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 大结局
九月的上京,金秋送爽,丹桂飘香。
店铺林立的大街上人头攒动,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香车宝马川流不息,笑语嫣嫣,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完全看不出几月前那场政变所留下的痕迹。
初夏五月间,当朝天子隆和帝中风,三皇子与七皇子争帝位,两人背后的势力吴家与云华也各自上阵,一场血雨腥风的夺嫡战由此展开——
初始吴家占了上风,宁平侯吴渊在妹夫张程与舅兄彭清的辅助下,先发制人,利用吴太后在后宫的权利,不仅掌控了整个大新皇宫,软禁了云皇后和七皇子,而且派重兵围了华国公府与云家,监禁了华正兴和云战,秘密处死了在禁军中一呼百应的人——华家二少华又廷。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认为一切尽在囊中、准备让薛林先称帝、好将大权做实时,宫廷禁军反水,簇拥着那被他处死的华又廷突然就出现在金銮殿上,再就是华正兴领了一帮文臣武将上殿,公然指责吴渊,结党营私、包藏祸心、专权误国、贪污受贿,在吴渊反驳时更是拿出了他与下属同僚的一些亲笔通信。
殿上哗然!
之后随着华正兴而来的耿将军的远房侄子、礼部员外郎耿介怀,则是列出了将要登基的薛林的几宗大罪,品行不端、性情残暴,气死君父,多次杀弟,不配做皇上。
另外,还有人证,那就是隆和帝身边的赵公公和其他几名内侍。
殿上再次哗然!
接着就是吴渊薛林恼羞成怒,两边干戈相向,最后一场登基大典演变成血战。
关键时刻,川西将军焦大奇领了一支精锐部队和几百武僧打着勤王伐逆的旗号兵临城下,援助华又廷,吴渊一派落败。
七月间,薛宁称帝,年号靖和。
虽然几代以来,还没有出过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皇帝,但却依然让大新臣民拥护。
不只是耿介怀等人为其歌功颂德,美誉词整整写了几大篇,最重要的是华云两家的力保。
强大的武装力量下,谁不臣服?
薛宁称帝后,中风的隆和帝称太上皇,云皇后则被封为太后。
靖和帝又大加封赏从龙有功之人,例如云战封镇国公,焦大奇封川西王,曾口诛笔伐薛林的礼部郎中耿介怀封礼部尚书,其他文臣武将当然也各有封赏,当然,其中封赏最重的还是华家。
华又廷封上将军,随行君王左右,掌禁军;而华正兴则免华国公爵,封华王,为内阁首,监国摄政,辅佐君王。
步步青云,春风得意,华家连日来都是喜庆盈门。
但今日却有些不一样——
“身为上将军,却要请命亲自去剿匪,你当这个职位是儿戏吗?”书房里,华正兴那个看着眼前的次子,本就严肃的脸上更是一片寒霜。
“父亲,那不是匪,很有可能是叛军。”但华又廷却面色平静。
“不是匪,就是叛军又何如?自新皇的两月来,你已经出去多少次了?别当我不知道,你这般作为根本就是另有目的。”华正兴又道。
“父亲多想了。”华又廷听了低下头,语气却还是无一丝波澜。
华正兴听了,再看次子那清减了许多的脸,眸中不由显出无奈,语气也和缓下来,“廷儿,你这又何必?那肖氏这么长的时间都无音讯,也许早就不在人世……”
“父亲还有事吗?没事我出去准备了。”不待父亲说完,华又廷突然起身。
“你……”华正兴气的变了脸,但看着儿子那表面漠然、深处却潜藏着悲伤的深邃眼眸,最终又没了脾气,“廷儿,你一向是我器重的儿子,我希望你能将来继承我的大业,辅助皇上,争一个盛世局面。”
听父亲说起这个,华又廷没有再举步,垂眸听着。
“成大业者又怎么将时光都误在这些事上,大丈夫何患无妻,昨日云皇后还跟我霜娘,这姑娘眼下变得多么貌美,你也见过了,且性子也最是温顺宽厚,另外,云家如今也是通达兴盛,再加上云太后那边,又岂是那肖氏所能比……”
“父亲,孩儿子告退!”华又廷没有再继续听下去,转身出门。
“你……”看着儿子的背影,华正兴气真是气急又无奈,但儿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口,留下一片空旷给他。
“哎,这孽障,怎么就不知道我这是为他好!”负气半会儿,华正兴又禁不住一声叹。
却不知走在游廊上的华又廷比父亲的脸色还要难看,深沉凝重,甚至还有一丝悲伤。
自五月间,肖慧已经好几个月无音讯了。
大理寺那事出了后,他并没当即着手追寻他,因当时形式太严俊,稍不差错,就可能功败垂成,万劫不复,他也只好全心投入到与吴家的斗争中。
后来局势好了,再寻,头绪却已经断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她的思念却并没淡去一丝,反而与日俱增。
权倾天下,繁华盛世,往日拼力追求的,今日全部到手,但他却忽然发现并没多大意思,因为没人分享……
“少爷!”正想着,穆武出现在前面,对他躬身行礼。
“你去一趟山上,知会武叔,过两日跟着我们出门。”华又廷对他摆摆手,然后吩咐道。
“是!”
穆武转身欲退下,但华又廷却又再次叫住
但华又廷却又再次叫住他,问,“这几日穆文可有传书过来?”
穆武听了则是看向他,“没有,昨日少爷不是刚问过卑职吗。”
华又廷一愣,不再多说什么。
肖慧不见了,他认为嫌疑最大的则是斛素凌。
斛素凌最终还是接受了飞鹰军,然后将这支队伍带回了西北。
斛素凌离开大新时的时日,正是那几日,当时他们怕吴太后利用斛素凌,利用飞鹰军,所以都希望斛素凌离开。
肖慧不见了后,他立刻派了穆文跟踪斛素凌的人马而去。
如今的斛素凌已经一统胡人,坐上了西胡的帝位,但穆文那边却始终没有肖慧的消息。
他也多次打听,也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想到这些,华又廷的一颗心禁不住又沉又冷。
难道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
吴渊张程几人兵败后,本来被俘,但因吴太后让内侍买通骁骑尉的郎中将,私自放走了几人。
而薛林则是杀了自己的妻妾儿女,放火烧了所住的宫殿,借着制造的自杀场面逃了出去,然后与吴渊等人汇合。
后来薛宁称帝后,对其几次围剿,但一是吴渊等人狡猾,再就是张程的陕西军的介入,这伙叛军一直都未被擒。
当然,穷寇之兵,不足为患,但他却还是几次请命亲自亲临,因他想亲自出京去找肖氏。
不见到她的尸体,他始终都不信她已经不在了。
本来想出去,但走到门口,华又廷又折回荷风苑。
院子一侧,有几个侍女正拿着钩子采摘桂花。
闻着桂花那馥郁的香味,华又廷好像看见一个身着绿色织锦袄的女子,拿了一串开的最好的桂花一边在鼻端轻嗅,一边巧笑嫣然。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只是幻觉,这里并没有最喜欢识香辨香的她……
“见过二少爷!”一个侍女发现了华又廷,立刻迎上来。
华又廷收回视线,点头,然后又吩咐,“梦儿,去准备几样礼品,然后和我去一趟岳母处。”
“是!”梦儿赶紧将手中篮子交给其他几个侍女,然后转身去备礼品。
礼品倒也现成,前些日晋封,宫廷里赏下许多好东西,华又廷都让人收在了慧娘存放嫁妆的小库房里。
本来是杨翠管着小库房,但慧娘不见后,杨翠就一直在宁氏那边照料,并没再回华家。
梦儿主动要求回来,杨翠就将钥匙给了她,还让小丽跟着她,目的就是看好姑娘的嫁妆。
“这几件行不行?”小丽让几个婆子搬了几样东西,然后隔着门问梦儿。
“等一下!”梦儿正拿着镜子梳头发,听了立刻将镜子放下,出来看。
“这些人参拿回去吧,换冬虫夏草,冬虫夏草炖鸭子,太太最适合用了。”看了看那礼品,梦儿对小丽道。
小丽点头,然后转身去吩咐婆子。
梦儿则是又回屋,继续梳头发,梳好头发后,又拿了胭脂盒子,在腮边细心的涂胭脂。
看着镜子里那容颜娇媚的少女,忽然就又想起刚刚二少爷那双深邃眸子直直的盯着她的情景,她的一颗心又禁不住开始“噗通噗通”的跳。
其实回到华家,她原本是寻求更好的前途的。
肖家再难东山再起,而当时华家已经胜券在握,她当然要回华家。
就是姑娘不在了,又怕什么,华家当然不会难为一个丫头。
再说,她也看的很明白,二少爷很在乎姑娘,她的日子不会难过的。
果然如此,她不只受到二少爷的器重,而且有幸管着那许多好东西。
虽那些东西都登记在册,但看着心里也过瘾,更何况她还有随意支配这些东西的权利。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想法,如今,她忽然又有了一个新想法,那就是……就是……
“梦儿,二少爷问可以走了吗?”就在这时,小丽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
“好!”她赶紧放下镜子,应道。
华又廷骑马,而梦儿和小丽坐车。
梦儿并没有直接上车,而是走到华又廷面前,将带的那些礼物秉给他。
华又廷听了点头,并没多看她一眼,然后转身上马。
梦儿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又释然。
二少爷这般的人才,又岂是轻易就被诱惑,以后有的是机会!
听说华又廷来了,小黄氏远远就带人迎出来,满脸热情,“五表姑爷!”
“舅母好!”华又廷对她点点头,然后又让梦儿等搬出礼物。
“来就好,还带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就不要搬下来了,一会儿再带回去。”虽看着那样样好东西,小黄氏两眼放光,但却还是赶紧推脱。
薛林和吴渊逃了,吴家大权落在关键时刻在背后捅了吴渊一刀的二房嫡子吴家伟与其妻褚氏身上,吴家浦兄弟、自然也包括她眼中的佳婿吴家洲,全部成了刀下鬼,女眷也全部充公为奴或没入教坊。
当然,她的女儿宁玉娘逃脱了这样的命运。
华又廷亲自派人将宁玉娘送回来,而且拿着吴家洲亲笔写的休书。
这样的好姑爷,她又怎么会不巴结。
女儿要再嫁,儿子还要等十月间的殿试,这都要仰仗这位好姑爷。
“带来了就没有再带回去的道理!”华又廷制”华又廷制止了小黄氏的推脱,然后又问,“对了,舅母,母亲呢?”
这一句,让小黄氏脸色微微一僵,然后又赶紧笑了,“在屋里,哎,有些不大舒服,就没迎出来。”
此刻小黄氏真有些恨这个小姑,总拿捏什么呀。
每次这个姑爷来,宁氏都不理,就是这位姑爷过去请安也总是冷冰冰的,说什么慧姐儿全是给这位姑爷害没了的。
哼,知道女儿没了,这份亲眷关系不牢固了,你还矫情个什么劲呀。
她真想将自己的女儿再嫁给他一个,只是一看他那波澜不惊的脸,就又不敢造次了……
“那我先去见母亲!”那端的华又廷已经不再准备与小黄氏多说,又对她微微躬了躬身,然后走了。
看着华又廷的背影,小黄氏真恨不得自己就是宁氏。
“是不是慧儿有消息了?”见华又廷由董妈妈领着进屋来,脸色苍白枯瘦的宁氏立刻起身,问。
华又廷听了垂眸,然后摇摇头。
宁氏的脸色顿时跨下去了,然后又坐回到窗前的椅子上。
“母亲放心,我两日后会再去寻她,这次……我势必会给母亲一个交代。”
他已打定主意,这次出去了,不找到她的讯息,就暂时先不回来。
听了他这话,宁氏并没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轻念一声,“都怪我……”
如果不是自己那副态度,小女儿又怎么会去大理寺投案。
小女儿投案时,她已经后悔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办法,那劫狱的事又出了。
说来说去还是怪她,小女儿一向倔强任性,但当初助静娘也是因姐妹之情,事情已经出了,她应该想着怎么保全她才是,不应该这般与她赌气。
想着这些,宁氏脸上两行眼泪不由滑下来。
“又怎么能怪母亲,怪我才应该!”华又廷见了,赶紧安慰。
宁氏听了,终于将目光投到他脸上,沉默一会儿,道,“又怎么能怪上将军,都是小女福薄命薄。”
华又廷听了禁不住一阵头疼。
这是岳母除了问妻子的消息之后,对他另一种说话方式。
她是在怪他呀!
