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斗恶仆(上)
好在真正值钱的珍宝玉石、古玩字画、铺子地契都锁在随身带着的妆奁里。眉心苦笑,为了能让她在尚家过得舒服,爹娘真真是舍下血本了。
“小姐,我错了还不行吗?”喜鹊苦着小脸,慢吞吞凑过来。
眉心头也不抬:“错哪了?”
“哪都错了。”喜鹊撅嘴,哼!她明明哪都没错!明明是你哭着喊着要嫁过来的,昨晚上人也是你让去请的,翻脸就不认了。她出力不讨好,被主子骂过,又挨亲娘揍……
呜呜呜,还有没有天理啊!
“下次再敢胳膊肘往外拐,帮外人说话,明儿就派人送你回江南许给赖大宝。”
喜鹊气得直哆嗦,能不能不要提那个傻子?从小到大总次都拿这个吓唬她,能不能换个花样啊!
眉心见小丫头赖着不走,抬头望了她一眼,“还有事?”
“小姐……”喜鹊吐吐吞吞,“尚二公子身边那个小厮方才问我讨要事成之后的赏金……”
“啪!”眉心将帐册重重摔到案几上,“马上去把这沧浪园的下人都叫到花厅里候着,就说今儿我要发赏钱。再把小鹌鹑叫来,另外让鲁叔把马车备好……”
喜鹊愕然:“小姐,你又要做什么?”天啊,不会一气之下回娘家吧?
“少啰嗦,快去!”眉心扬起手中的帐册要往喜鹊身上砸。喜鹊吓得一溜烟跑了。
眉心以手扶额,若有所思。
“姐姐,你叫我?”不多时,一个黑瘦的小少年从门后探出脑袋,嬉皮笑脸。
“快进来!”眉心恍然回神,招手道。她嫁过来身边只带了四个人,鲁家一家四口,都是沈家家养的奴仆,算得半个亲人。先前她不肯多带人,是怕他们商户人家的教养出来的下人粗陋,不懂京城贵人家的规矩,到尚家会给她招惹麻烦。现在想来,真是……呵呵。
小鹌鹑跳进来,东张西望,摇摇头:“啧啧,比咱沈家差远了。”
眉心将清点好的东西都锁入一只尺余的粗木箱中,递给小少年:“交到鲁叔手里,送到庄子里存着,尽量不要旁人瞧见。”前世尚家人脸皮之厚,一再出乎她的意料。妆奁里这些贵重物什放在房里也不安生,不如送到沈家在京城的庄子里存着妥当。
锁到府库里头的东西也要想办法弄出来,绝不能便宜那帮厚颜无耻的东西。
别看小鹌鹑才十来岁,人却比猴还精,眨巴眼睛道:“姐姐,咱这是要卷铺盖回江南吗?”
眉心愣一下,旋即扯着小少年耳朵:“多嘴!”
天大亮,眉心吃完早膳,梳洗更衣。
鲁妈挑出好几套做工精美的日常喜服,为难了,穿哪件好呢?
新婚第二天,新嫁娘要给长辈奉茶。大红大绿的显得俗气,素净的怕被人家看轻,太奢华的话又怕被让人家耻笑满身铜臭。京里贵人的心思她真拿不准。
眉心淡淡瞥了一眼,笑:“别挑了,穿着舒服就好。”
前世她哭了一夜,就连给长辈奉茶时尚玉衡都没露面。打扮得再花团锦簇也不过是出门被人指指点点,嘲笑讥讽罢了。这一世她也不打算刻意去讨谁的欢心,穿什么有何要紧的?
再说了,尚家人眼里只有她的银子,尚玉衡更不会正眼瞧她一眼。自己觉得舒心就好。
鲁妈犹豫再三,最后挑了件大朵牡丹逶迤曳地织锦绯色罗裙,身披银丝薄烟白纱。眉心松挽朝云近香髻,斜插一枝镶嵌珍珠碧玉步摇。打扮妥当,鲁氏上下细细打量,不由叹息。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说是天仙似的玉人一点都不为过,怎么就……
唉,只怪尚家那位公子是个没眼光的,不知惜福。
尚府敬茶是在辰时,大夫人罗氏房里的婆子来催请。不过是个三等的粗使婆子,架子摆得比主子还要大。见到眉心不仅不行礼,臭着一张脸,直拿鼻孔朝人。眉心想不通了,自己当初怎会对这样一个蠢货吓得不行,然后双眼红肿蓬头垢面独自一个人跑去请安奉茶?
眉心懒懒一抬眼皮,全当没看见,往花厅行去。
沧浪园一丈许的小花厅里早挤满了人,三三两两大声交谈。见眉心进来,个个赶忙闭嘴,眼神热切地望向眉心……身后丫鬟喜鹊手中捧着的喜盘。
花厅主位与外厅隔着一道纱帘子,喜盘上面又蒙着红绸,看不清里面数目。
听说沈家是江南首富,富得流油。昨儿花轿一落地,尚府每个下人都得了一百钱的喜钱。今儿新少夫人是要特别赏自个院子里的人,钱定不会少。一百钱总会有吧?兴许还会发银锞子呢!
