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刑场科考
张玉书这前因后果便得说到五日前那桩事了。
那日张玉书跟拉面老者被那青年陆琼拦下说了一事,原来这陆琼是京西人氏,自幼便说了一门亲事,这女方是奉先县令郑民的女儿,俩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那郑小姐今年已年满十七,婚期在即,只是这个时候,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如晴天霹雳,骤降在这俩人身上!
郑小姐自幼便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大后更是美貌出众,远近闻名,这却引起了一桩祸事!皇宫中一纸宣诏,将这郑小姐纳入宫中!
郑小姐父亲郑县令无可奈何,只是陆琼如何肯甘心,便上得长安,寻那各府衙门告状!
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京城衙门如何敢理他这案子?只是陆琼并无其他劣行,于是一众官员俱是将他赶出衙门中,拒不受理。
陆琼无奈,却无良方,终日便在长安中流浪,见得张玉书机智才敏,便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棵小小的稻草,作用虽不大,总是了剩余无。
张玉书心头却有如电闪雷鸣:这件事历史上便有记载,那却是李世民的大臣魏征直言上谏,李世民最终退回了郑民之女!
历史发生了一些儿偏差!这事没让魏征碰上,却让自己遇上了!
不知道这是个机会呢还是一桩祸事?
就赌他一把吧,就把赌注放在李世民这千古伟人身上!看看能否把那魏征的功德落到自己头上来。
历代的开朝皇帝都是能打江山却不能共福患,立朝之后便大弑功臣良将,只是除了唐朝这个皇帝李世民!
李世民一生便在求那良臣能吏,求贤若渴,而且能听忠言,知过则改,这种心胸前朝后代无数君王无人能及,这才做得贞观二十多年天下繁盛的局面。
张玉书心道若是朱元璋之类的皇帝倌儿那是死也不能对抗的!让了那陆琼置了纸墨,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状词,辞了拉面老者,与陆琼二人去了京中御史衙门口击鼓鸣冤。
结果是,张玉书忘了一件大事!那魏征是朝中重臣,敢言敢谏,为朝中第一人,李世民素来敬他三分,张玉书何许人也?杭州一生员,草民一个,半点靠山也无,再说了,就算有靠山,那山能大得过皇帝这一座大山吗?
御史大人自然又是将陆琼赶出衙门,张玉书可就不能放过了,只因张玉书写了这一篇对皇帝大不敬的状辞!细查过张玉书的背景后,见他并没有什么朝中大臣显贵关系,本身也无官职,那就不用顾忌了,六品官以下论罪无须上报圣面,何况这个草民?敢捋皇帝虎须,言词如此不敬,罪同谋反,秋后都不用等了,斩立决!
张玉书没想到玩出了火来!
只是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那拉面牵驴的老头竟然就是魏征!
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这历史的潮流可没有那么好改变的。
魏征一生清贫,是唐代最清廉的官员之一,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于是便向李世民辞了尚书左丞相一职,回家养病,李世民实是舍不得这个良臣,仍赐他特进散官之职,仍然可以向他进言。
魏征无子无女,家中就一老伴,老伴嫁过来时带了一个小丫头,小丫头如今也变成了老丫头,家里无粮,还得自己上街购粮,谁能想得到一代重臣名相竟然是这般清贫?
遇见张玉书后,暗赞好一个头脑聪明的人才,又见他管了陆琼那件事,知道没什么好结果,皇帝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于是自行回家写了一纸奏折送到宫中。
只是没想到尚书省中公务奏折堆积如山,加上他魏征又已经是一名散官,不比得前几年位高权重,奏折便沉了下来。
病体未好,一大早出了一身汗,竟然受了些风寒,又是躺在了病榻之上,待过得四五日好些后,打听到张玉书的案子已定为斩立决,不由得大惊,不顾病体未曾痊愈,直奔向皇城大内。
李世民此时正在赏心殿中,有那西域人氏献上一只纯白玉鸽,名唤“玉星”,是名种,价值千金,李世民极为喜爱,平日有空便置于掌中赏玩。
李世民平日最爱走动的地方就是赏心,含心,静心三殿,含心殿是御书房,静心殿是退朝后与一些大员议事的小朝庭,这赏心殿是李世民收罗了一些奇珍异宝,赏心玩乐的地方。
今儿个正高兴的赏玩玉星,忽闻殿门外老焦方尖利的声音有点急的高叫着:“禀皇上,特进魏征魏大人进见!”
又听得魏征的声音嚷着:“别拦我!”
这魏征可不是什么好人,当今天下唯有他一人敢直斥皇帝!李世民常常被督促着,稍有疏于政事便将他李世民弄得在群臣面前下不了台,李世民对他是又爱又恨!
爱他有才有能,敢言敢谏,而且句句忠言,恨的是这老家伙只要自己犯了一丁点小错,便揪住不放!