只是在岳母面前,他所有的骄傲也只好先收起来开。
“上将军若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我喝药的时间到了。”那边的宁氏却已经下了逐客令。
又怎么能不怪他,作为丈夫,算计时,先从自己的妻子与自己妻子最在乎的亲人身上入手,害的女儿落到不知所踪。
当然,她也明白肖家之所以得以保全,长女及孙家还能平安富贵,都是他从中出力。
但却还是抑制不住怨他,她就两个女儿,如今没了一个,她的一颗心都不完整了,每夜都难成眠,就是睡着也会哭醒。
宁氏这样说,华又廷也只好躬身告辞。
华又廷刚出来,就见前面回廊里一个身着黄色芙蓉花半臂的美丽女子在几个丫环婆子的簇拥下迎面走来,他禁不住又一阵恍惚。
肖慧!
“娘,你看那朵花——”
却冷不防一个幼童的声音传入耳膜,华又廷才一阵醒悟,眼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妻子肖慧,而是妻姐肖淑,而一边的幼童则是肖淑与孙建章的儿子文哥儿。
在京中局势稳定之后,淑娘便将刚刚过满月没多久的女儿交给婆母,然后带了儿子,跟着孙家一个从兄弟,赶到上京来——
一是帮孙建章打点,再就是琢磨着寻找妹妹,照顾母亲。
“姐姐!”华又廷赶紧压下心头的失望,上前,见礼
“妹夫,你过来了。”淑娘回他一礼,然后又让手中牵着的文哥儿向华又廷施礼。
“姨丈!”文哥儿甜甜的喊华又廷一声。
华又廷一边笑应着,一边摸摸文哥儿的头。
淑娘让身后的婆子领着文哥儿去摘花,打发走了文哥儿后,她则看向华又廷,“妹妹还没消息吧?”
“是!”华又廷点头。
淑娘听了面上也是一阵失望,但却还是劝慰华又廷,“别急,慢慢来!”
她不是母亲,明白这次若不是华又廷,孙家和肖家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孙建章在新皇登基之后就开释,理由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孙家除了损失了一些金钱外,这次事件并未伤其根本。
之后大伯父欺君罔上一事也因证据不足不了了之,大伯父和二伯父虽因新皇登基,不可能再被录用享受高官荣华,但至少肖家人得以保全,好过吴家、彭家、李家这些抄家灭族的不知多少。
——所以对于华又廷,淑娘是万般感激而敬重的。
“对了,姐夫那边可又消息?”华又廷又问淑娘。
孙建章得了自由之后,养了几日,立刻南下寻找慧娘。
因慧娘在临投案前,写给淑娘的那封信中,通篇除了让她照顾母亲嘱咐她好好生活外,就是忆起当年与姐姐在昆州时的好时光,还说希望有一日再回去看看。
虽这也是十分渺茫之事,但她想只要是妹妹得了自由,也许真的会这样做,再说,这样不比干等着强吗?
反正华又廷一直在西北那边找,孙建章便南下。
“没有!”淑娘黯然摇头,“你姐夫走了好几个城……”说到这里,淑娘语气顿了一下,又道
一下,又道,“但都没任何消息。”
甚至静娘的消息都打探出来了,当然这话不适合说给华又廷。
听了淑娘的话,华又廷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便向淑娘告辞。
临走时,没忘了请淑娘好好照顾宁氏。
妻子最放下不下的一向都是岳母。
从宁家宅子出来,华又廷又去了肖记和香坊。
这几月来,铺子的一切事务都是他再管,不过那些银钱他并不拿,都给宁氏。
这也是他为妻子做的另外一件事吧,毕竟这是她的心血。
铺子的于掌柜几人恭敬地过来向他请安,请过安后于掌柜又和他去了宴息室说话,然后将一张万两的银票呈给他。
“这是四老爷的一点心意!”看华又廷满脸惊讶,于掌柜又道。
肖志水?!
华又廷又看于掌柜。
于掌柜点头。
“还给他吧。”华又廷看也没看那银票,起身。
这应该是肖家谢他的——
肖家最特殊的一个存在那就是作为吴家媳妇、并为吴家生下三个儿子的贞娘,本来这三个孩子都不该留,但是想到妻子,他最终还是网开了一面,让贞娘带三个孩子邻国高丽。
虽条件是其母子几人永世不得回大新,但至少都还活着。
“他们再不是从前。”接着华又廷又补充一句。
云家人和父亲,十分不满肖家这般完好无损,所以将肖家好一阵盘剥扒皮,这个虽是背着他做的,但他也知道。
于掌柜听了一愣,然后一阵点头。
华又廷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
肖志水以为他看不出他的伎俩吗,让于掌柜给他银票,还不是想让他看着慧娘面子不好意思收。
既然他不想他收,他就不收,肖家人自然就会感恩戴德慧娘,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他希望全天下都为妻子祈祷平安!
华又廷回到府上,已是傍晚时分,但一名贴身副将却匆匆来报,说皇上宣他入宫。
顾不得用晚饭,华又廷就又直奔皇宫。
御书房,靖和帝薛宁正由冉公公陪着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听说华又廷来了,立刻让冉公公去迎接。
华又廷跟在冉公公身后进来,见了靖和帝欲行礼,却被薛宁制止,“二表兄,你和朕之间实在用不着这些虚礼。”
薛宁带着旒冕,身着明黄色袍子,这身贵气的装扮除了将他一张脸衬得愈发清秀之外,也为他添了一份威严。
“礼不可废!”华又廷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靖和帝见了,有些不高兴,嘟起嘴,“二表兄和我生疏了。”说话间,不再自称“朕”,身上那一丝威严也消失殆尽。
华又廷听了,垂眸,笑,“皇上误会了,这也只是定制,就像皇上写‘君’字,永远先写‘尹’部,后写‘口’部一样,但这绝不表示臣与皇上生疏,臣拥护爱戴敬重皇商之余,更当皇上是兄弟!”
薛宁听了则一愣,也笑,但褐色眼眸深处却闪过复杂。
以前是为了他才想着坐这个位置,但如今才知道一切并不能随心所欲。
他甚至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缠着他依靠他,因他是天子。
他有时真希望自己没思想,什么都不知道,也许那样自己才会无所顾忌的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对了,皇上,不知您有没有看臣前两日写的那奏折?”之后华又廷又问。
“陕西剿匪的奏折吗?”薛宁反问。
“是!”
“二表兄,川西王手下可用之将有许多,地理位置又靠近陕西那边,可谓是近水楼台,让他派个将领过不去不就好了,你又何必非要自己去呢?”薛宁看了他。
“臣还是想亲自走一趟,因那伙匪身边不明,还请皇上能准奏。”华又廷答道,语气不高,却带着难以撼动的坚持。
薛宁看着他,不说话。
华又廷也不再开口,只是依然保持着那躬身的动作。
“好了,二表哥,你要是愿去就去吧。”许久,薛宁终于开口。
他当然知道他不是只因那伙匪有可能是薛林和吴渊等人,还主要的是他要去寻肖氏,不过阻拦不了他。
他也试图阻拦他,不准他的折子,他的回击则是以病为由递交辞呈。
当看到那份辞呈时,他既伤心又愤怒,然后将其给了华王。
父子两个斗争一场,却还是随了他的心意,因他太坚决,多年辛苦夺来的一切似乎都可以放手。
“谢皇上!”听薛宁允了,华又廷郑重道谢。
“二表兄,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你会不会惦记我?”薛宁终于憋不住,问出来。
华又廷一愣,然后与那双褐色眸子对视片刻,道,“当然会惦记,更会在皇上需要臣时义不容辞的赶过来,为皇上排忧解难,因臣不只当皇上天子,还是手足。”
薛宁听了却是垂头,低声一句,“二表兄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吗?”
作为天子,能求到大臣这般说,他也该满足了,只是……
“皇上想要什么?”华又廷听了一愣,然后开口,只是话说的有些慢,眼神也有些郑重有些沉。
“呵呵……”薛宁笑起来,“二表哥怎么这般脸色?朕只不过想要你陪我用这顿晚膳而已。”
他当
他当然不是想说这个,他想说,二表兄,我想要你陪着,这天下我也愿意拱手相送,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就好。
但他又怎敢说?他的拒绝,他是看在眼中的……
听了这话,华又廷点头笑应,但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却忍不住轻轻松了口气。
很快一顿晚膳用完,虽薛宁十分不舍,但却还是让人送了华又廷离开。
隔窗望着那宫灯下义无反顾的背影,薛宁清秀白净的脸上禁不住满是落寞。
“皇上要不要用杯参茶?”这时冉公公走了进来,小心的觑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后,然后低声道。
“不要了。”薛宁收起脸上的表情,对他挥挥手。
冉公公眸光微微转了转,又道,“对了,皇上,今后晌太上皇那边的人过来秉,说太上皇今日用了小半碗汤水呢。”
“真的?”薛宁脸上总算有了一份喜色,“快摆驾,我们去看父皇。”
薛宁登基后,有次赵公公整理太上皇隆和帝的东西,竟然从隆和帝寝殿的密室里放置的一本厚厚的典籍里翻出一张还未来得及加盖玉玺的立储诏书——
隆和帝的笔迹,储君则是出自中宫的七皇子薛宁。
这立储诏书让薛宁大大震惊——
他从来没想过父皇竟然属意的不再是薛林,而是他,即使他废了双腿。
震惊之后便是羞愧,父皇是这深宫中对他最好、最真心疼他的人,没因他是残废而对他少一份看中,迟迟未拿出这份诏书也是因保护他吧,可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要不是他用苦肉计陷害薛林,父皇又怎么会落到这般下场?
所以自从得了那已经无用的诏书后,薛宁几乎每日都去隆和帝的宫殿,看着宫女内侍伺候隆和帝,再就是给隆和帝讲自己亲政的事。
没想到隆和帝竟然有了些微好转,不再整日昏迷,偶尔会张开眼。
虽那目光是呆滞的,但薛宁已经很高兴了。
他暗暗下决心一定好好照顾父皇,也许父皇真有一天会好起来。
他还立志做个好君主,等父皇好起来,见他将国事处理的这般井井有条,定会十分欣慰的。
“是!”冉公公应了,然后转身去让人准备。
跟了这位残疾的少年天子这些年,他很清楚他的心思。
其实对华上将军的那份绮念,也是源于对亲情的渴望吧,他所要做的就是转移他的心思,照料好这位孱弱多病的主子……
是夜,秋风瑟瑟,月上中天。
华又廷依然是坐在窗前独斟自饮,直到喝醉为止。
这是他每晚都重复的事,因为喝醉了就可以不用孤枕难眠,又可以在醉梦中与妻子缠绵。
她是在怪他吧,所以不回来;还是受人所制,没法自由行动;抑或是如父亲所言……
不,绝不是,她那么好,上天不会带走她。再说,他也不相信上天这样不公平,带走苦了半世的他唯一的寄托。
她绝对是在怪他,总是不陪她,他不傻,她的不满和幽怨他是看得出来的,只是总想着大业,到底还是疏忽了她。
横亘在两家之间的矛盾,让她在这个家里如履薄冰,对他也是恭敬小心,他也看得出来,他却依然将此当成理所当然的事,给的他宠爱于体贴实在有限……
想着这些,华又廷禁不住端起杯中那苦辣的酒一杯一杯的灌了下去,仿佛这样才可以派遣心头的痛恨……
满腹思念与心事的他,却完全没发现窗外一双美眸正心疼又迷醉的盯着他。
梦儿站在门口,轻声一叹。
二少爷这般喝酒,会伤身体的。
不过无可否认,即使醉了,二少爷还是那般好看,每天她都会和雪燕一起来帮二少爷收拾,帮他擦脸擦脚,扶他上床。
二少爷总是那般干净,也没有一般男子那般酒臭,这样好的一个男子,又是那样清冷漠然,那样权力滔天。
她早被他深深迷住了。
窗前饮酒的人终于伏在桌上,梦儿没继续看下去,转身回屋,但却在走到门口忽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哎呀——”
“怎么了,梦儿姐?”屋门被打开,小丽出来。
“没事,摔了一跤。”梦儿道,然后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看来又要换一件了。”
“小心点!”小丽扶她进屋。
进到屋里,梦儿揉了揉膝盖,然后便翻开箱笼找衣服。
“这是县主送你的吧?”看她从箱笼里拿出一件绯红色衣襟,小丽立刻问。
“是啊,本来我是不愿意穿这件的,二少爷为了县主失踪的事烦恼,穿出来怕惹他伤心,不过今儿的衣服洗了好多,只能穿这件了。”梦儿有些无奈。
“也不知县主什么时候能回来?”小丽对她衣服的事有些不以为然,开始一脸忧虑的问慧娘的事。
“谁知道呢?”梦儿松了口气,继续换衣服。
小丽忧虑了一会儿就上了床,准备睡觉,转头一看梦儿又要出去,立刻问,“你的腿没事吗?”
