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流
越宗平缓缓转过身去,身上只穿一条三角内裤,精炼的肌肉紧紧收缩。清冷的月光下,两头青黑的狰狞神兽盘绕在上半身蠢蠢欲动,仿佛要扑出来一般。
天色郁黑,隐约缺了一块的圆月高悬天外,两三点孤星闪烁。满目芳草萋萋、断壁残垣里寂静无声,凄风阵阵,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鸟惊虫鸣。远处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大树的枝叶丫杈在夜风中摆动,满山鬼影幢幢。
偏殿门外一口枯井旁边,一位灰袍缁衣,貌不惊人的赤眉老尼静静伫立。在她身后,一名白衣女子,怀里抱着一面金灿灿的金属镜子,随侍着赤眉老尼。不是特别的远,也不是她们站立的地方特别的黑,只是老尼身上独特的气质,平静、淡漠、仿佛融入万物亘古不变,掩盖了两人存在的痕迹,让越宗平最后才注意到她。
赤眉老尼正充满慈悲意味的注视着他。
刹那间,一股悲悯众生的怜惜涌上越宗平心头。生老病死、爱别离、厌憎会、求不得,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情爱苦痛……霎时间仿佛体验许多个人生经历,看透世间众生皆苦,千头万绪因果交缠,不得超脱终是难享极乐,让人生出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念头。竟与他试着修炼《大日如来真解》时有几分相似。
越宗平数次试练《大日如来真解》,又有梦中在大日如来佛前听经的经历。虽不是他亲身感受,却将修罗金昆所知所想、所觉所感,体验的宛如身受,对于真佛讲道度化众生的场面也曾有过体验。
赤眉老尼的人间红尘一千数百年感悟自不能动摇他心意分毫。
“将自身体验感悟强加于人恐怕不是正道!”
赤眉老尼肃穆脸上现出一缕微笑,宛如无波古井上水波荡漾,合十道:“阿弥陀佛!昔日我佛如来于灵鹫山开讲,大梵天王以金色菠萝花献佛,并请佛说法。可是,释迦牟尼如来佛祖一言不发,只是用拈菠萝花遍示大众,从容不迫,意态安详。当时,会中所有的人和神都不能领会佛祖的意思,唯有摩诃迦叶尊者妙悟其意,展颜微笑。我佛遂传其衣钵。心心相印,不立文字,贫尼不过师仿我佛故法。小施主本有慧根,可惜孽缘亦重,枉费老尼好意。奈何!奈何!”
“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即付嘱于汝。汝能护持,相续不断。”越宗平熟读佛道典籍,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段典故,“象师太这样佛祖也不必拈花微笑,让诸弟子领会。虽说心传,还是自悟。师太着相了!”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小施主着相了!”赤眉老尼含笑答道。
两人又辩了几句。赤眉老尼佛法精深,全由自身体悟,感悟在一个“纯”字;越宗平却是博采众家之长,习惯横向对比,以后世哲学理论解构佛教经典。虽得大日如来讲经说法,本身却不信佛,胜在一个“博”字。两种思想碰撞,都有新奇感受。
后世大德高僧多少也受其他宗教和现代哲学、心理学影响,再不能有这时代佛门修士专一。但这并非有意为之。从赤眉老尼话里听出她对儒道书籍十分熟悉,只是后世很多理论、思想这时还没出现,不可能影响到她。
相比之下赤眉老尼受到冲击尤多,暗暗打量。越宗平面貌俊美,博览群书,像个书香传家的富家子弟。身上筋肉却又极其结实,一条青龙雄壮夭矫,眼神里隐隐透出居高临下的慈悲;而那三头双翅的似龙非龙的怪兽却又凶恶无比。两处纹身都纹得极其精美细致,刻画入微,一般凡人工匠绝难有此眼力。一时猜不透他出身来历。
暗中掐算越宗平命数,千头万绪种种自相矛盾,不可索解之处太多……赤眉老尼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老尼身后白衣女子连忙上前半步,搀扶着她。
“没事!”赤眉老尼止住她道,“这位施主好奇怪的命数,老尼千年修为也不能窥见一二。”
越宗平洒脱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倒叫师太费心了。”话中的风凉含义让那白衣女子美目向他怒视过来。越宗平不理会她,又道:“两位的来意我虽能猜到一二,也不知两位姓甚名谁,究竟想怎么做?”
