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意外的遗嘱
那是种慈蔼的语气,保持着近乎不着痕迹的距离。
叶涵听得出来的,那语调,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那时,他还未曾是叶涵。
同样是第一次面对,早已存在了许久、消失了许久,一度以为找不回来的孙子的叶蓝婧姝,那话语,何尝不是在宽慰她自己。
每一个选择,都需要勇气,叶家强大的女主人也不例外。
那时的叶涵,看着他此生许是唯一的至亲,蜷缩起来的心无法向任何人展示丝毫情绪,他只知道面前的人是她的亲人,对‘亲人’一词却根本没有认知,只晓得麻木的向她走去,而后在心里抱有如此疑惑:她看上去那么脆弱,能活得了多久呢?
是的……
叶涵见到叶蓝婧姝的第一眼就在想,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太婆,她的生命何时会走到尽头?
那时候他是多么的小看她。
很长一段时间,顺从的接受他自以为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倒下的老太太的给与,因为他是她的孙子,唯一的血脉,叶家最后的继承人。
不知感恩。
已经记不清是哪个深夜,因为不习惯太过柔软舒适的床而爬起夜游,无意中听到那位老人在书房对着叶家历代主人的照片喟然,她说,“那个孩子这样平凡,对什么都逆来顺受,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能承担叶家,该怎么办才好?”
向来没有‘或许’、‘如果’、‘可能’,等等不确定词语出现在话语中的叶蓝婧姝,为了她的血脉而苦恼。
怎么办……
她也会发出如此不知所措的困惑,因为他。
那一刻他终于醒悟,被小看的一直都是他。
那时候他多少岁呢?
祖孙二人,没有感情却要相依生活在国外,父亲的报道总是能看见,他知,却从不过问,因为始终没有放弃他的,是他看第一眼就觉得活不了多久,他小看了的老太婆。
于是决心终于在那一刻定下,默默回到那张他并不习惯的床上,去做叶家的少主人,去承担他应该承担的一切。
直到叶筱,他的父亲的死讯传来。
事实证明,一次次的风波,一次次的挑战,他在成熟蜕变为顶天立地的风华主人时,看似不禁风雨的老太太始终在他身后,作为他最坚固的靠山,给与他支持。
她是教会他用餐具吃饭的人,她是努力不放弃让他再次开口说话的人,她是教导他知识赋予他第二次新生的人……
他原本是一块顽劣坚硬的石头,表面凹凸难看,平凡无奇,于狂风暴雨里,于泥泞污糟中,翻滚了一路,倘若未曾回到叶家,此生不过了了如此,意义……仅为心脏在机械的跳动,活着而已。
后来的叶涵,乃至能以携亿万家产出席孤儿院的捐赠,能带着一抹轻狂,得到他想要的那个孩子,并且满足她一切要求以此填补心头的空缺,最终她成为他的阳光,而那个成就他的老太婆,生命在枯竭。
赋予他这一切的人,是叶蓝婧姝。
怎可能在她即将垂死时将她抛弃?
他以为她退出了血雨腥风的舞台,便是他遮天的时代,未曾料到在她死前的种种布局,预留的伏笔,让他不解的,他无法逃避的,必须去承受的,都不过是为了让他成为如她一样,或者比她更加的强者。
叶蓝婧姝如何也不会真的相信叶涵会放弃锦瑟。
谁不曾爱过,何况那是靠岁月累积的情感,就算苦痛万分都无法割舍,风华与那个丫头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因为拥有很多,就注定比那些普普通通生活的人更加不能失去,要禁得起考验,要比寻常人更加强悍无比。
真正的强者,谁也无法动摇,谁也无法从你身边夺走什么。
如此,我死,无人再能威胁你。
回忆结束,已是天光微曦。
叶家最陈旧的房间里,从此又多了一张值得追忆的照片,叶蓝婧姝,叶家最传奇的女人,生命终结时,留给家族一个她仍旧不那么信任的继承人。
也许在最后一丝气息流逝完之前,她那一抹微不可查的忧虑亦是装出来唬他的呢?
那样的鞭策,真让叶涵警惕啊……多怕被这个小老太婆看不起。
敬上一杯与她出生年份相当的romaneeconti,她为了多活许久消耗生命为代价而舍弃的葡萄酒,真正刚成为叶家主人的男人静静的离开了这个房间,将安宁还给古老的灵魂们。
由此刻开始,风华将是叶涵的时代……
锦瑟还在睡梦中和焦距、镜头、构图等等打交道时,已开始新的白昼的S市那边,已经有人按捺不住,给她发来短信。
她在模模糊糊中摸索到许久没在半夜响起的手机,眯着困倦的睡眼努力去看那条信息。
庄生说:大抵你还没睡醒,知道你和涵少爷好久没联系了,这个时候只怕他分身乏术,我想还是让我告诉你吧,叶涵的奶奶已经离世。
叶涵的奶奶……
编辑得小心翼翼的短信,因为知晓他们许久没联系,而这个时候叶涵怎可能分出心思和锦瑟联系,最后,庄生用了这样的称呼,是想向锦瑟传达多少重信息呢?
