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单佑琳瞥了阿发一眼,张口欲言,却象是噎到一般,说不出话,试了几次,终于发出声音,「你家是黑道?」
病房内安静无声,只有关柏轩用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关仲弦面容一凛,保持沉默,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的问题就像有人从他的头顶倒一桶冰块,那样的透彻冰冷。
单佑琳呼吸困难,「你是黑道?」
关仲弦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阿发率先发作。
「喂,小姐,黑道是碍到你喔!」
她的脸色刷白,好像饱受惊吓的小兔子,打着哆嗦。
「阿发!」关仲弦喝斥。
关柏轩深吸一口烟,又吐出白烟,「你们谈。阿发。」
「是。」
「不用谈!」单佑琳大叫。
「佑琳……」关仲弦掀开被子,坐起身。
「不要叫我!」她全身颤抖,脸上写着排斥和拒绝,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佑琳,你听我……」
「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单佑琳深深的看了当场化为石像的关仲弦一眼,转身跑出病房,泪水洒曳在半空中,在落地之前即化为水蒸气消失。
【第四章】
门扉关上的声音,好像解除诅咒的咒语,让病房内的人们恢复了清醒。
关柏轩愣愣的盯着门板好一会儿,嗤笑出声,「老弟,这女的不错喔!」
即使他压根儿忘了方才单佑琳吼了些什么,不过她的气势仍让他印象深刻。
相对于兄长的一派自在,关仲弦显然还未从她决裂宣言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彷佛有人将他的心从胸腔里剜出来,千刀万剐,让他从头痛到脚。
这股痛强烈到他无法欺骗自己刚刚是在作梦,感到胃部一阵痉挛,摀着腹部,蜷缩在床上。
关柏轩眼里闪过光芒,表情被烟雾遮住,隐约看得见嘴角微微上扬。
「阿发。」
「是。」阿发得令,转身欲离开。
「不准动。」关仲弦出声,然后坐起身。
阿发的脚步顿住。
「愣着做什么?」关柏轩嗓音尖锐的命令道。
阿发不敢再迟疑,大步离开。
「哥。」关仲弦大叫。
「哥什么哥?你不是说这个马子不一样吗?她哪里不一样?知道我们家是黑道,还不是走得飞快?」关柏轩的口气极为恶劣,怒火奔腾,「我就让她看看什么叫黑道。」
「哥,那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况已经够乱了,关仲弦不想兄长再来搅局。「让她走,她需要时间冷静。」就像他需要时间冷静一样。
「啊?」关柏轩的笑容消失,眼底凝聚戾气,一副没听懂弟弟刚刚讲了什么的样子。
若是平常,关仲弦一定会马上改口,顺从兄长的话,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维持平静的表相。
「我想独自静一静。」
关柏轩把烟蒂往地上一丢,用脚踩熄,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打了弟弟的头三下,然后拿出手机。
「喂,阿发,不用把人带回来了,去辣妹酒店包五个妹妹出场。」
「哥!」关仲弦翻了翻白眼。为什么兄长就是不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你要就去把人追回来,不然就跟这五个妹妹玩个十天十夜。」
关仲弦气虚的垮下肩膀。好久没有失恋了,原以为免疫的他反而重重的跌落,摔得粉身碎骨,可是兄长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只给他两条路选择。
「我都不要。」他喘不过气似的深吸一口气,吸进的空气却没能到达亟需舒缓的肺部,「你就不能让我静一静吗?」
关柏轩暴躁不已,开始骂人,内容从祖宗十八代骂到子孙十八代。
关仲弦只能摀着腹部,低垂着头,对兄长的谩骂置若罔闻。
「弟弟!」大嫂狼狈的冲进病房,结束这一切灾难。
「老婆。」关柏轩脸色缓和,含笑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方才还在骂人。
「嗯。」大嫂看着关仲弦,面容一整,气定神闲的扬起眉头,「看样子没什么事。」
「他的骨头硬得很,哪会有事!」关柏轩睨了弟弟一眼。「你怎么来了?」
「你弟弟出事,我能不来吗?」大嫂看着丈夫,象是在怪他一点也不细心,自名牌皮包中取出一只牛皮纸袋,「拿去。」