“贫尼川边龙象庵芬陀,这是小徒杨瑾。”推算的失败似乎让赤眉老尼元气大伤,吩咐道,“瑾儿,扶为师过去。”
白衣女子杨瑾将她扶到火堆旁边,在李英琼身侧坐下。
芬陀伸出一只手搭在李英琼身上,道:“贫尼冒昧前来多半是因为这位女施主。看阁下刚才神念波动,暗起杀机,对这位女施主身份应该不会一无所知吧。”
“略知一二。”越宗平暗暗提防。通过精神力变化感知他人情绪是他用惯了的,往常帮他渡过数次危机。除非极少数不能自控的特例,精神力越是强大,随心情变化产生的波动越是隐晦。精神力强大的高手往往也会有意无意控制情绪波动外泄。按照他的经验,可以感知的范围在精神力弱于他至乘以系数1.12之间,越接近极限可以得到的信息就会越少。
在这个时代遇见的修真者里,越宗平可以感知到冯吾的情绪变化,对面白衣女子比冯吾更难感应一些,芬陀老尼的精神波动是他完全察觉不到的。即使越宗平精神力还未完全恢复,这老尼姑至少不会弱于他全盛之时。
被人察觉内心想法的感觉不会太好,越宗平小心收束精神,尽力隐藏波动。
芬陀老尼抚了抚李英琼秀发,为她擦去额头污渍说:“老尼若说这孩子与我佛有缘,想为她落发,收为弟子如何?”
越宗平怔了一怔,说道:“师太说笑了。”记得蜀山中长眉真人佛道双修,峨眉门下有僧有道,与佛门关系密切。若说推算李英琼有难,由佛门中人出面救她一救倒有可能,三英二云里也有从佛门转过来的。可让三英二云之首去当尼姑?
“如果老尼说不是说笑呢?”芬陀赤眉一挑,身后白衣女子举起金光宝镜,放出万丈光明,将白帝山顶照的如同白昼。山中鸟兽顿时被惊动起来,种种嘶鸣鸣叫热闹万分。
越宗平退后半步,全身上下陡然亮起,发出寸多长迷蒙亮丽的紫色光芒,道道闪电在紫光中游走,忽隐忽现,时聚时散,将全部精神力联系一起,引而不发。同冯吾交战令他知道,他的精神攻击威力虽强,奈何修真者各有法宝护身移动也是不慢,精神攻击发出后又无法控制自如,难以一击必杀。除非时机极好,不然只是白白浪费罢了。
眼前两人心意未明,越宗平只护住帕汀雅说:“那就看李姑娘心意咯!如果李姑娘愿意随师太出家,我不阻拦。”
一只误以为天亮的翠鸟扑棱飞进殿堂,在地板上跳跃两下,啄起两粒草籽,终于感到气氛不对,又展翅向外飞去。
翠鸟飞进大门的一瞬间,芬陀已经收回全部威压,看着它在地上跳跃、觅食,又展翅飞去,脸上充满慈祥悲悯,叹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还是看天意如何吧!瑾儿,收起金光镜。”
“师父!”杨瑾唤了一声,说道,“天蒙师伯和白眉师叔他们……”
话没说完,已被芬陀阻止,只听她道:“瑾儿,无论佛家超脱,道门长生久视,出家修行既非顺天,又非逆天。顺则泯然众生;逆,人又怎能对抗天数?无非是顺中取逆,求冥冥中一线生机罢了。教门兴与不兴,老尼已经尽力,且让这孩子随本心自行决定吧!”