其实这个消息,由他告诉她再合适不过了。
盯着屏幕上的字许久,遂才回复: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庄生哥哥。
放下手机,她侧卧在小床上,听着外面不时的虫鸣声,夜深得那样沉,静得能听见她的心跳,睡意已无。
隔了会,她再拿起手机编辑了条短信发给庄生:替我好好照顾他!
末了才起来下楼去厨房给自己倒水喝,苏月伶正好也从自己的房间窜出来觅食,女神常年失眠,辗转反侧得肚饿是经常发生的事。
两母女在厨房‘偶遇’,苏月伶连指令都还没下,锦瑟已经熟练的拿起小锅烧水准备煮面。
当妈的只好沉默的坐到餐桌边等待,看女儿打开冰箱取出蔬菜洗干净,再水开下面之后先煎了两个鸡蛋,切好火腿,放好调料,十五分钟过后,两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摆在各自面前,动作熟练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知道那个老太婆已经死了?”拿起筷子,苏月伶突然没了胃口。
对面的人太淡定了。
锦瑟正埋着头对她那碗热腾腾的面吹气,闻言抬头起来望她一眼,“怎么说那也是个老人家,而且已经不在了,你客气点好不好……”
所以今天晚上女神失眠的原因是:习大总裁的及时回报。
有这么厉害的线人,也许比她知道得还早呢!
听她那口气,苏月伶冷笑了声,“哟,因为是那小子的奶奶,你连你妈的面子都不顾,帮她说话?”
客气?
也不知道是谁步步为营逼得他们家锦瑟颠沛流离,没见过的人还以为棒打鸳鸯这种事只有在旧社会才有!
帮那老太婆说话,要气死她吖!
锦瑟蹙眉烦躁的解释,“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人都没了,你还跟她计较什么。”
半夜还要斗嘴,女神真任性啊。
“可不是嘛!怎么说都是叶涵的奶奶,斩不断的血缘,爱情比天高,计较得过来么?”
说罢暂时停战,低头吃面,长夜里得到事关女儿幸福问题的消息,为她忧愁之余还能吃到她亲自下的面条,也算是种安慰,几口下肚,素来刁钻的女人又道,“味道还真不错!”
这句话带有绝对的怀疑!
大概在女神的心里,女儿的厨艺必然与她自己没差,家里的食物除了能直接吃的是苏月伶自己买的,其他需要加工的食材都由人代劳,每天若别墅的主人在,早中晚等着精通厨艺的钟点工来做饭。
进厨房?你要她的命!
对此锦瑟不予反驳,面容里夹着少许讪色,边吃边说,“我以前也不会啊,有一次自己去奥克兰,住的酒店套房配备的小厨房特别引人跃跃欲试,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打算做料理试试,结果弄得像战场一样,还差点触发火警警报器。”
有了那次一点都不美好的经历,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下厨房,可是现在,她能在十五分钟内煮出一碗面条,味道绝对不会比叶涵做的差。
有些你认为永远不可能的‘做到’,在流逝的时间里轻而易举的实现了,对你曾经以为的绝对,是绝佳的讽刺。
她话中的感叹,苏月伶完全明白。
听完之后继续吃面,安静了一会儿,才又道,“很多事情不会和你最初想的一样,但是等到了那一步也许你会发现这样也不差。”
这就是现实和理想的区别。
把最后一口汤喝尽后,锦瑟才看向她的妈妈,使出绝杀抬杠,“你是想说有今天的成就,放弃一些后来再回头看会发现是无关紧要的人,也挺好的,对吗?”
女神瞬间额角抽搐。
锦瑟都打着饱嗝走回楼上关门准备继续睡觉时,才听到楼下的人酝酿许久的咆哮……
“是啦是啦!你那死鬼老爸对我来说就是多余的混蛋!追求我的人多翻天!我才不稀罕他!”
嘴角翘起一丝笑。
既然知道过去只剩下无谓的追忆,为什么不试着珍惜只消回头就能看到的那个人,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习大总裁啊,锦瑟都看见曙光了,你要苦等到什么时候呢?
清晨天刚亮,苏月伶连门都没敲就走进女儿的卧室,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国,巡回演在休息了整个夏天之后又要重新踏上旅程,还剩下最后的七站,只是作为助理的话,连苏月伶都觉得锦瑟没有必要再跟下去了。
被窝里的人也不知道半夜觅食过后是否真的睡着,那些往往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面上越表现得淡定的人,内心越翻江倒海,还不如发泄出来的好,她也开始藏心事了,深藏!
