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做怎样的人
虽然及时上了伤药,但右手还是止不住火辣辣地疼。
他忍了半天,换来老太君一句“好孩子”是值还是不值得,陈圭不知道。但是他清楚的是,起码救了一条人命。那个端菜的小丫头,不过是适逢其会,平白拖人进来,不管是将她打杀还是转手卖掉的结果,都是枉添罪孽。
小露珠哭得眼泪汪汪,她和陈圭年纪差不多,也在院子里呆了些年份,除了离开的柚儿,她对陈圭的感情最深。现在看着那一手的水泡,就觉得是烫在自己手上。
陈圭见小丫头哭成这样,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不禁安慰到:“傻丫头,不是大夫都来看过了么,等几日,水泡消了,自然就好了。”
想到是因自己起得事端,心里也有些愧疚。转头对紫馨吩咐道:“你明日去向三太太禀了,就说柚儿嫁了,我院里差了个丫头,就今天那个打翻了菜的调过来吧。”
说的小露珠破涕为笑,心里想着等那个烫伤了二少爷的丫头过来,才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呢。
紫馨却知道,这是二少爷实心实意想保下那丫头的做法了。
陈圭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坏人。
此时书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自己。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最终还是忍不住自嘲了一番,说不上坏人,应该是伪善。
那一盅热汤,是能避开的。他看了看桌上和田玉镇纸压住的信纸,和旁边磨好的墨。避开了汤水,就避不开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是的,就是给二叔陈熊回信的问题。
这封信,陈圭已经拖了几天的时间了。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信,半古半白话的书信,他一个学中文的,不是写不出来,也不是他不会用毛笔。相反,书法是他的爱好,一手毛笔字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直,气势庄严雄浑,很得颜体几分精华。
但是他写出来的,是和以前的陈二少,完全不一样的字迹!
他自从穿越后,清楚认识到自己的环境起,就在思索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他高兴的是,以前的陈二少,再是天纵奇才,始终年岁太小,字体还没有最终形成,可以改变。担心的是,时间上不允许他去学会陈二少的字迹,陆氏法帖,和颜体的差别,明朝有太多高手,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早在没去族学前就开始模仿陈二少的字迹,每日光练字的纸张就上百张。写完都会被他以不满意为原由,亲自用火盆烧掉。
陈圭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者有神祗护佑,居然陈熊就来信叫他临摹颜氏法帖。心里的担忧放下一大半,正好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翻那盅汤,差点毁掉了一个小丫头的人生,却成全了陈圭。
陈圭忍着右手火烧火燎的痛,提笔写下他来这大明朝,第一封要现于人前的字迹:“叔父大人台鉴……”
绵延多日的雨天,在今日终于放晴。
青松提着个小藤箱,亦步亦趋地跟在陈圭身后。二少爷最近是有些奇怪。连轿子也不坐了,说什么要锻炼身体,这走路也是锻炼身体?青松不知道,只是觉得二少爷近日说话做事越来越通透,跟着二少爷的脚步,是没有错的!
陈圭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族学门口。昨日是十日一次的休息时间,今天一见族里的学生,明显就精神萎靡不少。看来所谓放假,休息是假,玩才是学生的通病啊。这样的感觉,让陈圭有点忆起了他曾经当学生的少年时代。
王伦这个骚包少爷独特的马蹄声,将陈圭从缅怀上辈子的青葱岁月中拉回神来。
王伦一拉缰绳,堪堪在陈圭面前停下,马鼻子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陈圭脸上。
王伦翻身下马,连缰绳都不栓,径自放了那青头大马踱步而去。他这马儿,训练有素,旁人牵不走,那马儿也只在学里附近转悠,一吹口哨自己知道回来。对于这一点,陈圭对王伦还是比较羡慕的。
王伦见陈圭眼神灼灼望着他的爱马,笑道:“你要也想骑马,隔些日子,从西北给你弄一匹来。”说完还上下打赏陈圭,意思是“前提你的小身板要能骑马”,不期然就见陈圭掩在袖口下的右手,流露出包扎的痕迹。
王伦嘻嘻哈哈的脸色就收起来,沉着声音问:“这是为何?”
“不小心烫着了。”陈圭淡淡解释,这个事情详细解释起来有点啰嗦,自己的小心思又不能暴露,说来说去像是在造人家小姑娘的谣一样。
王伦就话锋一转,勾搭着陈圭的肩膀,晃着进了左院。一路上的人对他俩的眼神,倒是多有妒色。
一个陈圭,出身高门就算了,又少有才名,什么好处都给他占了。就是一个王伦,不知来历,平时在高邮镇上斗鸡遛鸟,花钱大方年少多金,哪个同龄人又不羡慕呢。
明朝文臣的地位,是这些少年,在此奋发读书的动力。
登阁拜相,是吾愿也。
陈圭的愿望,却一时无从得之。做怎样的人的前提,是要好好活着,方能活出与旁人不同的命来。
中午时分,陈圭刚好和王伦在学里饭厅坐下,就见到王伦那平日里跟着的小厮步履匆匆地来,在王伦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王伦面色古怪地看了陈圭一眼,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跟着离开了。
留下一个陈圭,受不了饭厅里众人的注目礼,自己识趣提早离开。
见时辰还早,就去了俞先生的院子。
小院子静悄悄的,下了几日雨的缘故,鹅卵石铺成的小径被冲刷干净而露出原色来。
陈圭走到窗前,隔着窗棂看见俞先生合衣靠着太师椅午睡,平日里刻板的五官,睡着了有些放缓。
古人讲究君子行为,窥视这种行径是会被人鄙视的。这点陈圭还是了解的,不做为人所厌的人,一向是陈圭做人的标准。
他自觉退了后两尺距离,俞先生下午有课,自己也闲来无事。今日也算是效仿一番程门立雪了。
秋日午间易困,俞先生睡得却并不沉。陈圭低着头看脚尖的时候,俞先生正好睁眼。他眼神柔和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什么,复又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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