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别白费劲了,紫皮小妞。”
正在凝神施法的诺莉儿.鹰羽被这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的话语吓了一跳,口中的祷词为之一顿,架好的手势也变了型。
于是,那株在回春术支撑下勉强扎根于烂泥中的甘露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
德鲁伊懊恼地重重叹了口气,随即横眉竖眼地瞪着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巨魔。
“你的礼仪和你的通用语发音一样地糟糕。”她毫不客气地批评道。
对方却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咧开长着一口发黄尖牙的嘴巴回了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
“你说的对,小妞,但就算把它们合起来,大约也没有你的植物知识糟糕。”
诺莉儿紫罗兰色的面孔在一瞬间因气愤变得通红,对任何获得塞纳里奥议会成员资格的德鲁伊来说,这句话就像丢在绅士面前的手套。
但暗夜精灵控制住了自己。
她并不特别亲近联盟,但除了和部分牛头人关系较好外,与部落也没什么情分——尤其是和巨魔。
更何况,她正处于死亡泥潭中最靠近沼泽鼠岗哨的边缘地带。
“你在侮辱我,巨魔,但如果你只是打算靠挑衅来宣示地盘主权,我不介意换一个地方。”诺莉儿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即把手里余下的种子放回了腰间的草药包。
“换一个地方干啥?”巨魔眯起了浑浊的眼睛,惨绿色的瞳孔不怀好意地直视着精灵。
“拯救这个快死去的湖泊。”诺莉儿头也不回地抛下一个答案,抬脚就要往泥潭深处走去。
却被身后传来的话语止住了脚步。
“紫皮小妞,你只是在换一个地方继续干傻事。”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诺莉儿猛地转过头来,她感到自己的耐性快要到达极限了。“我正尝试把甘露草移种到这片泥潭中,它们可以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并滋润自己身处的大地,只要足够的时间,它们可以把这里变成一片可供其他动植物生存的沃土,甚至重新成为一片湖泊——”
“那不可能办得到。”巨魔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
“为什么?”心中的怒火令诺莉儿的面孔与言语都覆上了寒霜。
巨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用遍布深蓝色符咒图案的右手拾起了那株枯萎的甘露草,用三只手指把它包裹起来,轻柔而仔细地捏碎,然后深吸一口气,往打开的掌心一吹,这颗不幸夭折的植物便乘着一股来自破碎虚空的清风逝去了。
“它不属于这里,”巨魔的把望向天际的视线重新放回精灵身上,“它的躯体不属于这里,它的灵魂也不属于这里,而你却要让它根植于这片土地上,你真的懂得自己在干什么吗,小妞?”
“我不得不这么干,”诺莉儿毫不客气地瞪着对方,银眼中散发着的光芒仿佛要洞穿巨魔的瞳孔,“除非能找到有类似功能的本地植物,不然我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来拯救这个地方。”
“拯救!拯救。拯救?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小妞,这里很好,为什么需要拯救?”
暗夜精灵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巨魔那布满皱纹与色斑的面孔。
“很好?你是故意装疯卖傻,还是真的老糊涂了?难道你没有看到那些横尸在污泥中的孢子鱼?难道你没有听到那些三头蛇因皮肤干燥开裂而发出的哀号?纳加们杀死了这个湖泊,把它变成了一片泥潭,你却告诉我它现在很好!”
对于诺莉儿愤怒的指责,巨魔却只是淡然地摇摇头。
“这个湖泊,这个地方,它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死去。它只是被改变了。这是它命运中的一部分,和河流改道、大地崩裂没什么不同。”
“我明白大自然有它的命运,巨魔,我的衣服与披风,”她指了指自己身穿的鹰羽裹胸与兽皮短裤,还有背上的树藤披风,“正是这种命运下的产物。但发生在这个湖身上的事情,是不自然的!”
“告诉我,那东西有灵魂吗?”
