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曾妖头粉墨登场
让赵正明意外的是,他出兵苏州的奏章还没有送出,东王的诰谕却一连来了两封。
按天朝的规制,东王扬秀清签发的文书叫诰论谕,这与洪教主的诏旨是不同的,而这次一连来了两份诰谕,却没见到一份诏旨,就让赵正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洪教主这会儿起就完全被架空了?
实际上赵正明被历史书上塑造的伟大领袖洪教教主形象给骗了,洪教主进天京坐了江山之后,一直到他死,十一年间仅仅颁发过25篇诏旨,其中1854年到1858年,整整五年竟然未发一诏,连清廷都一度怀疑是否真的有洪秀全这个人,曾国藩还奇怪的说“洪逆深居简出,从无出令文书。”
奇怪归奇归,赵正明还是得恭敬的收下诰谕,只拆了第一封就让他兴奋不已,难怪顶天候秦日纲这些日子来没动静,原来朝中已有成议,把他给调到西征军序列去了,一同被调走的还有驻守在镇江的冬官正丞相罗大纲,这样一来,整个东征军序列之中论品级爵位,却再没人比他这个顺天候大了。
“恭喜主公,朝廷怕是要让主公总领苏浙军务了。”姜方怀这些日子显然已经适应了幕僚的角色,看见赵正明捏着第二封诰谕还在犹豫,不由的失笑道,“主公何不拆开看看?”
“方怀,我看只怕未必,我官爵虽尊,资历却太浅,又不是广西老弟兄出身,总领方面军务,只怕东王放不下心呐。”
“既来之,则安之,主公何需多虑,此诰上既然没有说明何人接替顶天候,那这第二封诰谕再不济也就是要东征军固守防地罢了,何况主公资历虽然不够,却也是数月之内连战连捷的,朝廷眼下着力都在上游,哪里还有谁能派来苏浙?总不能让个丞相来总领大军吧?”姜方怀笑道,“主公宽心,总有应对之法的,回头还要请宴请东殿承宣呢。”
“也罢,”赵正明笑了笑道,“方怀总是很淡定。”
果然不出姜方怀所料,这第二封诰谕拆开之后,先掉出来的竟是一份官执。
“顶天扶朝纲顺天候赵正明,督师东征,连克吕城、常州,诛两江妖酋怡良、江阴副将刘务序等妖兵妖将数千之众,又于常州城下大破江妖头忠源,悚心军务,劳苦功高,着赐爵加一等,兼令总统东路天兵军务,此诰。”
“主公,这东路军可就得您来指挥了。”姜方怀笑道,“不过东王能拟发这份官执来,着实是挺看重主公的了。”
“这个加一等是什么意思?罪加一等,升官也有加一等?”赵正明随手晃了晃手中的黄皮纸,他到是不在乎升官,到底还是总领东路军务更有吸引力些,“这下咱们手上可有人了,先生说说看,是不是把留在丹阳、金坛的守军全部调上来,一齐去苏州?”
“不可,金、丹的守军若是调走,天京东面门户洞开,两江大营的清兵必然要来抢夺,若是有失,朝廷必然要寻主公的麻烦,再说这些人带去苏州也无甚大用,都是广西老兵,主公只怕也用起来不顺手,不如抽调一些人马来守常州,主公自引大军去苏州便是。”
“便听先生的,吴孝如那边,回头我派人去知会一声,让他侧应一下也就是了。”赵正明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有几分从善如流,自从姜方怀出现后,他的确少操心了许多,人才是战争的助力器,看来是一点都不错,得想法子把天朝那些有点名气的都挖过来,那个叫陈玉成的也得想法子找到,这小子怎么就和陈丕成名字这么像呢。
这次被差来送信的是东殿的承宣段百文到是对赵正明很客气,办理了交接之后就要走,赵正明离开天京几个月了,正想从他身上了解下天朝在各处的战况,哪能就这么放他走,自然是千请万请的摆下一桌饭菜。
段百文虽然不过是东殿的小小承宣,品级也不过是大小相当于个检点,但毕竟是在东王府办差的,耳朵里的消息着实不少,赵正明问上几句,他到也答的干脆。
原来天京这次将秦日纲、罗大刚调去西征军,还真是因为西征不太顺利,此前包围了南昌城的赖汉英满以为攻克南昌是易如翻掌的,哪知清军为了确保江西,是铁了心的和太平军在南昌城下死扛,源源不断的将各处抽调的援军送到南昌城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南昌城内的清军居然超过了两万人,江西巡抚张芾以下诸多名臣猛将在咸丰的严旨下,这回是真的豁出命的死守南昌。
南昌原来就是一座重镇,城墙高大宽厚,由章江门至德胜门还筑了120丈的月城,清军知道太平军的土营厉害,又在城内遍设甕听,生怕和江宁城一样,被太平军挖到城墙底下放炸药,城外所有据点都修筑了土垒,上架千斤大炮,内以壕沟纵横联络,当真是防守严密。
太平军自从广西起来以来就没有真正面对过如此严防的坚固城池,虽然他们反复猛攻,杀了九江镇总兵马济美以下数千清兵,也当真挖地道连续四次炸塌了德胜门西月城外城墙,但还是没有办法攻入城去,反而让越聚越多的清军渐渐占了上风。
双方恶战一直打到八月份,赖汉英实在顶不住了,只好派人向天京求援,东王于是又派国宗韦俊、石祥祯、石镇伦统兵两万增援,可最近传回的消息,似乎仍然不太顺利,东王这才下令将奇顶天候秦日纲和冬官正丞相罗大刚调回天京,应该很快就要派去江西了。
“要说妖兵厉害,还是得算曾妖头手下的湖南兵,”段百文猛扒了一口饭,伸了伸喉头道,“前次赖丞相差人回来说,六月十五日那天(此处日期为太平天国纪年法,实际日期为夏历7月28日)林启荣大人埋伏土营弟兄一下子炸塌了德胜门城墙20余丈,白指挥领着弟兄们一个劲儿的往上冲,娘的,都叫这帮湖南佬给坏了事,打了一个多时辰,硬是没冲进去,反倒是折了不少弟兄,听说”
