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崩塌的骄傲
听到这段的时候锦瑟已经上了车,过了一个周末,再次看到白鹭,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离开过这里,顾不上打招呼,钻进车报了地址,忙着问庄生,“那怎么是你接待?”
感觉素未谋面的外公外婆行为非常之利落,无形中透着一股狠劲,加上之前和女神打电话时听那‘有得你受’的话音,锦瑟潜意识已经丢白手绢降了,都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心理准备。
庄生听锦瑟问这细节,立刻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欢乐起来,“据可靠线人详述,涵少爷百忙中见了你外公外婆之后,主动要求放下一切事务陪他们来见你,可你猜你外公外婆怎么说?”
“别卖关子。”锦瑟似乎已经预料出了些。
只是很遗憾,身为当事人之一,她没有心思和庄家四公子一起乐和。
“你外婆说,叶先生工作繁忙,又是要结婚的人,怎么好多麻烦,告诉他们联系你的方式就可以了。”
庄四多后悔今天早上没到风华去遛弯啊!不然就能看到叶涵吃瘪的表情了!
大抵叶涵觉得说个联系方式太有欠妥当,无奈之下出动了最讨长辈喜欢的庄生,这才让他看了笑话。
“哈哈!没想到吧?”庄四得意得没法形容了,一边爆笑,一边接着说道:“我到风华的时候二位泰山已经被叶涵派人开车送到‘古风’去了,那儿清静,老人家都喜欢那地,我们碰面了再说吧。”
电话打完,车已经开进市区,锦瑟仍旧反映无能。
很早以前她就猜想女神和外公外婆的关系不怎么好,否则那么长的时间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亲人只有女神和小姨。
而且两位老人来S市,事先没给苏月伶报备么,风风火火就杀来了,先给叶涵一个下马威,利用完就甩,绝得让人眼直直!
震惊之余,锦瑟打心底觉得外公外婆这一招是太解气太痛快了!
哈哈!
……
‘古风’如其名,是S市一所古典风格的会所,品茶谈天,赏赏字画,上了年纪的富人都喜欢在这里消磨时间。
锦瑟和庄生几乎是同时到的,两人在门口打了照面,庄四还在回味着涵少爷打电话让他来伺候二老的语气,怎么着都貌似有些委屈。
唉,谁叫你要结婚了,娶的不是人家的宝贝孙女呢?
对幸灾乐祸的人,锦瑟什么也没说,其实她很想和庄四一起高兴,但又觉得没必要在这家伙面前驳叶涵的面子,也就假装镇定了。
再说,外公外婆来了,她也被杀得措手不及,内心无比的忐忑。
走进‘古风’,大堂里就给人一种鸟语花香的舒适感,假山,翠竹,碧池,锦鲤……貌似都是实打实的装饰,清泉的流动声叮咚作响,连接待的服务员都穿着端庄的旗袍,两人首先看到的是叶先生的金牌秘书柳茹小姐。
看到救星来了,迎上去先听庄生问她,“怎么不进去?”
无所不能的柳茹露出被刁难的神色,看了锦瑟一眼,又回身看身后那道细竹屏风,无奈道,“两位老人说什么都不肯进去,说是这个地方太奢华了,不便让叶先生花费。”
听罢庄生喷笑,果真难搞啊!
“得了,让经理过来,今天的账记在我头上。”他看着小媳妇儿长大,怎么也得算个干哥哥之类的吧?他请老人家喝茶,理由正当!
敢情叶公子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有庄家四少爷这句话,柳茹才着手去准备,锦瑟的视线已经望向细竹屏风里面去,那些指尖宽的缝隙里,依稀能见到两位并排而坐的老人,那是她的外公和外婆。
还忐忑吗?
大概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类似百感交集的情绪,不激烈,却期待。
这几年来的成长让锦瑟能够在百家媒体前笑谈风声,对付女神的疯狂歌迷也很有一套,她圆滑了,也懂得许多人情世故,即便遭遇许多突然发生的事,亦能够保持理智处理得很好。
只是,此一时不同,她要面对的人不同。
那是她的至亲,她曾几何时在这个世界上孤独无依时,她奢侈的期望。
终于成真。
“发什么愣?”瞥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庄生很高兴能做这个见证,推着她后背壮胆似的就走过去,“别紧张,老人家疼你还来不及。”
“你慢点……”锦瑟浑然不觉,开口了才发现声音都在颤抖。
……
相认的场面很平静,没谁哭得惊天动地,更不想电视里那般夸张。
老人把锦瑟细细打量,从骨子里凭那血缘认了出来,才握住她的手肯定说,你就是我们的孙女!
语气之中是沈家人独有的骄傲和决断。
顺理成章的进了‘古风’经理亲自准备的包间,汉代的装潢,房间名叫‘玉堂金马’,里面果真够富丽。
锦瑟心里很期待,外公外婆都面目慈祥,对她态度和蔼,虽外婆开口先怨了女神几句,大意为‘生女不孝’之类,不过对她这个孙女倒是不难看出的喜欢。
外婆外公都是Y城的本地人,外公沈晨是Y大教授,现在已经退休了,他穿的中山装都透着书卷气,说话间散发着在课堂讲学时候的不疾不徐,有气度,亦有学识。
原来锦瑟也出自书香世家。
至于外婆,早年在机关单位工作,妇联主任陈瑜之名,Y城无人不晓,那眼神一扫,庄生都要退避。
难怪苏月伶和两位不过招。
老人的精神面貌很好,尤其陈主任,头发不见斑白,保养相当得益,举手投足的气势绝对是人坐到那个位置才有的领导气质!
