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红衣女生

乱糟糟的头发，厚厚的黑框眼镜，还有一身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洗过的衣服，让半僵不得不想到一个词，邋遢。要光是邋遢还好说，从他湿透的身上还不停的往下滴着水，而且滴起来还没完没了，不一会，在他的脚下就形成了一打他的水渍。

这哥们是谁，来这干吗，半僵还不知道，但从他被水泡的比自己还白的肤色上，半僵可以肯定这哥们的尸体在被人从水里捞上来之前，绝对已经被水泡的超过一天以上。

没错，这位哥们已经离世，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只因心中饱含怨气，而不愿去投胎的水鬼，这也正是为何半僵要把佛珠和棺材钉放到衣服外才能看到他的原因。也算他走运，遇到的半僵，要是他遇到的是半僵的师父，师叔或者随便一个懂法术的人，以他的那点实力，早就让一道五雷符打得魂飞魄散了。

他是走运了，可半僵就很无奈了。

师父每次下山，都是因为手痒了，才会到山下捉个鬼，驱个邪，活动活动手脚，所以寸步不离跟着师父的他也见过和学过不少捉鬼驱邪的方法。但是学没学过是一回事，能不能把学过的东西用出来却是另一回事，而对于半僵来说，如果不想英年早逝，他所学的很大一部分东西还是不要用出来的好。

他来这里上学，的确是以帮助学校处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为条件的，因此他打算到校之后先调查一下，再去找师叔请教请教。但半僵万万没想到，在自己刚到校的第一个晚上，他还没准备好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准备呢，这不干净的东西就自己找上门了。

水鬼就那么站在门外，他以为半僵像普通学生一样看不到他，因此他在等，等着半僵满脸怒气的摔门进去，然后他再接着敲。

只要活人住进房间（前提是之前房间里面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人身上的阳气就会为房间加层防护，而且活人的阳气越重，这层防护也就越强。只要有了这层防护，就算是门上没贴门神，那些一般的不干净是绝对进不来的，当然你要是把房间的门窗大开，那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所以并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够大摇大摆的不经过房间主人的允许穿门而进，除非他的怨气或恨意过强，让他已成为那些就是到了阴间都无法正常投胎的猛鬼或厉鬼。

很明显，此时站在半僵门前的这个水鬼就没有能够穿门而入的资格，因此为了能进入房间，他不得不用别的办法，其中敲门就是一个很有效的方式。门被不停的敲，打开门却找不到敲门的人，这种事不管让谁摊上都会给气的火冒三丈，只要等到那个憋了一肚子气的人在门开着的时候离开门口，那么水鬼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是今天他遇到了半僵。一般人怕鬼，半僵可不怕，不就是一个连门都进不来的水鬼嘛。，要是把半僵逼急了，胸前的佛珠与棺材钉一拽，指不定谁怕谁呢。因此他非但没等到半僵闭门回去，反而是被双手叉着腰站在门口的半僵死死的盯了半天，尽管他已经死了，但以半僵的眼光还是能让他感觉浑身发毛。

“你能看到我？”水鬼试探着问了一句，当然，要是半僵看不到他。也绝不会听到这句话。

“你说呢？”

回答半僵话的是一口水，一口从水鬼嘴里喷出来的水，毫无准备的半僵还没来得及躲，就让水给喷了一脸。不管怎么说，人家终究还是个鬼，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水鬼呢，发现不对劲，立刻使出了他的绝招。水鬼是被水淹死的，死之后他的肚子里灌满了水，这水就是於水，虽然喷出来后不会给人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那又臭又腥的味道绝对是熏死人不偿命的。

喷完於水，水鬼转身就跑，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迈腿，他的脚脖子就让一只手给攥住，然后他整个鬼一下子就被扯的倒在了地上。

普通人是抓不住鬼的，但是半僵就不同了。虽说半僵他人不人，尸不尸，妖不妖的，但却和阴阳两界都扯不开关系，因此只要能摆脱佛珠和棺材钉束缚，别说是眼前的这个水鬼了，就是只最飘渺，最无形游魂，半僵都能把他揪住臭揍一顿。

水鬼是揪住了，但半僵脸上的於水算是沾上了。於水虽然腥臭，但也是从水鬼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性属阴，只要在阳气最足的太阳光下照两个小时也就行了。问题是以半僵的体质，两小时的阳光不间断的晒下来，烫也烫死了。

