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血溅山岗
二十九、血溅山岗
福九分在银沙冲工区,与大鼻十一正好一个班组。像这种半军事化的集体劳动,开始他还感到有些新鲜,最使他兴奋的是男人们已有更多的时间聚在一起,相互传达一些与老婆做那延续生命的事的体验,或是某个女人与某个男人偷情的信息。当谈论局外人的事不足以过瘾时,在场人便相互揭底,相互奚落,嬉笑怒骂之声弥漫着整个工地。在这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劳动中,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几天以后,他就开始厌倦起来,特别使他不堪忍受的是天还没亮就要起床,有时早饭都还没吃完,外面就有人咋声卖气地催促出工了。晚上回到家里,吃完饭倒上床就睡得跟死人一样。一天晚上,紫花逗趣说:“原先一晚上不同你做那事,第二天早上你那脸都能扭出水来。现在可好了,一倒床你就睡到通天亮,让我得了一段时间的清静,我还得感谢那些叫你们去修路的皇军呢。”
福九愁眉苦脸地说:“你就别提修他妈那鬼打路了,每天不光起早贪黑,在工地上的活也重呢。有时你想息下来咂一袋烟,或停下来伸个懒腰,那狗日的监工便会鼓起他妈那对牛卵子死盯着你,直盯得你浑身发毛。”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声气。
紫花“哧”地笑了一声说:“照这样下去,只怕路还没修好,男人们裤裆里那东西全都报废了呢。”
福九见老婆拿他开涮,一时又找不出话来解释这一现象,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说:“放心吧,废不了!狗日的地蛮子中午回不了家,晚上还可以把欠的那顿‘晌午’补上呢。”
第二天清早,福九妈起床后,来到堂屋,见儿子的屋里没动静,以为他已经走了。平时天还没亮,只要听到吆喝出工的锣声,紫花就会先于福九起床,到灶房里为他准备早饭和午饭。今天早上福九妈觉得有些异常,按平时习惯,儿子走后,媳妇会在家里忙出忙进。可今天家中静悄悄的没有点人的响动,便随手推开儿子的房门瞟了一眼,才发现他两口子像两条泥鳅似的搅在一起睡得正香,便急忙掩上门,曲起四个指头敲击着门板嚷道:“修路的人都快走了,还不起床么!”
头天夜里,福九因想积极证明自己那东西不会被报废,搂着紫花在床上翻去覆来滚了大半夜,他妈叫他们时,两口子都醒不过来。叫了七八遍,才听到他在屋里嗡声嗡气地嘟嚷着:“给他妈皇军干活,一天累到黑,连气都得不到喘一下!老子宁可受罚,今天死也懒得去了!”
在他妈的催促下,两人还是起了床。福九到茅坑里屙了泡屎尿,连脸都来不及抹一帕,赶紧提起工具揉着眼皮就出了门。他妈站在门边朝着他的背影嚷道:“你就这样出门么?早饭都没吃呢,中午那顿饭你咋个打发?”见儿子头也不回,便有些心疼,望着他的背影嘟啷着,直到儿子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掉转身,见媳妇在她身后也朝着福九的去处张望,便责怪她说:“你们也是,挺哪样黄肿大病,就睡得这么死么!”
紫花见婆婆生气,想解释两句,好像又说不出口,只好埋怨说:“那打锣的也是,又不多打几声,把声音打大一点,害得我也睡过了头!”
福九妈说:“你是找不到怪的了,怪人家打锣的!人家只差没把那锣打破呢!”
紫花说:“你别担心,等我抹一帕脸就给他做吃的,做好后亲自送到工地上去。”
每个班组的领队都是日本人,领队不但每天要负责组织山民们按时出工,按时收工,还要负责工程上的一些简单技术指导和与指挥部的联系等事宜。为体现皇军能与山民们“和睦相处”的政策,他们都没带枪,在管理上并不十分严厉。
福九离开家后,小跑着赶上了队伍,由于觉没睡足,精神不好,精神不好,这情绪也不好,一路上,呵欠连天地阴在心里骂个不停。他骂这两头黑的上下班;骂那撬棍沉重,大锤沉重;骂这天气炎热,热得他浑身出大汗,还有那防不胜防的大雨,经常淋得他像一只落汤鸡;骂那狗**日的皇军监工小林,只要他停下来喘口气,他就会鼓起那对牛卵子盯着他,像是想把他一口吃了。骂了一阵,心想,他们不顾老子的死活,老子何必跟他们认真,不如瞅个机会悄悄溜回家再补觉瞌睡。反正这么多人,只要蒙住监工,那些哥们决不至于跑到寨主那里去告状。想到这里,他伸长脖子前后瞧了瞧,见大鼻十一走在他的前方,离他有十多个人,瞅了一截宽道,岔到大鼻十一身后打了声招呼。
大鼻十一掉转头轻轻笑了一声,脚不停步地问:“刚才我都没看见你,咋个一下就窜到我的身后来了呢?”