“不去了。”半响,睡意未退的回答。
苏月伶仍旧坐在窗边,直勾勾的盯着连头也用被子裹住的人,“然后呢?”不审出点什么,根本就不能放心走。
“我要在这跟Aaron学摄影,你先回去吧。”这次的回答话音就清晰很多,看样子是经过考虑的。
想想,锦瑟才慢悠悠的露出脑袋,无奈的看着妈妈的脸,毫无诚意的说,“预祝女神巡回演圆满结束哦!”
听听那语调,看看那打发了事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快走吧人家好想睡觉,道个别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见了。
这表情足矣让女神沉淀怒气,压住想要掐死亲生女的冲动,改为拿枕头攻击,还要恶狠狠的骂,“我到底生你来做什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闹腾了一番终于走了,锦瑟被蹂踏得睡意全无,可是昨天明明睡得不好,十一点又要到Aaron的影展去帮手,只能强迫闭眼休息养神。
心里始终放着那件事,即便平静,也无法忽略。
叶家的那个了不起的女人,她曾经也叫过她‘奶奶’,叶蓝婧姝离世了,从此,只剩下照片以供吊念。
无法否认她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映是,自私的开始想,何时能见到叶涵?而后才开始为深爱的男人伤感,他的奶奶死了,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她却最先想到的是终于可以与他在一起了!
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事情当然远不如她的直观那么简单,等待还需要继续,没了叶蓝婧姝的风华,会有一场多大的地震,她预料不出来。
唯一能够相信的是不管风波有多大,叶涵一定会顺利解决,然后……他,会不会娶温倩?
锦瑟很清楚,如果叶涵不娶温倩,就会失去风华和叶家的一切,这是个驳论。
只能在她和风华之间做单项选择。
和她比不比得过温倩无关。
昨天晚上还在和女神探讨,理想与现实的差别,得到必然会失去一些,有时候,付出还不一定有回报呢。
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和以前一样,却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不可避免的想得更多,心境不可能不受外界变化的影响,人之常情!
给自己找了纠结的借口之后,电话是绝对不能打的,锦瑟赖在床上装死,楼下的门铃声响得很突然。
她还以为是女神忘了拿什么所以调头回来,这也才早上八点不到,柏林九月的天气,凉意已经很明显了,因为这样的温度,彼时的天也不会太亮,令人昏沉的光线里,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其中之一的中年人锦瑟很有印象,是风华庞大的律师代表团里,最资深,最具有发言权的一位。
“你们……”看着眼前的两位,她很是不确定,“找我?”
没几个人知道苏月伶在柏林有栋别墅,那些号称金牌狗仔的记者,使尽浑身解数也未曾将女神的底牌查清,习宇的掩护功不可没。
不过说到底,苏月伶而今在歌坛的地位和影响,查她,总是会有很多人找你的麻烦。
大鱼吃小鱼的规则,永远都不会改变。
找寻,直到知名摄影师Aaron在柏林展出了自己最新的作品,媒体惊奇的发现女神是其中的主角,匆匆赶来此地时,也只能在天空的某处,和置身巨大的铁鸟中与苏月伶擦肩而过,自己还浑然不觉。
巡回演最后七站国内的票早已经售罄,柏林,你来得太迟。
而对于一些人,时机则是刚刚好。
别墅里专门给客人用的茶具到今天才有了第一次施展露面的机会,将泡好的红茶放在两位来客面前,锦瑟在他们对面坐下,双手摆在并拢的腿上,颈项和背脊保持在一条水平线,目光放得平稳,不知不觉,曾经在叶家学到的礼仪在这个早晨被她完美的施展出来,虽然,她还穿着睡衣。
心里,叹的是叶家老太太的威风。
便是与世长辞前,都能将她的行踪掌握。
在外面两年的时间锦瑟对与人打交道已经相当熟练老道,可一旦明确来人是叶蓝婧姝的特派使者,她就不自觉的拘谨,拘谨中默默鞭策自己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这是种怎样的压力?
而且重点是,叶蓝婧姝已经不在人世了。
“抱歉,这么早来打扰。”简单的介绍过自己以后,陈姓律师直接道明来意,“因为叶老夫人交代过,在向锦小姐宣读遗嘱的时候,您的母亲不能在场,严肃的说这件事情不能让今天这里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由于时间紧凑,我们还要赶回S市,所以只好在苏月伶女士离开之后立刻登门,请谅解。”
不愧是律师,用最简要的话说明了一切该说的,锦瑟字句都听懂,花了些时间还是消化无能……
“遗嘱?给我的吗?”她问得极不确定,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在国内都极具权威的名律师。
叶蓝婧姝有什么要给她的?她不是一直怕她抢走叶涵?