“有些疼,不过二少爷那边还要伺候,雪燕今晚上忙着帮二少爷收拾行囊的事没空。”梦儿边说着,边快步出门。
“哦。”小丽应一声,然后将头埋进被子里安睡。
梦儿出门后却并没马上离开,而是走到隐蔽的一处,拿了一枚
,拿了一枚铜镜出来,借着头上的月光,重新绾了头发。
绾好头发后,她又掏出胭脂细心的擦了,这才转身向正屋那边去了。
快步来到正屋的窗前,梦儿看一眼那依然伏在桌上的男人,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轻声进门。
“二少爷,去床上睡吧。”梦儿走到桌前,伸臂去扶桌前的男人。
桌前的男人并未醉得完全不省人事,听她说话,立刻任她扶着,配合的往床边走。
将男人扶上床后,梦儿又让守门的婆子去弄了热水,帮床上那人擦洗。
“娘子……是你吗……”
在擦到脸时,床上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看着床前的女子。
男人那双深邃眸子带着迷离酒意,但却依然让梦儿一阵慌乱。
但她深知这是唯一的机会,雪燕一向看主子看的特别紧,要不是出门的事很紧急,也不会让她独自伺候二少爷。
再说二少爷马上就要出门,这一走还不知那日回来,就是回来,到时也可能带着姑娘一起回来,到时她可就更没机会了。
——于是梦儿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一边含糊应着,一边伸手握住了男人那双修长又不失精致的大手。
“娘子……”华又廷又一声,然后伸手去拉眼前的女人。
梦儿顺势伏倒在床上,用手指去触碰男人的脸。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手指就要触到男人脸颊的一瞬,男人忽然一把挥开她,“滚——”
惊恐的跌在地上,梦儿望过去,男人已经坐起身来,正逼视着她,深邃的眼眸中也是一片清明。
“二少爷,奴婢……奴婢不是有意触犯……”梦儿哭了起来,膝行到华又廷面前,仰起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还请二少爷绕了奴婢,奴婢……奴婢只是看二少爷这般思念姑娘,心疼二少爷,想代姑娘安慰二少爷……”
看着眼前哭的梨花带雨般的女人,华又廷清冷的面上却是毫无所动,“你家姑娘可能有劫难,必须有人代替她去走一趟地府,不如你代劳这个吧。”
“啊?”梦儿一惊,连连摇头,“不……我、我……”
“去吧。”华又廷话说的截断。
“不,”梦儿刚刚干涸的泪再次落下,膝行到华又廷跟前,“二少爷,求求您,让我伺候你一次吧,我什么都不求,真的……”说着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里面雪白妙曼的**。
这也算是最后一搏吧!
对于自己的身体,梦儿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般做虽下贱,但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呢?更何况……何况眼前男人旷了那么久,要知道她每日整理他的床铺时,在上面都发现……发现可疑的痕迹……
“看在你家姑娘的面上,我就不送你这最后一程了,不过你要实在想,我也可以考虑。”眼前的男人并未因眼前春色而有一丝波动,语气更冷,话也说得极为决断。
梦儿看着眼前的男人,美眸中慢慢露出死灰般的神情,然后转身,慢慢出门去了。
第二日,城外福宁寺后面的山上,发现了一具跳崖而亡的女尸。
女尸旁边还有一封写的歪七八扭的遗书,自言是丫头,这般做是为了主子祈福而殉身。
福宁寺的僧人,当即厚葬了,据说这名丫头的家眷也得到了主家好好的抚恤……
华又廷是在十月初出发的,除带了朝廷派遣的几位将领副将之外,他还带了自己人,那就是武叔、雪燕、小青,以及穆武和武叔的几个手下。
后来思索了一阵,他又破格多带了一个人,那就是汀兰。
汀兰从昆州时就跟着自己,又是她最倚重的左右手,关键时刻,也许能帮得上忙。
十月中旬,华又廷到了西安府,西安守备和知府热情招待了他们一众,并将匪患之事详细的报给华又廷。
“……将西梁山作为据点,四周边的山头已经全部被其收服,他们时不时就会下山洗劫一场,如今西梁山附近郡县的百姓已经全部迁到了西安府这边,如今天气还不太冷,也好安置,可是若是下了雪该怎么办呢?”西安知府罗大人一脸忧虑。
“下官带人上过两次西梁山,但都是损兵折将而返,山形地势险要是其一,其二就是他们在山上布了阵,那阵十分厉害,根本无法破解,而且他们还放言今年要拿些西安府,以致人心惶惶。”守备宋大人也叹息道。
华又廷安静的听完两人的话,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然后道,“烦请两人大人为我绘制一副西梁山的舆图,然后再找几个熟悉地形的当地人。”
两人着手去办,而华又廷则是关起门来和武叔商议,“应该是张程无疑,我曾听川西王讲过这样一件事,早年张程还未做陕甘总督时,曾以奇异阵法保下铜川,免于受胡人铁蹄践踏。”
武叔听了点头,又问,“那我们该如何打算呢?”
“不急,先看好了再说。”华又廷却道。
第二日,两位大人便把华又廷要的备好。
华又廷让那位熟悉地形的当地人和一起来的将领沟通,而他则拿了那冕图反复研究。
几日后,华又廷便与武叔穆武等人深夜去探了那西梁山。
又隔了几日后,又来了一次夜探,就似乎将这剿匪之事抛到了脑后,开始忙活起自己的事,惹得两
事,惹得两位西安府的大臣禁不住满头雾水。
华又廷倒是每日都出去,但心思却似乎并没在剿匪上面,似乎在找什么人,还是个女的。
这位上将军似乎和传说中的不一样。这样能剿匪成功吗?
两位大臣禁不住满是怀疑。
十月中旬,西梁山上的那匪贼突然下山来,气势汹汹的进攻西安。
令两位大人没想到的是那好像无一丝准备的上将军竟然在半个时辰内调兵遣将,部署完毕。
匪贼大败,往西梁山方向逃窜,半路上竟然中了埋伏,西梁山两位土匪头子和吴渊妻弟彭清就擒。
华又廷让这两个土匪头子引路,带兵从后山一条小径穿过去,然后直捣西梁山山寨。
但到了才发现,山寨上已经空空如也,薛林吴渊张程等人已经逃之夭夭,是从前面布阵的地方走的,追也追不上。
“还真是狡猾!”宋守备恨恨骂一句,然后看向那正站在西梁山最高峰向西张望的华又廷,道,“上将军,他们若是跑的话应该向东,东西面虽都是山,但东面的山要和缓些,而且树木很多,便于藏匿。”
“他们去不了东面,因那边我安排了伏兵,他们只能上西面。”华又廷却道。
“啊?”宋守备一愣,又问,“为什么要将让他们上西面?”
“因那是胡人的地方呀。”华又廷轻飘飘一句,转身下山,剩下宋守备一脸迷惘的站在原地。
将这伙乱贼赶到胡人的地方,难道是想胡人们杀了他们,可是自从斛素王子统一了西胡,西胡向大新称臣,两国基本结束了多年的战争。
很快宋守备就知道这神秘莫测的上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因回来后他就向他拿了官府通文,带人往胡人的地方去了。
宋守备禁不住又一愣,这就叫师出有名吧?只不过这么轻易就去了胡人的地方,也太胆大点了吧。
……
金都城,虽地理位置远远不如大信都城上京,但作为胡人几代的都城,依然繁华昌盛——
酒肆勾栏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街上人来人往,有牵马的,牵骆驼的,还有走步的,其间不乏金发碧眼的人,都安闲的行在大街上,被夕阳装点成一片金色。
时间如白驹过隙,慢慢的这片金色变淡变浅,最终被夜色所取代。
北方的夜,在这深秋,已经带了几分彻骨的寒。
街上很快就是一片寂寥,但在这时,坐落在城西郊的驿站后门则被打开了,一个一身玄衣的人快速的从门中出来,然后疾走几步后,忽然将手放在口边,低低的一声胡哨声响过后,立刻有一匹黑色大马从驿站院墙内飞跃而出。
雄壮威猛的大马,奔到玄衣人身边时,却已将所有气势都收敛,俯下头,喷着响鼻,去蹭玄衣人。
“走吧!”玄衣人摸摸马头,然后一跃上马,一人一马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中,一处建筑巍峨高耸,气势恢宏,正是金都最尊贵的地方——西胡皇宫。
玄衣人望了那处片刻,然后下马,拍拍马臀让马离去后,则独自向着一处僻静的侧宫门而去。
站在暗影里,看着这侧宫门处那多增出来恁多的宫卫,他禁不住蹙蹙眉。
但他并未因此放弃,很有耐性的又站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换防的疏忽时机,立刻一个起落,如夜枭一样从宫墙上跃入。
每晚都来,当然已是轻车熟路,不过今日似乎有些困难,因宫卫到处都增了许多,而且警觉性也明显提高。
但他还是凭着敏捷的身手与上乘的轻功,在几处宫殿逡巡一番,一无所获后,最后来到这皇宫里最大最庄严的地方——正是西胡国王理事的拙政殿前。
只有这里没进去过了……
一边想着,他一边细密的观察着门口的守卫,准备寻找合适的机会。
“踏踏——”
有脚步走近,他立刻隐身一边,当发现来者是两个内侍时,立刻悄无声息的跟上前,一把将后面那个内侍用手刀砍到。
走出一段后,前面那个内侍才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马上停下脚步回头张望,当看着身后又跟上来的那身着红衣系皂带的人,立刻又继续往前走,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这个同伴已经换了人。
这两个内侍又被另一名内侍引到宫殿里,似乎是里面的贵人要吩咐什么。
假内侍将头垂了垂,继续跟着。
“啪啪——”
但就在他进门的一瞬,忽然传来两声击掌声。
不好!
他不由暗叫一声。
抬头看时,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大殿四周更是被弓弩手团团围住。
他见了,索性也就平静了,看向众人开口,“这就是西胡国的待客之礼吗?”
众人似乎没想到这会儿这身着夜行衣的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禁不住一阵面面相觑。
“啪啪——”
在这时,就听殿中央的围屏后又传来两声掌声,然后一个身着绣着金色图腾长袍的少年右一众随侍和臣子簇拥着出来。
“华上将军,你这也算客吗?又有那个客人如你这般?”少爷生的白皙精致,一双绿眸如水晶般潋滟生辉,开口说话时那略慢的语速,更为他添了一份优雅贵气。
“这个……还望斛素殿下海涵,华某也是
,华某也是情非得已!”华又廷并未辩解,当即诚恳致歉。
即使他穿的是这宫殿里内侍最俗的红衣,即使被团团弓弩手围住,可那皎若日月的一张脸,配上那通身的从容与高华,依然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气质。
斛素凌一边打量着眼前男人,一边暗暗在心头嗟叹。
怪不得姐姐竟对这个人生了情?
“情非得已?华上将军何出此言?好像我西胡要撕毁契约,又与大新兵戎交接一般。”认识到这一点后,让斛素凌禁不住一阵气闷,所以语气上也刻薄了许多。
“殿下息怒,华某实在是为流亡到贵处的一伙叛逆而来,前几日曾拿了通文给鸿翼府的大人们看过。”
“那你的意思就是孤这皇宫里窝藏大新的叛逆了?”