“你没注意,我一直离你的身后不远呢。”
“你有事么?”
“事倒不大。只是这几天活路太重,我这身子骨不像你们的粗壮,经不起这种累法,感到有些吃不消。”
大鼻十一感同身受地说:“这活确实有些累人。你的劳力弱,就别太实,遇着重活各自迈开点,受不了时可适当偷偷懒。”
福九叹了口气说:“你别说偷懒,就是停下来擦擦汗,或伸个腰,那监工就死盯着你不放,你说咋个偷懒法!”
大鼻十一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福九却凑上前说:“十一哥,昨夜我没睡好,现在都还呵欠连天的,想溜回家补补瞌睡,你在弟兄们面前为我打个掩护行么?”
大鼻十一说:“弟兄们那里倒没事,只是怕被那监工发现。”
听大鼻十一说到监工,福九又是一肚子火:“监工发现了又咋个样,老子不相信为这点事他会把老子的××逮去挽个疙瘩!银砂冲这地盘是他们玩的么?”
大鼻十一说:“不是怕他呢。他发现你溜掉,肯定会告到寨主那里,由寨主来找你的麻烦,你值么?”
福九有些气愤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就罚老子多出些苦力!”
大鼻十一见福九执意想偷闲,也不想怎么去说服他。不过,为避免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为他出主意说:“这样,你跟着大伙到工地上,等监工点了人数后,你故意装着去屙屎,趁人不注意时溜回家。如有人问到你,我自会给你打圆场。”
福九听了很是高兴,跟在大鼻十一后面嘟嘟嚷嚷地走了一阵。到了工地上,日军曹长小林点完人数后,趁周围的人不注意,福九就梭进了附近的草丛里,猫着腰一股风溜回了家,钻进被窝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正午,吃完饭,坐在凳子上装了一袋烟咂着。
寨子里稍有点劳力的男人都抽到工地上去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由于人员骤减,整个寨子一下变得十分冷清,石板小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少看到了,男女之间打情骂俏的嬉笑声也听不到了,连那些在路边屋角成天喧闹不休的鸡鸭猪狗们似乎也比以往安静了许多。女人们离开了主心骨,少去了许多张扬。一般情况下,她们都很少出门,除非万不得已到地里去,也要邀约三五个人一起走,因为她们听彩凤说过,那些皇军也会干脱女人裤子的事。虽然她们没亲眼看见,对彩凤的话半信半疑,但见彩凤最近一段时间也是深居浅出,也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有小孩们没多少变化,他们照常该起床就起床,该出门就出门,该玩耍就玩耍,该归家就归家,大人们的事,好像与他们没多少关系。
福九在堂屋里独自坐了一阵,感到有些无聊。要在平时,他早出去找他那些难兄难弟吹牛喝酒或到石坎儿家赌场里玩色子去了。石坎儿家是最有吸引力的去处,在他家有钱可以玩钱,没钱观战也是一种享受。雅兴之至,还可以在山珠那翘鼓鼓的奶团上或者是圆嘟嘟的屁股上揑几把。那石坎儿眼睛只盯着钱,却不盯自己的老婆。山珠那奶团和屁股足有紫花的三个大,揑起来十分过瘾。她被揑了后一般都会阴着不出声,顶多也就是“哎哟”一声,或是凑在你耳边骂一句难听的话。现在已是今非昔比,全寨子但凡像个人样的男人都上工地去了,石坎儿家的赌场已关了门。酒友没有了,赌友也没有了,想独自一人跑去揑山珠的奶团和屁股,稍有不慎走漏了风声,紫花不把自己撕碎来嚼吃了才怪。福九对外常表现出一副大男子的样子,在家中其实还有几分畏惧紫花。