锦瑟一直想的是,叶家的老太太厉害成这样,兴许死后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安排,很可能会让她和叶涵永远不能在一起呢……
如何不曾料到,她留了一份遗嘱给她。
陈律师对她回笑容,“如果不是给你,那么我肯定,现在我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身为大名鼎鼎的律师,处理大家族的遗产手到擒来,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出现那么低级的错误。
他看向身旁的年轻男子介绍,“这位是秦朗先生,自小由叶老夫人资助完成学业,深得老夫人信任,秦朗先生是公证人,所以他必须在场。”
锦瑟对他点头表示感谢,男子回应淡然的笑容,给人感觉非常之稳妥,她心里却更加疑惑了。
“请问我可以开始了吗?”陈律师再问她。
“我说不行,你也不会等的吧……”一不留神,锦瑟就说出心里话,言毕就看到秦朗低头想掩去笑意的动作,再看陈律师,难得吃瘪的为难,又不乏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倒不会真的和她计较。
她吐吐舌头,“抱歉,太突然了,我有点反映无能。”
“没关系。”一直沉默的秦朗进来之后才是开了口,很浑厚的嗓音,“只要听就可以了,其实没那么难。”
罢了,锦瑟这才真正去细看他。
很干净的一个人,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端正的五官,透着磐石的坚毅,只消细细看第一眼就会发现,他是那种看起来至多比一般男子好看些的寻常,可表象下却稳重可靠,并且目标明确的人。
而且他还由叶蓝婧姝资助完成学业。
几乎是在几秒之内,锦瑟立刻反映他的身份!
“你是奶奶培养来取代叶涵的人对不对?”那种语气,突然之间变得有攻击性。
秦朗仿佛看到眼前的人化身为炸毛的小猫,利爪随时会挠向自己的警惕,他回应的只有平和的笑容,“严格来说只有叶涵放弃,我才会以第二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风华和叶家,这要在叶涵放弃继承权之后才会生效,遗嘱也会变更,那么今天这份就不需要宣读,而我也不会作为公证人出现在这里,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并且如果真的到那时,代价是要我改姓,这点我也很为难。”
毕竟他有自己的家人,他的姓氏也不容轻易被更改。
来人如此坦然,锦瑟觉得自己对他太敌视了,大家族里有这样的准备也不稀奇,所以温倩小姐,真的不算什么,老太太都不知道还留有几手呢。
‘哦’了声掩了尴尬,再做了个呼吸,她对陈律师道,“请读遗嘱吧,我准备好了。”
老太太的离世,对曾经极其抵触敌视的小姑娘,没有攻击的后招,没有更狠厉的驱逐和穷追猛打,而是给与,真难以捉摸不是吗?
“我叶蓝婧姝,立本遗嘱,对我所有财产的其中一部分做如下处理:在我死后,我将名下风华财团9.4%的股份留给锦瑟,若在此之前,我的孙子叶涵放弃叶家继承权,此遗产将自动投入‘婧姝基金’以作慈善事业。20XX年四月十七日,立遗嘱者:叶蓝婧姝。”
宣读完之后,陈律师按照程序将遗嘱给公证人看过,再将具有法律保护的文件交给锦瑟,在立遗嘱人那一栏,‘叶蓝婧姝’四个字写的真切,她不确定,是否真的要在旁边的那块空缺填上自己的名字。
9.4%的风华产业,代表着什么呢?
她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同龄人富有……非常!
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见她捧着遗嘱发怔,握在手里的笔迟迟未动,陈律师又说,“如果锦小姐觉得是个麻烦,也可以拒绝,那么这份遗产同样会转入‘婧姝基金’以后作为慈善用。”
“没有人会拒绝。”秦朗忽然开口了,不顾旁边大律师的眼神暗示。
“我知道公证人的身份不适合说这些,不过以叶家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对锦瑟建议道,“我劝你接受。”
陈律师无奈的咳了两声,再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光碟,“如果实在无法做决定,可以先看这个。”
看看跷腿闲适的坐在沙发上的秦朗,沉稳的五官一派轻松自如,同样是望住锦瑟的眼眸里却藏着某种想要传达的意图。
他是在请她务必在遗嘱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再想到叶涵现在可能面对的种种情况……
“不必了,我签。”
送走两位突如其来目标明确的访客,关上门后锦瑟去看钟,才刚九点,外面的天色依旧灰蒙,有种让人误以为是一天结束之后,即将天黑的错觉。
难以置信她现在已经非常富有,再看看手里的那张光碟,既然连那么庞大的遗产都敢接受,不管是什么内容,还有什么不敢看的?
