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君子报仇不在眼前

三十、君子报仇不在眼前

日军飞机在加紧工程设备和炸药运输的同时,军事设施也日趋巩固,兵力也从最初的几十人增加到数百人。草坪上已矗立了高高的炮楼,兵营周围圈上了又高又密的铁丝网。天一黑,炮楼上的探照灯便开始在军营上下扫来扫去,彻夜不息。这一切,均显示出日军的军事控制力已初具规模,为进一步实施其战略计划打下了基础。就在工地上的山民因时间推移而产生疲乏和厌倦情绪,从而使工程出现拖沓状况的时候,藤原已作好了采取非常措施的准备。

福九扛着火枪进山打猎被三个日本士兵射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日军指挥部,藤原开始有些吃惊,旋即又感到庆幸,因为这三个士兵的果断行动提醒了他一件事:山寨里几乎各家各户都有防身打猎用的火枪,有的人家还不止一支两支。一旦发生意外,这些武器虽远不及步枪机枪厉害,但山民们人多势众,一两千人操纵着这些武器来与他们抗衡,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因此,就在事发的当天,他便下达了命令,没等进山修路的男人们放工,日本官兵便倾巢出动,冲进各家各户,翻箱倒柜地搜查,将山民家中的火枪火药收缴殆尽。这一下,使银沙冲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日军收缴火枪的事引起了在家山民们的一阵骚乱,很快就有人禀报给朱承燮。朱承燮听后顿时火起,准备去找藤原讲理,刚走出大厅,见龟龙已带着几十个士兵闯进大院。几名手持火枪的家丁上前欲阻拦,日本兵唏哩哗啦地拉开枪栓,将子弹上膛对准家丁。家丁们也不示弱,端起了手中的火枪对准日本人。

朱承燮慌忙走下石阶,来到龟龙面前质问道:“藤原少佐说过,皇军到银沙冲是为我们子孙造福,并保证与我的山民和睦相处,现在却弄得兵戎相见,不知是何缘故?”

龟龙恼怒地说:“你的山民良心大大的坏了,居然向皇军开枪,已被皇军击毙。藤原少佐命令收缴所有枪支弹药!”

朱承燮解释说:“我的山民全都是良民,并且正在诚心诚意地帮助皇军修路,不可能向皇军开枪。如果一定要收缴他们的枪支,可以坐下来商量。但我家的枪支是用来看家护院、维护山寨秩序的,不会对皇军造成伤害,没有必要收缴。”

龟龙说:“看家护院和维护山寨秩序自有皇军负责,你的保留枪支的没有必要。这是藤原少佐的命令,你的必须执行!”

朱承燮说:“既然是这样,等我亲自去面见少佐。如少佐不同意我的说法,你们再来收缴也不迟。”

龟龙严厉地说:“少佐的命令必须执行,你的拖延时间的不行。”随即一巴掌推开寨主,举手在空中一挥,日本兵立即上前缴了家丁手中的火枪。

众家丁被缴械后,龟龙又指挥手下冲进大厅,进入各间屋子搜查,把整个庄园翻腾得鸡飞蛋打。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一家男女老少万般惶恐,不知所措。寨主的三个太太带着一群女人挤在大厅一角,战战兢兢地目视着这帮人进进出出。

龟龙最后一个步入大厅,但却没有跟着那些士兵进入里屋,而是滞留在大厅里,眼睛瞅着这群女人,在她们面前走来走去,最后盯在二太太身上,正想上前对她说点什么,被从里屋抱着枪支、抬着火药出来的士兵报告声打断。

搜查的日本兵翻遍了庄园,从寨主家搜出了上百支火枪,十多桶火药。龟龙又命令将庄园里所有能出力的男人抓起来。众家丁想抵制,龟龙一声令下,日本兵哗啦哗啦地抬起枪,把家丁们围在中间。站在石阶上的朱俊才见了这症候,知道情况不妙,转身想避开,一个日本兵冲上石阶,一把将他提到家丁行业里。在日本兵刀枪的强逼下,俊才和家丁们抬着搜查出来的枪枝火药离开了庄园。

朱承燮眼见自己儿子被抓走,苦心经营的这批家当也化为乌有,气得脑壳顶直冒青烟,一屁股跌到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日本士兵将银砂冲翻了个底朝天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工地。筑路的男人们对寨子里发生的事还蒙在鼓里,就被凶神恶煞的么喝声和黑洞洞的枪口驱赶在一起集中控制起来。几个男人上前质问,被日本兵用枪托砸倒在地上,喊妈叫娘地爬不起来。愤怒的人群日先人造九祖地拥上去想和日本兵评理。日本兵见这势头,全然放弃了原先那种装腔作势的姿态,哗啦哗啦地将子弹推上膛,朝天放了几排枪,便把枪口对准了人群。山民们见日本兵突然翻脸不认人,十分震惊。