最早在年初,锦瑟和叶涵绯闻传得凶狠时,他们就留意到记者有心揣测苏月伶是她亲生母亲的新闻,打电话询问了小女儿,沈碧君无可否认,当时二老心里就有数了,只是孙女一直在国外,也就只好按捺下来,直到苏月伶在G城出了事,接下来各种事情接踵而至,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才下了决心来见锦瑟一面。
本以为这早上就该是话家常的美好时光,坐下来庄生刚做完自我介绍,陈瑜就不客气的评断上了……
“你嘛,我认识你的,庄家的四少爷。”陈瑜说话慢条斯理,斟酌了字句,道:“报纸上都写你最会玩乐,早些年和白家那位小姐结婚了,听说最近在闹离婚吧?你们这些年轻人,总不拿婚姻当回事,唉……”
她忧愁的长叹,望的却是锦瑟,“你可千万别像他们这样,要嫁,就要找个踏实安分的男人嫁。”
庄四在吃瘪之余,忽然醒悟两位老人为什么突然出现。
呵,叶先生,有你受的了。
他不吭气,在这个问题上绝对支持陈奶奶,支持小媳妇儿!
锦瑟不是傻瓜,当然也听出来,面对刚相识的外公外婆,她只得点点头,表情不知道有多僵。
自从回到S市,与叶涵的关系一直是她不愿意触及的敏感问题。
若她还是少时被他宠坏的小孩子,大可以无理取闹,直至他不得不点头,不顾旁人如何,继续宠着她为止。
可她如今长大了,懂得了权衡。
她为叶涵着想,却又不愿意看到他和温倩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幕。
理智上,她有分寸,知进退。
无法越过的是深陷在感情里的自己。
“不知道外公外婆这次来打算呆多久?”见锦瑟神情不好,庄生反映特别快,探身给老人家倒着茶就调转了话题,“锦瑟打小我就看着她,现在她能和二老一起,真心高兴,这次就我做东,把一切都安排好,其他的事……”
“这些琐事就不劳烦庄四公子了。”陈瑜脸上是没笑容的,但看上去很和悦,尤其对孙女,对外就显得不近人情,她客气的看了看庄生,语气平缓的说,“更受不起你叫我‘外婆’。”
登时最讨长辈喜欢的人就奄儿了,心思里琢磨小媳妇儿要早点认了亲,叶蓝婧姝女士还在世的话,直接把陈主任搬出来不就完事了?
绝对是一个战斗级别的!
不用说家里必然是陈主任说了算,沈教授只能在旁为调节气氛做贡献,“其实我们这次行程匆忙,主要是想来见锦瑟一面。”
庄生讪讪的点头,老实的坐回原位,听陈主任训话。
陈瑜继续道:“我们没打算在S市久留,已经订了下午的机票,午饭过后就走,这么长时间,锦瑟的新闻我都有看,我长话短说,免得你们年轻人嫌老太婆罗嗦,其实锦瑟啊,外婆外公是来接你回Y城的。”
接她回Y城?
见陈主任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庄生有些慌了,忙道,“外……不是,陈奶奶,锦瑟在在S市有她的生活,您要把她接回Y城去,这恐怕……”
都没理会旁人的焦急,陈瑜只和孙女说话,“你现在才十九岁,应该在念书的年纪,让你外公在学校里安排安排,选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和我们住在一起,Y城可好了,山清水秀,不像这儿,才十二月呢,怎么感觉刺骨的凉?只怕这地方住久了,连人都会变得没有人情味儿,锦瑟,你愿意吗?”
原是做了这样的打算,那些新闻太多,老人家看不下去,所以才要出面?
“外婆,我……”
“不用你现在回答。”拍拍她的手,“午饭之后再决定,啊?”陈瑜对沈晨笑,“瞧这丫头紧张得,其实我心情也可紧张了,你瞧她,长得多像她妈妈。”
像她妈妈,不就像着自己?
都是血肉亲情,总比外姓的要强吧。
陈瑜轻易转了话题,陈教授便附和,妇唱夫随,桌面上的两个小辈根本没有说话的份。
午饭之后……午饭后只怕要变天了!
二位老人家说了主要的来意,任凭庄四使劲浑身解数,旁敲侧击,都无法撬动他们的心思半分。
锦瑟呢,这几天过得本来就懵!
被外公外婆突然袭击,她是错愕不及又欣喜万分,听闻二老特地来接她回Y城念书,加上那番语重心长的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为了她好。
她无法拒绝。
别问她叶涵怎么办,她不知道,更无法为他做出任何决定。
一如而今,她不会向他要求任何事情一样。
庄生完全没辙了,只好借上厕所的理由出去给叶涵打电话,叫他赶快赶过来,再不来媳妇儿都要跑没影了,老人家犀利啊!
叶涵只回他现在走不开便挂了线,看不见的是此刻风华总裁办公室里,不速之客来得太是时候。
出去还不到五分钟,庄四再回去发现里面的人全没了,才反映过来他百年道行敌不过千年修炼,前脚踏出包厢门就已经中了招!
心急如焚的打电话找锦瑟,好在是接通的,说是自己陪外公外婆转转,有白鹭在,让他放心。
怎么放得下心?
要变天了啊啊啊啊!
……
这一天锦瑟心情从慢反映的开心变成犹豫,不断的犹豫。
外公外婆在S市住过一段时间的,二人凑巧都是来培训的时候结识,已经过了许多年了,日子平平淡淡,生下两个女儿,在Y城,算不上富贵人家,却也是书香门第,踏实安稳过日子的正经人家。
想要把孙女好好的培养出来,能力绝对足够了,况且以锦瑟的年纪来说,成天上报,和富家子弟纠缠不清,陈主任是一点儿也见不惯的。
逛着从前的老街区,聊天里不时就告诉她,当年她的妈妈是如何不听话,非要踏进娱乐圈,流露出来的伤心和气愤,不需要加以修饰,锦瑟都感觉得出来。
这些话说得非常在理,一般十九岁的女孩儿,就该上着大学,过着简单臭美的生活,找一个大学的学长暗恋,或者被其他系的毛头小子追求着。
不是锦瑟这样的……
她承受得太多了,幼年时孤儿院的经历,和苏月伶东奔西跑的环球旅行,被叶家收养卷入家族斗争……
远的就不说了,裹着厚厚的外套,左手臂的伤都还是新的,看她动作都小心翼翼,老人家心里说不难受都假!
