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
苏勒没有在七胜楼坐太久。敦多布多尔济是个不错的孩子,颜正、身材也好,个性也没有太奇怪,看上去并不是不好相处的那种。这样大概也就够了。苏勒根本没想过要跟这个孩子真正谈什么恋爱。
苏勒前世就没谈过恋爱。她要么在学习、做实验,要么就埋头在自己感兴趣的书里。她甚至不怎么出门,平时上上网偶尔脑洞一下恋爱是怎么回事,也没觉得有什么新奇。她大概属于开窍比较晚的那种,一直到了二十几岁,都没正经恋爱过一次。别说恋爱了,她甚至都没怎么喜欢过男孩子。后来,她就穿了。
穿了之后,苏勒就更没有恋爱的心情了。先不说大清公主婚姻不由自己,就算能够自由恋爱,面对着一群小学初中生年龄的,就算是再少年老成,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大约她出生的时候就没点爱情这个属性点,看待婚姻格外重视,却将一切都建立在条件上,比如长得好不好、家庭好不好、性格是不是合得来,完全没有考虑过爱情这回事。她对待结婚对象态度,和做题一样的清醒理智没有情趣。所以即便当年没穿的时候有人追求,苏勒的这种毫无情感的处理关系方式也把人家吓回去了。
穿越到古代,甭管她多想回家,苏勒在这个方面其实是送了一口气的。因为大清不时兴谈恋爱。婚姻自有便宜爹做主,婚后相处也可以完全当做朋友。虽然有着一系列向往爱情话本儿,然而那些在这个时代都是些靡靡之音,并不被人看好的。如果搞了婚前恋爱,反而为社会所不容,就算是未婚夫妻之间,也不能如此。
所以苏勒找人去看过敦多布多尔济的情况,自己又过来看一眼,就差不多了。也不想着和他说什么话,改变他心里对四公主的印象什么的。一来指婚一刻没有定,一刻这事儿就不一定作准,二来这时候敦多布多尔济正是中二期,越想要让他怎么样,他反而越拧着来。反正结婚还早,也不用着急。
因而苏勒收了收东西,整理一下衣着,对跟着他陈文昌吩咐一句,就起身来,“咱们走吧,先回西苑。”
刚一出门,苏勒一个没站稳,身体摇晃了一下。陈文昌格外敏感,过来伸手扶了苏勒一把,低声道:“东南有震。”
康熙一朝地震频发,十来年间,苏勒经历过京城有大地震的次数就不少,余震波及到京城的就更多。二十六年、二十七年都有地震,震着震着,也就习惯了。苏勒此时格外镇定,站直了扶了一把墙,“没事,没听着雷声,震中应该不近。咱们快回去,指不定有——”
“哐!”苏勒站着的地方前头,敦多布多尔济夺门而出,险些撞到苏勒。陈文昌手下速度太快,一下子将他撞在墙壁上。
苏勒一身男装,又用妆容隐去了本来面目,一身松江绫的斜襟天青色的长褂,腰间系着一条金黄色宽腰带,头上戴着一顶藏青色的帽子,帽心镶嵌一枚帝王绿的老坑翡翠。她背着一只手站着,另一只垂下的手上还戴着一只翡翠扳指,与帽心那翡翠颜色不差分毫。她目光冷静沉着,嘴唇抿着,背脊挺直,显得腰身极细,却不显得纤弱。
敦多布多尔济觉得,那的目光里带着几丝探寻,却并不像这人看上去那么冰冷。
蒙古少年皱了皱眉,想要推开压着自己肩膀的陈文昌,却动弹不得。庆复紧跟着出门,看到苏勒正要发作,却看到了她腰间的明黄色腰带。庆复作为一个老牌纨绔,对于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门儿清。苏勒看着面生,但一身衣服规制甚高,身边两个人看着就是高手。他虽然是高门外戚,王府阿哥却也不是都认识的,能带着这样随从的,指不定是哪个王府的,也不好贸然开罪。
苏勒冷冷扫了庆复一眼,看庆复没敢有什么动作,才开口道:“文昌放开。台吉远到是客,待会儿给台吉陪个不是。”
见陈文昌开始放手,苏勒对敦多布多尔济施了个蒙古礼,开口就是蒙语,甚至还是漠北口音:“台吉不必惊慌,京师之中地震常有,这回应该不严重,跟着我们快到外头开阔的地方就好。失礼之处,还请原谅。他日再往台吉下榻处赔罪。”
说完对着庆复点了个头,就径直下楼去了。
敦多布多尔济乍听到乡音,愣了一下,就被庆复拖着拉走。到了外头,也没看见的那个系着黄带子的后生了。
“怎么没见他?”敦多布多尔济在人群中找寻那个一身天青色长衫、明黄色腰带的少年,却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人群有些慌乱地在街上挤来挤去,七胜楼里头的人也不断地涌出来。人人都在谈论着地震的事儿,也有人煞有介事地说起云色、地动的方向之类。一时间人潮涌动,比肩接踵。敦多布多尔济踮着脚,比周围人都高了一截,也没看着方才那人和他的随从。