走回自己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光碟开始运转后,叶蓝婧姝出现在画面里。
她半坐在病床上,穿着淡花色的睡衣,因为长期靠药物治疗延缓病情,已经毫无气色可言,她看着镜头好一会儿一动不动,直到画面外有个声音提醒她已经开始了,她才作恍然状,病容晃过一丝尴尬,抬手将耳鬓边的发稍微整理了下,才用沙哑微弱的声音道,“我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与你说话,因为我一直敌视你,甚至希望叶家的人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那个人,自然包括叶涵在其中。
由是说到这儿,老太婆对着镜头心照不宣的笑了笑,“你也不会想到,在我死后会获得我的遗产吧!”
她轻轻哼了声,表示这真的很不可思议,随后表情肃然了几分,用她灰白的眼珠定定的看着镜头,“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是我人生中的最不确定,因为,我在。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情景,你那么小,却为了小涵那么拼命,那种不顾一切,让我非常感触,当然后来小涵为你做出更疯狂,甚至是我都没有预料过的举动之后,我开始害怕你了,虽然你看到这段短片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还是想问你,你爱我的孙子?爱叶涵吗?”
罢了她真的停顿了好一会儿,似要锦瑟自己在心中想清楚这个答案一般,末了才接着说,“答案在你的心里。”
锦瑟感到有什么在心中翻涌……腾升……
不止她爱叶涵这个事实,而是另一个答案才被解开!
画面中的老人,话语依旧以缓慢的速度继续着,“我也爱过一个人,短暂,谈不上刻骨,叶家的子孙不允许有任何破绽,你是叶涵的破绽,我曾经一度想毁掉你,后来我发现,如果我毁掉你,等于毁掉我的孙子,毁掉叶家唯一的继承人,这可怎么办呢?锦瑟,你给了我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一字一顿,那声音是多艰难晦涩,隐忍着一切艰辛,“当我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看到我的孙子在想起你的时候流露出无法割舍的表情,即便很淡,却在冲击我,为什么,我不能让他继承叶家,更拥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权利?还记得那年你们从泰国回来后,在机场我憎恨你的眼神吗?我想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老太婆,可我仍旧感谢你,因为你的莽撞,小涵解开了年少时的心结,你让他变得更强大,也让他因你而软弱。感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就连铁血的我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它变成一种力量,会让人无坚不摧,所以,我决定把我一部分遗产送给你,因为我相信你爱他,会为而他改变,成为可以与他举案齐眉的女人,让他依靠,甚至是保护他,你,做得到吗?”
不需要回答,叶蓝婧姝笃定的看着镜头里那另一个人道,“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盯着屏幕的人已经在不觉中热泪盈眶,心怀被触动,难以平静。
到底需要多坚强,才可以在将死之期的短暂岁月里仍为后代争取着所有,包括爱情。
她点头,不管逝去的人是否能够看到,承诺了便要做到,刹那明白了叶蓝婧姝所有的苦衷和所为。
叶涵,你拥有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奶奶。
十一点出现在展馆的锦瑟,眼眶有些红,Aaron问她怎么了,她只摇头淡笑着说,没什么,昨夜没有休息好而已。
善于观察的摄影大师似乎看出了小丫头与以往的少许不同,于是再问她,为何不与女神一起回国,他知道,她的恋人在那里。
锦瑟回答得很简短,她说,现在还没能力站在他身边,然后脱下外套,开始一天的工作,学习摄影技巧,下午五点结束这里之后,她还要去图书馆买些书,受到鞭策的不止是叶涵,还有她。
终于清楚,想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光做自己是不行的。
S市,只为风华动荡的白昼终于结束。
夜晚在暴雨中来临,叶家大宅外人和车混在一起,来哀悼的各界人士越来越多,有些甚至是从国外赶来,黑压压的一片,终是难以散去。
市长下令全城在晚上八点为叶蓝婧姝女士熄灯哀悼,以此缅怀慈善事业和S市建设功不可没的女人。
叶家传奇一生的女人,归途中依旧轰烈。
遗嘱宣读,将所有以为已成定数的人打回原形。
倘若叶涵不娶温倩,温家三小姐将得到叶蓝婧姝名下半数风华的股份,另外半数,加上叶蓝婧姝其他所有产业,将由一个名为秦朗的男子获得,并且他将以叶家子孙的身份继续延续整个家族。
温倩不过只能成为外姓的大股东而已。
整个突变,众人错愕不及,遗嘱的执行律师却说,自己只被授权宣读这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由另外的律师负责,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细细追寻,老太太的丧事按照预想进行,风华王国那些繁琐却必不可少的过程,将在接下来至少三个月的时间里,把人折磨到消受几圈为止。
这一天快近尾声,庄生在叶家后花园的走廊转角找到叶涵时,非常贴心的充当了外卖员,送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让你家厨子煮的。”往他旁边坐下,长椅的有一部分已经被飘进来的大雨淋透了。
没辙,多少年了,叶宅没这样多人过,还有些趁乱混进来的所谓的‘名记者’,变了法想要采访叶涵,似乎也只有这个地方才够偏僻清静,非一般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接过那碗面,叶涵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难得还有心情叹家中的大厨水平超凡,然后埋头大口食,听旁边的人继续道,“我给你小媳妇儿发短信汇报过了,就在昨天新闻还没出来前,我想这时候你肯定忙得抽不开身,加上老太太跟锦瑟的关系一直不好……”
庄四斜眼瞄他,“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整天只喝了三杯咖啡的男人哪里有时间去理他?