半僵心里那个气啊，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后转身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以半僵现在的情况，不把身上的束缚全摘掉，是不可能把水鬼怎么样，但是他把这个水鬼揍一顿体力还是有的。于是半僵强忍着脸上的臭味，一把拽起地上的水鬼，推到墙上就准备动手。可半僵的拳头刚抡起来，就砸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水鬼居然哭了！

如果他生前是个小孩或者女人，哭也不怎么奇怪，但他偏偏是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面对一个比自己年纪大好几岁现在却哭的稀里哗啦的大男人，半僵可以骂他，鄙视他，却实在没法动手打他。

“有话好好说，你别哭行不行！”“呜呜……”

“你知不知道於水很臭很难洗的！”“呜呜……”

“你知不知道打扰别人休息是不对的！”“呜呜……”

“你知不知道乱敲别人家的门是不对的！”“呜呜……”

打是没法打了，半僵也只好说说他，哪知道这哥们把窝囊坚持到底了，不管半僵对他说什么，他只有一个回答：哭。

“今天的事你再哭也没用，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打你也不会收你，只要是能好好的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过你，怎么样，先别哭，好吗？”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不过这招也真管用，一听半僵这么说，刚才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水鬼终于停下了来，窝在墙根，很无助的看着半僵。

水鬼蜷缩在了墙根，半僵也不喜欢居高临下的站着，只好跟着蹲到了他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忘了。”

“忘了？！”第一个回答就让半僵气的差点没站起来，“你的名字你怎么可能忘了？”

“我也不知道，刚开始好像还记得，但后来就想不起来了。”水鬼很委屈的说道。

“想不起来？”对于这么一个水鬼，半僵也是很无奈，只好继续问下一个问题：“你想进我们的房间干吗？”

“我没想进你们的房间。”“还敢狡辩，不想进我们的房间，干吗大半夜的来敲门，好玩啊？”

“没有，我只是想进我的房间。”水鬼显得更加委屈了。

就这么磨磨唧唧的问了半天，半僵终于把事情搞清楚了，原来他们住的714房间还真是这只水鬼的。

人在死亡之后，甘心的就去转世投胎，而不甘心的就留在人间成了鬼。一般做鬼的都要有个依附，就像人要找个地方住一样，至于依附在哪，就看鬼的个人意愿与天意了，不过平常鬼都会选择与自己死亡有关的地方做依附，比如吊死鬼多选在吊死他的绳子或横梁上，水鬼多选在河边或湖畔。而半僵面前的这个水鬼本来应该选在他淹死的地方，哪知道他居然连自己死在哪里都忘记了，于是他只好找了个在学校里最熟悉的地方做依附，那就是他生前的宿舍714房间。说来也巧，他一死，他宿舍的同学就都搬走了，而且之后这个房间也一直没人住过，因此他在这里呆着也还自在。

但是在昨天，半僵来了。半僵身上的那两件法器，法力强到连近乎尸妖的半僵都能给镇住，跟何况他小小的一个水鬼呢。因此半僵还没进门呢，他就给吓的提前搬家了，换个地方依附。

水鬼这种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是没错，错就错在他忽略了自身的实力。依附也不是随便找一个就能行的，不但要找到合适依附的，而且要能依附了才行，就和人住宿一样，光找到房子还不行，要能住进去才算。而水鬼在外面找了半天，结果一个能依附的地方都没找到，为了不做孤魂野鬼，他只好硬着头皮又返了回来。可回来之后，他却发现自己连房间门都进不去了，所以才会发生后面的事。

听完水鬼的话，半僵再也凶不起来了。半僵与他师父不同，因为身体的关系，无论人与鬼，还是尸与妖，在半僵的眼里都是一样的。因为这个，师父没少教训他，但半僵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分阴阳，只论好坏。

眼前的这个水鬼，他的窝囊与没用在鬼界也算是少见了，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一个鬼，一个有意识的魂灵。孤魂野鬼是很可怜的，没有依附的他们不但要被其他的鬼怪欺负，而且因为他们的阴气越来越弱，随时都有可能魂飞魄散。这也正是水鬼宁可以后承日夜受半僵的压力，也要搬回来的缘故。