究其原因,若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她会在这里么?
很快就到了中午,正巧沈碧君带学生外出,所以没见上面,祖孙三人,加上全程可以忽略的白鹭,就地选了家地道的川菜馆吃饭。
火锅还没开,这会功夫,看到孙女拿手机出来看了好几次,陈瑜心中有数。
“在等那位叶先生打来吧?”她试探性的问。
锦瑟为难的看着外婆,摇头,“没呢。”掩饰无力。
明明心里都很清楚,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用不着为难。”陈瑜反过来宽慰她,“我们家不是什么保守的家庭,老沈你说是不?”
得到沈教授点头回应,她继续和善的说,“你妈妈十七岁就有你了,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且不说她现在有多成功,光环那些明堂围绕,就她那样的性格,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才有今天,而你呢……”
她打量着孙女,苍老的眼睛里就流露出心疼来,“刚才在老街区,你一路上走得心惊胆战,怕记者吧?你最怕他们问你什么,敢跟外婆说吗?”
不用说出来,心里已经在答,她怕被问叶涵结婚的事……
如果叶涵结了婚,锦瑟算什么?
“外婆……”她真的为难了,“我想我现在没法立刻和你们去Y城,毕竟我是泰安的总代表,和JS的合作还没完成。”这算借口吗?
嗯,很不错的借口吧。
陈瑜没点出她的心思,只道,“我不是在逼你,你也大了,自己心里有决断,想来Y城,读书也好,看外公外婆也好,随时都来,这顿饭不是还没开始吃吗,先不急说这个。”
气氛正僵着,没再理会的手机却响了起来,看到‘叶涵’两个字的时候,锦瑟心里滋味难明,不留神间,陈瑜自作主张的拿过她的手机,接起便道,“喂,那位?”沉而端和的声音里客套与疏离各占半分,总之是让来电的人挑不出毛病的。
叶涵只愣了两秒,遂礼貌道,“陈奶奶,您好,我是叶涵。”
语气间不相伯仲,也没像庄生那样冒冒失失的跟着喊‘外婆’,倒把陈主任弄得差点失了反映。
但陈主任亦不是浪得虚名,很快恢复状态,转而平静的问,“有什么事吗?”
胆敢主动撞枪口,那就不是表面上客套下就算的事了。
这通电话和庄生之前想做东请客的意思没差,结果当然是被陈瑜笑里藏刀的揶了回去。
老人家说起来就没完了,怀着一口地道的Y城腔调,用独特缓慢的语气,听上去全是善意,感谢叶先生百忙之余来电关心,感谢他无亲无故对锦瑟的大方照顾,顺带一提,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带孙女回Y城去,不过主要还是看锦瑟自己的意愿,她不走,他们也不能强迫不是?
一说就看身边的小人儿一眼,拍着她的小手以示安慰,到底要一家人才是真的亲,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你这边。
不用看叶涵都能想象此刻锦瑟的表情,太熟悉这场景了,还不是面对面的,可想女神的母亲大人怎会是泛泛之辈?
正当陈主任说到下个月S市那场万众瞩目的世纪婚礼时,他贸然打断,只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让冷面主任破冰般绽放出今天第二抹由衷的微笑,第一次是在见到锦瑟时。
可是事情不是听他说一两句漂亮话就算了的,再开腔,陈瑜笑里多了几分笃定,“那是叶先生你自个儿的事,跟我这老太婆说了不算,我们还是说说锦瑟吧,虽然锦瑟是在叶家长大的,可她毕竟是我们沈家的人,我们这次来,就想给她多一个选择。”
最后的决定权,当然在锦瑟手里。
叶涵默然,“我知道,麻烦您了。”
任何时候,他定然是最想成全她心意的人,这是一早就说好了的,到现在都作数。
“麻烦说不上,人是我沈家的人,倒是从前麻烦你了。”陈瑜总算满意,这才问把头埋得像鸵鸟的孙女,“呐,有没有话要和叶先生讲了?人家日理万机还来电关怀,总要感谢不是?”
这要锦瑟怎么说呢?叶涵给她的,从小到大,真要感谢的话只怕电话里讲不完!
听出小不点儿被为难了,叶涵笑着说‘不必了’,礼貌的挂了线,由始至终都表现得彬彬有礼,陈瑜把手机还给孙女时,对老伴丢了个眼色。
心说难怪大女儿放了心到处跑,原来是知道锦瑟吃定了叶家的主儿。
人看人,总会有不同的想法,陈瑜是来看孙女的,自然不愿意她受委屈。
不管叶涵刚才承诺了些什么,那是他说的,跟她这老太婆没关系,心思就在还没开动的饭桌上转起来了……
“锦瑟啊,你知道你爸爸吗?”
刚拿起筷子的丫头动作立刻顿住,转头看向外婆,沈教授一听就变了脸色,“吃饭的时候你提这个做什么?”难得强硬,说这个都是有火气的。
“我就提,怎么了?”陈瑜打定了主意,叶家那小子说的话是他说的,单是简单过了两招,已经觉得人心太难测,况且他还这样年轻已经有如此本事,她的孙女有什么?
