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狭路相逢
公子的话很狠,很不给面子,像是直接抽了一耳光过来。在顾西辞的十八年人生之中,因为有刀行云那个变︶态罩着,在真定府那一亩三分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过话。
但顾西辞却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相反,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一点儿兴奋。在公子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仿佛要撞破胸膛一般。顾西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她握拳又张开,握拳又张开,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
公子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过分了,再怎么样顾西辞也是个初出江湖的小丫头,既然父亲和刀前辈把人托付给了自己,那么总要照顾一下的。于是公子决定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他咳嗽了一声,试图补救自己在顾西辞面前温文尔雅的形象:“咳,当然……”
“呵呵……”公子话未说完,却听到顾西辞笑了,他转过身,惊讶的看着顾西辞歪头看他,目光凌厉而狡黠:“一个朱子宁抓了十七年都没抓住,还让他今天在隐元会下了悬榜,这要么说明隐元会其实徒有虚名,要么说明……你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公子眉头一跳。
“师父、你父亲、还有朱子宁以前都是一个组织的,这个组织拥有隐元会这种名满江湖的神秘情报机关,拥有商会联盟这种几乎控制整个武林金钱流动的机构,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厉害的门派组织。朱子宁虽然叛变了,但能在隐元会的排查下藏了这么多年,就说明他手上还有可以抗衡你们的底牌,这样看来朱子宁之前在你们这个神秘组织里面的地位应该是很高的。而你父亲是隐元会的前任无名,这么重要的身份一定也是个高层人物。我师父在临死前能把你父亲从蜀中召唤到真定去,说明我师父的地位也很高,至少跟你父亲是平级的。
“但我师父去世了,她只有我一个徒弟,而且她把一切都交给了我,所以我迟早会知道你们的真面目,这只是时间问题,你告诉不告诉我无所谓,重要的是我想不想知道。”
顾西辞无视公子越来越黑的脸,她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对精美的对剑握在手中,对着公子晃了晃,那是刀行云临死前留给她的。这把对剑叫娉婷,是刀行云从不离身的绝世利器,多数时间都被老老实实的封存在刀鞘之中,顾西辞只见过一次它出鞘时的样子,剑刃竟然是漂亮的浅淡红色,之上流转的凛冽寒芒几乎能刺痛人的眼睛。
“你真的想死吗?”公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冷到了极点。他收了扇子握在掌中,整个人挺拔而立。
“那你就来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杀了我啊?”
顾西辞挑眉,慢慢抽出了娉婷握在手掌之中。小院里未曾点灯,只有银白色的月光倒悬而下,略微照亮了方寸之地。她动了动手腕,娉婷剑刃反射了莹莹月光,整把剑被照得似一泓明丽秋水,波光闪耀,寒意凛然。
“那正好试试你的武功,要是功夫不行,也别去太师府送死了,趁早回家吧。”公子把目光从娉婷剑上挪开,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话音未落,小院之中微风乍起,顾西辞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公子轻笑一声,手中折扇撑开挡在脸前,架住了顾西辞迎面刺来的一剑,然后他扇子一合,扣住剑刃往后一带,把顾西辞整个人朝自己拽了过来,空着的左手手腕微微一抖,一蓬暗器便握在掌中,对着顾西辞的肩膀拍了过去。
顾西辞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忽然错步,恰巧绕开了拍过来的一掌。然后她压低身形挥动手臂,双剑顺势画圆,脱出了扇子的掌控,反手又是一剑刺过来。公子秀眉一挑,挥扇点在了剑刃上,把刺过来的剑荡到一边,却感觉身后劲风突起,待他回身踢开了另一剑之后,忽然停了下来。
之前被他顺势荡开的一剑,此时正点在他的喉咙前面,娉婷寒光凛冽的剑身反射着顾西辞似笑非笑的脸。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为何这场突发奇想的比试处处透露着不对劲儿的地方,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能控制得住顾西辞,所有被他打开的攻击都被顾西辞顺着一招一招的连了下来,她一直在围着他转圈。
“江海凝波剑?!”至此,公子终于开始重视这个父亲口中需要他照拂的小姑娘,他看着顾西辞的脸,讶然道。
江海凝波剑,七秀坊的绝学剑法之一,注重一个“柔”字,要点是百炼钢化绕指柔,整套剑法使出来行云流水空山落英,如跳舞一般柔美,看似毫无着力之点,但剑势所指之处,却又处处暗藏杀机,绵绵不绝,令人防不胜防。
如果顾西辞练成了这套剑法,再配合刀行云死前传给她的内力,不用谁罩着,她自己都能独步江湖鲜遇敌手了。
难怪这小丫头这么狂妄,她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倒是自己低估她了。
“很奇怪?”顾西辞把娉婷剑归入鞘中,“我三岁学武,五岁时便已经习完了七秀坊的所有基本武功,每天加以练习,不管寒冬酷暑,从未间断,从不敢懈怠。那时以为自己把师父的武功都学会了,只要刻苦练习,总有一天会成为厉害的人物。但七岁时我第一次看见这套剑法后,才知道自己学的远远不够。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娉婷出鞘。师父当时喝醉了在月下舞剑,她的姿势是那么优美那么柔软,红色的剑刃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寒芒,漂亮得惊心动魄。
“后来我缠着她教我。师父开始不同意,她说我只要学会了基本剑法就可以了,但某一天她却突然把剑谱扔给我让我自己参详,而且拒绝解答我有关这套剑法的一切问题,我只能自己摸索。从第一招翔鸾舞柳开始,到最后一招风袖低昂,这套剑法我学了整整十年。”顾西辞看着自己掌心之中厚厚的茧子,以及手腕上因为练剑而暴起的狰狞经脉,“你以为我只是个在我师父的庇护之下长大的无知孩子,却不知道我曾经努力过什么。我想要做的事情,只要下定决心,就没人能拦我,就像我曾经发誓我要学会那套江海凝波剑一样,现在我发誓为我师父报仇,所以我管他朱子宁是设了陷阱引我入彀,还是真的想杀庞太师,今晚我一定要去庞府。”
顾西辞说完转身离开了这座小院子,把公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了院中。
“这丫头……”公子沉默半天,忽然笑了:“不愧是刀前辈教出来的人,跟她简直是一样一样的犟……”
所以就一定会吃一样的亏。
公子笑完之后,又摇了摇头,他抬手,一个黑衣人忽然出现跪在了小院当中。公子摇着扇子慢慢说道:“派人跟着她,必要的时候帮她开道,最重要的是保证人最后安全离开,然后再去管那个朱子宁。”
“尤其是记得避开开封府,离展昭远一点。”公子想了想,又补充道。
黑衣人点点头,看公子着重提起了展昭,想了想,便说了一句话:“白玉堂也在开封府,而且往太师府的方向去了。”
“白玉堂?”公子的眉头立马拧成了麻花,“这货去太师府做什么?他不是最讨厌庞太师吗?”