“曾妖头?哪个曾妖头?”赵正明听他扯了半天正觉得没劲,忽然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全身都紧张起来。
段百文奇怪的抬起头,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赵候爷对这个曾妖头这么有兴趣,要说清妖里面能打的,比曾妖头可多了去了,他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赵候爷偏偏就来劲了:“好像是叫曾什么的……”
“礼部右侍郎曾国藩吧?”陪坐在一旁的姜方怀提醒道。
“好像是这么个人,听说是家里死了娘还是死了爹的从妖都回乡的妖头呢,大人,您说说,这家里都死了爹娘了,还跑出来替清妖头子卖命,这可不是认贼作父么?”
赵正明点了点头没有接话,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再不停的说:“妈的,曾剃头怎么这么快就上场了?”
“大人,曾国藩不过是个文人罢了,不见得有多厉害,湖南团勇也不过是临时招募的乡民,晚生看来,说不定是赖丞相的说辞罢了。”姜方怀见赵正明脸色有异,不觉奇怪,只是曾国藩这三个字就能让顺天候吓成这样?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赵正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心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戏份到了,你总不能不让人家上场,这剧本都是早就写好的,谁也跳不出历史的洪流啊。
“这曾妖头的事情,段兄弟还知道些什么?”赵正明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又将桌上的饭菜向段百文面前推了推,也不知道这东王府的承宣是怎么搞的,好像饿死鬼投胎一般,说是风卷残云都是小看了他,面前的几个碟子都被他扒啦的干干净净,若不是有上官在场,只怕他都有端起碟子来舔了。
“卑职着实不知道,便是赖丞相差人来了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南昌城外连日血战,哪天不死几百号人?众兄弟得升天堂,着实算不了什么。”说完,段百文扒干净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啧了啧嘴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来人,给段承宣再给上一碗白米饭!”赵正明心说东王怎么竟使唤这种人,不是派出来丢东王府的脸吗?
姜方怀笑着看了看满脸喜色的段百文,忽然问道:“清妖围城这么紧,京里现在粮缺的很吧?”
段百文一惊,下意识的放下刚端上手的碗,迟疑的看着姜方怀,却并不说话。
赵正明顿时明白了,笑道:“你就直说了吧,我这些天正准备解运些粮食去京里,前番听东王说缺粮,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段百文松了口气,却是再不敢端起饭碗了。赵正明哈哈一笑,将碗塞到他手里,又给夹了些菜放到他面前,道:“段兄弟,你这可不能瞒我,倘若你不说,我要是给京里解运的粮食少了,到时候九千岁怪罪下来,我可都得推到你身上。”
PS:最近有朋友看了我的小说之后,来信指责太平天国是邪教,引用者“**”,“内讧”,‘杀人如麻“,“素质低”,“政教合一”,“八十八个老婆”等等,这个么,我觉得有必要引用别人的文章来说明一下。
太平天国不是洪秀全一人之国,是一个摇篮,我认为她除了孕育出野心家,阴谋家,肯定还孕育出一些别的东西。这就如同泥土除了藏污纳垢,也长出花;一个作者写到这段历史,如果他秉心公平,他绝不应该粉饰内讧,**,酷刑;但他也不该忘记那些为理想死去的人们。对历史的评价并非除了黑的就是白的,黑白之外还有其它颜色。
太平天国使我联想到的,是这样一些画面,---------满含忧患的未瞑的双眼,是自悲壮志难酬?还是冥冥中听到了理想破碎的声音?这是冯云山;昏暗的地洞深处,重伤伏地,仰面直视破洞而入的蒙古大将,这是林凤祥;苍髯白发,却发出雷霆般的怒吼,跨下黑骏马闪电般直冲敌阵,直冲死神,这是曾天养;暗夜中身赴危城,然后,万水千山间一个孤独而高贵的背影,这是石达开;寿州城吊桥在身后轰然落下,有一种生命宛若樱花,在劲风中怒放凋谢,这是陈玉成;残阳如血,照着囚笼中那个伏案急书的后死者,他在完成一个注定要被篡改和误读的漫长故事,这是李秀成;十年艰险,万事浮云,中夜起徘徊,往事故人的影子如长江逝水从心底流过,这是曾国藩-------背景是旷野中无数的流民和残缺的尸体,在这一切之上,苍穹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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