别的他倒不怕,就怕一旦惹她生气,她便会立马提起枕头上楼,十天半月不同他睡在一起,这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因此,他在石坎儿家玩点“偷嘴鱼”动作,并且是当着许多人玩,也只是逢场作戏。现在她男人不在家,又没个外人作证,最好不要去干这种兜风惹火的事。在石板小街上闲逛更没多少意思,就算你窜遍所有的大街小巷,也找不到跟你一起玩的人,顶多也就是几个老人和女人跟你打打招呼,几个小孩喊你两声叔。男人们都不在家,同那些年轻女人打招呼时还得注意,为避免瓜田李下之赚,不能过于亲昵。特别是那些主动与你亲昵的女人,你也要主动避而远之。否则,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那种猫猫不在家,耗子爬壁笆的事。再说,他是偷偷跑回家的,不敢这样大张其鼓地招摇过市。不然,就是对寨主号令的公开挑衅,这寨主的威望又到哪里去了呢。此时,福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落寞。
他突然想到去山上打猎,打猎也是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这段时间这门那门的事搅得他不得安宁,他差点把自己的这一大嗜好给忘了。他想,好久没尝野味了,今天上山去整点东西回来换换口味,管它是山鸡或是兔子,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打到野山羊呢。想到这里,他有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便急着准备出门。转念又一想,独自一人上山没意思,最好再找个把两个人一起去,他想到了长生和鸭崽。他在长生和鸭崽的眼里,就像当年大鼻十一在他的眼里一样,是二人崇拜的偶像。他翘起一只脚掌,在鞋底边橐橐橐地磕掉烟袋里的烟屁股,起身收拾一阵,在灶洞里刨了几个红薯,扛起火枪,领着他的那条黑花狗出了大门,躲躲闪闪地找他那两个小伙伴去了。
福九虽然比长生和鸭崽大十几岁,但在成家以前三人是形影不离的忘年交。他经常带着两个孩子去安山鸡,安野兔,或是扛着火枪进山,遇到什么打什么,有时他们会在水沟里挖一包蚯蚓到水库钓鱼。遇到枯水季节,水库下流河床中的水干枯了,一些小鱼小虾便会残留在东一片西一片的浅水凼里,他们就用撮箕在里面掳小鱼小虾。爬到树尖上摸喜鹊蛋是福九的拿手好戏,也是他在两个小孩面前引以为自豪的本钱。最值得两个小孩崇拜的是他能在那些还没有孩子们的小手臂粗的树杆上爬上爬下,轻而易举地伸手到窝里把鹊蛋或雏鹊取走。据他吹嘘说,他这本事是跟他师傅大鼻十一学的。他师傅更厉害,敢爬上悬崖绝壁上去掏老鹰窝。他说这个本事他没学到手,他也不敢学。他师傅曾鼓励过他,但每次他还没爬出一丈高,全身就开始发抖,像打摆子,赶紧又下来了。
福九摸到长生家墙角,嘘了声口哨。不一会,长生从屋里钻出来,见福九偷偷摸摸的样子,便问道:“福九叔,你咋个没去修路?我爹都去了。”
福九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小声点,轻声对长生说:“好久没有上山,脚板皮都长出嫩肉了。”
长生听说福九要带着他去打猎,高兴得眼睛顿时放出了光彩。
福九吩咐道:“你去把鸭崽约来,我在村口的桐子树下等着你们。”
“好吧。”
交待完毕,他便离开了长生,躲躲闪闪地朝村口奔去。在树下坐了不久,就见长生和鸭崽背着弓箭朝他跑来,身后紧跟着那条大黄狗。大黄狗是条男狗,黑花狗是条女狗,两条狗一见面,便高兴得上蹿下跳,表现得异常亲热,异常活跃。福九朝大黄狗呵斥道:“狗日的死皮赖脸的不分场合!你还得留着精神给老子撵山呢!”