工地上的汉子们被日本兵押着往回家的路上走,来到山寨路口,藤原少佐和翻译官早已在那里等候。在他俩的身后,列立着一队端着长枪的士兵,长枪上上着刺刀。雪亮的刺刀在晚霞的映照下,闪烁着紫红的光,像傍晚时分狼的眼。汉子们被驱赶到一块空地上,麇集成一堆。藤原站在前面,哇啦哇啦地叫啸起来:“乡亲们,朋友们,你们辛苦了!一个多月来,你们为修通这条路付出了坚苦的劳动,为大日本帝国的事业作出了贡献,我代表皇军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汉子们对这些文绉绉的言词,虽不太完全听得懂,但他们意识得到这是在表扬他们,似乎没有恶意,心情也就放松下来。

“目前,雨季即将来临,为加快工程进度,不浪费时间,皇军决定让大家集中生活,集中出工。也就是说,从今天起你们就不用回家了,吃住都统一由皇军负责,比你们在家中吃得好,住得好。等路修通后,皇军一定给你们重重的奖赏。”

话刚说完,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地蛮子上前对着藤原说:“你们叫我们来修路,说是为我们子孙造福,我们虽没看出这里面会给我们造些哪样福,但我们认了。你们说修这路有工钱,至今没见到一个铜子,你们说要等路修完后再一道付,我们也认了。可是,你们现在却要我们搞哪样集中生活,晚上我们都习惯抱着老婆睡觉,你说这集中生活都是些男人,咋个睡法?”说这话时,他回头看着大家,摊开双手,掌心朝天,一本正经地掂了两下,逗得众人一阵哄笑。

山狗奚落说:“少佐不知道,地蛮子为给你们修路,已经放弃了一顿‘晌午’,现在要搞集中生活,连晚上都不让他抱老婆,这不要了他的命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地蛮子被大家笑得一阵尴尬,便满脸认真地冲着山狗说:“老子在说正经事,你狗日的却取笑老子,老子不相信你狗日的那**只用来屙尿。你以为你是哪样好东西,你还不是整得你老婆经常往外跑,躲你像躲豺狗豹子似的。”

山狗止住笑声说:“你狗日的是不是躲在老子的床脚偷听过,连老子整老婆的事你都清楚。”

地蛮子说:“你狗日的还不认账。上次你老婆还跑到老子家来对我老婆说,你狗日的为了整那事,把她的裤带都扯断了。”众人又将目光集中在山狗身上一阵哄笑。

山狗心想,这烂婊子那张嘴巴实在难得管住,两口子阴着干的事也拿出去到处讲,回家不好好收拾她老子就叫她做妈!

藤原没听懂大家在说些什么,对于大家酣畅淋漓的笑声,茫然不知所以。连翻译官也没理解出这些话中的深层含意,只能依葫芦画瓢地译了个大概。藤原对他翻译的那些话与他自己理解的意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只得摇了摇头,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大家相互奚落笑骂一通后,又言归正传,与藤原扯皮。扯得藤原一时火起,唰地抽出腰间的战刀,在空中挥了一下,划出一道幽蓝的弧线,对着人群叫嚷道:“这是皇军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谁敢违抗,死了死了的!”

藤原的这一举动,唬得众人顿时没有了声音。大家张着嘴巴,木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回不过神来。过了一阵子,人们才突然明白过来,这些皇军已不是像原先想的那么友好,那么和善了。看他们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万一把他们惹火了,放出一排子弹,不死也得脱层皮,只得跟着他们走算了。

大鼻十一同一帮伙伴刚被押进门,便隐约瞟见通铺一角蜷缩着一堆人。因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相貌,大鼻十一正想辨个仔细,就听有人喊了声“十一哥”。没等大鼻十一看清嘴脸,这人又说了一句“我是俊才”。俊才其实比大鼻十一还长五六岁,这“十一哥”是俊才从小就跟着大鼻十一那帮喽罗喊习惯了的。

大鼻十一见是俊才,有些诧异,赶紧上前几步问:“大少爷!你咋个会在这里?”