不说自然就是没意见了。
不忘贱格本性,庄四顺口问,“你猜她怎么回的?”
吃面的男人抬起头来了,熬了快四十个小时没有睡,阴森森的眼神和青寡的面色,不需要多加修饰,已是满身杀气,威慑效果十足。
口不择言的人意识到这是个严肃的问题,而且千不该万不该拿锦瑟去吊涵少爷的胃口,小心做了个吞咽的表情,老实汇报,“她说:她说知道了,谢谢我告诉她,然后还叫了我一声‘庄生哥哥’,我琢磨上一次她这么喊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见外了?唉……”他自言自语,于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在刚毅的男人,在失去至亲时都会伤心的。
他思想了半天,觉着大抵叶涵的伤感在昨天晚上的某个无人看到的时刻已经完全释放,所以应该不需要安慰了哦?
怎么说,他也是有幸亲眼目睹叶家主人在白天那场不安的股东大会上如何力压群雄的人,温倩,不但没了立足的余地,更无她说话的份。
她最大的价值和成就,不过是成为未来风华主人的最佳陪衬品。
风华属于叶涵的时代来临了,这个男人,真是了不起……
在心里感叹完,庄生再慢慢悠悠的道,“然后你家小媳妇儿还给我发了条补充短信,请我好好照顾你,趁现在没人,你要是想借个肩膀啥的,赶紧!”
他还四下张望,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要索吻就恕难从命了,虽然我现在是单身一枝花,可我是直男!”
“……”
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只剩汤的面碗,叶涵很想把碗扣在庄四头上。
雨下得正大,北堂墨从主客体拐进这片小清静的地方,脸色比庄生那口不择言的正多了,看了眼并排坐在长椅上一身西装背后完全被雨淋湿的两个男人,只对着看上去正常点的那个道,“遗嘱另一个执行律师是陈律师,十天前就去了柏林,正好是老夫人断药的那天。”他盯着叶涵的眼神变得有点紧抓,“老夫人把那一部分风华的产业给了锦瑟,吃惊吧!”
“给锦瑟?”
庄生蹦起,被惊出来的大嗓门立刻遭到北堂眼神威逼,“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就再喊大声点。”
亏得这雷雨的天气够吵,三个人又是站在外面,声音不会传太远。
意识到自己失态,更差点坏了事,忙收敛了站到一边去,“那现在,准备怎么着?”
锦瑟突然就成了风华的股东了,她的不就是叶涵的?庄生单细胞的想,心里都开始张罗那丫头回来之后该开个什么派对庆祝一下了。
听到这消息,最惊讶的还是叶涵,可细想奶奶的做法似乎在情理之中,那么精明的人,哪会想不到孙子会在自己死后做些什么。
对叶蓝婧姝,叶涵更多的是感恩和敬重。
论感情,在他心里,全世界谁都敌不过锦瑟。
瞥见庄四一脸‘幸福生活在眼前’的轻松样,北堂墨嗤之以鼻,洞悉得最彻底,“现在不可能把锦瑟接回来,就算有你在,她也无法对付那群温家三小姐的拥护者,还会成为你的负担,我想温倩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这几年她和你老子的旧情人欧阳清楣走得很近,众所周知,你老子去了之后那个女人跟了乔战,非法的事没少做,只怕当年凌素儿被绑架,凌项被敲诈巨款,以至后来温倩突然拿到他手里风华的股权都有脱不了的干系。”
说完他问叶涵,“你打算怎么办?”
靠在墙边,从从容容的说完,庄生下巴掉了,北堂墨云淡风轻的给他个轻视的眼神,再对叶涵道,“这些你心里有数。”
在查叶蓝婧姝派去跟踪锦瑟的时候,巧极了又查到另一批人马,温倩,这个女人真不乖啊……
“那这么说来,锦瑟不是很危险么?”满反映的人开始才开始紧张,乔战是什么人?S市响当当的黑道教父,猛一反映过来,他又诧异了,“乔战有八十岁了吧?老少恋?呃……不过欧阳清楣也该有四十了?”
庄生整个人陷入混乱,依稀忆起家姐和老头偶然说起的S市黑帮,好像是提到了欧阳清楣这个名字,当时他还觉得挺耳熟,终于想起来那是叶筱当年的小情人儿!