“刚才那个黄带子?”庆复倒是知道敦多布多尔济的心思,问道。
敦多布多尔济点点头。他是没经历过地震的,却听钱宇说过地震的可怕。一时听到屋子外头两个人对话声音,的确是有些慌乱,出来的时候险些撞在那个少年身上。可不知道是少年说蒙语的口音,还是他看过来时目光给他的感觉,亦或是少年开口时语气中让他安心的抚慰,甚至是少年周身笼罩的一种神秘的气质,都让他对那个少年有些在意。
“我不认识他,看着面生。也不知是哪家王府的阿哥,回头去七胜楼打听打听不就行了?按说这么厉害的人物,不该没听过啊。”
“他知道我的身份。”敦多布多尔济用的是肯定句。
“不至于吧,看你装扮知道你是蒙古台吉而已。”
敦多布多尔济却摇摇头,“他用的蒙语是喀尔喀地方口音。你们京里人说的蒙语多半不是察哈尔那边的,就是科尔沁一带的。并不一样。”
庆复皱皱眉,“我还以为是他蒙语说得不好,所以听着有点儿怪。也是,京城和盛京如今说满语也能听出些区别了,你们离着更远,话听着不同也是正常。”
话在嘴边滚个一遭,庆复又皱了皱眉,念叨着,“奇怪,没听说京里哪家的福晋是喀尔喀过来的啊。谁学蒙语还专门学个喀尔喀的口音。”
敦多布多尔济却陷入了沉思,没听见庆复后面的话。一回神,才对庆复说:“帮我打听打听,这个人是谁?”
庆复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北京只是略微被波及,并没什么影响。聚集在外头的人群不到半个时辰,也就都散了。苏勒回了宫派人检查一下各处,也没什么损失。刚好问起了西苑的库房,从里头拿了一把手铳出来。这是一种长管儿的燧发手|枪,弹|药是一发一填,用起来并不怎么方便。枪有些沉,苏勒开|枪的时候都要双手,一手握着一手托着,才能维持准星。
这个当做礼物送给胤禟显然不怎么合适。胤禟太小,都不一定能拿得起来。苏勒想了想,就把陈文昌找来,交代道:“你亲自去一趟敦多布多尔济那儿,就说这火铳是我给他赔礼的。要是想找地方试试,可以去西山的玉泉夕照。”
说完又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找个人通知庆复一声今儿个是我,我不想让人知道,让他自己看着斟酌。”
陈文昌领命出去之后,辛夷才苏勒后面掩了嘴偷偷笑,兴致勃勃地八卦道:“格格,快说说,台吉是个什么样的呀?生的好看不好看?”
房里只剩下辛夷和苏勒两个人,苏勒也就不拘泥规矩,和她开着玩笑:“难不成生的不好看,我就能不嫁了?”
辛夷却不买账,“您这么说,定然是生的好看的。不然也不会送他东西了。这把火铳可是您刚练枪|法的时候用的,您倒是真舍得。”
“不过想着这把准头好,初学上手容易些,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多。”
辛夷还是小姑娘心性,这时候正是开始思虑男女之事的时候,对苏勒这一套可完全不买账,“我说格格一定是动了心了,这手铳呀,就是定情信物。”
“你这可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哪有这样说自己主子的。今儿我出去化了装,他还当我是个男子呢,定个什么情啊。”
“我可听着格格这话里头,充满着遗憾呢。”辛夷退了几步和苏勒之间隔着一张条案,然后才探头出来说道,“您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回头台吉见了您天仙一样的样貌,指不定怎么神魂颠倒呢。要我说,您就是男装,也得把人家迷个七荤八素的。”
苏勒脸突然一红,笑着就去抓到辛夷,“你要是管不住嘴,小心我帮你撕了!”
辛夷一边笑一边逃,两个人在屋子闹成了一团。闹得累了,苏勒才躺在榻上,想起今天近距离看到的那张脸: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眼神里带着一丝慌张,却很快就掩藏起来。苏勒勾起嘴角,对一旁的辛夷承认:“你说的不错,他确实长得好看。”
比我见过的其他男孩子都要好看,苏勒默默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