自从他闲职在家后,这一两年自己倒是清静了很多,只是也懒散了很多,没有了他还真是不习惯的,只是他无事不登这三宝殿,忽然冒出来,定是有什么自己的岔子了,自己此刻正在玩赏玉鸽,老家伙见到肯定叼扰罗嗦,心中一阵着慌,见四周也没个地儿藏这鸽子,急切中一把揣入怀中。
魏征远远的早已经瞧见了,也不当面说他,跪拜道:“臣魏征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爱卿且平身,焦方,赐座魏特进!”李世民吩咐。
魏征也不客气,坐下后便向李世民禀告了张玉书这前因后事!
菜市口刑场上。
临川公主李清跟李治这几日找得张玉书好苦!谁知道他竟然在那刑部大牢中,这在长安城中四处又如何找得到?李清一颗芳心已是牢牢的系在了张玉书的身上,这几日中如热锅上的蚂蚁,整日价在张玉书的宅子中冲侍从下人发脾气,到了科举这一天,仍不见张玉书,更是怒火中烧!
忽见小依回来哭诉说张玉书在菜市口正待斩首!
临川公主同李治大惊,三人便急奔往菜市口。
李清惊怒之下,跑得更快,远远的见那刽子手高举砍刀,便自高声大叫:“刀下留人!”
待得跑到张玉书跟前,拦在中间,双手护住张玉书,叫道:“谁也不准动他!”
那刽子手如何认得她一个公主?众兵卫拥上前便要拿下,又见李治赶到,叫道:“且慢动手!”
那监斩官只是御史衙门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下阶侍御史,如何认得王子李治?监斩张玉书这种小角色肯定是不会劳动上面的一众大人,见有人到法场捣乱,扰乱执刑,便喝令兵卫拿下!在本朝中,劫法场可是斩首的重罪。
李治的侍卫五六人也匆匆赶到,一见自是不客气的上前劈历啪啦揍了几个兵卫,叫道:“吓了你的狗眼,连晋王殿下临川公主殿下也敢动?”
那监斩官一听,打个激灵一骨碌滚下座椅,虽说不识得王子公主,但这是哪儿,这是京城中啊,随便伸手一抓也是个四五品的官员,且不论是这王子公主是真是假,先稳住再说,这等麻烦事还是留给上面的大人们去烦吧,还轮不到我小小的官儿!
对着李治施了一礼道:“下官不识得王子公主殿下,只是这职责所在,这个还请~~~~~”
李治向他问过张玉书所犯何事后,道:“你且差人唤那刑部尚书长孙无忌过来,我自与他交待!”
监斩官心下更是惊讶,这长孙无忌是谏议大夫直至刑部御史,官威日盛,又是当今皇后的兄长,皇帝的大舅子,数年前更是授侍中一职,实授侍中,行宰相之职,并兼刑部尚书,这是当朝一品大员啦,瞧这王子公主也不像假的!也不敢多言,派了兵丁报信,又让人送上座位与李治李清。
李清公主含着泪说:“皇兄,王子公主不得干预朝政,你还是去求一求父皇吧,妹子从不求你什么,今日就求这一事,这儿,我是半分也不离开,我得护着他!”
李治想想也是,于是吩咐杨虎等侍卫:“杨虎,你等保护好公主,如若有人敢动公主,立杀无赦!”
杨虎应了,几个抽刀围住了李清。
李治虽没说护住张玉书,但公主殿下紧紧护住他,动他还不是等于动公主?带了两人上马急急赶回皇宫。
赏心殿中。
魏征说了前因后果后,李世民讶道:“有这种事?”
魏征又道:“臣五日前便有奏折上,皇上不曾见过?”
这些时日李世民确实是疏于政事,闻言怕与他纠缠不清,唤道:“焦方,去尚书省把那魏爱卿的奏折取来!另差人取那张玉书的状纸,朕倒要看看他写得是如何大不敬!”
焦方不多时便取来了奏折,李世民打开看过,不多时,张玉书的状纸也取来,李世民看道:“君上为人父母,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居住在宫室台榭之中,要想到百姓都有屋宇之安,吃着山珍海味,要想到百姓无饥寒之患,嫔妃满院,要想到百姓有室家之欢。现在郑民之女,早已许配陆家,君上未加详细查问,便将她纳入宫中,如若传闻出去,难道是为民父母的道理吗?”
看毕时不禁动容,又细细读过一遍,赞道:“为民之父母,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好好,真乃又一个敢言敢说的魏征啊!”唤过焦方道,“焦方,你去刑部传诣,恕了那张玉书的罪!”
焦方领诣去了,李世民见魏征仍然坐着不动,问道:“魏卿,还有何事?”心道怀中那名贵鸽子“玉星”闷得久了只怕闷坏了它!这老家伙怎地还不走?
