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国贸大厦工地门口。深夜十一点。韩冰仍站着那一动不动。她心里还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林晓能来见她。
十一点半时,突然风起,伴着高处人的一声惊呼,起落架旁的一盏路灯不知被高处的什么物件落下砸到,先是铁器碰撞发生的聒噪尖锐声响,随之是灯泡破裂的清脆声,光线随之暗淡下来。
风刮了片刻,一个巨雷,终于在工地上空呼啦啦炸开,韩冰不为所动。
韩冰的衣裙被狂风撩起,发丝被凌乱地吹到脑后,脸色惨白。
看门的老师傅终又忍不住,探出头朝韩冰喊道:“姑娘,回去吧,快下雨了!”
韩冰没有应他。此时,韩冰的心在滴血。她在漫无目的毫无希望中等待。
狂风吹。
闪电撕破城市的夜空!
雷声如怪兽一般巨吼。
雨,却一直没下下来!
这天、这地、这人,似乎都一齐含着巨大的委屈,无处发泄,无处排遣。
国贸大厦正在紧张地进行封顶工程,快到工期了,建筑工人不得不顶风冒雨拼命工作,工头下了死命令,未按工期完工者扣发一半工资,这对劳作了一年的工人们来说是要命的。
韩冰两耳灌进忽忽的风声,听到耳里,却化成工人们艰苦劳作发出的沉重无比的叹息声。
看门的老师傅,这时已跑出了传达室,顶着风,抖缩着身子,来到韩冰身边,好心地说道:“姑娘,回去吧……”
韩冰又抬头望了望国贸大厦顶楼,那里灯火因狂风大作变得摇曳模糊起来。
林晓,林晓就在那!
模糊间,韩冰似乎听到林晓的声音:回去吧,我是不会见你的!
狂风忽忽,机器轰轰,夹杂着人的呼号,韩冰此时此刻真切的感受到,林晓过着与自己有着天渊之别的生活。
韩冰轻声央求道:“大叔,让我到他住的地方去看看吧。”
看门的老师傅叹了一口气,应道:“好,姑娘。”
工人们住的地方就在进工地大门口靠左边的一溜临时搭建的平房里。老师傅领着这个奇异美丽的姑娘绕过了无数废弃的带钉子的木板,绕过横出一节一节钢筋,来到一个房门前。老师傅摸摸索索地掏出一大把钥匙,找了半天,终找到了,打开门。
韩冰一进门,一种浓烈的夹杂着汗臭、脚臭,以及多日未洗衣服馊味的气息顿扑鼻而来,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在老师傅的指示下,韩冰找到林晓的床铺。
韩冰坐下,手轻轻地抚着破烂的席子。
床上正放着一本没有封面的卷着的破书。
韩冰拿过来一看,是一本武侠小说,主人翻看的一页满是色情露骨的激情文字,纸上留着不知是鼻涕还是其它未知液体干枯后的污浊痕迹。
韩冰眼泪滴落下来。
林晓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下生存?
看门的老师傅不知是本什么书,在旁说道:“林晓这个小伙子我知道,在这里是出名爱学习,爱看书。”
韩冰问道:“您知道哪些是林晓的衣服吗?”
“什么?!”
韩冰在看门老师傅“监视”之下,把放在林晓床铺积下的脏衣服拿出去通通洗了一遍,这是她韩冰在现实中所能为林晓做的唯一的事了。
两天后,林晓带着一身疲倦地从国贸大厦工地,发现自己的衣服全被洗了,还以为是刘玲做的了。
当韩冰乘坐的列车缓缓开出深圳车站时,经过一夜压抑的灰蒙蒙的天,终于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雨。
雨点像情人的泪珠一般,轻轻地敲打在车窗上,韩冰的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大学两年,韩冰与林晓天各一方,但韩冰片刻也未曾感觉林晓离开过她。每当韩冰在桌旁,展开信笺开始写信的时候,就好象林晓坐在桌对面一样。
可是,此刻,当火车开动了,韩冰心中终无可奈何的感受到:自己和林晓,相见无期。
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顿时针尖一般窜进她的心里,然后,迅速波及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