难道就那位当妈的大明星就没发现,叶涵的心思有多重,多黑?什么都让他占尽了便宜,做外婆的人实在看不过眼。
“你不知道吧?你爸爸一直在S市,不过可惜啊……”观察着小丫头逐渐变得紧张的神色,陈瑜自知她在乎,那就更要说了。
蓦然冷下声,说起来哀戚,“可惜他是个有家的人,你妈妈当年为了和他在一起,不顾一切,甚至要改姓和我们断绝关系,你看她现今有什么?说好听是明星,女神,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男人结了婚,成为有家的人,什么才叫做家呢?就像我与你外公一样,一辈子不离不弃,别说成婚之后会离,那也是有过去的,轻易抹不掉,海誓山盟都不作数,只有结婚证是真的,锦瑟,你知道外婆在说什么吗?”
旁敲侧击,是怕她误了终生!
锦瑟早就呆了,她有想过父亲,不是达官显贵、不是名流望族,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上班族,或许会窝囊一些,不然以女神的性格,向来都是她欺负人的么?
可怎么样都不会想……竟然是有家室的。
所以,她的母亲是插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而她对于那个人来说,一直是多余的存在?
忽然之间,似乎天崩地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的骄傲,再度崩塌……
“你知道你妈妈的成名曲吧?”陈瑜似沉浸在万劫不复的过往中,神情和语调皆让锦瑟感同身受。
第三者,太不光彩了!
“就是那首《挚爱》,那是你爸爸写给她的,歌唱得多好,月伶也成名了,不过……”
女神只是女神,终究孤身一人。
“我没想到她会生下你,说一句狠话,若当时我们知道,这件事是说什么也不允许的,你听了怨我也好,现在你长得这样好,可吃了那么多苦头,我们真的想把你接到身边照顾。”
陈瑜清楚,孙女哪儿肯走呢?
只是叶家那小子太张狂,忍不住要教训他,只好先伤了锦瑟的心了。
“你爸爸一直在S市,想去见他吗?”
有些人可以当作反面教材,顺便给那些过于自信的家伙长记性,你看起来好欺负的,身后没准都有几张不得了的王牌。
……
下午三点是个慵懒的时间点,每到这个时候特别容易感到疲惫,阴霾的天气,光线昏沉暗淡,空气里冰凉干燥,有种落寞的味道,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落空感无法得到填补。
坐在车里,锦瑟看着外面的街景,心思游移不定。
和外公外婆吃完午饭,送两位老人家去了机场,再回来,白鹭问她去哪里,她便说随便开,想到处逛逛。
其实一直在犹豫。
只犹豫换了个方向,更让她茫然无措。
她的外婆是个精明人,人活到一定的岁数,阅历这种东西,轻易便成为武器,轻易出手,轻易一击即中。
从早上见面到送他们离开,外公始终话不多,字里行间都疼爱锦瑟的,不过家中必然是陈主任说了算。
总觉得这样来去匆匆,并不是真的想带她回Y城,更像是一个突来的契机,即便她毫无准备,选择已经摆在她的面前。
那么到底要不要见一面呢?
停在闹市区街边的车,从车窗看出去,正好能望见斜对面十字路口大厦的那面极大的广告牌。
那是一幅某奢侈品新推出的钻戒的广告,大概女孩子对它的标语都无力抵抗……你,是他的挚爱吗?
若是的话,就请他把这枚钻戒套入你的无名指吧。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哪个第三者不是可笑的以‘爱’之名?
即便错了,苏月伶也错得怨无悔,错得……让锦瑟觉得羞耻!
这时候,电话先拨给了飓风传媒的习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和他说话,只是在接通之后,听到习宇缓慢而温和的声音,忽然就在那一刻,她非常希望如果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该多好?
“锦瑟,有什么事吗?”习宇刚开完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其实他也在想心中的女神呢,这么巧女神的女儿就来电了。
“没……”那边难得支吾,不知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习宇早就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待,小女孩儿的心思,大概都是那些,况且她还那么小,当年她妈妈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她坚强。
想罢又问,“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习叔叔……”锦瑟真的很沮丧,哭不出来的无奈,“你要是我爸该多好。”
习宇微怔,立刻明白了些什么。
“你见到你爸爸了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你爸爸不会比我好呢?”一边安慰她,一边,习宇自我调侃道,“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要是真有那么好,你妈妈当年就会嫁给我了。”
“我今天见到外公外婆了。”锦瑟把由来慢慢讲给他听。
事情始于上个月某天下午,家里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陈瑜是什么人?凭着精明老练的本事,变了法的套话,才认出打电话来的男人是谁,亏得他们家陈年旧居,连电话号码都没换过,不然这件事只怕自己躺进棺材都不得而知。
原本两位老人也弄不清楚锦瑟的父亲究竟是谁,毕竟苏月伶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Y城时太小,而且没多久就听说和习宇好上了,算时间原先都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接了那个电话才真相大白!
都那么多年了,没想到瞒得那么好,女儿一辈子认死了就那一个人,死心眼得你心疼又生气,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了。
午饭的最后,陈瑜给锦瑟说起这些,禁不住老泪纵横。
为什么她早就知道锦瑟却到今天才出现呢?
因为害怕孙女步了女儿的后尘,给人家做第三者啊!
就算与叶涵交集了多年,可是现在公认的未来叶家少奶奶是温倩,不是锦瑟,你可以说老人家守旧,守的却是个怎样都不会改变的死理!