杨瑾并未争辩,神念波动中反有轻松欢喜,收起金光宝镜。
山顶上重归黑暗,只有偏殿里一团篝火燃烧。
“峨眉大兴,天数注定,似乎还有很多猫腻啊!”越宗平心思象黑暗中唯一一点灼热飘摇的篝火般变幻。所谓正道邪派和他都没关系,以21世纪人的视角来看,邪派固然接近不得,正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在心中暗暗搜索:“芬陀?杨瑾?都是什么人哪?”
芬陀挥手一道金光打入李英琼体内,红衣少女面色顿时缓和,冻得乌青的嘴唇也重新红润,身上湿透的衣服以肉眼看得出的速度变得干燥。殿里没有人说话,都寂静等她醒来。
过了片刻,李英琼修长的睫毛抖动,一双充满英气的美眸重新睁开,疑惑的瞟了四周一眼,很快又惊讶地轻“呃”一声,脸上染上一层绯红,飞快转过头去,“越……越大哥,你怎么都不穿衣服的!”
偏殿里芬陀老尼和那白衣女子都非凡俗人物,修真不知数百年,区区小节不会在意。帕汀雅和越宗平又是情人关系。三人都没想到李英琼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问这个。眼见红衣少女已经修得背过身去,越宗平抓过架在火边烘烤的青衫穿在身上,笑道:“衣服湿了。师太,帮个忙吧!”
芬陀老尼手中照常一道金光发出,越宗平身上衣衫霎时干燥,比李英琼尚且快了几分。他随意一抱拳道:“多谢!”
一袭青绸文士衣衫上身,整个人气质顿时变化,风神俊秀温文尔雅,翩翩君子之风扑面而来。芬陀老尼与那白衣女子杨瑾都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芬陀正要说话,又被越宗平阻拦,道:“还是我来说吧。”
他走到李英琼身旁蹲下,柔声问道:“李姑娘,我们坐的船被冯吾那妖人焚毁,大家都失散了。我们打退冯吾以后,沿江找下十里,都没发现船上任何一人。回头时候,发现姑娘昏倒在滟滪堆上。不知你还记得么?”
李英琼眼眶迅速变红,点点头说:“船上着火的时候,我和爹爹身上都带有护国吕真人亲手炼制的平安符,挡了一挡,才逃出火船,被水顺流冲到滟滪堆前。爹爹抓住那块礁石,把我推了上去。后来看见江里有个白衣人漂过,爹爹说是周公子,追着去救他了。越大哥,真的是那妖人冯吾吗?我就说过要一刀杀了他的,可惜爹爹和周公子都教训我。”
她抬起头,犹是梨花带雨的美眸里迅速涌上蒙蒙杀机,恨恨道:“越大哥何必要问他们,一刀杀了岂不痛快!”
“杀意如此重的女子也适合佛门吗?”越宗平斜瞟那老尼一眼,道:“李老伯内力深厚,区区江水难不住他,想来是救李公子耽搁了。我们发现你之后就将你带上山来,想在白帝山上暂住一晚。这里是白帝城。碰巧遇上这位芬陀前辈,她老人家想要收你为徒,让你剃-度-出-家,也是她救醒你的。”
李英琼疑惑看向芬陀,老尼姑不和越宗平计较,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芬陀,今日路过此山见到姑娘根骨清奇与我佛有缘,一时兴起想收为门下弟子,才与越施主说起。姑娘不必在意越施主玩笑,我门下修行重心不重行,若是心中割去三千烦恼丝,头上不剃又有何妨?头上烦恼丝剃得再干净,心中烦恼不尽也是枉然。你看我门下弟子也是蓄发不剃。只要诚心,一生心向佛门,莫说剃发,出家在家也是无妨。”
越宗平听她说到“一生心向佛门”心中已是一凛,知道芬陀老尼果然是为佛门而来,峨眉佛门之间关系犹有变化空间。难道三英二云是指这五个人是这一代气运所在,谁收到谁就气运大涨兴盛一时?