“殿下又何必故意误解,我的来意,殿下应该知道。”华又廷语气淡下去,但却依然低伏。
怎么说也是他不对,前些日来了西胡后,他与几个将领先走官路,请求西胡帮忙一起捕捉薛林吴渊一伙人。
西胡的人自然应下。
他这番作为当然只是醉翁之意,他不过是借着这造势寻找妻子罢了,其实那寻薛林吴渊的事已经交给武叔那几个将领了,而他则和穆文穆武几人全心全意的寻找妻子。
当然,寻找的主要着手点,还要放在斛素凌身上,所以他便白日走明路,到了晚上则夜探这西胡王宫。
前几次都是他与穆文穆武三人一起来,但这两次只他自己独自来。
他一向缜密,早感觉出被人盯上了,但却还是冒险来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知道?华上将军高看孤了,你这般心思之人,我又哪里猜得出?”斛素凌冷笑。
华又廷有些无言以对,垂下眸。
“华上将军,你进得这里来,可考虑过如何出去?”看一眼华又廷,斛素凌又问。
华又廷一愣,看一眼那步步威逼的弓弩手,很是坦诚的道,“如果殿下不抬手,我想我这次应该出不去了。”
斛素凌听了又是一阵冷笑,“你当我西胡王宫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宫中侍卫早已察觉,并且周密布防,却没想到他却不知收敛。
“‘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以故患有所不避也’,其实今日一进这王宫,我已经知道不妙,不过却还是来了,因要做的那件事对我来说实在重要。”华又廷边说边与斛素凌那双绿眸对视着,希望将自己的诚心传达给他。
直到面对他的一瞬,他已经清楚的感觉到妻子的失踪绝对与他有关,不然他不可能那般平静淡然,因他刚才打量他的目光中不甘多于嫉妒,这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他拿到了什么让他安心的把柄。
想到以后拥有她的可能是别人,他只觉得整颗心如烧灼一般的痛……
“是吗?有什么事情能让华上将军感觉这么重要?至高无上的权利,金钱美女,华上将军还缺什么?”斛素凌又道。
慢慢的口吻,让那出口的话更显得讽刺。
华又廷却并没马上开口,而是看着斛素凌。
斛素凌却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又笑道,“华上将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可好?”
“交易?”
“是啊,你拿关东长城的布防图来,我再帮你考虑你最重要的东西,如何。”
“这个……恐怕不行。”却没想到华又廷却快语拒绝。
斛素凌看他。
“关东防守如今早已不归我管辖,我是无法轻易拿出的,再说殿下如今已和大新修好,又拿这个何用?”华又廷又道。
“布防图你不愿给,那你想给孤什么?”斛素凌笑。
“我的性命殿下可以拿去,也可以将我滞留这里……”
“笑话,要了你的命,你们大新的人又岂会善罢甘休,而滞留你在这里,更不行,大新人会不满,孤也怕引狼入室。”
“那……”
“这样吧,华上将军,留下你左手手臂如何?”斛素凌再次开口。
一句后,众宫卫与内侍的目光都落在华又廷身上。
虽斛素凌是他们的主子,但他们还是都替华又廷惋惜。
眼前的男人多么出众,若真是去左手手臂,那会是一件多么让人可惜的事。
这无关敌友。
“好!”但更让他们哗然的还在后面,华又廷竟然轻飘飘的应了下来,好像他向他要求的也不过是一举手一抬足而已。
“拿刀来!”见华又廷应下来,斛素凌绿眸微微一闪,然后转头命令跟在身后的两名内侍。
“是!”那两人转身去了,很快就拿了一柄长刀过来。
那长刀刃后刀宽,闪着寒光,正是战场上所用的斩马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长刀上面,华又廷也看着那长刀。
“华上将军,够用吗?”斛素凌瞟了拿刀一眼,问。
华又廷看向他,点头。
“那就请动手吧!”斛素凌又道。
华又廷没再说什么,只是默然走到那刀跟前。
“华上将军,在你动手之前,孤还要提醒你一句,那就是刚刚我们说的话,我只是帮你考虑你最重要的东西,并非是你断了左臂,就可以得到你最重要的东西。”这时,斛素凌忽然又开口。
华又廷看他一眼,沉默片刻,
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这不算什么苛刻条件,一条手臂换她一面,挺划算。
他还有一只手臂,照样能够抱她,怕只怕她会嫌弃他……
踌躇一刻,他伸手拿起那刀,先看一番,再掂量掂量,接着又挥舞两下,最后举起,对准自己的左臂。
众人都微微别开眼。
“砰——”
铁器撞击在肉上的声音。
似乎……似乎不是骨肉被砍断的声音呢。
众人禁不住又纷纷看过去——
却惊讶的发现胳膊还在,刀还在,只是刀刃却不在了。
“这是……”华又廷也是一阵惊讶,看向斛素凌。
“真没想到华上将军竟有如此本事,刀刃都畏惧的退了进去。”斛素凌虽这般说着,但脸上却不见一丝诧异,看来应该是事先知道的。
华又廷听了看看斛素凌,又仔细看看那把刀,然后对着斛素凌深鞠一躬,“多谢殿下!”
众人随即也明白了其中玄机,原来这是一把极簧刀——
如果扳起机关,那刀刃遇物则立刻回弹回去;如果不扳动机关,才会伤人。
明显,斛素凌是想放华又廷一把。
斛素凌却并没理会华又廷的谢,只是挥挥手,遣退那些宫卫与弓弩手。
等屋子只剩了几个亲信,斛素凌才再次看向华又廷,“请坐,华上将军!”
两人坐下来,即刻就有内侍端了茶上来。
一边喝着茶,斛素凌一边看向对面与他相对而坐的华又廷,“恐怕华上将军这一趟白跑了,因姐姐并不在我这里。”
华又廷听了一愣,看向他。
“我没必要骗你。”斛素凌不再自称“孤”,语气中也满是真诚。
“她没来过你这里?”华又廷又问他,深邃目光满是逼人。
“她来过,五月间,的确是我将她从大理寺带了出来,”看华又廷听了他这话又欲开口,斛素凌当即道,“请将军让我把话说完……”
当听说慧娘关在大理寺的事后,斛素凌急了,不再每日沉浸于自己身世的屈辱中,立刻去找了吴太后,和吴太后说他接管这飞鹰军。
吴太后虽生气他那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愤愤离去,然后酗酒,但却还是即可应允了他。
皇上中风,朝局正乱,当然是能多抓一份势力在手中最好。
再说皇上中风前已经写了诏书。
吴太后当即就将诏书给了他,却没想到的是他立刻带人去救了慧娘出来,然后又带着慧娘直奔西北而来。
来西北时,他自然问过了慧娘的意愿。
虽他很喜欢她,为了她可以去做任何事,但却不想强迫她做不愿做之事。
其实他根本就没打算要去统一西胡,向吴太后讨要这飞鹰军也不过是为她。
当慧娘答应和他一起来西北时,他真的欣喜至极。
他还以为她会舍不得、会拒绝呢。
在他的请求下,邱公公给她找了一张人皮,从此她就不再是肖慧,而是小烟。
小烟呢,其实已经嫁了人,嫁给了斛素部落的一个将领。
这也就是华又廷怎么也找不到慧娘的原因!
这么多汉人中,藏起一个来,真的难找。
那段日子,是他最快乐的,因每天起来都可以看见她。
她还激励他,默兵书和武功给他,积极想办法帮他赢人心收军心,支持他成就大事。
奔忙厮战几个月,他也没辜负她,终于颠覆了西胡逆贼的王朝,拿回了皇位。
但这时,就在两月前,她忽然提出要离开。
他禁不住满是失望,她到底还是未准备和他在一起,可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幻想他们的大婚之事了……
他自然拼力挽留她。
但她却给出了充分的理由,挂念母亲想念家人,想回大新,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她怀孕了,已经快四个月,必须回去。
这最后一个理由让他彻底呆住、懵了。
他想说他不在乎这孩子是谁的,他都可以当成亲生的对待。
但看着那双坚决的美眸,他最终还是没有多说,应允了。
虽华又廷未全心待她,但看得出她还是在乎的,如今更是有了孩子做牵绊,她还是想回到他身边吧。
他找了最可靠的人送她上路,而且将这些人全部给了她,而且又将马车让人特殊改良,只怕会对她与胎儿不利。
她流着泪谢他,嘱咐他做一个好国君。
她走后的许多日,他都高兴不起来,既担心又伤情。
直到那一日,送她走的人送信来,说她根本没怀什么孩子,也没有回大新,而是一路东南行。
他听了先愣怔了片刻,然后笑了。
看来她并没放不下华又廷。
笑过之后,他又想去追回她,不过准备了一番,最终又黯然放弃。
从她最后一个怀孕的这个理由就可以看出她离开的坚决,他又何苦禁锢她!
于是他嘱咐那些跟着她的人继续好好保护她,当然还有要常常传信回来。
斛素凌将事情来龙去脉讲给华又廷,当然,不该说的话没说。
当华又廷听了竟然又是怀孕这个理由时,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她很想怀他的孩子吗?
“那她如今到了哪
如今到了哪里?”当然,此刻他最关心的还不是这个问题。
“我也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她的消息了。”却没想到斛素凌给出他这样一个答案。
华又廷自然不信。
“华上将军,知道我为什么轻易就将一切告知你吗?就是我也想知道她如今的境况,不过我因国事实在走不开来,不能亲自去寻她。”之后斛素凌又道。
华又廷与他那双绿眸对视良久,终于又开口问,“那最后得到她的消息,她到了什么地方?”
“堰州一带!”斛素凌说道。
华又廷听了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
“华上将军,怎么也不问问薛林他们几人的事?”斛素凌追问。
华又廷看向他。
“如果他们真的落在我手上,我也许会放他们一马。”斛素凌又道。
斛素凌是个极懂得感恩之人,夺回皇位与大新修好时,首先就是让人向太皇太后请安。
这太皇太后,就是吴太后,助薛林与吴渊等人出逃后,被云太后软禁延寿宫,处境自然艰难。
斛素凌这般做,无非是希望这太皇太后能过得好一些。
如今放过薛林几人,当然也在意想中。
华又廷听了点头,“我是不会给他们落在殿下手里的机会的!”
其实薛林吴渊几人前两日就已经被武叔他们追到西胡边境,张程还中了牛副将一箭,料想这会儿也应该出了西胡。
那几个将领中的三人,还有武叔已经带人到境外去了,只是他找了个再继续探查的理由,和穆文穆武,还有其余的两人留了下来。
听华又廷这么说,斛素凌也就没多说。
之后华又廷告辞,斛素凌让邱公公送他。
看着那疾步而去的身影,斛素凌精致白皙的脸上慢慢漾起一丝笑。
他当然知道慧娘具体在哪儿,只不过他并不想告诉他。
自私也好吧,嫉妒也罢,他就是不想让他就这么容易找到慧娘。
相信这也是慧娘的想法!