“我不知道外婆叫我去见他的意思,或者其实我知道……”应该清楚的,不过是在离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婚期越来越近时,她就不由自主的选择了逃避。
叶涵真的和温倩结婚,就算以后会分开,回到她身边,这样的结果,她根本无法接受。
或许,突然出现的外公外婆只想借母亲的过往给她敲一记警钟。
习宇认真的听她说完,沉寂了很久才开口,他说,“锦瑟,你知道吗?其实……我和你妈妈,有过一个孩子的。”
那时候习宇年轻气盛,嚣张又不可一世,和许多做传媒和影视的老板一样,谁不曾对个别女明星动了心。
他对苏月伶是真心的,为了得到她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如愿了,才发现自己也快将那个人毁掉。
总是要到这一步才醒悟,亏得他手放得快。
“有些感情发生得太晚,等到双方都有了另一半才迟来,这样的感情本身就很悲伤,你父亲的婚姻和你想象的不同,而当时的阿伶又是无怨无悔,我永远也无法说他们是错的,因为我也插足进那段关系,错得离谱……假如没有那些不可避免的外力因素……和我,也许最终阿伶和你爸爸就会变得简单一些。”
苏月伶那么恨习宇,第二次怀孕后毫不犹豫的扼杀了同样属于自己的孩子,只因她不爱,决绝到了如此地步。
“如今,这个结局是我们谁也没预料到。”习宇叹息,三败俱伤的感情,谁也承受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他再开口,声音已然沙哑了,“时间是个好东西,虽然不能让你忘记,但却会真正抚平你的伤口,到了我这岁数,爱情已经不是必需品,对你来说才重要,只是有一点,我想告诉你,你的妈妈从来没有为生下你后悔,在得知你的存在后,你的父亲也没有选择忽略你。”
他们曾经相爱,才有了锦瑟。
……
去见亲生父亲的决定是在听了习宇那番话之后做的。
锦瑟不会知道当年的习宇是什么样子,或狠辣残酷,或冷血无情,可是在现在,他很好,至少最后他因感情而放手,真的爱,才会逼自己舍得。
挂电话前,锦瑟难得掏心的说了句真话,她说其实我蛮希望你和我妈妈在一起的。
习宇微微笑答,那就劳烦她在女神面前多美言几句了。
之后请白鹭开车,下一站是……老市长的家。
……
S市最杰出,亦是最德高望重的市长非孟远山莫属。
叶家和孟家颇有些渊源,以前的宴会上锦瑟也见过那位老市长,和叶蓝婧姝一样热衷于慈善事业,她曾经安身的孤儿院,还是孟家出资建造的。
她的父亲是孟远山的女婿,曾经国内知名的金牌制作人,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不再作曲填词,和音乐绝了缘似的,改行做起玩具生意,现在乐坛里偶尔还会有人唱他作的老歌,最著名的就是被苏月伶唱绝了的《挚爱》。
老市长家在旧城区,那片住的多是政府机关的家属,独门独户,砖墙都是红的,一些家院落里还支起葡萄架,锦鲤池也靠自己挖掘搭建出来,亦然自乐,朴实,亦是相当的有年代感。
找到那一家时,锦瑟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孟家的人应该认得她的,她还曾随同叶涵参加过老人的寿宴,圈子就是这样小。
不过任凭她现在如何努力回想,也无法忆起与孟家的人有关的任何一张脸容。
当时的她哪里会知道,与自己的亲生父亲离得这样近……
她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回头先去买些水果之类的礼品再来?
或者还是改天吧,得知了尴尬的私生女身份后,总觉得这样突然来到别人家的门口……太仓促,也太冒失了。
没等她做好决定,身后就来了人。
“请问你找哪位?”
相当温和的女声,锦瑟回头就看见一个和那把声音匹配的中年女子,面相非常和善,是那种看一眼就能放下心的温柔。
看到锦瑟,她先微有一愣,随即很快眸里的疑惑全都消失,“是锦瑟吧。”她主动走进她,“来找阿琛吗?”
老市长病了一阵子,近来一直在医院,孟淑跟锦瑟说,还好自己回来得早,不然就要害她白来一趟了。
她把她带进客厅,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去厨房泡茶。
锦瑟打量着周围,S市的老房都是四合院的构造,平房,特别方便适合老人居住,因为是老城区,环境也清幽安宁。
客厅普普通通,物件和摆设看上去都有些陈旧了,似乎每样东西都有个故事,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几乎挂满整张墙的照片。
大大小小的相框,质感黑白的最容易勾起回忆,这些被定格的画面,每一张都在讲述着旧时光里的故事。
不知何解,这让锦瑟想起柏林的家,只家中太寂寞,顺着楼梯转角一路看过去,照片拍摄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就是人单调了些,只有苏月伶自己。
后来母女二人请Aaron拍了一套合照挂上去,才弥补了这个缺憾。
此刻,展现在眼前的是整个完整的家庭,从老市长与夫人的结婚照,再到新生命的诞生,成长……孟家的时间轴在转动,四世同堂的和睦,与叶蓝婧姝等名流贵族的合照,这个家的历史,以如此简单呈现在每个来访者的眼中。
最后,锦瑟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普通的木质相框前,她认出那是她的妈妈……苏月伶。
“来,喝茶吧,这茶叶还是我爸他上个月住院老朋友来看他的时候送的。”孟淑递给她一只印着主席头像的茶杯,果然是红色家庭。
接过之后道了谢,又问候了老市长,锦瑟再看看孟淑,心知,她是她爸爸的妻子。
怎么样都和想象中不一样,不,应该说差别太大了。
来时她想得最坏的打算可能就是鸡飞狗跳,接着多年前差点被抢走老公的女人态度决然的将她赶走,并且要求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之类的。
没想到是这样安静温婉的人。
“心里的疑问很多?”孟淑冲她浅笑,同样用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她。
“这里……为什么会有我妈妈的照片?”问这问题时,锦瑟留心着她的表情,不自觉小心翼翼,害怕不小心触动了谁那根敏感的神经。
她不确定。
“不用介意。”看向那张苏月伶年轻时候的照片,很美,笑容很甜,歌声更醉人,孟淑非常豁达,“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你爸爸也病不是你想的那样。”
锦瑟略显讶色,“我想的那样?”
