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推恩令(今天第三更)
走在春风中,扑面微寒,张谦的头脑分外灵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个姓韩的充其量只是一名御史,新政的好坏与他又有多大干系?如何如此关心?不,这话绝不是他要说的,而是他身后还有人!这人是谁?太后还是窦婴?不管是谁,幕后大老板非窦老婆子莫属!这老婆子能看出自己的商机,挺了不起,她一个深居深宫的老太太凭什么知道自己的能量?只能说明一点:她对朝中事的了解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知!虽然没有站在前台,但前台一举一动无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何去何从?
有两个选择,其一是拖字诀!自己再过二十天就会远离京城,在异域规避风险,水太深可以不回来,凭自己的本事到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此举是一条退路,但他好象不太甘心,自己一辈子都没有成功过,难道在这件事情非得当逃兵?还有第二条路:真的冒死进谏,一旦成功,自己与武帝的关系非比寻常,同时也获得太后一系的欢心,有这两大巨头同时喜欢,岂不是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
有一个人需要去拜访,就是自己的承诺对象:赵绾!此人明显是“帝党”的重要人物,与皇帝面对面,非得他来安排不可!
一个艰难的选择终于落下帷幕,张谦整整衣衫,长呼一口气,直入东街,前面是一座不太豪华、但极有韵味的府第:赵府!
大门紧闭!张谦轻轻叩门,一个脑袋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公子找谁?”
张谦恭恭敬敬地说:“中郎将张谦求见赵大人,烦劳转告!”
“老爷没空!”门房冷淡地说。
两扇门合上,张谦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本人遵约而来!”
门再开:“大人与我家老爷有约?”
“是!”
“请大人稍候!”门依然关上,好大的派头!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很快,大门大开,门房客气了许多:“张大人,老爷有请!不知大人与老爷有约在先,请大人谅解!”
“不妨!”平静的回答!
直至中门,一个老者满脸笑容相候:“张大人,老夫有失远迎,失礼!”客套话!
张谦对他倒少了几分做作,脸上有真诚的笑意:“赵大人能接见,已是下官的福分!”
几句没油没盐的话一说,两人走过中堂,赵绾微笑:“张大人乃是才子,请到‘听雨轩’侍茶!”
“多谢大人厚爱!大人请!”
后面是一个风雅的园林,一丛翠竹之中,一个大亭子亭亭玉立,门楼上三个大字:“听雨轩”!
“好风雅的所在!”张谦真诚地赞叹,他对这个赵绾有了新的认识,此人虽是官场大鳄,但骨子里却有文人的雅兴,好,这样的人才能称为真正的儒官,与他的沟通会更容易,有妙策也需要有懂策之人,知己难求,这个时代懂得“琴声”的“牛”更难求!
“老夫本无意为官,奈何圣上不准!”赵绾这话未必是客套话,他也真的未必是当官的料!起码相对于刚刚辞别的韩胖子而言,他明显不如对方深黯为官之道!
坐下,一杯香茶送上来:“张大人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张谦恭恭敬敬地说:“前几日被大人风采折服,早就想登门聆听大人教诲。”
赵绾淡淡一笑:“张大人胸中自有沟壑,年轻一代少有人及,老夫两眼不盲,张大人又何必过谦?敢问张大人如何看待时局?”
又来了!他也无法免俗!张谦深深叹息:“大人想听真话还是想听恭维话?”
赵绾笑容不改:“自然是真话!”
张谦盯着他:“八个字:船行浅水,暗礁无常!”
赵绾身子一震:“何解?”
这话他绝对不应该不懂!但张谦话已出口,全无退路:“长安就如同一条大船,奈何行入浅水,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事实上暗礁出没无常,船虽然凌驾于暗礁之上,但暗礁却是根深蒂固!”船自然指的是皇上,皇上看起来凌驾众人之上,所一样危机重重,这话可是相当直率而大胆。
赵绾脸上笑容完全收敛:“此言可是犯忌,你可知道?”声色俱厉!
张谦站起:“身为大汉之臣,明知言语犯忌,大难只在旦夕之间,却不敢不言!”慷慨豪迈!
赵绾震住!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豪迈之言,果然是真正的忠臣良将!”随着平和的声音,帘子一掀,一个布衣少年走出,脸上不怒而威,气度非凡!