关柏轩一脸疑惑的看着妻子,「里面是……」
「给阿弟仔的抚恤金。」
「喔。」他接过牛皮纸袋,揽着妻子的肩膀,「走吧!」
「你把钱拿去给阿弟仔,我在这里等。」
关柏轩微扬眉头,警告的看了关仲弦一眼,「我马上回来。」
病房内剩下关仲弦与大嫂独处,他低头沉思,她则像个艳光四射的模特儿,站在原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慢慢的走近病床,随意拉了张椅子坐下,观察自己的艺术指甲,径自点燃一根烟,与丈夫一样无视禁烟法令。
「你怎么样?」
好不容易耳根清静,正在处理失恋心情的关仲弦,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抬眼看着大嫂,没有说话。
「被砍两刀,死不了的。」她自以为是的说。
「我没事。」他的声音紧绷,又不是第一次被卷入这种事情,国中和高中时期,他常常因为父兄的缘故被堵,身上总是东一块淤血、西一处伤口。
「嗯。」她随口应道,沉默的抽着烟。
病房内恢复宁静,直到她抽完烟,站起身。
「我去隔壁看阿弟仔。」
「嗯。」关仲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多余的心思维系姻亲关系,满脑子装的都是单佑琳离去时的泪颜,想的全是她质问自己家世的话。
他发现过去五年一直都在作梦,作着一场恋爱的美梦,而这场梦一接触到他竭力避谈的家世后,就像以卵击石,轻易的被打碎了。
以单佑琳这种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又怎么会接受他呢?
但是他们在一起五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清楚吗?为什么一知道他是黑道出身,就将他们五年的情感全盘否定?
该放手吗?还是要争取?
除了单佑琳,他交往的女性没有一个超过三个月,这五年来,他已然幸福美满得忘却那种去者不留的洒脱,习惯了平凡而甜蜜的生活,他根本就不甘心放手。
伤口因为药效褪去而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因单佑琳而扯开、鲜血淋漓的心痛。
单佑琳哭到头痛欲裂,实在不知道是小老头的猫掌攻击痛些,还是响个不停的门铃造成的噪音灾害严重些。
「好了,好了,我起来了。」她闭着眼,抱起小老头,掀被下床,走到门口去开门。
站在门外按门铃的人,是她新婚不久的姊姊单佑华。
「姊……」单佑琳任由小老头在身上爬上爬下,有气无力的出声。
也只有她会这么按门铃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单佑华走进屋里,气呼呼的质问。
「我的手机没电,忘了充电。」单佑琳按了按红肿的眼睛,喉咙干到连呼吸都觉得痛。
她先把SIM卡装进手机里,开始充电,然后走进厨房,准备小老头的早餐。
「你吃了吗?」
「还没,我要蛋跟火腿。」单佑华坐到餐桌旁,点燃一根烟。
「嗯。」单佑琳很快的做了两份早餐,和一碗生菜色拉。
「喵呜……」小老头叫了一声。
「是,是。」她摸了摸小老头的头,帮牠把牠的碗移到固定位置。
「你这只猫几岁了?」单佑华皱起眉头,看着小老头的后脑勺。
「五岁。」
「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结扎了。」单佑琳看着姊姊,吃一口生菜色拉,吸了吸鼻子,「你跟姊夫吵架了?」
「哪有!」单佑华恶声恶气的说。
「喔。」单佑琳将蛋、培根和生菜色拉夹在两片吐司之间,大口咬下。
「我真的会气死。」单佑华边吃边骂。
「所以你真的跟姊夫吵架了?」说实在的,单佑琳对姊夫没什么印象,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他的外号是猛龙还是什么一条虫的。
总之,在姊姊的口中,姊夫没一样好的,但是他们两个却结婚了。
「你姊夫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吵架,是他那个死弟弟啦!」单佑华咬牙切齿的说,好像嘴里的火腿就是那个死弟弟。
「弟弟都死了,还能让你这么生气啊?」单佑琳小声的说。
「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又不理你了?」不知道为什么,姊夫的弟弟总是无视姊姊的存在,明明姊姊是这么的美丽,除了个性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