佛道两家之间,越宗平更喜欢道家逍遥自在,尤其喜欢《庄子》无论是逍遥篇的北冥有鱼,还是列子御风、姑射山人,或者游刃有余的庖丁,都自在自得。当得一个“真”字。佛家却在“空”字上打转转。虽然也有求“真”,却不过是“空”的附属。
他乐意钻研佛学理论,却不愿让一个女孩子沦陷下去。毕竟李英琼不似他有后世丰富经历和无数梦里磨练出的坚强心志,能够见真佛而不动心。
芬陀神识庞大无边,笼罩着整座偏殿隐隐滚动,暗暗警示着越宗平不要轻举妄动。挥手又是一道金光飞出,眼前残垣断壁、树木山石,一切挡在前面的物体都在金光面前无声无息消失。
金光在江面上化作一只大手,一直飞到对面山上,抓紧山顶捏下。坚硬的石山顶端十余丈以下被她捏成齑粉,顿时矮去一截。无数的砂石崩碎,从金色大手的指缝里流出。
越宗平暗暗心惊,始知这老尼姑修为惊人,绝非自己能够望其项背。
“老尼门中有无数妙法,必能助姑娘证我佛门正果。只要姑娘入我门下,老尼必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只是师徒缘法不能强求,还要姑娘自-行-决-定。”芬陀平缓衰老的声音下蕴藏着强烈的警告。
帕汀雅担心地伸过手来,握紧越宗平的手掌。
越宗平淡然一笑,拍拍她的手背,退后两步盘膝坐下。
李英琼看了两人一眼,似有所觉,犹豫半晌,还是转向越宗平问道:“越大哥,你觉得我拜师还是不拜?”自从越宗平将“修罗刀”传授给她,李英琼对越宗平好感骤增。这几天下来,越宗平行事狠辣果决,处处合她心意,已被李英琼引为知己,只觉得生平从来没人能像越宗平这般懂她心意。
越宗平心中摇头。芬陀老尼实力深不见底,至少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测度的。先前芬陀肯答应由李英琼自行决定,已经是佛祖保佑,这老尼姑是单纯真心崇信佛法了,再发表意见……只怕有些不妙。
不过李英琼既然找到他头上,越宗平也不是轻易退缩的人,含笑看向芬陀问道:“师太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不是出家人呢?”
她身后杨瑾似是不耐,喝道:“你想说就说!我师父还会逼着你说假话么?”
“我自然——是不希望的了!”
他向杨瑾瞟了两眼又哂然笑道:“古佛青灯,清心寡欲,这样的日子很有趣吗?纵然不需出家剃发,心中止水无波,外表再美和尼姑又有什么两样!可惜!可叹!”
越宗平生性有种骨子里的桀骜,多年来混迹黑帮、军阀之间的生活造就他淡漠生死的气度。十二岁的时候尚且能够藐视生死,为养父报仇,现在又怎会屈服于芬陀老尼的暗示?
他笑着注视芬陀,俊秀白皙的脸庞上漆黑的眼睛像明亮的星星,一头长发披散在青衫上,洒脱倜傥,而又狂放不羁。将殿里三名年轻女子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芬陀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看不出在想什么。
李英琼看看芬陀,又看看越宗平,脸色微红,点点头脸色坚决起来,正要说话,又被越宗平拦住。
“师太前辈高人,李姑娘的父亲下落不明,不知师太能否相助?”
李英琼身体一震,急迫地说:“如果师太能够保证家父平安无恙,英琼愿意拜入师太门下,终身不悔!”俏脸微红,决绝坚定。
杨瑾目光轻颤,似在责怪越宗平多事。很快又垂下眼睑,遮住秋水般的双瞳,不让人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越宗平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等待最终的结果。
掐指算了片刻,芬陀皱起眉头,愁思良久,才说道:“你父亲有惊无险,虽日后注定是佛门中人,却不该我此时插手。”
说完转向越宗平,喟然一叹道:“晨光真气!峨眉三法四诀终于全部有了传人,齐真人好手段!只是你一身道家真气,却运用得煞气十足,不是正途,日后好自为之!转告齐真人,此事不损我两家关系。”带着杨瑾转身下山而去,远远还传来她的喟叹:“有情世界,众生皆苦。万般算计,终成空虚。”
“那周云从呢?”越宗平扬声问道。
“周公子福缘深厚,也当不会有事!”