张谦猛地站起,“扑”地跪下:“圣上!……臣不知圣上驾到,信口而言,罪该万死!”
出来的人正是汉武帝刘彻,他脸上极平和:“爱卿请起,此乃私人场合,不用拘礼!”
张谦站起:“谢圣上!”心中狂潮翻涌,汉武帝居然出现在老师的家中,而且身着布衣,说明什么?皇帝出宫与臣子微服私会,本身就是违反祖宗法制,他不惜这么做为了什么?自然是心中有要事,而且宫中有耳目,不宜召敏感人物入宫,赵绾也真的是身有要事,开始门房对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情有可原,后来改变主意只能说明汉武帝愿意见他,这已是极大的恩宠!
武帝坐在桌边,赵绾与张谦自然不敢落坐,恭恭敬敬地站在前面。
武帝缓缓而言:“张卿家,你对时局的分析准确之极,老师所说的:胸中自有沟壑也精辟之极!今日相见,朕需要你全盘分析!不必隐瞒!”
“是!”张谦躬身:“请圣上出题!”
“很好!”汉武帝缓缓点头:“先就时局为题,你先说‘暗礁’指的是什么!”
张谦沉吟:“朝中之事,圣上深知,自不待言,京城外之暗礁也只是圣上的家事!微臣不敢直呼名讳!”朝中之暗礁当然是太后一党,最大的、又臭又硬的那一块自然是太后;京城外的九王自然可以算得上暗礁,这九位武帝的同胞兄弟个个心怀不轨,偏又坐拥重兵,也属于茅厕里的石头系列!
“好!”汉武帝点头:“你果然知道!既然已有思虑,必有建议,何解?”
张谦缓缓地说:“圣上就帝位,众王候均应同沫圣恩才对,但偏偏有些王爷自恃资历,不知圣上为何不以彰圣威?”这话说得隐晦,但也相当大胆,皇家之事是忌讳,历来都是最大的忌讳,他的意思是:你汉武帝已经是皇帝,为什么不收拾这群不听话的王爷?你有什么顾虑?
汉武帝淡淡地说:“你如果不知道这中间的原因,我们不谈也罢!”多少有些失望,他不动这些王爷非不愿,实不能!朝中太后当权,这些同胞兄弟中最嚣张的三人:梁王、河间王、中山靖王偏偏都是太后喜欢的人,哪到得了他去作主?而且外敌虎视眈眈,一旦动手除王,必定兵连祸结、战乱频频,只怕立刻就会亡国!这个年轻人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实在不配与他谈论国家大事!
张谦不慌不忙,躬身一礼:“臣大胆言明,圣上如果要微臣的脑袋,微臣不敢有丝毫怨言!”
汉武帝盯着他:“且瞧你说得如何!”
张谦缓缓地说:“臣以为,圣上初登大宝,圣恩播于天下,决不愿同胞相残,何况,朝中尚有太后,太后也是仁善之人,定会与圣上同一个意见!”
同一个意见?意见相同还真的见鬼了!汉武帝脸色稍和:“说下去!”
张谦继续说:“对各位王爷不利的事情太后自然会反对,圣上也不会采用,但换一种方式却又如何?给他们恩惠,极大的恩惠!这样的事情太后想必会举双手赞成,普天之下也会同念圣上天恩!”
这话大大出乎汉武帝和赵绾的意料之外,两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武帝轻轻咳嗽一声:“你这话颇有几分新意!详细道来!如何给法?”
张谦平静地说:“准许各位王爷将属地分封给自己的亲信,准许他们世袭原有领地!”这就是大臣主父偃公元前127年向武帝提出的“推恩令”!
“什么?”武帝大为震惊,准许各藩王自行封地,岂不是个个自立为帝、与他的帝王权力相当?自文、景帝以来,都是想方设法削减藩王的势力与权力,景帝时期甚至发生了因“削藩”而导致的“七国之乱”,叛乱平息之后,各藩国势力有所节制,武帝不敢一上台就延袭父辈的传统削藩,只是担心再次发生“九国之乱”而已,但从没想过将这些原本就嚣张的兄长们的权力放大,这简直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
这一瞬间,他有一个直觉,这个年轻人简直是与自己唱对台戏!如果不是张谦有前面的铺垫的话,只怕他不是反问,而是直接下令处斩了!
赵绾一直在静静地倾听,此时突然发言:“圣上,请准许张大人说下去!”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