝?」殷远被周呈曦束手无策的颓态吓得慌了手脚,更无法理解为何不过是一杯解毒汤,竟会教周凌春口吐鲜血。
「因为凌春是药人,药人之所以称为药人,那是因为凌春从小就用一药配一毒喂养,随着年纪逐渐加量,直到她长大成人,体内早已蓄足了百药百毒……」周呈曦不舍地抚着周凌春冰凉的颊。「对他人来说,黑豆甘草汤是解毒汤,但对凌春来说却是毒,因为解毒汤会破坏凌春体内的毒与药的平衡,一旦失去平衡,体内的毒就会开始反噬……」
「你要什么药材,我马上派人准备,五灵脂或酸刺子,我马上派人去找!」殷远通体生寒,从不知道要养成药人竟是喂毒。
「你能在两个时辰内找到吗?」周呈曦幽幽地道,回头笑得苦涩,眸底已见泪光。「就算你找得到也没用,因为我也无法确定能否救治……这是凌春最大的致命伤,能用而有效的药材有限,而且她有喜了,五灵脂不能用。」
殷远踉跄了下,头皮阵阵发麻。
有喜……他有子嗣了,但他却没有半丝喜悦,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成为她的催命阎罗!
「如果不要那个孩子呢?舍下那个孩子是不是就有法子?」殷远毫不考虑地道。
周呈曦和周呈阳微愕地对视一眼,意外他竟然毫不犹豫的舍掉孩子,但尽管如此——「我没有任何把握,因为从未遇过这种状况,周家人都知道凌春的体质特殊,有呈煦随侍在侧,凌春根本不会有机会喝下解毒汤。」
殷远握紧了拳头,只感觉到拳头的冰凉。原来这就是凌春说的弱点,为何当初她不肯告诉他?如果她说了,他就可以告诉她宴席上的习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桩事了!
恼恨的回想,他突地顿住,想起她说过他能少知一事较妥……彷佛意味着如果有一天她出事,他不会有任何嫌疑,这岂不是意指她有防心,可这是周家人才会知道的秘密,为何——
「全都是因为你!」一直站在门边的周呈煦压抑到极限,冲向前一把揪住殷远的衣襟,殷红的大眼里满是泪水。
「我……」殷远满嘴苦涩,想解释却觉得说得再多都无用,如果无法让她康复,再多解释都是卸责。
「老四,你冷静一点!」周呈阳上前劝阻。
「都是他!他一连娶了六个妻子全都亡故,如今就连凌春都出事,分明就是他命里克妻!」
周呈煦的怒火犹如一把火光,照亮殷远遗忘的要事,教他想起自己早没了姻缘线……没有姻缘,何成夫妻?强作夫妻,终须一死。当初周奉言告诉他时,他半信半疑,直到第三任妻子死去后,他才姑且一试娶了第四任妻子,果真不出半年又无故死去,让他接掌了第四任妻子娘家的产业……当时他还沾沾自喜,藉此法又迎了第五任、第六任……都是他精挑细选,家底丰厚的女人。
他毫无愧疚,因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用这法子接掌了妻子娘家的产业,站稳了他富户的地位,脱离了军火商的身分。
就连迎娶凌春也是贪图她府上的药材……以往不曾爱过,他压根不管妻子会落得什么下场,可如今,他爱她啊,但他却成了她的催命阎罗!
他瞠圆眼,蓦池减道:「给我纸笔!」
「嗄?」
「我写休书,快!」
「你这当头竟要写休书?!」周呈曦恼火的冲向前要打他。
「我没有姻缘,强要姻缘只会害死妻子!快给我纸笔,只要写了休书,凌春不再是我的妻子,谁敢催命!」
周家三个兄弟面面相觑,然在这危急存亡的当头——
「我去拿。」周呈阳应了声,踏出房门。
殷远瞧岁赐还守在门外,哑声道:「岁赐,立刻要庄老上药材行把五灵脂和酸刺子找来,一个时辰里要!」
岁赐咬了咬牙,应了声,大步流星离开。
一会,周呈阳取来文房四宝,殷远坐在桌前,提笔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写殷某无福,未能与周氏再续情缘,此书一下,夫妻情缘终散,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写!」周呈阳沉声命令着。
殷远握笔犹如千斤重,一笔一挑,写得万般艰难。
吃到苦头了,许是他的报应,他怎能忘了自己作了多少孽,还以为自己能够得到渴望的幸福?
没有,在他连自己都舍弃不要时,他就注定一无所有。
【第十四章】
说来也玄,当殷远写好了休书之后,周凌春的脉象稍稍转好了些。
这突来的转变,教众人莫不相信殷远有克妻之命。
殷远自嘲地笑着,看着她稍有血色的脸,却不敢再碰触她,哪怕只是站在床边,也不敢久留。
没多久,岁赐将他所吩咐的药材取来,一并交给周呈曦。
「周二爷,这药材就交给你了,宁要保住凌春也不惜舍弃她腹中的孩子。」殷远毫不怜惜地道。
周呈曦心情五味杂陈地接过药材,想再跟殷远说什么,他却已是退上几步。
「我先告辞了。」殷远走到门外,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如果可以,待凌春稳定时,能否差人告诉我一声?」
「可以。」周呈阳一声应允了。
「多谢。」他再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烙在脑海里,一回头走得绝决。
不能再待下去了,谁知道是不是连他待在这里都足以害她致命。
「爷……」岁赐面有担忧地跟上。
殷远摆了摆手,快步走在前。他说不出话,不能说话,话一旦出口就怕泪水跟着决堤,可笑的是,他是最无资格落泪的那个人。
这是他该承受的,只要她能活下去已是老天对他的厚爱了,他别无奢求。
几日之后,周凌春醒来,看着熟悉的摆设不禁眨了眨眼,想起身却觉得自己浑身无力。
怪了,睡太久了吗?
是说,她怎么回到周家了?这里分明是她的房间啊,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微皱起眉,回想了下,蓦地张大眼,想起和殷远去徐家食宴,她和大伙聊古乐谱聊得正开心时,顺手拿起矮几上的茶汤,喝了一口……
那茶,一如她当初死去前所喝的一样。
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她?
「小姐,你终于醒了!」门开,周呈煦端着药走来,见她垂眼像在想什么,激动的走向前。
「四哥。」她扬开虚弱的笑。「二哥好大的能耐呀,竟能将我从鬼门关前拉回。」
「是啊,二哥想着配药想得发都快白了。」周呈煦将药碗搁下,欣喜若狂地道:「等我一下,我去跟二哥说一声。」
「啊……」四哥干么跑那么快,害她都来不及阻止。
她还想问她家相公啊……也得跟她家相公说一声,否则他肯定会担心的。
「凌春!二哥的心头肉啊——」
她侧眼望去,真被周呈曦半疯羊狂的模样给吓到。「二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没事了,我有事啊!我的心好痛,直到现在还痛着。」周呈曦身上穿的还是那晚穿的衣袍,都已经泛黄发绉了。
「二哥,我醒了,肯定就是没事了,就说二哥的医术了得。」她哄着他,朝他身后看去,跟着进房的是周呈阳和周呈煦,最后头的则是周锦春和周绣春……「二哥,我家相公不在这里吗?」
「他……」周呈曦嘴动了动,不知道该不该全部吐实。
周凌春难得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正要追问,周呈阳已经沉声道:「殷爷有事忙着,要咱们照料你。」
「喔。」也是啦,谁要他财大业大,不忙才怪。「那就托人跟他说一声,省得他担心。」
「我待会会亲自走一趟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