反正那地方也离着堰州不远,如果真缘分未尽,势必会遇上,如果有缘无份,也许和了还会分。
……
华又廷辞过斛素凌回去,已经是深夜,但他还是连夜让人收拾东西,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汀兰雪燕小青等当然知道他这番安排必是和慧娘有关,所以也不多问,自去收拾。
只那两名将领问了问,也被华又廷轻巧的掩盖过去。
堰州虽也在大新西,但距离西胡至少有好几百里,几人到达堰州时已经是十月底了。
北方这会儿已经是北风呼啸,水瘦山寒,但堰州这地方靠近江南,天气并不冷。
舟车劳顿,到了堰州后,众人先找了家客店,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开始四处打探。
但堰州这般大,人海茫茫,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使多智若华又廷,也陷入了一筹莫展中。
转眼十余日一晃而过,但众人还是一丝收获也没有。
飞鸽传书给孙建章,那边还是依然没消息;又传书给给斛素凌,但斛素凌却迟迟未回。
看着那脚蹼空空的白鸽,华又廷的一双眉毛不由蹙的愈发紧了。
“县主难道真的去了昆州呢?”身着青色襦裙、包了头巾站在一边的汀兰见了,禁不住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觉得不会,昆州那边又是海啸,又是倭贼的,二少奶奶又怎会去哪里?”不待华又廷开口,一边的雪燕已经插嘴道。
站在门口的小青也跟着点头。
汀兰也就不言语了。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动身往昆州!”却没想到华又廷却忽然道。
几人闻言都一愣,却也只好下去收拾。
回屋的路上,雪燕止不住开始埋怨汀兰。
汀兰不说话,任她埋怨,直到最后雪燕不好意思了,又开始和她说软话。
她自然是嫉妒汀兰的,这丫头长了一张女人们都会被吸引的脸,还有一手好香技。
开始二少爷让汀兰跟着一起,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丫头勾引了二少爷,二少爷要收了她了吧。
凭什么呀,就因她生了一副狐媚样?她还是二少爷奶娘的表侄女呢,从小伺候二少爷,绝对忠心,长得也不差,要收也是先收她呀。
但一起久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丫头绝不是那什么梦儿。
而二少爷也对她没任何心思。
她心理平衡后,也就不再处处针对汀兰。
几人各自回了房间后,便开始收拾。
那两个将领已经回去了,这里只留了华又廷这个主子,再就是这两个丫头,外加小青与穆文穆武兄弟,东西并不多,再加上租住的又是客栈小院,把那些东西归拢了就好,挺好收拾的。
“跟我一起去买些杂货吧,明日路上要用。”忙完了后,雪燕过来喊汀兰,然后两个丫头便一起出了门。
买好用品后,汀兰又去一家名为“墨香阁”的书肆,想买一本香料典籍。
她已经好长时间不学习了,姑娘说:一日不练三日生。
不能再这样下去……
但正挑拣着呢,就见一张粉红色的纸笺飘落在眼前,带着一股幽幽的桂花香。
汀兰禁不住一愣,看过去。
那纸笺却已经被一个红衣小丫头
红衣小丫头捡了起来,然后递给另一个蓝衣小丫头,说道,“兰儿,你小心点,这可是姑娘花重金买的,要是弄脏了,会打死你的。”
“知道了。”蓝衣小丫头赶紧应了,然后两人一起出门去了。
这两个小丫头应该是过来这里买这纸笺的,许多书肆都买纸笔,这倒不新鲜,新鲜的是那纸笺,新奇别致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这种制作纸笺时往里面加香料和色彩的主意她似乎听姑娘说过,姑娘还说过不了两年,这种纸笺就会大量使用。
虽只是姑娘漫不经心的一句,但她却已经深刻记在心中,因对于姑娘的点子,她总是最上心的。
会不会……会不会就是姑娘……
“汀兰,你怎么了?”见她脸色有异,一边的雪燕立刻问她。
“没事没事。”汀兰一边应着,一边快步去问那书肆中的小厮。
“姑娘要买吗?”那小厮开始这般说,当听了汀兰问这东西出自哪里时,就有些不热情了。
汀兰赶紧掏出银子塞给他。
那小厮见了那白花花的银锭子,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悄悄透露了一些,“这纸叫桂香笺,是百里外一个叫伍家庄的小镇上一个叫素娘的小寡妇制得,这东西出的不多,十分金贵,别看出的时间不长,出的不多,却是一本好买卖,许多姑娘太太都喜欢的不得了,姑娘是想着也做这买卖?不过你最好别打算了,人家不给陌生人的。”
素娘?寡妇?
汀兰愣了愣,却还是欲向那小厮详细打听了那小镇的情况,但没想又问两句,那小厮就被店主厉声叫去了,汀兰也只好作罢。
回到客栈,汀兰立刻将这事说与华又廷。
华又廷听了,当即就带穆文穆武出门去了,回来时,却只有他一人,已至深夜,却还是让人备水,让小青伺候他沐浴。
看着二少爷唇角边那这些日子来第一次扬起的清浅笑意,汀兰立刻知道姑娘的事情有了着落,她自然也很高兴。
有心想问问,但看着那屋内身着中衣的二少爷,又止步,回屋去,耐心等。
正在桌前饮茶的华又廷却并不知这一切,因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
素娘,寡妇,好啊,肖慧……
……
伍家庄,背靠大黄山,前面还有一条河将之环绕,虽依山傍水,但因后面山太险,前面河太宽的缘故,所以即使风景如画,却依然略显僻静。
“萨娃,你们再把纸裁利索些。”
“……”
“李妈妈,你这花是越描越美了。”
“……”
“小润,涂的再均匀点。”
“……”
“九叔,陆叔,就这样放,很好……”
午后,风静日暖,正是镇上人忙碌之际,镇郊一座小三进院子的后院,也是一片热火朝天。
“奶奶,看看,这批纸怎么样?”一个圆脸小丫头将一叠印花的粉红色笺纸递给一个身着天蓝色襦群的碧玉年华的女子。
女子接过那笺纸,先轻嗅一下上面的淡淡桂花幽香,然后又看一番,才点头,“不错!”说着,又递还给了那丫头,问道,“对了,青儿,墨香阁的老板今日可要过来拿货?”
“应该吧。”青儿点头。
“去准备一下吧,将货给他后好关门。”女子又吩咐道。
“是。”青儿去准备。
女子则又走向院中阳光下正忙碌的众人,一边看着一边指点。
湛蓝的天空传来两声鸟鸣,惹得女子抬头看。
看着天空上自由翱翔却不时哀啼的飞鸟,女子目光中不由闪过一丝复杂。
鸟儿呀,你是想念亲人了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有了自由,还想不孤独,你这是贪心……
女子正是华又廷遍寻不到的妻子慧娘,当然,如今在这伍家庄上她可不是这个身份,她只是死了丈夫、又被丈夫家那些贪钱的家人赶出来、只好带着一众忠仆独自营生的小寡妇!
离开西胡后,她当然没回大新,而是来到了小烟姐妹母亲的家乡——伍家庄,然后买了这院子安定下来。
她自然想念母亲和姐姐,但一想到还要面对华又廷,就再也不想回去。
京城的风云变幻,她自然已经从斛素凌那里得知,看得出,他对肖家众人的都有了个很好的安排,肖家人终于免去了前世抄家灭族的悲惨命运。
她当然也知道华又廷在四处找她,但她并不愿回去做那上将军夫人。
做了皇位的薛宁,已经晋升太后的云皇后,做了华王的华正兴,再加上功名利禄之心胜于一切的华又廷,想想就是心烦,她又何苦回去受那些烦扰?
只是却止不住思念母亲与姐姐,唯恐母亲因她又生病……
“奶奶,涂料快用完了。”思想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
她回头,就对上生了一张瓜子脸的小丫头,“今日的还够用吗?”她问那小丫头。
小润,她如今的贴身丫头之一,斛素凌送她的。还有另外一名,就是刚刚去收拢货物的那个圆脸小丫头,叫小青,都是小烟的妹妹,都是忠诚而机灵的丫头。
“嗯,差不多吧。”小丫头答道。
“那晚上再弄吧。”她又道。
“是!”小润应声去了。
慧娘则是又将目光投在那忙碌的众人。
众人。
从决定落脚这个小镇,她就开始打算营生。
临离开西胡时,斛素凌给了她十来个仆佣——
除了小青小润两姐妹外,还有两厨娘,两使丫头,一针线婆子,另外三人,是男仆,其中两名是那两厨娘的男人,最后两名,则是年青的护卫,不过被她打发回西胡了。
这些人可靠又能干,多是汉人,都多少有些身手。
但这些人总要吃饭,只靠斛素凌给她的那些银子,总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偶然一日,听说这里的宣纸不错,便宜又纸质好,又见这里漫山遍野多的是红花,而且因气候的缘故,这些红花几乎是一年的花期,她一下子就想起前世的一种千金贵的纸笺——怡红笺。
这怡红笺是当时怡红院一个多才的名妓偶然得到灵感制造的,后来这种纸笺红遍大江南北,让那怡红院名声鹊起,那老鸨也因此狠赚了一笔。
那是几年以后的事,当时毁了容貌的她在香粉楼做事,因读书识字又懂香的缘故,破例被恩准帮那老鸨制作这怡红笺。
虽那工程复杂,又是流水,但架不住她有好头脑与惊人的记忆力,天长日久,这怡红笺的配方与做法也就被她琢磨出来了——
先将那些大纸裁成合适书写的尺寸,然后让人在上面描写美丽喜人的花卉。
再将红花的花瓣反复捣,从中提出红色染料,这染料再加上云母粉和水调匀。
然后便将那些涂料涂在那些裁剪好的纸上,反复涂,一定要均匀才好。
最后,将这些涂了染料的湿纸夹在书上,另外还要附上吸水的麻纸,再放在一边阴干。
这怡红笺就做成了!
为了能自给自足,她便盗用了这个三年后才出世的灵感,然后让她带来的这一种仆役开始制造这种纸笺。
当然,她不能用那原名字,因她让人在调涂料时加了自制的桂花精油,所以就叫这纸笺为“桂香笺”。
这桂香笺比那怡红笺更完美,因加了桂花精油的缘故,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世上当然不乏识货之人,试验几次,第一批纸笺制作成功时,她曾经使钱托相熟的邻居拿到堰州城里书肆里卖,到二批也是如此,到了第三批时,那书肆的人竟然就主动上门来,将那些纸拿走,而且还高价定下他们制造的纸,让他们仅供其一家。
她当然也希望能保守些,所以一口应下来。
虽只是刚刚开始,但她算计着,这事业是大有前景的。
其实在最初,她也想过制香的,但想来想去还是作罢了,她安稳生活还没过够,并不想将华又廷引来……
“奶奶,前面来了几个陌生人,说想向我们拿些货。”就在这时,那去前面收拢货物的小青急匆匆奔了进来。
“打发走就是了,不行,就去叫霍妈妈。”慧娘道。
这事也常见,不时就有些人不找上门来,想要越过那墨香阁与他们直接做生意,但她本着保险和诚信的原则,都会让人打发了。
实在不好打发的,就让厨房里霍妈妈出头。
霍妈妈不只厨艺好,人长得威严,功夫也极为不错,一把菜刀使得出神入化,只要出面现一圈,人也就灰溜溜的走了。
“霍妈妈过去了,只不过那些人并没被霍妈妈吓走,有一个人还将霍妈妈的菜刀夺了去了。”小青又道。
慧娘听了一阵蹙眉。
来者不善,被地痞盯上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干活的人也听到了小青的话,纷纷放下手里的活,涌上来。
“九叔,陆叔,小青,你们随我去看看,其余的人继续干活。”慧娘赶紧道。
陆叔就是霍妈妈的男人,而九叔则是另一名厨娘的男人,也是她这里的顶梁柱,功夫最高也最有谋略的人。
几人随她走了,而与他人则继续去干活。
当一进那厅堂的门,慧娘顿时愣住了,那坐在厅堂正中的玄衣男子,龙章凤姿,皎若日月,正是华又廷……
“为什么不回去?”华又廷看着对面那为他斟茶的女子良久,终于问出口。
“为什么要回去?”不想话音刚落,慧娘就反问。
华又廷一噎,蹙蹙眉,再次开口,“岳母很挂念你。”
“这个我当然清楚!”慧娘将茶递给他。
“那……跟我回去吧?”华又廷又道。
“我当然会回去,”慧娘抬眼看向他,目光沉凝,“不过在回去之前,还请你给我一纸和离书。”
“你说什么?”华又廷听了脸色立刻一冷,眸子也眯了起来。
“我说我要和离书!”慧娘并未像以前在华国公府上一样,见他脸色不好,立刻退却。
“你……”看着眼前女子那毫无惧色的脸,华又廷震怒之余,更多的则是无奈,“肖慧,我这般天涯海角的寻你,你竟然说这个,你到底有没有心?”