芬陀师徒身影消失无踪,越宗平心头压力骤然一松,才察觉背心衣衫又浸湿大半。芬陀面前他虽然谈笑自如,其实压力不小。李宁和周云从有惊无险当然是件好事,不过什么“三法四诀”,什么“齐真人”,千万种疑问汇成一个:“修罗金昆又和峨眉扯上什么关系了?”
“李姑娘……”越宗平转过身去,正要说话。殿里空荡荡的,只有篝火在燃烧。不仅李英琼,连帕汀雅也不见踪影。
他微一愣神,向着殿内四处抱拳行礼,高声道:“又是哪位高人光临,请出来说话。”
殿堂中央空气像水波晃动,宛如一朵清香白莲在殿中绽放,一名高贵素雅,道姑打扮的女子在火堆旁现出身形,看向越宗平点了点头,道:“能对前辈高人不卑不亢,遇事不急不躁,是个修道种子。”
“前辈过奖!芬陀前辈佛法精深,能不持强压人,否则晚辈也不敢硬抗。”越宗平虽然隐隐觉得这道姑不如芬陀,但仍是他不可测度的强大。他心头灵光一闪,问道:“前辈也是收徒来的吗?可是峨眉派的高人?”
素雅道姑摇摇头说:“你不必试探我是什么人,我的来意和芬陀前辈有关,今天却不是来收徒弟的。两个女孩待会就还给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陪我出去走走吧。”
佛门有所图谋,峨眉也不应该没有动作。越宗平原本猜测这道姑是李英琼天命所归的师父,峨眉掌教夫人乾坤正气妙一夫人荀兰因,无论外形气度都配合的上。但她这样说法,倒让越宗平糊涂。细数蜀山中的美貌道姑,一时也猜不出是谁。
“你师父可是修罗金昆,他还在人间吗?”
越宗平心中一跳,看不出她脸上是喜是怒,含糊说道:“算不上是。金昆前辈自称证破灭道超脱天地了。”他既不敢说自己得了金昆遗书,又不敢承认是金昆门下弟子,被那女子清澈的眼光一扫,心中忐忑。在芬陀与这女子面前,他和毫无抵抗能力的婴儿也无差别。
素雅道姑收回目光,小声自语道:“原来如此……”片刻又转向越宗平,嘱咐他说:“得了前辈修真遗世心法秘籍,就算是他门下弟子。以后有人问起,不可否认!”
这女子修为明明不及芬陀,给越宗平的压力却比芬陀大了几倍。清新典雅的风姿,高贵大方的气度都让人不忍违逆她说的话。
“修罗金昆兼修佛、魔、道三家,我看你像是修炼的‘晨光诀’?”
这三个字已经不是第一次从这时代人嘴里说出,越宗平仍是心中乱跳,表面上越发恭敬,说了一声:“是!”
“不错!”素雅道姑气质里自有一股号令天下的尊贵威严,赞了一句又说道:“‘晨光诀’是这世间道理最高深的道诀之一,可惜具体练法未得完善。看你丹田满溢,已经到了世俗武夫的颠峰,可知道修真者与世俗武夫的差异么?”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素雅道姑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说着:“道家四重境界自古知道的人多,明白的人少。”
两人一路走到山巅,遥望江心,月高水急,狂风吹得衣袂乱翻。
“世俗武夫只懂得‘炼精化气’,而修道修道,必须以道为根本。吸纳真气,丹田满溢经脉畅通,已经到人身体所能到达的极点。再往上就必须感悟世界本质,明白‘道’!”