巨魔顺着精灵高举的手指,望向泥潭的边缘。
尽管湖水已干竭,那台形状奇特的抽水泵依旧伫立在岸边,无数条如昆虫触须般的管道还不时地向飘浮着孢子的天空喷发着蒸汽。
“没有,还没有。”巨魔摇摇头。
诺莉儿抄起手,换上了一副满意的表情。
“但我知道纳加有灵魂,”巨魔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而且和你们的灵魂很像。”
“那又怎么样?”精灵维持着姿势不变,脸色却黑得吓人。
巨魔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走过德鲁伊身边,缓缓地往泥潭深处走去。
虽然仍在气头上,诺莉儿还是放缓脸色,面露疑惑地转过头问:“你打算去哪,巨魔,现在这个被吸干的湖里只剩暴躁的三头蛇和饿得两眼发青的真菌巨人,没有任何清洁的淡水和能吃的食物,在里面走得太远对任何生物来说都相当危险。”
“噢,我是听错了嘛,什么时候暗夜精灵也开始关心起巨魔的死活来了。”巨魔头也不回地调侃道。
“我是塞纳里奥议会的一员,我关心任何自然生物的死活。”诺莉儿下意识地擦了擦别起披风的会徽,“无论是一头猛虎,还是一个满口胡言乱语的老巨魔。”
巨魔突然转过身,死死地盯着精灵。
“如果我和那头老虎打起来了,你会怎么办?”
“想方法控制你,例如用树藤缠起来,或者往脑门敲一棍,然后安抚那头可怜的大猫。”诺莉儿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可不公道,小妞。”巨魔皱着眉指了指自己两根雕满了图腾的獠牙,“搞不好它的牙齿比我还要硬,还有四只锋利的爪子,比我厉害多了。”
“你是说自己已经老得连一头老虎也对付不了了?”精灵挑衅地盯着对方发灰的乱发。
巨魔炫耀似地晃了晃手中的法杖:“要是没有我这第三条腿,那还真是有点悬。”
诺莉儿厌恶地观察着那把用一只连着手掌的前臂骨、一条脊椎与一根小腿骨所结合制作成的武器——只有三个指头的手掌骨架上散发着不详的黑芒。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改掉吃别的智慧生物——甚至是自己同类的习惯了。”
“暗矛氏族确实放弃这么干了,在其他部落成员的强烈要求下。我可以理解,就像是那些跟你我都关系良好的、牙齿长在脑门两边的大块头们永远也不喜欢人类看待他们眼光一样,没人能够忍受那种被当作食物看待的视线。但是,我们唯一没有妥协的习俗,是吃自己。”
精灵看上去快要吐出来了。
她忍住恶心仔细地打量了巨魔一回,惊讶地发现对方除了一条档布外,几乎全身都是骨制品:大红鼻子上穿着三根骨钉,右耳上挂着足足十个用某种动物的小牙齿所制成的耳环,脖子上围着骨雕项链,背上绑着四根腿骨镂雕成的图腾,腰间则挂着一圈用掏空的骨头所改造成的药瓶,甚至在一双大脚丫上也覆有两片骨甲。
“无论是杜隆坦还是贫瘠之地都是资源紧缺的地方,我们学会了就地取材。而说到材料,还有什么材料能比自己身上取下来的更好呢?哈哈哈哈。”
“但这些挂在你耳朵上的小獠牙可不像是你身上取下来的东西,他们太小也太新。”诺莉儿用食指谴责般地指着对方青色的尖耳。
巨魔大笑起来。
“你那双萤火虫似的眼睛倒是很敏锐,但你也正好提醒了我自己的职责所在,所以我决定还是不要和你纠缠,尽快上路为妙。”话音刚落,巨魔转身就走,将一脸不解的精灵留在了身后。
当群星在扭曲虚空中露出自己朦胧的身影时,巨魔再次转过头来。
他身后是一片在黑暗的粉饰下依旧面目狰狞的烂泥地。上面还残留着他那只有两个脚趾的大脚印,而在他足迹的后方,还有一串断断续续的浅爪印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你的潜行技术简直和初出茅庐的小崽子猎人一样地糟。”巨魔对那行爪印的终点说道。
“但或许比你想象中要好。”精灵的声音却出现在他身后。
巨魔只是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
“在夜里和一头紫色小猫抓迷藏,我就算在年轻时也没这个兴致。”
精灵脸带得色地现出了身影——在巨魔的左方。
巨魔微微一滑浑浊的眼珠,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你欠我几个答案,巨魔。”诺莉儿清了清嗓子后说,同时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对方。
几分钟沉默的对抗后,巨魔轻笑一声,移开了视线。
“诺莉儿.鹰羽,塞纳里奥议会德鲁伊。”精灵在巨魔身旁盘腿坐下,“巨魔,你的名字?”