说完,却又禁不住后悔的想咬舌头,因这话似乎是怨妇的话,出自他口,真是太没面子了。
看着语毕立刻转头望向一边的男人,慧娘垂头饮一口茶,然后慢慢开口,“华又廷,这又何必呢?如今以你的身份,娶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又何必非是我?肖家如今已经败落,且这番一闹,我这名声也必定是众说纷纭,到时你有这个这样的妻子多失颜面,不如……
,不如……我们就这般散了吧,我隐姓埋名过后半生,你自去寻新人……”
随着她出口的话,对面华又廷听的脸色愈发冷了,最后,华又廷终于听不下去,“肖慧,你最好弄弄清楚,圣上赐婚是没有和离这一说的。”
面对妻子那愈发玲珑的唇舌,他真是又词穷又被动,也只能说这句。
“我相信你能办到!”慧娘又道。
“我为什么要去办?”华又廷一声嗤笑。
慧娘却是一愣,看向华又廷。
什么时候这人成了赌气的孩子?
“就当我这趟白来好了。”很快华又廷又敛了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漠然清傲,起身。
慧娘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华又廷不再看她,转身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慧娘直觉心头酸苦,最后也只是无声一叹。
“二少爷,姑娘说什么?答应回去吗?”华又廷一出门,汀兰立刻迎上来。
“她爱回不回。”华又廷看她一眼,抛下这样一句,快步走远。
剩下汀兰站在原地,一脸不解。
这般辛苦寻来,却又这般轻易放弃,这是闹哪样呀?
愣了一刻,汀兰转身就往门里走。
管他呢,还是先进去看看姑娘吧,她好想姑娘。
汀兰与慧娘见了,自然一番亲热。
慧娘问起姐姐和母亲,汀兰则问慧娘离开后的事……一时千头万绪,主仆两个话说不尽。
说了一阵,看外面天色渐暗,汀兰才想起自己是跟了华又廷和穆文穆武来的,忙请慧娘派人去外面看。
很快就得来回信,那就是华又廷一行人已经走了,汀兰也就安然留了下来。
这样一闹,自然就说起了华又廷。
汀兰也是希望两人能够和的,毕竟华又廷才是自家姑娘丈夫,所以便将华又廷寻她的一番辛苦说了。
慧娘听后沉默良久,才道,“我不想再回华家那地方。”
汀兰听了一愣,也就没有再多说。
是啊,那地方没留下姑娘一丝好的回忆。
主仆两个絮叨到很晚,汀兰又亲自服侍慧娘洗漱诸事,才由小青领着去客房睡了。
汀兰走后,慧娘也上了床,只是她却一时睡不着,想着白天的事,在床上辗转反侧。
迷迷糊糊中,只听窗口传来轻响。
她立刻一个激灵,起身张嘴就欲喊,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已经站在屋子里的男人身上时,立刻又闭上了嘴,蹙眉问,“你来做什么?怎么又爬窗子?”
“还记得我爬你窗子的事?”华又廷不答,反而调侃。
慧娘不说话。
华又廷便径直坐在她面前的桌上,自行倒茶喝。
“白日我们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沉默了一下,慧娘问他。
“说清楚什么了?”华又廷避开她的目光,只看着手中的茶盅。
“我要睡了,你请回吧。”看他是要打定主意装糊涂,慧娘明智的没再多说,直接下逐客令。
华又廷听了立刻看向她,好看的眉梢轻挑,笑,“是你没弄清楚吧,娘子,我们是夫妻!”
竟然耍无赖,慧娘羞恼,“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
“你敢?”慧娘一把抓了床边的一只钗子在手。
“你说我敢不敢?”华又廷起身,慢慢走进,他当然没将她手中那钗子放在眼中,他的眼中如今只有眼前的娇妻。
几月不见,她又长开了不少,身子愈发高挑丰腴,一张小脸也清丽动人,如同花瓣一般鲜嫩。
特别是此刻她身着中衣,某处地方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颤,勾得他的心跟着乱跳。
其实白日他真想就这般负气去了的,他已经为她坐到这般了,他有他的骄傲。
但那想法也只是那一时,走到半路他便后悔了,真走嘛?回去继续忍受没有她的日日夜夜,那不是煎熬吗?
晚上,躺在近处客栈的床上,他更觉得不能这样回去,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他不想再去忍受。
睡不着的他,当即就起身,连夜回到了这里。
他一直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只等着汀兰回去,他才过来……
看着那已经逼近床前的男人,慧娘气急,拿起手中钗子就狠狠刺了上去。
华又廷只觉左臂一痛,垂头看时,才发现有血迹正渗了出来。
“华又廷,我不想再刺你。”看着他那染了血迹玄衣,慧娘没再刺,只是出声警告。
“呵……我不在乎,你多刺几下吧。”却没想到华又廷丝毫不在乎她,快速俯身,去拥她。
慧娘气到极点,拿了手中钗子就又刺他。
他却并不躲避,固执的将她拥进怀。
她手中钗子掉落了,但却也着实刺中他几处,血迹从他身上渗出来,染得两人的衣服都血迹斑斑。
“华又廷,你快放手,不然我就喊人……让他们都来看看你这无耻模样……”慧娘一边挣扎着,一边斥骂。
华又廷反而抱的更紧,一边抱着她使劲往自己身上贴,更是一边低哄,“娘子,我好想你……真的,别再闹了,我什么都依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不知道他竟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一面,慧娘打他,咬他,他都不恼,也不放开,一双手灵活的将慧娘中衣扯开,极
衣扯开,极尽侵占记忆中那一寸寸的美好。
“不要……无耻,唔……”慧娘又哪里是他的对手,眼看就要被他一步步得逞,忽然放弃挣扎,双目看着头顶的帐子任他摆布。
身下女人的异样,即使华又廷正以口代手,极尽享受……但依然在第一时间感觉出,他停下手,看过来。
当看着慧娘脸上淌下的泪时,理智也瞬间回笼。
“别生气,刚刚我也是太想你才这般,你要是不愿,就算了。”他看她一刻,唇角划过一丝苦笑,然后放开她,将她衣服也拉平整。
慧娘依然不理他。
“半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有脾气了。”华又廷又道。
慧娘虽此刻恨他要死,但听了这句话,却忍不住回他一句,“我一直是这样,只是你知道罢了。”
华又廷一愣。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慧娘却已经快速起身,去拉门。
“好了,我回去,你穿这么少,还是不要出去了。”在她的手碰到门时,华又廷制止了她。
华又廷虽然又尽可能的拖延了一阵,但最终还是回去了。
没办法,妻子越来越彪悍,他又不能武力解决……
再次将门窗都关好,慧娘禁不住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瘫在了床上,闭上眼,立刻进入梦乡……
但第二日,她才知道,这只是开始——
小润兴冲冲的来和她说,隔壁换了主人,原屋主得了一大笔银子,去堰州城买房子住了。
她听了好奇的往里望了一番,当看见穆武那张平板脸时,即刻明白这新主人是谁了。
新邻居每日无所事事,除了监视她家这边,就是窥视她。
这还是白日,到了晚上,新邻居又会化身梁上君子,在她香闺自由来去。
为了防备这份骚扰,她当然也是用尽各种办法,先是小青小润加汀兰轮流值夜,九叔霍妈妈陆叔轮换守门。
只不过这方法并不奏效,新邻居身手高超,擅长点穴。
三老人和三小丫头总会中招,醒来后更是各种疑虑探究究竟发生了什么?
防备的手段起不到,到多事,她索性就算了,反正他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从那次闹过之后,他再也没敢轻举妄动过,来了之后,也只是一片规矩,一般都是她睡着或卧着,而他坐在一边。
她不理他,他也不嫌冷场,自己倒茶喝,或者嗑瓜子,每次都要到很晚,有时她熬不住睡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能见到的只是一地的瓜子皮。
“华又廷,这样有意思吗?”她问他。
“怎么没意思?”他笑,“吃不到看看也是好。”
“下流!”她气愤,骂他,然后也就不再多说,随他去了。
看着他每夜乐此不疲的身影,她真的挺疑惑。
这个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之心的人,这般做,就不怕权利被人控制吗?
一晃就是十几天,日子过得烦恼,倒也平静。
慧娘还是不停地让众人做纸笺,然后买。
镇上的人开始往慧娘门口转悠了,有些干脆直接进来串门,当然多是一些姑娘媳妇。
这里不是上京,民风要开放许多,许多姑娘更是会自由的追求自己的爱情……
“那崔三娘一向都不屑奶奶,嫌奶奶是寡妇,可今日竟送来了这些腌菜,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一日闲暇,小润疑惑的和慧娘发牢骚。
“能有什么,还不是看隔壁几个男人相貌不凡,又听说是极有钱的。”不待慧娘开口,那坐在一边善针线善描花的李妈妈立刻接话道。
李妈妈无儿女,丈夫也死了,后来流落到胡人的地方,靠着手上的针线手艺吃饭。
虽是个老实的,但可能是本身不行所致,说话有时很刻薄。
“妈妈别这么说,没准是那崔三娘想和奶奶交好呢。”坐在慧娘下首的小青听了立刻道,边说着边看想慧娘。
奶奶一向厚道,并不喜欢听这个,她这话当然是代奶奶说的。
但看了半天,却发现慧娘没反应。
她禁不住开始暗暗疑惑,是不是奶奶对隔壁那美男也有意?
却不知慧娘正琢磨的是,已经接连三日,华又廷晚上来不来骚扰她了,有什么事绊住了吗?
但很快她又开始斥骂自己,你是口是心非还是自甘轻贱?他不来扰你,你不正乐得清闲,可以好好睡一晚吗?
当日晚上,华又廷依然未来,慧娘见到华又廷,是第二日下午——
小青告诉她做涂料的红花没有了,想着镇上有两家种药草的这几日就要收红花,她便差人去打过招呼说要买一些。
正好那家人还要忙的别的,腾不出人手,她便带了小青和汀兰亲自去采摘。
亲自去采摘也好,花瓣新鲜,回来赶着鲜捣碎,颜色更持久。
但等到她们到了,才知道那片红花田里不只她们,还有几拨人也在采摘红花。
有的是摘来用,应该是与她们一样,和田主打过招呼了,还有的则是给忙不过来的田主摘。
大部分都是镇上的姑娘媳妇,只可惜慧娘毕竟来镇上时间短,与她们相熟的并不多。
一个生的健壮俏丽、穿粉绒袄儿的姑娘由婢女陪着迎上来,笑眯眯的与慧娘打招呼,正是镇长唯一的女儿
唯一的女儿崔三娘。
慧娘认识这镇长,在这里落户时正是通过小烟找的这镇长,也算是与这镇长有些交情。
因看她与女儿同岁,镇长便让她多和女儿交往。
只可惜这镇长的女人崔三娘却因她是寡妇的缘故,很看不上她,她给崔三娘送过些东西,崔三娘并没理,后来她也就没再去送。
看着那崔三娘热情的脸,想着昨日李妈妈她们一番议论,慧娘心里暗暗摇摇头,但面上却与其虚以委蛇着,很是热闹。
崔三娘还招呼自己伙伴过来介绍给慧娘,说她们采这红花全是为了好玩,正好太阳又好。
慧娘认出崔三娘的两个伙伴都是镇上的富户的姑娘,一个姓马,一个姓姬,于是又赶紧和他们打招呼,还说自己过来采红花全是为生计。
几个姑娘在慧娘身上找了大大的优越感,很是心满意足。
就在这时,忽然一边采花的妇人们起了一些骚动,几人看去,才发现原来众人正看着前面官路上行来的几匹马——
打头的是一匹黑马,马上男子玄衣墨发,一张脸皎若日月,丰神俊逸,气质卓雅。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虽都不及他,但也都是仪表堂堂,气质不凡。
但慧娘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不是不好看,只是看烦了,特别是前面那人,她每晚都看,不想看都不行。
看来这几日没出现是出门了,哎,今晚……应该又有得烦了……
“哎呀,对了,刚刚来的时候我那帕子掉在路上了,不行,我要过去找找,那可是我亲自绣的呢。”慧娘正向着,就听身边有人忽然低叫一声道。
转头一看,就见那崔三娘拉了自己的婢女就往大路那边去了。
众人见了,不由面面相觑。
“说什么帕子,根本就是幌子,她几时会绣帕子了。”马姑娘更是小声的和身边的姬姑娘小声嘀咕。
“就是,还不是想着去人家跟前凑。”姬姑娘也道。
“凑也是白凑,听我爹说这些人都不是平凡人呢。”马姑娘又道。
“是吗?”姬姑娘来了兴趣,想问,但很快又禁不住指着前面一声叫,“你看——还真说上话了呢。”
慧娘也跟着看过去,才发现那“寻帕子”的已经到了大路上,正和华又廷说话。
也不只说了什么,华又廷微微一笑,而那崔三娘则一脸娇羞。
“呃……”
一阵羡慕的抽气声。
“你和那人说了什么?”