不少人伸长脖子,两眼放光。大爷的,都多久没摸过银子了?
花厅里有人等着不耐烦了,嚷道:“怎么还不发赏钱?”
眉心抬眸望去,很陌生的一张脸。她淡淡扫一圈,居然来了不下四十人!
前世就是这帮人拿着她的钱,对她冷嘲热讽,不遗余力地散播关于她的“丑闻”……
金钱确实能收买人心,却不是喂白眼狼的。
眉心笑了笑:“喜鹊,发赏钱。”
喜鹊上前一步,扯开蒙在喜盘的红绸,瞬间满室金闪闪!
金花生!居然是一盘实物大小金花生呢!
这时躲在门口的茂林才猛地窜进来,笑得一脸憨厚:“嘿嘿嘿……小的有事来迟了,少夫人恕罪,恕罪……”当他抬着看清眉心的脸时,神情一滞!
新娘子很美,比他见过的女人都美……
咳咳,当然这不是重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茂林总觉得眼前这位美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眉心也望向茂林,唇角微弯,她等的就是他。
这小子是尚玉衡手下最得力的狗腿子,生得唇红齿白,斯文白净,对谁都笑呵呵的,满嘴的甜言蜜语。前世从她这里讨的好处最多,背后帮尚玉衡欺她、瞒她、捅她刀子也是最狠的一个。
眉心扬起下巴,缓缓道:“按大楚国公府公子份例名下侍从的人是二十八人,我也只备了二十八只金锭。现下忽多出好些人,想必是有人想趁机混水摸鱼。大喜的日子,不能弄人难堪。这样吧,你们谁不是这院子里的,自己主动退出去可好?”
花厅里众人你瞪我,你瞪你,没一个动的。
眉心等了片刻,蹙眉道:“既然如此,就改日再赏吧,总不能厚此薄彼……”
“喂,你谁啊?快滚出去,别耽误咱领赏钱!”先前嚷着发钱的络腮胡子一把揪住茂林的衣领,跟拎只小鸡似的往门口一扔,“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在发钱的节骨眼上捣乱!”
此人是大夫人罗氏娘家九曲十八弯的转折亲,在府里看大门的。生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仗着罗氏的照拂在府里横行霸道,没人敢惹。
茂林气得鼻子都歪了。靠!罗三你又不是沧浪园的,跑来凑什么热闹?
再一看,这里站着的几乎全特么是来蹭赏钱的!
罗山这一搡,好了,厅中顿时炸开了锅,个个厮打起来,争着把人往外撵。
金子,那可是金子啊!有多少人一辈子连摸都没摸过啊!
饶是鲁氏那般宽厚隐忍的人,看了也忍不住叹气。她实在没想到国公府的下人竟会如此不堪,为了点赏钱就争得头破血流!
眉心冷眼看了一会儿,让喜鹊拎着喜盘,走人。
刚从小门走出花厅,一个圆胖的妇人就花枝招展地扭过来,乍呼呼道:“哎呀呀,里面发生什么事了?闹出这么大动静?”
眉心听声音就晓得,来的是大夫人罗氏贴身侍奉的孙婆子。
这婆子一张白脸生得圆滚滚,瞧着像是个厚道人,事实上肚子里的心眼比身上的肥肉还多。前世罗氏一点点榨干眉心带来的嫁妆,这婆子没少跟着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真真吓死人了!”喜鹊嘴快,三言两语说了方才的事,末了忍不住抱怨几句。
鲁氏赶紧掐了喜鹊一把,赔笑道:“没有的事,别听这丫头瞎说。”
孙婆子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喜鹊手中的金花生上挪开,上前抓住眉心的手,装腔作势道:“哎呀,年轻人嘛,打打闹闹都是常有的事。怎么样,没惊扰到少夫人吧?”
眉心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淡道:“还好。”
孙婆子两只小眼睛不由又落到金锭子上,蠢蠢欲动:“少夫人身娇体贵的,不必跟那帮下等奴才一般见识。不如这样,这些赏钱老身帮您去打点如何?”花厅里发生的事,这人精岂真不知?看到那么多金子她都恨不得冲进去,更别提那些穷疯了的下等奴才。
眉心差点笑出声,交到你手上,还能指望再吐出来?好歹您也国公府一等仆妇,要点脸行不?她沈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扔到水里还能听到响声呢。给你,肉包子打狗吗?
她懒得跟无聊的人多费口舌,说了句“不劳烦了”,便要回房。
孙婆婆急了,都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忙拦住眉心去路,皮笑肉不笑道:“少夫人是江南人,初到京都一切可习惯啊?院子里丫鬟婆子有不听使唤的,尽管告诉我,缺什么少什么……哎呀!”孙婆婆猛地一拍大腿,“时辰不早了,二公子不会还没起身吧?”
眉心顿住脚步,冷冷梭了孙婆婆一眼。果然又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