“金祖.暗矛。巫医。”
“好的回答,好的开始。”诺莉儿满意地点点头,“第一个问题,你来这里干什么,金祖?”
“游山玩水,老人家的爱好,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自寻死路也是老人家的爱好?”
“噢,或许你说的对。”巨魔夸张地耸耸肩,“奥萨,我曾经最棒的狩猎伙伴,一头聪明得要命的迅猛龙,在发现自己老得实在无法与我一同狩猎后,就一头冲进了满是老虎地盘的丛林深处,隔天晚上,他的灵魂——他那矫健敏捷一如年轻时的灵魂奔回我身边,与我依依惜别,然后纵身跳进了灵魂大河中,溅起的水花有老酋长去世时一半那么高。”
诺莉儿冷静地摇摇头。
“动物们会杀死自己,那是因为他们清晰地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但一个拥有足够智能的生物,却可以用任何理由去杀死自己,就正如他们可以用任何理由去杀死别人。”
巨魔欣赏地咪起了眼睛,“你终于说了句能让我点点头的话,小妞。所以我决定给你第一个答案:我来这里为暗矛氏族找一片新的居所。我们的氏族在加入部落后正变得越来越庞大——或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庞大。更多更强壮的战士,更多更繁茂的家庭,更多的小崽子,需要更多的地方去让他们奔跑,让他们成长。”
精灵却继续冷静地摇摇头。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巨魔。这片泥潭不像是能让任何生物安居乐业的地方。”
“你说的对,小妞。”金祖严肃地看了诺莉儿一眼,“那我问你,难道杜隆坦像是能安居乐业的地方?贫瘠之地看上去又是什么神仙乐土吗?或许我还该向你介绍一下荒芜之地与卡加斯营地?你或许会对我说,那些地方终究比这里要好,但又能好多少?我们早已习惯居住在任何联盟看不上的地盘了。”
“我不是没有了解过你们的困境,巨魔。但你们不是已经有萨布拉金了吗?”
“萨布拉金很好,但却不够大,尤其在你们的议会拒绝了我们彻底驱逐那些入侵沼泽的食人魔的提议,还硬把他们安置在我们营地北方后。我们不能占中立的孢子人地盘,南边则是重新分给了真菌巨人。现在,那片地方的发展方向只有东方满是龙虾人与纳加的湖泊和那些章鱼人的古迹。每一寸新地盘的代价实在太高了。”
精灵举起手,摆出一个接受的手势。
“够了,我完全理解。那么,下一个问题:你的那些耳环是怎么回事?”
巨魔再次大笑起来。
“还能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小崽子们都不会换牙么?我把他们第一批獠牙中的一颗做成饰品挂在身上,就代表着我对他们负起了如同父亲般的责任——尽管他们的爹都尚在世,这个世道太过艰险,一个小崽子需要两个父亲才能够勉强过活。在我们的语言里,像我这样的人被叫做‘契爷’,而在通用语里,最类似的词汇是‘教父’,尽管我半点也不信什么圣光。”
“‘谢谢’你‘详尽’的解答。”诺莉儿没好气地瞪了巨魔一眼,“也就是说,一个老巨魔巫医为了他氏族里的小崽子们能有一个足够大的新家,亲身来到一个危险的泥潭中探索。听上去还算合理。”
话音刚落,精灵就皱起了眉头,“只有一个最不自然的地方:如果一个氏族打算开拓一片新的领地,他们又怎么会只派一个成员前来侦查?”
“你看来很肯定没有其他族人与我同行?”巨魔扯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在夜里看得比白天还远,甚至在这个地方还能隐约看到沼泽鼠岗哨的灯火,但在我的视野范围内,只有一个巨魔存在,那就是你。”
“好吧,基本上你赢了,小猫咪。”金祖扫兴地一挥手,但随即又神秘地把手背在身后,“不过我身上的确还带着另一个巨魔。”
“你又在胡言乱语了,巨魔。”诺莉儿不屑地撇撇嘴,“好吧,你用妖术把他变成跳蚤塞到头发里了?”