“炼精化气是吸纳外气,炼为己用。无论天地元气、日月精华、餐风饮露、炼丹服药,甚至采阴补阳都没什么差别。到了丹田满溢、经脉畅通之后,就要练气还神,以真气壮大元神。元神强大还不行,必须能够融入自然,与虚空相合,领悟自己的道。当你对道的领悟加深以后,根据‘道’的领悟找出不同的方法,提升自己的身体,才能够容纳更多的真气。”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越宗平喃喃自语。
“当然不是这么绝对,壮大元神未必要等真气充满丹田,经脉完全畅通之后才开始,也不必等到身体到达极限后才去感悟天道,淬炼身体。”素雅道姑望着虚空神秘一笑,“各家各派祖师对道的领悟不同,总结出的修炼功法也就不同。后世弟子门人没有体会祖师当年领悟的‘道’,只会按照功法修炼,‘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就是道心不稳,极易走火入魔。你的‘晨光诀’正好相反,短短百余字蕴藏着极深奥的天地至理,修炼功法却很简单。”
两人一问一答,素雅道姑一句一句引导越宗平将外物抛开,心神集中到眼前的世界里。
神识一**向外扩张,包拢了山峰、树木、花草、鸟兽,以及滔滔不息的江水。
东边的山峰顶上,太阳正一点一点的冒出头来,约烂的色彩布满了东方的大地与云彩,苍黑的山峰迅速绿了起来,绿色、红色、黄色、橙色,在天际巧妙而迅速的改变着分配的比例,但是每一刹那却又都是那么的完美。
林中的鸟儿迎着初升的朝阳,叽叽喳喳成群飞起。江水中的游鱼,还在冰冷阴暗的激流中搏击。
终于,太阳升到了足够高的高空,整片柔和的光芒正向四面八方洒了下去,约丽的色彩也同时无声无息的消散,只有上方飘过的云似乎是不舍得,仍然在边缘处妆点着一些美丽的色彩,包裹着中央反映出来的金黄。
峡谷里的江水也同时被照亮,水面上的波纹、浪花,飞跃的大鱼身上的鳞片,同时闪耀点点金光。
越宗平仿佛觉得自己的神识这点点闪耀的金光扩散到整条长江、黄河、天下所有水系,乃至于风、霜、雨、露,浩瀚无边的汪洋大海。无不在朝阳的照耀下,吸收阳光送下的能量,生生不息,构成一个微妙而完美的循环。
海水在阳光作用下成为水蒸气,又被季风吹送到内陆,化为风、霜、雪、雨,流入江河湖泊,最终重归大海。
这微妙而完美的循环中,无论长江大河、水泽巨泊,还是支流小溪、水潭池塘,都有其各自的作用,共同构建成一个复杂庞大的体系。
越宗平若有所得。身后一只芊芊玉手按上他背心大穴,长江大河般永无止尽的纯净真气,决堤涌入。
红日当空,江水映人,浅碧的衣带迎着山风飘舞,越发显得道装女子风姿如仙。阳光洒落在她玉颜,将一缕神秘莫测的微笑映照得格外清晰。
……
当越宗平醒来的时候,道装女子已经消失不见。真气在四肢百骸间川流不息,仿佛形成以上、中、下三丹田为渊海,十二正经、三**穴为江河湖泊,奇经八脉和其余穴道为溪流水潭的体系。时时刻刻,生生不息,这时使用起来,才略有朝日初升其道大光,无穷无竭,无止无尽的感觉。比起只在丹田孕养,强上何止百倍。
越宗平虽然经验不足,也知道就算自行领悟,修炼到这地步也非一时一日之功。不管这女子来意如何,毕竟帮他不少。其余事情,实力不济,想也没用。
沿着来路走回偏殿门口,昨夜点起的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余烬。帕汀雅和李英琼两女躺在殿里,睡得甚是香甜。一本书册摆在二女之间。
“万里烟波”越宗平拾起书册,一字一字念道。打开书册,里面是一套剑法,前面还是武林中绝顶手段,剑气、剑芒、身剑合一,后半本却是剑仙技艺,御剑飞行,如何御使飞剑与人相斗。联系上下几页御使飞剑的关键诀窍被人撕去,只夹着一张纸条,写着:“修罗金昆所传战技练之无益,奉上自悟剑诀一本,望君慎之!重之!”
纸笺上淡淡的香气让越宗平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