鸭崽提了提松垮松垮的裤腰,也跟着大声呵斥说:“立马就要爬山了,还想搞狗扯尾,看老子打死你!随即从背上取下弓朝大黄狗的身上抽了一下。”大黄狗赶紧躲在了长生的身后。
这两个小孩和两只狗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跟在福九屁股后头,沿着田边地角的小路绕了一个大弯,又往前走了一阵,来到寨子背后的大山脚下,老远就看见一个持枪的日本兵守在道口。离道口不远处的坡脚平添了一间草棚,那是岗哨换岗下来休息的屋子。
值勤岗哨的日本兵在道上来回走动,手中长枪上雪亮的刺刀晃得福九等人心中有些发怵。不过,福九拈量这个哨兵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便带着两个小孩和两条狗大摇大摆地朝着这士兵走过去。
“你的什么的干活?”岗哨把枪横在道口挡住了福九一行。
福九明白日本兵的意思,便笑嘻嘻地迎上去说:“皇军,我是个猎户。家中没吃的了,肠子都生锈了,上山搞点野味,给肠子抹点油。”
岗哨听不懂福九的话,咿哩哇啦地嚷了一通,沉着脸不让他们进山。福九也没听懂岗哨说些什么,但却明白他的意思,只得手比脚画地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岗哨仍不理睬,横着枪沉着脸站在路中间吼叫着。福九正感到无计可施,想找个更加明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两条狗却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喉音,咧嘴呲呀地逼视着冒犯它主人的这个家伙。岗哨似乎感到这狗比它的主人对他的威胁更大,便哗啦一声拉开枪栓,把子弹推上膛对准大黄狗骂道:“八格!死了死了的!”
福九心想,这油盐不进的私儿像是在动真格,再纠缠下去,伤着狗是一回事,万一惹出麻烦把风声闹大,传到寨主的耳朵里,自己吃不完得兜着走。因此,他赶紧喝住了两条狗,堆上笑脸迎上去挡住岗哨的视线说:“不准进山就不进了,何必跟这畜牲过不去。我这就回去,我这就回去。”说完,便朝着长生和鸭崽眨了眨眼,骂骂咧咧地带着他们离开了。
福九回到家里,把火枪立在墙角,一个仰面朝天倒在床上,心中老牵挂着山里的那些野鸡野兔。在床上磨蹭了一阵,便自言自语地说:“直路走不通绕弯路,硬的不行来软的,老子不相信**会顶破裤裆!”为了给晚上的行动养精蓄锐,他一觉睡到吃晚饭才起床。
晚上,家中的人都熟睡后,他蹑手蹑脚地收拾好东西,扛着火枪带着黑花狗悄悄出了房门。这次他没去叫长生和鸭崽,因为人员多了目标太大,容易被哨兵发现。再说晚上出去,这大山里黑灯瞎火的,万一整出点意外,或是走丢了个把,自己才是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来到山道口,见一个哨兵仍在那里游荡,便止住了脚步,躲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趁着月光窥视道口的动静,等待着时机。
岗哨的警惕性很高,只要哪里有点风吹草动,便停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上一阵子,使得福九一直找不到机会溜过去。一直等到午夜以后,才见草棚里睡眼惺忪地钻出个换岗的,伸着懒腰朝道口走来。二人凑拢后,叽叽咕咕交谈了几句,从草棚里刚出来的那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一支递给对方,对方也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火柴,抽一根擦燃先给递烟的点上,又点燃自己嘴上衔着的烟。趁此机会,福九猫着腰,像一只黑夜偷食的田鼠,唰地从两个日本兵的背后窜了过去。两个日本兵听出身后好像有响动,急忙转身察看,没发现什么,嘀咕了几句,下岗的日本兵便回草棚睡觉去了。
清晨林间,山雾弥漫,百鸟鸣叫,黑花狗用舌头不停地舔着福九的脸颊,将蜷缩在草丛里的福九舔醒。福九揉了揉眼,打了两个呵欠,翻身坐起。来到一条小溪边,把枪和肩上的布袋放到地上,捧水洗了个脸,回身坐到一块石头上,从衣袋里摸出个包谷面团啃起来。吃了个半饱,又爬在溪边,将头伸向水面咕了一气水,直起身,用手掌抹了抹嘴角,便带着黑花狗开始在林中寻觅猎物。黑花狗曾无数次跟着福九到大山里狩猎,是一条经验老到的猎狗,在配合主人的行动时,显得非常默契。
好长时间没来山里过这种瘾了,他发誓,今天非要搞一只大的买卖。不然,确实有负此行。于是,对从他身边溜过的那些小动物,尽管黑花狗已多次向他示意,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浓雾渐渐散去,一直到了中午时分,福九还没物色到一只称心的猎物。这时,他感到肚子咕咕地叫唤起来,便打算在前面的一礅石头上坐下来,啃几口干粮填填肚子。他将干粮送到嘴边还来不及啃,便听见唰的一声,猛一掉脸,见一只黄羊闪电般掠过他的眼前。几乎在同时,黑花狗的鼻孔里发出唬唬唬的声音,这是它发现猎物时常发出的一种信号。福九赶紧将黑花狗按伏于自己身边,屏住气息偷偷观察着黄羊出没的地方。过了一阵,黄羊又出现了,并且在树丛里不停地蹦上蹦下,蹦来蹦去,就像一只左右盘旋、上下翻飞的黄蝴蝶。
福九带着黑花狗匍匐潜进,摸到一棵大树后,发现那只黄羊在离他不远的一块青草地上悠闲地吃着草。福九端起火枪,瞄准黄羊扣动扳机,一声枪响,黄羊倒在了草地上。
黑花狗迅速扑了上去,福九也跟着冲上去。黑花狗高兴地摇着尾巴,一会儿围着黄羊,一会儿围着主人,不停地上蹿下跳,似在庆贺他们的成功。
福九所处的位置距离山道口并不远,刚才的一声枪响,打死了黄羊,却惊动了山道口正在站岗的日本兵。当兵的人天生对枪声敏感,从大山里传来这声枪响,使岗哨感到十分奇怪,便急忙向草棚跑去。
草棚里的一名小胡子士兵也被枪声惊醒,他刚坐起身子,见站岗的人来到门口,便问:“刚才是从哪里传来的枪声?”