“是啊,快说说——”
很快华又廷一行人打马而去,而崔三娘也回到众人中,众人立刻将崔三娘围拢,开始问她刚才的事。
“没说什么……”崔三娘又红了脸,“好了好了,别问了,该摘花了。”
见她这般不合作,众人都很是失望。
崔三娘拉着婢女去摘花。
众人无奈,又只好纷纷去摘花了。
“姑娘……”站在慧娘身后的汀兰见了这一切,则是转头看向慧娘。
“好了,摘花吧。”慧娘则道。
绿叶红花,清风微拂,很快,众人就淹没在一边花海之中了。
开始慧娘和小青汀兰一起,但很快她就走偏了,因她发现一种植物开一种紫色的小花,那小花很香。
小青和汀兰也没管她,作为主子,慧娘当然又不工作的权利。
慧娘开始摘那些紫色小花,沿着那些小花开放的足迹,她渐渐的来到这片红花田边。
看自己已经远远的离开了大队人马,慧娘便欲提了那小篮子回去,但转身的一瞬,却发现不远处一处河沟底下竟然有一潭溪水,水十分清澈,水底还有小鱼游来游去。
看自己满手都是花汁和草屑,慧娘便想着过去洗洗手。
清凌凌的水入手一片冰凉,慧娘洗净手后,又抹了一把脸,这才起身准备回去。
但忽然踩在那水草上的脚一滑,整个人就直直的栽进那河沟里。
“啊——”她惊呼。
但因距离大队人马太远的缘故,却并没人听见。
她在水里扑腾着挣扎着,没想过这看着浅浅的水竟然这么深。
难道自己今日要做个淹死鬼吗?
就在她满心恐惧恐慌的时候,忽然岸边传来脚步声,然后一只大手伸来,“抓住!”
熟悉的嗓音让慧娘一下子放下心来,虽不知刚刚还在马上的人怎么竟然跑到这里来,但她还是快速抓住那只大手,任他将自己拉了上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华又廷一边**的慧娘拉到一边那软软的茅草上,一边问。
“谁知这边怎么这么滑。”看在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份上,慧娘并不像以前那般对他不理不睬,而且他找的这块让她坐的茅草地也十分贴心,暖洋洋的,坐上去一片舒适。
“擦擦吧。”华又廷将一片布斤递过来。
接过那布斤,慧娘细心的擦拭着头上脸上的水,擦完之后,又开始擦身上。
身上的衣服也湿了,虽不冷,但这**的也实在不舒服。
但擦着擦着就感觉不对,抬头,立刻就对上了华又廷那直盯盯的火热目光,这才意识到这湿衣服的另一点不妥,那就是身形毕露,比没穿着衣服还要……诱惑……
她禁不住一阵羞恼,起身将那布斤挡在胸前,“我回去了!
我回去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刚才那一跌不只是让她差点做了落水鬼,还伤了脚。
“哎呦——”
一声过后,她又向地面跌了去,只不过并没落地,因一只大手及时的托住了她的腰。
“伤了脚还乱动。”华又廷一边扶着她再次坐在茅草地上,一边道。
慧娘不理他。
“来,让我看看!”华又廷则伸向她的脚。
慧娘却快速将脚缩回,“不用了,你去帮我叫我的丫头过来吧。”
华又廷听了没动,只是敛了神色,“肖慧,至于吗?”
慧娘扭开脸。
华又廷看了片刻后,再次捞向她的脚。
慧娘挣扎了几下,也就安静了。
华又廷蹲下身,将她的鞋袜脱了,认真的帮她检查着。
一双小脚,白嫩光滑,粉色的脚趾如珍珠,摸上去……感觉更好……
华又廷垂着的眸光禁不住愈发深暗,但怕又惊吓到她,努力压下心头某种绮念,然后找话说,“下次一定要小心些,要不是我……我有事路过这里,你今日就危险了。”
“路过这里?”慧娘却是一愣。
这里离大路很远,怎么会路过这里。
华又廷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谎言又多么差劲,只好又闭了嘴。
他其实是看她在这里,故意沿着那边小路过来的。
“刚刚那个……崔姑娘和你说什么?”这次是慧娘找话说。
她当然也感觉到这样下去实在氛围不对,被一个和自己有过最亲密关系的男人在脚上轻轻摸索,不知为何,她身子不可抑止的发软……
但话问出的一瞬,她就禁不住后悔了,这不明摆香……
果然,“吃醋了?”华又廷停下动作,一双深邃眸子笑望着她。
慧娘明智的没说话,只是勾勾唇角。
这动作让华又廷一阵丧气,看她了,开口,“娘子,跟我回去吧,你放心,一切的事情我都会解决,不需你费一分神。”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份乞求,这还是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过的。
“你想继续和我做夫妻?”这次慧娘并没直接拒绝,反问。
“还用说吗?”
“那为什么不留在这里,这里山明水秀,还有许多倾慕你的女人?”
“你……”华又廷觉得自己这小妻子是越来越无理取闹,沉了沉脸,最终又耐心道,“我和那崔三娘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她父亲。”
慧娘不再理这个茬,而是又道,“你不觉得这里隐居很好吗?”
华又廷愣住。
慧娘不在看他,到底还是舍不了那些。
“我还有些事,不能隐居。”华又廷又道。
慧娘却是不再说话。
华又廷看她一眼,也就不再自讨无趣。
“你左脚的脚腕崴到了。”又在那小脚上摸索了一阵,华又廷再次道。
慧娘依然不说话。
“我帮你捏一捏吧?”华又廷又看她一眼。
依然没得到回答。
华又廷眯眯眼,忽然就握住那小脚的脚腕,出其不意的一捏。
“哦……”慧娘疼得叫了起来,他的故意她自然看的出来,“你干什么?”一边愤愤的说着,一边就对着他就不管不顾的猛蹬几下。
但蹬过之后,才觉得不对,当然是……蹬的位置不对……
“你……故意的?”随着身体的反应,华又廷眼神慢慢也变了,深邃眸子如暗夜中燃烧的篝火。
“你胡说……”慧娘立刻感觉到情况不妙,爬起来就欲逃。
但很快就被拉回来,男人没有再忍,手快速的制住她的双腿,不顾她的反对,欺身而上,占据了她……
阳光渐渐西移,有风吹来,软软的茅草丛摇晃不止。
“真狠!”
等一切平静下来,已经是许久以后的事了,华又廷一边看着拥着他的外袍躺在茅草丛深处的女人,一边摸着脖子上的抓痕底念一句。
被女人伤,这对他来说还真少见,可他的妻子却三番几次,他的小妻子真是翻了天了……偏偏从来不容人冒犯的他一点不生气,反而觉得挺有趣。
慧娘不理他,不看他,借着那外袍的掩饰快速穿着衣服。
“我来帮你。”华又廷上前,欲伸手,但接触慧娘眼神的一瞬,又快速退回,笑,“这么生气做什么?”
慧娘那端已经穿好衣服,然后欲起身,但很快又再次跌回。
不只是那崴了的脚,双腿更是如灌了铅,身体也是胀痛难耐。
华又廷再次上前,扶住她。
没有被推开,他正高兴呢,却不妨手上一阵钻心的疼,这才发现原来慧娘突然咬住了他的手。
“娘子要觉得这样解气,就多咬几下吧。”他并没有将手收回,反而愈发将手往她跟前送。
“华又廷,你混蛋,你该死……你、你淫贼,你色鬼……”慧娘却突然放开他,然后挥舞着拳头狠狠地捶打他。
这人当真是可恶无耻的不行。
短时间的在小溪边将她一番折腾以后,又将她弄到茅草深处,变着花样的几番肆虐。
他到兴致高处时,她都以为自己要活不了了。
小青和汀兰过来寻她时,她连一声都不敢应,因他正……
华又廷任她打,直到她打累了……
“回去吧。”低头看她,才发现她满脸的泪。
“别哭了,”华又廷禁不住一阵心疼,“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又是这话,慧娘冷笑,但她真要时他就不这样说了。
“我要你放开我,马上!”慧娘忽然道。
华又廷一愣,却还是照做了,慢慢放开他。
“放开我是第一,第二就是你马上去帮我叫我的丫头过来,第三是你搬出这伍家庄。”慧娘又道。
“……”
“刚才你说的,我要做什么都行。”慧娘毫不客气的揭他的短。
华又廷禁不住拧拧眉,道,“第二第二我都可以应你,只是这第三……”
“你要不走,我就走,回去就让下人们准备。”慧娘脸色坚决。
“好!”本来以为他还要啰嗦一番,没想到他很痛快的应了。
“你等着吧,一会儿丫头们就过来了。”华又廷又整了整衣服,然后走出这片茅草丛。
果然,工夫不大,汀兰和小青就寻来了。
慧娘只说是刚刚去了另一个山坡寻花,然后回来时洗手才摔进水里的。
两个丫头不疑有他,合力将她搀回去了。
华又廷这次果然遵守诺言,第二日,那宅子果然就空了。
慧娘努力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惆怅,又开始过自己平静的生活。
直到二十来日后的一个傍晚,慧娘正在看制成的那纸笺,就听门外一阵混乱,然后门被汀兰一把推开,对她道,“姑娘,二姑爷来了。”
“什么?”慧娘一愣。
“妹妹……”汀兰身后又一个人影快速进来,身上红色华服已经看不出颜色,但一双眼睛还是那般熠亮。
正是孙建章!
“姐夫?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慧娘惊异。
这里只有华又廷知道呀。
孙建章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了她道,“妹妹,和我去看看华上将军吧?”
果然就是华又廷,慧娘蹙眉,“姐夫……”
“去吧!”不待她开口,孙建章却又打断了她的的话,“他……受了重伤,不看,你会后悔的。”
慧娘再一愣,看着孙建章那脸上难言的哀痛,腿慢慢的就软了……
当到了堰州府,隔着窗子,看着床上那脸色苍白、寂寂不动的男人时,慧娘真的难以相信这就是那日生龙活虎的强迫她的男人。
“不……”她快步奔进屋去,伏在男人床前。
她想确认一下,这根本不是……
但,又怎么会不是,她禁不住瞬间泪雨滂沱。
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这一天。
前世,他是抄她家灭她族的恶魔,这世,他是她极尽讨好的丈夫。
怎么说,都应该是活生生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爱这个男人,很爱,不管是恶魔,还是她的丈夫。
“二少奶奶还是先出去吧,武叔要帮少爷施针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雪燕的声音。
慧娘起身,看向她,这才发现身后除了双眼红的如桃子般的雪燕外,还有一个一脸沉凝的僧人。
慧娘认得这个人,那年在眉山大觉寺遇见华又廷时,这个人曾跟在他身边。
看那如电的双眸,也知这人工夫必定不凡。
“武叔,他……”慧娘心头又升起希望。
武叔并没理她,只是走进华又廷。
“只是怕少爷筋骨废退而已。”雪燕的一句,又将她的希望掐断。
跟着雪燕一起走出来,她还想问,但雪燕却转身走了,给她一个背影。
“妹妹,都怨我!”一边的孙建章上前来,叹息道。
慧娘摇摇头,泪水再次落下。
路上,姐夫已将来龙去脉和她说了——
那日华又廷答应她后离开这小镇,根本不是真的离开了,只是得了薛林等人往这边来的消息,去追踪他们了。
薛林吴渊和张程三人,带了十来个兵勇,被他的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跑到山上的一座普济寺的寺庙。
正好就遇上了在寺庙大会上和寺庙主持一起做法事的姐夫,其实姐夫也是一片好意,想着办法寻他,一直寻不到,就开始在附近做生意,后听说大会那日在普济寺净坛上做法事很灵,就想着也求个吉利。
本来不用他亲自出面的,只要出了银子就好,但姐夫一向爱出风头,所以就亲自去凑热闹。
吴渊自然认识他,见了他,立刻就觉得看到了活路,于是用计将他骗了,抓了起来当人质,去威胁那追他们的华又廷。
一见是孙建章,华又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妻子上次投案不就是为这个姐夫吗?