怎么会不是呢?
事实摆在眼前,在听了外公外婆的讲述后,她就固执的将自己和母亲归于不光彩的阴暗面中。
她们……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孟淑似看出她在苦恼什么,宽解道,“这两年我一直在国外陪女儿,阿伶的悉尼演唱会,我们也去了的,前几个月,我爸突发脑溢血,我们从国外赶了回来,一直在医院和家两边跑动,你的新闻我也有看,那些记者写的真是过分,对了,你的手怎么样了?”
突然被关心,还是这样的关系,锦瑟真不习惯,摇摇头,只是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孟淑知她局促,便是笑笑,又道,“不用那么约束,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前一阵,阿琛看到阿伶承认你是她亲生女儿的新闻,当时他就同我讲,说有可能是你爸爸,后来多方求证,听说还给你妈妈打电话了,结果……”
她叹息了声,看表情都知道结果。
“抱歉。”锦瑟最了解女神的脾气了,“我妈就是这样的。”总是死要面子,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可以信口开河撒下弥天大谎,也可以忍气吞声,受下莫大的委屈。
“用不着跟抱歉,吃了闭门羹的人可不是我,再说还好你来了,总算还来得及。”孟淑还记得丈夫说‘原来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时候,灰心到极点的表情。
“还好你来了。”孟淑笑,眼睛弯得像夜空中温润的玄月。
仿若她也一直在等待。
那些过去的事,无法倒退到那个时候去追回,只能如习宇一样,将所有的一切交给时间。
沉默间,孟淑毫无防备的说起当年。
“我和你爸爸是包办婚姻,他和他的奶奶相依为命,做过知青,下过乡,吃过苦,后来在我爸办公室做打字员,我爸爸看重他踏实,为人诚恳,就找奶奶谈了婚事,那时婚姻法还没修改,结婚的时候我才刚满十八,什么都不懂,说穿了,得了母亲的灌输,说男人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所以对阿琛特别依赖,觉得他就是我的全部。”
说起过往,再伤的回忆最终都只是回忆,证明你经历过。
看淡的人便看淡了,如孟淑。
“我们这一代人,多是听父母长辈的话,稍有偏驳就是离经叛道,就成了不孝。”她叹息,神色里充满了对那个年代的无奈,“结婚后,阿琛待我很好,不……应该说一直都好,他从不曾亏待我分毫,只是,该怎么说呢?”
如今想起来,孟淑也觉得不圆满。
她遗憾的笑了笑,“假如,有那样的机会,我多希望能轰轰烈烈的爱一次。”
她的丈夫,无法给她浴火重生的感情,所以真的说来,她倒是羡慕真正爱过的,爱着的,能够爱的人。
遗憾世上从不曾有‘假如’这样东西。
“你不怪我妈吗?”锦瑟还无法理解她如今的想法,毕竟她还未尝过真正失去的滋味,遗憾?更是没有。
“不怪。”看着整面墙的照片,孟淑有些感慨,神情也比方才黯然了许多,“阿琛在音乐方面非常有天赋,闲暇时,抱着一把吉他就能坐一下午,可惜我们那个年代,他的喜好只能成为别人口中的‘玩物丧志’,连我都不赞同,于是他创作出了作品,就寄到大公司去,最开始,只是想证明自己吧,没想到有一天接到那边的电话,认可了他的才能。”
任何一个人都需要认可,如唐琛,内心向往着自由,在音乐中寻求安稳岁月里不曾填满他的空白,施展他的才能都是其次,找到同类,才能慰藉始终寂寞的心灵。
遗憾,没有人能懂,包括他的妻子。
孟淑喝了一口茶,低声轻叹,“后来他辞掉单位的工作,一心一意做音乐,很投入,也很成功,再接着,就遇到了你妈妈。”
于是,已经被耽误的唐琛哪里舍得看着苏月伶的天赋被淹没,他成为了她的伯乐,他第一个为她的天籁之音喝彩,发誓要将她推到歌坛顶峰。
顺理成章的,两个拥有相同梦想的人,相爱了。
这样的爱情故事太多了,爱情来得太快,太突然,又太炙烈!
谁都没有准备。
一边是责任,一边是真情,怎么选都是伤。
温和的目光笼罩在锦瑟的脸容上,孟淑仿佛看见年轻时候的苏月伶。
联想起她的经历,遭遇,而今的身份,和叶家男主人的感情纠葛,如所有的长辈一样,孟淑打心底的心疼这个孩子。
到底鼓起多大的勇气,才亲自找来?
当看到她的身影在家门外徘徊时,那一颗,孟淑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回来得早,若是错过了今天,下次,是何时呢?
她们这一辈不成熟的感情,造就了多少无辜的孩子和破碎的家庭?