“我的师傅,他以前倒是对我这么干过,为了把我带去当时的祖尔格拉布见识见识。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不过在去世之前,他留下了自己的一小部分灵魂给我这个关门弟子。为了纪念他,我时刻都把这个带在身上。”巨魔抽出藏在身后的手掌,伸到精灵面前。
“噢,不,拿开拿开!”诺莉儿立刻神经质地挥舞着手臂。
那是用两根獠牙与一颗皱缩的巨魔头颅所制成的仪式匕首,其中一根长牙穿透了颅骨的后脑门,充当匕柄,另一根则被固定在头骨的前方,成为匕刃。在头骨空洞的眼眶中,竟然闪烁着两团苍白的火苗。
“够了巨魔,我完全理解不了你们那种缅怀先人的方式,而且,别转移话题。你得承认寻找新栖息地这个念头完全是你的个人一意孤行,是吗?”
“没错,就和你的虐种救湖计划一样。”巨魔摊开手说。
诺莉儿立即沉下了脸。
“我必须强调自己的想法是在获得监护者哈穆特的首肯后才由我亲自来这里实行的。”
“你到现在还确信自己那个法子行得通,小妞?那你的垂耳朵兄弟姐妹和我那些毛茸茸的大块头盟友们都在哪?他们怎么不来帮你救救这个你口中可怜的湖泊,就让你孤军奋战?”金祖猛地把上身往精灵靠去,脸上的獠牙几乎快要戳进对方的皮肤,“承认吧,精灵,你我都不过是独行侠,怀抱着一个无人接受的理念,正打算做出一点成果好证明自己。但事实上,我们心里都没底,却有强烈的情感在迫使着我们放手去干。这也是为什么你要跟着我往这个泥潭深处走,尽管我反对你的想法,但我却和你是一路人。”
暗夜精灵陷入了沉默。
夜,在不属于艾泽拉斯的大地上依旧静静地流淌,有那么几分钟,他们闭口不言,目光迷离,心中或许正在回想往事是如何改变着他们,并最终把他们带到这里。
像是从睡梦中惊醒,沉思中的诺莉儿忽然抬起她低垂的银瞳,望向正仰望星空的巨魔。
“你仍然没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巨魔。你要怎么把这片不毛的泥地改造成适合自己氏族的家园。”
“噢,”巨魔用沙哑的嗓音回应着,眼睛却没有离开过破碎的穹苍,“那可真是说来话长,小妞。你愿意当个萨满吗?”
诺莉儿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是我的耳朵竖起来了还是你的脑袋长反了?我完全跟不上你的思路。”
“边吃边说吧。”巨魔扯起嘴角神秘地一笑,“让我秀给你看看萨满祭祀都能干些什么,说不定你看完了就想转行了。”话刚说完,他就闭上了眼睛。
精灵莫名其妙地盯着巨魔,但几秒钟后,她惊讶地发现对方身上密布的图腾正散发着鲜艳的红光,这光芒游走于那些皮肤上的狂野线条中,最后汇聚在巨魔的眉心,在那里,正好涂画着一只抽象的眼睛。
“我们都长着一双活生生的眼睛,能看见活生生的家伙,但若想要看到灵魂,那就必须换一种眼睛去看。”合着眼帘,金祖开始左右移动头颅,用那只特别的‘眼睛’扫视着周围——尤其是身下的烂泥地。
“你在找什么?”
“灵魂呗。尤其是那些尚未离开躯体,或刚刚离开的灵魂。”
“然后?”