魏征见李世民焦急,心知肚明,便跟他东一句西一句的扯到朝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就是不走。
忽闻殿门处太监传报晋王殿下晋见,李世民宣传。
李治进得殿中,见魏征也在,不知他为何在此,不是早已赋闲在家吗?对着李世民一拜到地:“见过父皇,儿臣请求父皇一事!”
李世民见这素来沉稳的儿子如此行事,有些奇怪,道:“何事?起来坐下说吧!”
李治起身坐下道:“父皇可曾记得前几日临川妹妹给的那几首诗词?”
李世民一听有些动容,道:“不曾忘,那人不是来京应试吗?今日科举后,看看如何,这人才情倒的确是十分杰出,难不成你也是学你妹子来为他要官儿了?”
魏征一听,也说道:“皇上,说道这有才有能者,臣倒是想举荐一人!”
李世民知他所指何人,手一摆说:“日后再议,治儿,你且道来!”
李治道:“这个人在菜市口正被问斩,儿臣求父皇饶了过他,儿臣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如若是那不法忤逆之人,自不会替他求情,此人只是说了一些对父皇有些不敬的话语,但也不是什么大过,问斩太过了,况且他如此才华,向来父皇就是求贤若渴的,若我大唐失掉这样一位才人,未免太也可惜!”
李世民好生奇怪:“又是说朕言语之人?怎的这许多人都对朕说三道四的?此人说朕何言何语?”
李治便简单说起事因,李世民听过后与魏征哑然相对一笑,道:“你说这人是否名叫张玉书?”
李治奇道:“父皇知道这事?”
李世民越来越是奇怪,道:“这个张玉书,对朕如此言语,又蛊惑朕的儿子女儿,还搭上朕的大臣,朕倒是要瞧瞧他是如何的三头六臂!你且不必担心,朕已经让焦方去传诣赦免于他了!”
李治又道:“只是父皇,今日的科举应试已毕,张玉书误了时晨,实在可惜,不若父皇宣诣让礼部着人取了试卷就专与他一人单考吧!”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儿,道:“说的也有些道理,这样吧,就宣礼部员外郎王华则,礼部大夫左宗元持今科科举试卷,独自与那张玉书施考,治儿,你去传诣,一同监考!”
李治大喜,未曾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看来张玉书倒是福泽不溥啊!
魏征也站起身道:“皇上,臣也想随同,看看张玉书这才情如何!”
李世民直挥手道:“都去都去!”待俩人出得殿门,急急的便从怀中拿出鸽子,那名鸽“玉星”腿伸得僵直,一动不动,已经是驾鹤西去了!
李世民大为光火,抓起一个茶杯狠狠的摔落在:“这个老东西!”
菜市口。
没有赦免的消息,就算临川公主也不能解掉张玉书的缚束,李清只有护在张玉书身侧。张秀儿端了一碗水慢慢喂着张玉书。
过得一会,只听得有人高叫“圣诣到!”
李清“扑腾”一下从张玉书身边站了起来,太监焦方一群人来了!
焦方道:“张玉书接诣!”声音又尖利又传得远,想是早做习惯了这个活儿。
张秀儿扶着张玉书对着焦方跪下,道:“草民张玉书姐弟二人接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清焦急的等焦方叽叽的**了一大通后,这才听到了要听的话:“赦免张玉书无罪!钦此!”
李清“嗖”的一声抽出侍卫的刀,亲自割开了张玉书手上的绳子,张秀儿拉着张玉书再谢过皇恩。
焦方**毕,这才满脸笑容的过来,道:“老奴见过公主殿下!”
李清一摆手:“免了罢!”
围观的平民人山人海,虽说是住在京城中,这皇子公主还是难以见到,这公主大闹法场救情人的事更是没听说过,一个个如看戏一般,乐得精精有味。
却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喊:“圣诣到!”
这圣诣像下雨了,接二连三的来!
这次却是李治随同礼部员外郎王华则,礼部大夫左宗元到了!
张玉书实在是跪都跪不好了,张秀儿跪在他身边扶住了他。
李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杭州生员张玉书误过科举应试时晨,我大唐天子求贤若渴,特宣礼部员外郎王华则,礼部大夫左宗元持卷为张玉书单独考核,钦此!”
张玉书张秀儿谢过恩后,站起身来,只是张玉书十指被夹得血迹斑斑,肿胀如小罗卜,脚也站不稳,如何还能去礼部应考?
李清道:“皇兄,你看他如何还能应试?不若这样,由妹妹替他执笔抄写,他来**诵,就在这现场应考,皇兄与王大人左大人监督如何?”
那王华则与左宗元情知二人虽说是主考,实则晋王李治方是主考,听得公主如此说,显然张玉书与他二人关系非浅,何必得罪王子公主呢?乐得送他个顺水人情,于是便应允下来。
李治道:“如此也好,来人啦,摆桌,笔墨侍候!”
王法则取出试卷,撕开封签,随从接过呈上。
这有史以来最为令人惊奇的,最多平民百姓观看的刑场科考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