“山里。听声音离我们不远。”门口的士兵回答说。
小胡子赶忙叫醒睡着的另一名士兵。三个日本兵提着步枪,钻进山里,朝着枪响的方向奔去。
福九将火枪挎在背上,扛着黄羊,穿过密林,趟过溪水,眼前出现一道石坎。他将黄羊扔上石坎,正欲爬上去,见三支枪口、三副杀气腾腾的面孔正对着自己,他还以为是寨主的家丁,吓得一下缩了回去。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寨主才是至高无上的,寨主的家丁便是寨主权力的执行者。当他看清是三个日本士兵时,反而一下放松下来,慢条斯理地爬上石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嘻皮笑脸地对日本兵说:“家里没吃的,上山来搞点野味。你们喜欢的话,剐了皮,我分一腿给你们尝尝。”
小胡子咿哩哇啦地嚎叫了一通,福九不知道他说些什么,但见他态度十分凶横,估计是在命令他干什么,便一下也来了脾气,睖睁起眼朝着小胡子骂道:“老子在自家山上打只猎物,没逗着你们惹着你们,你鼓起你妈那对牛卵子看着老子吼哪样!”
小胡子虽没听懂他的话,但却明白福九不卖他的账,便哗啦一声将手中的步枪子弹推上膛,大声嚎叫道:“你的缴枪的不杀!”
小胡子用的是中国话,虽然十分夹生,福九却听了个明白。他愣了愣,心想,这三个狗日的有些蛮不讲理。看这势头,再这样呛下去可能会惹出更多麻烦。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给他们低个字,先混过去再说。想到这里,他一改刚才的顶牛嘴脸,笑眯眯地指着地上的黄羊说:“你们别发这么大的火,这山羊你们喜欢,全部拿去。”
另一名日本兵却指着福九背上的火枪说:“你的放下武器,不然死了死了的!”
福九明白日本兵的意图,交流也比刚才要顺畅了些,他指了一下背上的火枪解释说:“这个的不是武器,这个的是打猎的玩艺。”说完,用两手比划了一个向天空瞄准的姿势,“呯”地吼了一声。
小胡子严厉地说:“打猎的不行!你的缴枪的不杀!”
黑花狗似感觉到这些人在欺负它的主人,汪汪汪地叫了几声,一日本兵对准它的头部开了一枪,黑花狗一下倒在地上,蹬了蹬腿,便没有了气。
福九见日本人打死了他的黑花狗,十分心疼,坐到地上脚蹬手刨,又泼又骂:“你们几个狗日的,老子逗你们还是惹你们了,为哪样打死我的狗!你们赔我!你们赔我!”
日本兵见他这副模样,不甚理解,有点傻了眼,愣了片刻。小胡子像似突然醒悟,指挥另外两个缴福九的枪。两个日本兵上前,将福九按在地上缴枪。福九死死抱住火枪不放,双方折腾了一会,小胡子突然哇啦哇啦叫了两声,两个日本兵刚放开福九,枪声立即响起,福九还没来得及弄个明白就倒在了血泊里。紧接着,三支枪口对准福九又是一阵狂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