“让你搬回来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半僵的话音刚落，水鬼上来一把就抱住了半僵的腿，抬着头，用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满怀希望的看着半僵：“我答应，只要让我回去，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答应你就先放手！”一个大老爷们（虽然已经死了），动不动就抱着别人的腿，要不是看他已经很可怜了，半僵非揍他一顿不可。“第一，进来以后不准打扰我们的生活，尤其是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更不能让他知道你的存在。第二，我不能把整间房子都让给你，不过我可以在房间里给你弄个合适的依附。第三，第三，先是这两条，你答应吗？”

“可以，没问题”对于半僵的要求，水鬼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看他那样，要不是半僵很反感，他绝对会再扑上来抱着半僵的腿以示感谢。

进房间拿出他们喝剩的酒瓶子，到水房把残酒涮净之后灌上多半瓶的水，再从墙角弄些灰土撒进去，把干净水弄混，这样一个适合水鬼的依附就做好了。拿到水鬼面前，还没等半僵说话呢，担心半僵反悔的水鬼连个谢字也没说就自动进去了。

对于水鬼的急迫半僵也很理解，毕竟这年头找一个愿意和鬼住在一起的人比找个长了四只手的人还难。不过他不在乎，反正宿舍已经有了一个人了，再多一个鬼也无所谓。半僵把有水鬼依附的瓶子放到了自己的床下面，上铺是阳气十足的万卷，下面是阴气森森的水鬼，他睡在中间也算是阴阳相济。

刚弄好水鬼的事，半僵的睡意又上来了，本来晚上是他最清醒的时刻，这回却因为那瓶酒搞的头昏脑胀的。但半僵还是没有睡，而是拿着脸盆和一把朱砂进了水房，他可不想顶着一脸的臭气睡一个晚上。用泡着朱砂的水，半僵在那又洗又搓了十几回，才把味道弄得淡了一点。从水房的阳台上向外看了看，差不多丑时（凌晨一点到三点）都快过了，半僵记得明天一大早好像还要升旗和开始什么欢迎会，看情况今晚不睡会儿是不行了，反正再洗也洗不干净，所以半僵把脸盆端回宿舍就开始回去睡觉。

一夜无话……

第二天。

半僵是让楼道里的嘈杂声吵醒的，顶着强烈的头痛，拉开窗帘向外扫了一眼，天已经蒙蒙亮了，想到升旗的事，他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天亮了，起床了。”半僵一边穿衣服，一边喊着上铺的万卷,然而对于半僵的叫喊，万卷只是翻了一个身作为回应。“快点起来！今天还要升旗呢。”

“升什么旗，升旗！”万卷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要不是有半僵扶着，他能从床上掉下来。瞄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五点五十五，离升旗就差五分钟了。

“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我也是刚起来，哪那么多废话，赶紧穿衣服吧！”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连脸都来不及洗就往外跑，可他们刚出门，没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在外面的楼道里也有不少的同学，不过不一样的是，半僵和万卷两个人是在急急忙忙的往外走，而他们却是在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相互聊着天：

“什么时候去吃晚饭呢？”

“不去了，下午打了两个小时篮球，累死了”

“那好，我帮你带回来吧。”

“那谢了啊”

那两个同学说说笑笑的进了他们的房间，但半僵他们就傻了。

“晚饭？！”“下午？！”

半僵冲到了水房的阳台上，向外一瞅：天还是蒙蒙亮，山边的太阳刚刚露出一点头，不过不是打算要升起，而是马上就要落下。现在的确是五点五十五，不过是下午的五点五十五，在那瓶酒的作用下，两个人不但睡了一夜，还捎带着把白天也给睡了过去。

“怎么办？”半僵这是第一次上学，他对学校既好奇又陌生，因此第一次旷课的他还真的有点发憷。

“没事，不就是个升旗吗，一两次不去还是没问题的。”半僵愁，万卷就无所谓了，迟到、早退还有旷课，对于老油条的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可是还有什么新生大会……””跟你说没事就没事了，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半僵本来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禁不住万卷在那边生拉硬扯，只能放下这个回去洗脸刷牙准备出去吃饭。

洗漱完之后又等了十几分钟，万卷才等到洗完脸的半僵。“怎么洗这么半天？”