即便要恨,她该恨的亦是不忠贞的丈夫,插足她家庭的女人,还有当时软弱得不知所措,只会哭闹的自己。
不知,感情的保质期太短,人又太善变,当他们决定离开时,便是紧紧抓住了,挽留了,也早已与从前拥有的不同。
“我知道阿琛和你妈妈的事后,只感到害怕,我在生活上依赖他,感情……大概我们永远也只会有亲情,这件事情闹了很长一段时间,你爸爸和我长谈过很多次,我知道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挣扎了很久,始终无法决定,阿琛就夹在我们之间为难,我知道只要我不点头,他绝不会放弃我。”孟淑淡淡的叙述着,语气里鲜少有情绪。
“那时候我爸极力反对,少不了动用了些自己的关系,你妈妈也差点……”说到此,孟淑打住,复杂的看了锦瑟一眼,“再加上习宇对阿伶的追求,后来……”
她对后来的事也模糊了,毕竟她不在那囹圄正中,只知道有天丈夫回来了,说再也不会离开她,辞掉他喜爱的工作,和朋友投资开了家小玩具厂,金牌制作人从此消失,再也不碰音乐。
之后没多久,苏月伶意料之中的成了名,拿奖无数,歌唱事业从未有过低谷,直至今日,成为众人膜拜的女神。
歌坛地位,无人能撼动。
听她说完,再看着那些随着年代在演变的照片,其中在慢慢变成熟,变老的男人,那是锦瑟的父亲……
其实,要依照她的审美来看,只能说父亲是个非常普通的人。
长相普通,身高普通,连眼睛里都写满了平庸,没有任何创业的男人应该有的野心,她还以为,女神心目中的男主角就算不是人中龙凤,也必然光芒万丈。
感情,就是那么奇怪的一回事。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花了少许时间消化这段往事,锦瑟对孟淑道谢,涩涩的笑了,“坦白说,我也是刚得知妈妈……介入了别人的感情,虽然你已经不介意,也谢谢你如今不再介意,并且对我那么宽容,我……”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了,低下头去,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首,问道,“你不会觉得我来得太唐突吧?”
始终在介怀自己的不请自来。
孟淑摇头,握住她的手微笑,“都是往事,日子是向前看的,人何必要同从前过不去呢?”
不是不计较,而是早已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苏月伶那样的活法才是最累的,大概,也和性格有关系吧……
“其实你妈妈太固执了。”她对锦瑟悄悄说,宛如在交换心事,“当年明明有了身孕,却告诉阿琛说没有留下,阿琛这才心灰意冷,你知道吗?那个玩具厂是你爸爸对你的心意,他偶尔喝了酒就会伤感的跟我说,他做了那么多玩具,最想念的那个孩子却永远都没机会玩,多难过啊……”
就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瞧,是不是很好给女神欺负的性格?
锦瑟鼻子微酸,又听孟淑话语一转,“虽然他那个厂赚不了什么大钱,还时不时就闹财务危机,不过想到你,他都挺过来了,本来嘛……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她的父亲啊,看来也是个固执的男人。
锦瑟随之笑笑。
她的父亲……
这天过得太刺激,先是见了外公外婆,而后,就在这时,她竟听这一个人讲述着她的父亲。
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身为曾经孤儿院的资深住户,她得到了世间上太多女孩儿不曾得到的宠爱,谁还敢说她是被遗弃的孩子呢?
孟淑对她说,“锦瑟,将来有机会,见见他吧,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很好。”
……
离开孟家已经快五点了。
回到车上,手里抱着的是毛茸茸的兔子玩具,这个东西锦瑟有印象,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有人送过这些给他们,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缘分太不可思议。
在你毫无意识时,无形中便有了交集。
她的父亲以为这辈子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却没想到无意中捐赠给孤儿院的玩具会分到女儿手里。
没有夏小胖的恶作剧,她不会和叶涵相遇。
没有学骑马,就不会在马场得知自己与苏月伶的关系。
没有习宇的暗中安排,就不会让全世界知道她的身世。
命运在转,转远了,有些人离你而去,又与其他人相遇,谁的人生不是颠沛流离……能有今天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足了。
“回公寓吗?”任何时候都保持高度职业素养的白鹭小姐问,从后视镜里看锦瑟的眸里,比平日多了些关心。
这样的女孩子,总会惹人无法不多关注一些。
回公寓吗?
总觉得不妥当。
锦瑟的眉头都不自觉皱起来了。
她的父亲母亲,习宇,孟淑,庄生,单结香……还有她和叶涵!
每个人都用心在爱,但似乎每个人都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结果,不是不努力,不是爱得不深刻,这样那样的缘由太多了,应接不暇,每一个都要去对付,做到事事万全,然后呢?
不小心就在那过程中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成长是一味的受伤和隐忍,还要逼迫自己成熟理智的对待每件事情,那么她宁可自己永远也不要长大。
和强大无关,和别人也无关,爱情本来就没道理可言!
“不回去。”心里忽然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自己的情绪都提升了起来,如醍醐灌顶。
……
头一回单独回孤儿院。
天都快黑了,孩子们也快到晚饭时间,锦瑟带着事先在玩具城买的一堆玩具,突然出现,顿时就被欢声笑语围绕。
一张张稚趣的脸容,看似纯真无暇,但她知,她必然的知道,她们用孩童独有的天真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和惧怕,没有一天不在期望亲生父母出现,而每当领养者出现,另一种期待总是伴着忐忑和犹豫同时出现。
每个决定都会造就不同的人生,我的父母遗弃了我,我在这里遇上了你……
回首往昔,她懦弱过,退缩过,胆怯过,却从未放弃心中希翼。
终于后来的这一天,自己也成为了无坚不摧的勇者。
有些你以为过不去的坎,也许在不知不觉就被消磨变矮,甚至踩着它都感觉不出来,不是它真的消失了,而是那个时候,你变得足够强大。
你受过的伤,是证明你勇敢的勋章。
无数的雷雨夜过去,已经再不害怕了。
叶涵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活动的小花园里只剩下锦瑟一个人,照明的灯亮着,似有些冷清。
他走进,一眼就望见坐在秋千上的人。
一如当年,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树下,同样用平静无澜的眼睛望着他,好像在打量,又好像在期待,这只有你亲自走过去证实,才会知道她的心思到底是如何。
只是那时候的小不点儿,多小啊,他毫不费力就能将她举起,而如今,她已化茧成蝶,出落得亭亭玉立。
吾家有女,初长成。
有那么一瞬,他微怔,眼花了出现幻觉,看到的是盛夏的阳光里,树荫下坐在长板凳上,那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家伙。
她带着恬然的表情,无视周遭的诱惑和吸引,把自己置于世界之外的安宁,他想走进去,于是……就这样走进去了。
“你可别想再拿一把糖把我哄回去。”刚走到她跟前,嘴皮都没动,锦瑟就甩出那么一句,好像是在为当年幼稚的自己报仇似的。
叶涵轻笑着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拿糖哄你?”他也长大了,不再是看似冷漠,骨子里高傲不可一世的富家少爷。
深眸里凝着她,宝石的光泽里蕴含着一种叫做‘深情’的感情,伸手就握住她的手了,“不冷吗?”多怕她被冻到。
“我今天差点见到我爸爸了。”看了他的脸一会儿,每次都是这样,那些不安啊,忐忑啊,负面的情绪总会在见不到他是将自己包围,然后他出现,就统统消失了,像根本没有来过。
在无力感还未将自己包围前,她有话必须对他说,“是老市长的女婿,几年前才移居去了国外,难得回来一次,我想在以前那些宴会上,没准我还和他打过招呼呢。”
叶涵听了只是对她笑,貌似是打过招呼的。
“然后呢?”