“那道悬榜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开封暗处的势力都聚集到了太师府周围,不止白玉堂。”黑衣人回答。
只是因为您提起了展大人所以我们觉得有必要提一下某只白老鼠。
黑衣人觉得自己特别贴心。
“难道白玉堂想去杀了庞太师吗?”公子愣了愣,开始跳脚,“展昭也在他能做什么啊!去了也是搅混水好吗!为什么都这么喜欢凑热闹!”
你们这帮磨人的小妖精,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热闹点……也好。”黑衣人婉转地说,“越热闹小姐就越安全。”
“但愿吧。”公子觉得无比头疼。
下次白老五要是还找他喝酒,他一定会在酒里面加泻药!
顾西辞落在太师府内院一处房顶之上。
内院除了留守的丫鬟仆人,几乎没有什么人,大部分人都去了举办宴会的前厅帮忙,保护皇上的羽林卫也都聚集在那里,顾西辞这边很是安全。她辨认了一下方向,绕开了几队巡逻的家丁和路过的丫鬟,凭着对于唐七叶给她提供的庞府地图的记忆,来到了管家庞云的房间门口。
顾西辞感受了一下,确定左右无人,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闪了进去。
屋中一片漆黑,顾西辞闭了闭眼,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渐渐能看清屋子里面的轮廓了。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卧室,特别符合“富可敌国的庞太师的管家”的房间定位——角落里面摆着一张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比豪华的床,轻纱幔帐用流苏挽在两边,松松垂下。床边是一张梨花木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青花瓷的瓶子,瓶中插着一束嫩黄-色的鲜花,桌边一左一右摆着两张配套的椅子。床对面是一座一人多高的大衣柜,衣柜边上是个架子,架子上零零星星摆着一些装饰品,珊瑚玉雕之类的。顾西辞在屋中转了一圈儿之后,不由得感叹道:真不愧是庞太师的管家,可比一般人家过得好多了!
表面上来看,庞云的屋子里面没有丝毫不对劲儿的地方,但顾西辞还是觉察到了淡淡的违和感。她干脆拎起裙摆在椅子边坐下来,然后托着下巴仔仔细细地把屋里的情况又看了一遍。
如此大张旗鼓真是一点儿都不怕被抓住。
看了两圈之后,顾西辞微微蹙眉,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比划了一下距离,推开门走到门口,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
不对劲儿,这房子好像……小了一圈儿?
顾西辞重新回到屋子里面,她抬手按在墙上,顺着往前摸过去,等摸到衣柜边的时候,停下了手。
衣柜背靠的这面墙比其他的墙要厚上一圈儿,要么是后面有暗道,要么就是墙面有夹层。这房子是独门独户的,出了这面前外面就是走廊花园,要有暗道只能往下挖。但除非庞太师知晓了庞云的真实身份并且已经跟他勾搭在一起了,否则庞云再怎么牛逼也不可能在庞太师的眼皮子地下挖出一条暗道来,所以这点暂且存疑。剩下的,就是墙里有夹层了。
管家把自己住的地方翻新一下,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顾西辞摸着下巴站在衣柜的前面,考虑自己究竟是直接把墙壁打穿,还是费点儿找找机关在哪里。
这个时候,屋外的回廊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顾西辞呼吸一屏,扫了一眼屋中并没有能让她安全藏身的地方,于是果断拉开门出去,贴着墙根往另一边跑。跑到拐角处的时候,顾西辞忽然停了下来,她抬手一掌挥出,随即被人攥住了手腕。
“你——”顾西辞一句话未说完,便被那人捂住了嘴,拽着她一同退入了墙后面。随后另一边的回廊上转过来一个面色凝重的人,那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暖黄的光晕照亮了他半个脸庞,正是顾西辞想杀的庞云。
庞云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推开门小心翼翼的闪了进去。
屋子后面,顾西辞张牙舞爪地扒下了捂住自己嘴的手,回身低声怒道:“你是谁!”
“要你管。”因为迷路而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的白玉堂抱着胳膊后退两步,看着满脸怒气的顾西辞,慢悠悠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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