“脸当然要洗干净才行了。”虽然万卷没注意，但半僵还是能隐隐闻到自己脸上的那股味道，只好在刷完牙后，又用朱砂泡水狠狠地搓洗了十分钟，直到把脸都搓红了，才又把那股味道搓的淡了些。

这是半僵入学以来第一次进学校食堂。学校食堂很大，有七八个窗口，听万卷介绍，左边的窗口大多经济实惠，而右边的窗口价格虽然贵一点，但味道也相应的好吃一些。按半僵本来的意思，是要去左边的窗口打饭，但是万卷挑嘴，说这次还是他请客，就把半僵硬扯到了右边。

两份饭，三份菜,两人找个地方坐下就开吃，吃着吃着，万卷突然随口问了一句:

“你带那个干吗？”

“什么啊？”半僵的有些纳闷。

“那个，诺”万卷用筷子指着半僵的胸前说道“就是那个钉子，带着有什么用，避邪啊？”

“是啊”原来由于来的匆忙，半僵不小心把佛珠和棺材钉挂到了衣服外面，现在万卷一问，他赶紧一边应付，一边把东西塞回了衣服。但当东西塞进去以后，他的手却拿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正是食堂里人多的时候，有不少打饭的，也有不少吃饭的，但就熙熙攘攘的食堂里，却有个穿红衣服的女生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那。本来这也没什么，人家爱怎么坐就怎么坐，那是人家的自由，半僵也只是因为她的衣服在人群里太显眼，也才多看了两眼。当半僵刚摸到胸前的法器时，那个女生正准备起身往外走，可就在半僵把法器放进怀里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女生不见了。

不会吧。

半僵早就看到这个女生了，因此不可能是看花眼，她又离门那么远，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去。尽管半僵心里已经有了认定，但他还是把法器再掏出来验证了一下。

“你怎么不吃饭，看什么呢？”万卷觉得奇怪，顺着半僵的视线回头看了一下，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也没什么啊，你到底……你干嘛去，怎么不吃了？”万卷刚掉回头，就看到半僵已经起什么朝门那边跑去了。

“我有事，你吃吧。”跑着的半僵头也不来不及回，他的话音刚落，他的人就已经出了门。

“什么事啊，这么匆忙”万卷自语自语了一句。但对于半僵的奇怪举动，他也感到十分好奇，想了想，索性把筷子一扔，也跟着跑了出去。

就在半僵把法器那出来的时候，那个女生又出现了，但那个时候她已经走到了门口，而且马上就要走出去，因此半僵连个招呼都来不及和万卷打就追了出去。不是万卷要多管闲事，而是因为他进这个学校是有条件的，虽然学校里肯定有鬼，但是这么大的一个学校，想要找出一只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进校刚一天就遇到两个鬼，这事要摊在别人身上算是倒血霉了，但对于半僵来说，既是一个麻烦，也还是一个机会。因此半僵打算跟着女鬼找到她的依附，这样就是将来动手也方便一点。

红衣女生在前面走，后面的半僵也不敢跟着太近，虽说红衣女生不知道自己能看到她，但为了保险，他还是保持些距离好。由于半僵对学校不熟，分不清什么东南西北，只是跟着女生一路走下去，再绕过几座教学楼之后，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一个小树林。

一路上红衣女生是越走越快，到了这里时，半僵也只有小跑起来才能追上她。女生的速度虽然快，但还是按着树林里的小路来走的，要是她现在穿林子，还想跟着她的半僵就要受大罪了。天已经黑下来了，树林里的路灯又很暗，如果不是半僵的尸妖眼能在晚上看的很清楚，以红衣女子那么快的速度他早跟丢了。

就在他们要跑出这个小树林的时候，前边的路旁出现一个白色的小房子，而前边的红衣女生一下子就飘了进去，而半僵也追的急了，想也没想也跟了进去。

半僵的速度一点都不慢，但是当他进去时，那个红衣女生还是不见了，这会半僵才发现，原来这个白房子只是一间厕所。

下山以后，半僵也进过现代的厕所，可是他一进这里，就发现这间厕所有些地方和他以前进过的不一样，但到底哪不一样，他一时间又说不出来。站在厕所里看了半天，半僵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这间厕所居然没有小便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