听到大鼻十一的声音,俊才“哇”的一声哭起来,就像长期被压抑了多少委屈的小孩突然暴发的哭声。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见这个大男人哭得这么伤心,想劝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围在俊才这帮人的身边,直到他止住哭声,才问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俊才将福九如何被枪杀,日军如何收缴寨子里的火枪以及他和这些家丁怎样被抓等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家,并说这帮人其实就是他原先在城里听说过的那些专门杀人放火、强奸女人的东洋鬼子。他们来到银沙冲,就是为了要大山里埋着的那些发亮的东西,用这些东西去制造出武器来杀咱们中国人。他们假装与大家和睦相处,假装做一些善事,其实是骗大家为他们修路。众人听后,顿时激愤不已,便都破口大骂起来,有的人还说给他们修哪样路,干脆扯起回家算球了。

大鼻十一十分震惊,只不过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他还算沉得住气,没有把内心受到的震撼写在脸上。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喧哗不休的时候,他一直埋着头没说话。直到大家都宣泄得差不多了,他才抬起头来,用低沉的语调说:“弟兄们,我和你们一样,也为这突然发生的变化感到震惊。大少爷说得对,这帮人其实就是东洋鬼子。福九是我们的好兄弟,他们把他杀了,按理说我们应该立马去为他报仇,但是我们连支火枪都没有,只要我们动手,他们肯定要大开杀戒,这不明摆着是去送死么?命丢了不稀奇,仇没报成,丢这命又有哪样意思?君子报仇,不在眼前。我想咱们还是先忍着点,把这笔债记在心里,等待时机向他们讨还血债。”

大鼻十一一席话说得这些庄稼汉无言以对,心中纵有天大的冤仇,地大的愤怒,且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对付日军,只好依从他的建议。

茅屋里没有铺笼帐盖,只在屋角堆放了一些半干不湿的稻草。这稻草是日本兵临时从田里抱来的。天一擦黑,疲惫不堪的人们就把稻草铺在荆床上,一倒下去,便像一群累死的猴,连身子都没翻一下。

大河结婚才几月就被押到军营里来集中生活,一下子还难适应,老感到心欠欠的,不是个滋味。众人的噗鼾声像闷雷,像狗叫,像鸡鸣,杂乱无章地在茅屋里此起彼伏,不断刺激着他的耳膜,他翻去覆来,心如火燎。心想,何必在这里卖命,不如偷偷跑回家躲起来。反正皇军已和寨主闹翻脸,寨主不会为他们去出这个头。况且,这么多人,他们知道逃跑的是谁?想到这里,便有些急不可耐。他坐起身,套上衣服裤子,轻轻把屁股梭到泥地上,穿上鞋子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推开门,伸出半个脑袋朝外窥视一阵,见无异常,便猫着腰钻了出去,顺着房子边沿窜到屋后,伏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周围的情况,又猫着腰穿过一片开阔地,窜到铁丝网边。

铁丝网有一人多高,上面悬挂着一串串空罐头盒,夜风拂过,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金属哨声。大河爬在地上,拭着想将脑壳从铁丝网的空隙钻出去,可空隙太小,脑壳过去了,身子过不去,他刚把脑壳缩回来,岗楼上那盏探照灯已扫到了他的身上。大河只觉得这光似乎比太阳光还强,照得他睁不开眼,刚想用手搭个遮阳探究一下这西洋镜。突然,夜空里响起一阵剌耳的警报声,紧接着,突突突地射来一串子弹,大河连气都没吭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警报声和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安宁,惊醒了熟睡的山民。大鼻十一因心里牵挂着腊秀,睡眠一直不太好,他第一个翻身坐起,高声喝道:“大家赶快起来,说不准出哪样事了!”刚一出门,见其它房子里的人也一拥而出。

这时,军营里响起了一阵尖利的哨笛声,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冲过来,把所有的山民都驱赶到了茅屋前的空地上。两个日本兵把一具被打得如蜂窝一般的尸体拖到了众人的面前,藤原站在旁边,面呈怒容,严厉地向他们宣布:“你们当中的一个人不执行皇军的命令,私自逃跑,已被击毙!皇军的命令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容许任何人藐视。我以大日本帝国的名誉警告你们,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把路修通,谁要在当中消极怠工,甚至想逃跑,这个人就是他的下场!”藤原说完,阴沉着面孔,蛇蝎般的眼睛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在山民们的脸上来回扫视,似在静观其变。

山民们凝视着眼前这群曾使他们感到神秘的人物,仇恨的火焰在每一个人胸中呼呼燃烧,可没有谁说一句话,只把拳头揑得嘎嚓直响。此时,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一场血战便会立即发生。双方沉默僵持了一会,还是大鼻十一显得较理智,明白实力悬殊太大,一旦发生对抗,后果将不堪设想。于是,他把心中的悲愤强忍下来,沉痛地对大家说:“弟兄们,忍着点,留着这条命。君子报仇,不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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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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