没人想理他,锦瑟的安慰,自然是叶涵最担心,可这个时候他根本不可能顾及她。
“不如让庄四过去照顾你家宝贝?”北堂墨的冷幽默在关键时候总让人抓狂。
没等那家伙点头答应,叶涵已经否定,“不必了。”
看似心中有了人选。
站起来,把面碗和筷子塞给庄家娇生惯养的四少爷,肚子填饱了,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而后,你的价值已经体现完毕,回家洗洗睡吧……
两天后。
晚上十一点,锦瑟保持了同个姿势爬在床上已经四个小时……学习。
这一切显得都很自然,去书店挑选了经济类大学课本,常识性的开始自学,打开的笔记本就在旁边,随时查阅,她觉得自己真是天才……
多余的小思想琢磨要不要报考曼海姆看看,那所大学的商学院据说不是一般的强大,可是学校在巴登,她又要跟大师学摄影,似乎无法协调。
想罢回神之后又改为嘲笑,好像去考就一定能读似的。
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让她趴在床上傻笑半天,正准备去冲个澡回来继续埋头苦读,楼下门铃响得不间断,大有你不开门就按到死为止的趋势……
女神走后,锦瑟尝试着自己做饭,简单的家务统统包揽,家里除了她根本没别人,已是深夜,加之这片是别墅区,晚上静得吓人,这时候有人来,如何都难以让她往友好的方面想。
就是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抱着棒球棍在猫眼里,她看到了旗云泰的脸……
“你怎么来了?”打开门,没有迎接和惊喜,只有疑惑,他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也来了!欢迎我吧?”旗云姗从哥哥的身后钻出来,两只手里还抱着外卖和啤酒,显然已经为安宁的夜做了另外的安排。
至于旗云泰,问他为什么来?
回应锦瑟的是旗氏招牌笑容,“来挖墙角。”
旗总于两天前突然收到陌生男子电话,对方在表明身份后,拜托他代为照顾锦瑟小姐,虽来电很突兀,要求很明确,旗云泰倒是乐得接受,趾高气昂的问电话对面淡定的男人,“你不怕我把她抢走吗?”
太自信不好的哟!
叶涵只有一句,“抢得走是你有本事。”
九个字包含挑衅、不屑、藐视和放了大心,轻而易举将旗家少东卷入是非,利用得很彻底。
太小看他了不是吗?
别人送的机会,不可错过。
不是所有的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会走到一起,也有公主半路发现和骑士比较合得来,踹掉王子的开放式结局。
叶氏王朝内乱未平,公主只身异国他乡,骑士野心勃勃,王子还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你怎知我挖不动你的墙角?
忙碌起来时间总是会过得特别快。
即便如此,每天早上醒来,锦瑟还是不习惯走到楼下先看到坐在客厅里雷打不动开视频会议的旗云泰,还有正在做早餐的旗云姗……
没错,女神的别墅被旗家兄妹占领了,事情发生得毫无逻辑可言。
所以每天早上的好心情必然在下楼后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阴霾,她真的特别不习惯在起来第一时间看到叶涵以外的男人开视频会议什么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期待多年的美好生活发生了,可是对象莫名其妙的换城另一个你根本没考虑在内的人!
都是总裁,为什么旗云泰就不能好好坐着?
那么大个人非要打横懒洋洋的占据整张沙发,笔记本放在大腿上,脑后还要枕两个大抱枕,然后气定神闲的对着视频里那群人发号施令,口气一贯的拽,看到锦瑟下楼一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句,“宝贝,起了?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锦瑟已经无力反驳,能不能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解的话?能不能去书房开会?能不能不要这样坐在沙发上……
至于旗云姗,她做早餐的水平绝对一流,尤其在甜食领域简直达到了人类难以超越的水准,这便是锦瑟痛苦之所在。
不用走进厨房就能味道那种十分诱人的香甜的味道,你不会觉得很腻,只感到那味儿很香,很奶油,甜美得把你吸引过去,然后情不自禁的把餐桌上新鲜出炉的奶油面包、菠萝蜜粥、水果沙拉……等等等等,全部横扫一空,最后出门必带‘云姗牌’曲奇类的甜食作为工作时补充能量的小甜点。
虽然每次她都想拒绝,可每次都拒绝无能。
仅用了一个礼拜,锦瑟胖了九斤,尤其小肚子明显,没有再做助理之后,每天生活规律,好吃好睡,胖得相当容易,偏偏旗云姗是个怎么吃都不会胖的主儿,曾经孤儿院里的馋嘴小胖妞吃尽甜头,苦在心里……
可是这一切她没办法逆转,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
听说温倩和欧阳清楣结盟了。
好诡异的组合!