“然后我见着他的太太了,很好的一个人,跟我说了好多话。”
“是不是想你妈妈了?”现在锦瑟大了,有时候叶涵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女孩子的心事,总是会特别多的,“要是想她的话,我就派人把她请回来吧,有她陪你也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整天粘着我妈?”
说完叶涵笑意更浓了,满口的迁就,“好,你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随便找妈妈。”
“我想说的是听了他们的事之后……”她面露难色,内里在挣扎着什么,那让她非常痛苦的纠结,“我觉得很遗憾!”
“过去无法改变。”叶涵始终是叶涵,太多的时候,总保持着一颗过于清晰理智的头脑。
这便是让锦瑟最害怕的。
“那如果当时可以有另一种选择呢?”她问他,神情里带着迫切,固执非常。
从她表情里洞悉了什么,叶涵反问她,“你想说什么呢?”
她想说什么呢……
也许说出来另一个意思表达了她对他的不信任,而往往很多事情就是要说出来才能够做到真正的相信彼此。
不说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是想说,即便知道他们的感情不光彩,放在今天也会受到道德的审判,可我还是会遗憾,也许他们本来有机会走在一起,太多等待,太多怀疑,那些不确定的事,还有外界的干扰,总要弄得事与愿违,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我就不会被送到孤儿院,我会拥有完整的家庭,我会过上平淡知足的人生,我就不会……”
遇到你!
叶涵被她说得心头微怔。
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单薄的双肩,承受力已近极限。
“瑟儿,还记得我昨天走之前跟你说过要和你好好谈谈吗?”
“我不想谈!”她摇头,突然最真实的情绪失控的倾泻出来,“是不是一定要变得很厉害才能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就要学会审时度势,凡事权衡利弊?你是个骗子!一开始说好我什么都不用管只用做自己,然后突然就冒出那么多人不允许我和你在一起,非要我做那么多我不喜欢的事,就算我长大了又怎么样?做了大公司的总代表,天天上报,没有一件事情是我期待的!我一点都……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讨厌……”
还要怎么谈?
为了所谓的‘成长’,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可以得偿所愿?
尔虞我诈的那一套,由始至终她都做不来,尤其面对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从此影响她一生!
“锦瑟……”
叶涵怔忡,太久没听到她这样对自己说心里话,抑或者……他太清楚了!
正是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不点儿开始向他隐瞒心事,他们渐行渐远,渐渐恐慌,心知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他却止不住担心她会离开自己,不自觉的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她,明知道她在猜自己的心,还是想看她能到什么程度,提醒自己要放手,要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更自负的固执坚持,不亲口听到她说出在乎自己的话,不轻易回到她身边。
无声的感情的战争,患得患失。
终于意识到那些感情是不必证实的,就算他蠢,难道男人不可以有同样害怕失去的心情吗?
“对不起。”抓住她的双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的呵护,老早他就想这样了,一直一直把她捧在手心,甚至不需要对她有太多的期待。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我。”他笑,迟来的感悟。
“你是白痴吗?”锦瑟不客气了,对温柔攻势毫不领情,竟然会觉得她不需要他……
男人无厘头起来比女人还盲目!
“如果我不需要你,这么长的时间我所有的努力都白做了?你都要结婚了我还回来做什么呢?是不是我不说出来的话,你就觉得我可以承受,就会和温倩结婚?”
“我……”
向来能言善道的叶先生语塞了。
感情,感情,他何尝不曾费尽心机。
锦瑟又是谁?
他们相伴了彼此足足十年,若然要成为对手,她相信,这个世界上唯有她能击垮无坚不摧的叶先生!
“那么现在我说,我不愿意你和她结婚,也完全无法接受和她结婚的你!你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和叶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最初承诺我的话都无法做到,那为什么要带我走?”
不是骗子是什么?
叶涵被她理直气壮的话说得眼直直,“我什么时候……”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能不能不要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人,他们怎么样随便吧,如果现在不决定再等下去,也许不知不觉所有都改变了,赢了无聊的对手失去重要的东西,连那些人都不在乎,还要在乎那些输赢做什么?到那个时候再回头都来不及!为什么不趁现在可以选择的时候选择?”她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从他手掌里挣脱,双手霸道的揪起他的衣领,只说,“我们一起走好不好?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一起走,哪里都可以,只要是两个人,两个相爱的人!
还需要犹豫吗?
不管家族,血脉,亲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步步为营的计划,JS的剪彩,还有那场另叶涵自己都厌烦的婚礼。
“好。”
再度紧握她的手,以后都不会再放开了,人生活到这个时刻从未如此肯定……
“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