吴渊等人自然看出华又廷的顾及,不只让华又廷给了他们后路,还提出让华又廷一命换一命救孙建章,不然,就马上让孙建章身首异处。
虽然武叔和几个将领都反对,但华又廷还是应了下来。
双方约定在一处断崖交换。
华又廷双手自缚过去,然后再将孙建章换回来。
但没想的是,华又廷过去了,吴渊也并未将孙建章放回来,反而让埋伏在一边的弩弓手快速放箭。
华又廷为救孙建章,中了两剪,从断崖上掉落下去。
那箭伤倒是不是多要紧,主要的是华
主要的是华又廷脑袋撞到石岩上,名医诊断,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永远!
想到这刺心的两个字,慧娘扶着回廊,慢慢蹲下身。
又怎么会,这样的人?
即使慧娘多么不相信,但这也是真的。
一天、十天、一月……转眼就过了新年,床上躺着的男人却依然一动不动。
她帮他檫身,帮他活动腿脚做按扶,和他说话,有时还亲他的脸,但他都没任何反应。
她开始相信他是真的不会再睁眼那双深邃的眼,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再也不会展现出迷人的微笑了,她并没觉得多么悲伤,因他还在她身边。
她只是觉得很心疼,为他,龙章凤姿,惊才绝艳,本就应该权倾天下,本就应该叱咤风云。
可现在缺如行尸走肉……不应该呀……
“姑娘,您别哭了,小心身体,小心肚里的孩子!”就在这时,身后想起翘儿的声音。
听了这话,慧娘强压下心头的痛楚,手抚上小腹。
自那日孙建章带了她过来后,她就留在了堰州府,一心照顾华又廷。
武叔他们都知道华又廷对她的心意,虽对她很冷淡,却也不好赶她。
但后来这里又迎来了一人,正是华正兴。
见了儿子,华正兴老泪纵横,哭了半响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赶她走。
她不想走,便又拿出那个借口,那就是她怀孕了!
华正兴并不信,当即就让大夫给她把脉。
她以为,谎言要被拆穿了,却没想的是那老大夫明确的告诉华正兴,她已经怀孕快一月了。
当时听了,她都有些震惊。
应该是冥冥中也不想让她离开吧!
她怀着儿子唯一的骨血,华正兴自然不敢再赶她。
华正兴想着将他们接回去,但却被她拒了。
她向他请求,希望能带着华又廷回到那山明水静的伍家庄,华正兴当即就让人去了伍家庄看,听她说的属实后,也就答应了,然后她便带他回到了这里。
之后不只穆文穆武武叔等人追随华又廷来了这里,得了消息的母亲也让姐夫送了翘儿杨翠他们过来,目的就是能好好照顾她。
“姑娘,用些参汤。”翘儿又道。
慧娘点点头。
之后翘儿端了参汤来,小青也端来了点心。
就着那参汤,慧娘强咬着牙吃了几块点心。
翘儿又想游说她出去转转,但却被她拒绝了。
又何必出去活动呢,在这屋子里就有事做。
今日还没帮华又廷活动筋骨呢。
翘儿和小青都很无奈,也只好出去了。
两人出去后,慧娘便开始帮华又廷活动筋骨。
其实这事开始一直是武叔做,但后来慧娘主动揽过来,并和武叔学了一套手法。
一番按摩下来,慧娘虽总是累的一头大汗,但看着华又廷那依然精壮的身体,却禁不住心满意足。
做完按摩之后,慧娘又开始和他说话。
她并只是试图想唤醒他,更想和他说话。
其实两人一直没好好说过话,虽然他们做了那么久的夫妻。
“……还记得那年中秋我去眉山吗?其实那次我曾经做过一个打算,我也想像静娘一样来个金蝉脱壳,一走了之,结果你竟然找去了……”
“你总是不信我,真的,静娘就是我放走的,我去投案,并不是争你什么,你总是认为别人在算计……”
“听说在斛素凌那里,你曾经想为我舍一只胳膊,你真傻,你就是舍了胳膊斛素凌也不会告诉你我的下落,他压根就不希望我们在一起,知道吗,昨日他又让人写了信来,说等到那边国势稳定些了,就来看我,带我走,我回信说,可以,不过也要带着你,他好多日子没回信,后来有回信,说……可以,这家伙,疯了,你说是不是?”
边说着慧娘便笑了起来,之后看阳光不错,便去开了窗子。
却完全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寂寂不动的男人那修长的指,竟然微微一动。
春日的阳光照进来,洒遍屋子。
慧娘回过头来继续讲述,男人依然一动不动。
……
“姑娘,崔三娘又来了,送了一些玫瑰腐乳来,并邀请您明日过去和她的喜酒。”慧娘正对着窗子调香,小润推门进来,轻声禀道。
“哦。”慧娘点头,“随一份重礼过去,不过这喜酒我就不去喝了。”
第二次回到这伍家庄,她再想隐姓埋名。
华王不时亲自过来看儿子,靖和帝也不时赏了贵重东西过来……如今镇上的人都知道她不是什么小寡妇,而是上将军夫人。
这崔三娘再也不是过去那般态度,开始主动送东西,攀交。
小润转身去了。
小润刚走,翘儿又过来,端了茶点。
看着那茶点,她实在不想吃,便摇摇头。
翘儿有些无奈,便伺候她喝了参茶。
“董妈妈三月里就到了,董妈妈向来懂得多,定会帮姑娘调理的好好的。”一边喝着那参茶,翘儿一边道。
慧娘听了笑笑,心头却暗叹一声,以后想不吃也不行了。
董妈妈是母亲专门派过来的,母亲每日都在担心她,特别是听说她有孕之后,只是来不了,干脆就将董妈
脆就将董妈妈派了过来。
伺候她喝完茶,翘儿就出去了,慧娘则是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起身去了内室,去看床上的人。
转眼又是多半个月,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武叔每日都过来看,说华又廷似乎看着有好转,但好转在哪里呢?
“你什么时候能醒来呢?你还能醒吗?你不想看我们的孩子吗?”一边说着,慧娘一边握住华又廷的手,放在小腹上。
“哎!”之后她又叹一声,“你呀,没福分呀,不能看到我们的孩子,对了,你是喜欢女孩还是男孩?你父亲……不,公爹,还有我母亲我姐姐,都喜欢男孩,但我喜欢女孩,很贴心呢。”
“算了……”华又廷一如既往,没反应,“和你说几件事吧,德娘……就是我六妹妹和四叔的一个生意伙伴订了亲,跟你说,这姻缘很好呢,那人就是她上辈子的丈夫。”
肖家这一倒,也不是没一点好处,起码德娘不用再嫁前世那个前夫,不用再被休弃,在肖老夫人丧期满一年时,直接就和前世后来那深爱宠爱她之人订了亲。
“对了,还有,那日姐夫过来说,吴渊和张程都被皇上判了暂立决,已经行刑了,不过靖和帝并未杀薛林,因那薛林走着走着路,假山上的石头忽然就掉了下来,正砸在他脑袋上,醒来之后突然就傻了,连吃饭都需要人喂,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姐夫说皇上说等你好了那天,再让你处置他,先将他关在冷宫,我想着,反正他也傻了,不如到时你就让他一马吧,吴贵妃那时待我真不错呢。”
薛宁的作为,越来越像帝王,懂得什么时候如何行事。
这般处置薛林,应该是为了博一个好贤君的名声吧。
当然,薛宁也是极盼望华又廷能醒的,薛宁几乎每月都会赏东西过来,如果不是不便,大概是早就亲自过来看了吧。
不过有一点让她心安了,因薛宁过年时已经大婚,皇后娘娘是川西王焦大奇之女焦青青,据说一个很美很贤惠的女子。
“对了,汀兰也嫁人了,你猜猜她嫁了谁?”
“猜不出吧,张茂才!想不到吧,进士出身,如今又是朝廷命官,竟然就娶了汀兰,当然,这其中皇上功不可没,不赐婚,不除了汀兰的匠籍,这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又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不过我觉得汀兰值得,她那么美!”
没想到,张茂才一直喜欢汀兰,更是在自请命去了昆州、为平倭大将军出谋划策、彻底将倭寇收服、在金殿之上被帝王问所欲时、说出欲求一道赐婚圣旨之事。
汀兰也是有福气的,等到最后终于等到了这样美满的结局。
“对了,还有瑶娘,已经和欧阳烨订了婚,欧阳烨几次向我娘求娶,我娘最终应了。”
可能欧阳烨娶瑶娘,有她的缘故,但相信,瑶娘会得到欧阳烨爱重的,因为她是个好的!
“还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就是在我刚到伍家庄时,曾经救国一名瞎眼尼姑,那尼姑认识川东观音山上静心庵里的女主持,她说那女支持姓洛,是谷阳郡主府上的庶女,那庶女还有一个弟弟,就是洛氏那最照顾的那庶弟,她还说,那女主持根本不是自愿出家,是因多年前救了一个男人,结果被她那个嫡妹冒名顶替了,那庶女也是个聪慧果敢的,当即就决定出家,然后成全自己的弟弟,看来,当年救公爹的根本就不是洛氏。”
如果真将这事闹开,到时还不知道华正兴什么反应呢,最爱的女人竟骗了他这么多年,哎。
“听说那洛氏如今又在府上死灰复燃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揭穿她呢,那日武叔和我说,你小时候受过许多苦,小小年纪,还被人弄到西北去,这都是洛氏所为,我真想回去,帮你讨回公道。”慧娘又道,看着华又廷的目光也满是怜爱。
那日听武叔说是,她禁不住几番落泪。
才六岁呀,后来还入了杀手组织。
要不是武叔这个权老将军的旧部救了他,他还不知要怎么样呢?
而且武叔说,华又廷的亲娘权氏也是被洛氏所害,他手里有些证据。
只是华正兴一直认为当年就他的是洛氏,偏宠偏袒洛氏,武叔又担心对华又廷不利,一直没拿出来。
“可惜啊,这些都一时没法实现,你总是不醒!”慧娘叹息一声,转头去喝茶。
说的口干舌燥了……
“谁说我不醒,你这么多话,不想醒也要被你吵醒了。”但正喝着呢,忽然就声音接她的的话。
“噗——”
慧娘一口水全吐出来,快速回头,然后才发现,不知何时,床上那紧闭双眼的男人已经睁开了那双深邃眼眸,此刻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慧娘眨眼又眨眼,然后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相信——眼前的男人醒了……真醒了……
“你醒了……你……”慧娘一张嘴,不知为何,眼泪立刻滚滚而落。
“傻瓜,哭什么,我醒了,还哭。”华又廷赶紧伸出手,帮慧娘拭泪。
刚刚醒来,手脚僵硬,一不小心,就弄疼了慧娘,但慧娘却不躲,更将脸贴近了他的手。
“二少奶奶,武叔他们打了猎,您看看这些猎物怎么处理……啊,少爷,您……您怎么醒了?”正在这时,雪燕进来,叽叽咯咯的和慧娘说话,但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已经坐起来的华又廷身上,立刻大叫起来,只不过一高兴,竟然就说错了话。
“你不希望我醒?”华又廷挑眉看着这蠢丫头。
“不是……不是,我去告诉他们……”雪燕转身去了。
很快就涌进了一屋子人,整个庭院也被一种喜庆氛围所包围着。
……
“娘子?”
“不!”
“就一次,一小会儿!”
“你一向说话不算话。”
“这次保证算话,要是不算话,我就学狗叫。”
“你轻点,小心孩子!”
“……”
“……”
“好了,别生气了,我学狗叫好不好?”
“……”
“汪汪……”
“呵呵……什么狗?一点也不像。”
“那我再学……”
“算了,明日我们回京,还是算计算计正事吧!”
“放心,我与娘子的智慧加一起,保证那些魑魅魍魉躲也无处躲。”
“臭美……”
风清,月静,你侬,我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