那个曾经作为叶涵的小妈出现的女人,现在是S市黑帮头目的左膀右臂,记得当年她还想领养自己呢,想起这些,锦瑟感觉身在囹圄中。
若不是旗家兄妹出现,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她根本不会知晓到底处境如何,最复杂的时候身后有三路人跟着,一路是叶蓝婧姝的私家侦探,一路是温倩和欧阳清楣的手下,还有北堂墨派去保护她的保镖。
等到一场风波过去,未平复,天色风云亦早已开始变换,她才在她的小天地里自省完毕,制定新的计划准备努力,如果不是叶涵仍旧悄然为她撑着伞,她连这近乎假象的平静都无法获得。
只不过……
出门前再看看家里那两个人,真奇怪,为什么偏偏是他和她?
S市。
股东大会刚刚结束,走出风华的大门,外面的世界被漂泊大雨冲刷着。
轿车一辆接着一辆依次经过大门,接到自家的主人,记者们冒雨围追堵截,希望能从哪一位股东的口中得到会议的零星消息。
叶家当家主母已逝,接下来必定会有大动作。
叶涵会怎样协调股东之间的利益?对近两年进驻S市的各家大公司猎食的局面,有何应对?风华将来的发展趋势?还有与温家的联姻?叶家第二继承人,那个叫做秦朗的男人渐渐浮出水面,流出来的遗嘱不知是真是假,怎么算,叶蓝婧姝的一部分股权凭空消失了似的对不上号。
难道在秦朗手里,还是另外千万种可能?
诸多的猜测中,叹息得最多,亦是最为佩服的,还是那个逝去的女人,同时质疑四起,叶蓝婧姝生前做了繁复的安排,几乎令人雾里看花,所谓的经济专家在直播的演播厅内吵得口沫横飞,风华在金融界的地位,举足轻重,外企进驻抢滩,其他老财团依旧鼎立,叶涵,叶家唯一子孙,是否真的有能力平复天下,稳坐他S市最年轻首富的王座?
这阴霾的下午,即将完结的一天,对于商战中的人来说,远没有结束。
“出来了!出来了!”总是会有个人先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是谁,然后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那样高喊出来。
被雨水浸湿的记者们何尝不是陷入新闻大战中。
眼见叶涵与温倩同时步出电梯,在保镖和工作人员的护送下走出来,一股脑的全都蜂拥而上,丢下采访到一半的股东,谁也顾不上谁。
“叶先生温小姐,请问你们的婚礼会提前举行吗?”
“传闻一位叫做‘秦朗’的男子是您叶蓝婧姝女士在生前密定的叶家第二继承人,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那份流传出来的遗嘱是真的吗?”
“风华还有将近百分之十的股份是否会以开放式买卖成交给外来投资商是否属实?”
“下周二S市公立大学为叶蓝婧姝女士立像纪念,您会不会出席?”
“您与温倩小姐有真爱吗?”
那些混淆着雨声的问题真是……五花八门。
保持沉默直到两个人先后进了车中,叶涵立刻动作自然的将那只被温倩紧握的手抽离,表情不曾表现出有多厌恶,默然和冰冷是两种相交并且不会改变的态度。
不大的空间里拉开了距离,温倩笑言,“如果刚才那个记者看到你这个动作,就不会问我们之间有没有真爱这个问题了。”
怎么可能有爱?
不恨到老死不相往来就不错了罢……
抽出纸巾整理着被淋湿的肩头,她吩咐司机把车开到下一个转角停下就好,她的车在那里。
“你懂爱吗?”这话题,引起男人不轻不重的讽刺。
真是稀奇了,温倩摆正了脸看他,说,“每个外表看似冷血的人,其实都不是真的没有感情,简单的说只不过是把自己藏得太深,显得淡薄而已,你瞧,如果你没有遇到锦瑟,说不定今天比我要冷血一万倍呢。”
这倒是实话,叶涵回以认可的浅笑,“所以那个从你入主风华开始每天给你送花的男人,让你感动了?”
她猛的怔住,睁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叶涵,怀疑,防备,警惕十足!
但下一秒,她全副武装的脸容恢复平静,看似无懈可击。
“不就是个送花的人罢了,叶先生感兴趣的话,可以替我查一查,如何说,在公众面前我们都是一对儿。”温倩故作轻松的说着。
可无法控制的是她的视线。
没有人告诉过她,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让人一眼望之,深以为然,深以防备。
她无时无刻不再窥探别人,还以为,谁也不知。
那张被她盯住的俊庞平静淡然,眉宇间潜藏着越发外露的霸主气息,此刻打的是什么主意,心思里在转动怎样的念头……
她不知。
“你的感情问题与我无关。”男人默然的与她视线相交,对她前一刻被惊动的表情毫无怜悯,“恭喜你,得到一个真正的爱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