“找到了!”巨魔大喊一声,往不远处的地上一指。他把背上的一根骨图腾抓在手里,像长矛似地一投,正好稳稳地插在先前指定的地方。
瞬间,那附近的泥地像是个口袋般地被翻转了过来,上层的泥地以图腾为中心沉了下去,下层的却又从边缘上覆向中心。
巨魔兴冲冲地奔过去,拾起了好几个手掌大的贝类,分别闻了闻,把两个较大的随手一丢,说一声烂掉了,便带着余下的与图腾一起走回精灵身旁。
“食物。”他边收起图腾边炫耀似地把最大的一个在精灵面前挥了挥。
“是生的。”精灵淡淡地补充道,“而且我吃素。”她说完在胸口一抹,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把果腩。
“这回轮到你在侮辱我了,精灵,我又不是那些牙齿长在头顶上的胖野人,怎么可能生吃?”巨魔愤愤地说着,边把另一根图腾插在了面前,这一次,从图腾顶端冒出了火焰,温暖的光芒在夜幕中开拓出一片小小的营地。
用那把模样奇特的匕首撬开贝壳后——看来那不仅仅是一把仪式用具——金祖把它们轮流搁在图腾顶上,一一地烤熟,期间还老练地不断撒上腰间药瓶里的各式调味料,同时他的嘴巴也没停过,正在不停地数落精灵的饮食习惯。
“光吃素,这是发哪家子的神经哪?”
“我已经开始习惯你的语气了,巨魔,但我还是得问问你吃素又有什么问题了?”
“哈,什么问题,不就像你爱说的,不自然呗。”
“哪里不自然了?”
“我问你,小妞,你能吃肉不?”
“我不喜欢吃。”
“但你能吃,却偏偏违抗自己的本能,那还不叫不自然?”
“我们既能吃荤也能吃素,我认为这代表着一种选择。”
“狗屁选择,要是我们光能吃肉或吃草就能好好活下去,那为啥我们不干脆生来就只能吃一样?我们两样都能吃,不就正好代表着我们必须都吃才能活得好好的吗?”
“月神在上,我头一天知道巨魔里也有律师。”
“啊哈,我的通用语师傅就是个人类律师,一个我们从人类城堡里逮回来的俘虏,挺好说话的一个人,要不是最后他尝试游说自己的绿皮看守释放他结果被扭断了脖子,我就该开始接触法律知识了。”
“我拒绝再跟你交谈,这是我们族人和人类接触后学到的对付律师的最好办——”
巨魔哧溜一声吸走贝壳里的蚌肉,打断了精灵的发言。诺莉儿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后别过头开始专心享用自己的食物。
金祖几乎一口气扫荡光了所有蚌肉,却独留下两只,放在自己与精灵中间,开始有一口没一口地吹起气来。
浓郁的香气立刻包围了诺莉儿。她先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啃着干果,但没过多久却黑着脸转过头瞪着巨魔。
“你在干什么?”她冷冷地问。
金祖一脸无聊地回看着她。
“吹凉它们,留着晚点再吃。”
“我想你肯定不介意换一个方向吹?”她露出一个僵硬而危险的笑容。
“不介意,但为什么?现在我也没造成任何影响啊?你看我从来不会在自己的迅猛龙坐骑面前烤肉,怕馋坏了那可怜的畜生,但如果是我那些牛头人朋友们的坐骑就没关系,因为它们压根对肉不感兴趣。你的饮食习惯不也跟科多兽差不多吗?”
诺莉儿像是泄愤似地几口吞下手里的果腩,然后做作地拍拍手。
“我吃饱了,现在请便!”
“噢,已经凉了。”巨魔将最后两篇贝壳合起来,撕下一条细细的档布将它们绑好,悬在腰间。“那么,你想当萨满了吗?只是萨满哦,巫医不行,你的草药学太差劲了。”
“敬谢不敏,而且,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才回答我的问题,巨魔。”
“我的计划,噢,对一个非萨满教信仰者来说,这个计划得补充点相关知识。”
“洗耳恭听。”
巨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依着法杖开始了他长长的叙述。
“就像你们德鲁伊关注梦境里的世界一样,我们萨满则注重于死后的世界——这么说较容易令人理解,但事实上并不完全准确,生和死在萨满教里并非是割裂或对立,而只是一个完整循环的两个部分。我们相信有那么一条大河,灵魂大河,它自宇宙诞生便存在,没有起源,也没有尽头,并且有着无可计数的支流。正如它的名字所表示的那样,无数灵魂,或者说构成灵魂的原始灵质汇聚成了这条雄伟的河流。它奔腾着穿越了无数个世界,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艾泽拉斯,还有我俩现在身处的德拉诺。”
“偶然地,当这条河流的转过某个湍急的弯道时,它泛起了一股水花,这些水滴散落在无数个世界中,于是,生命便诞生了。”
“就像所有小崽子一样,生命在他或她诞生的初期总是无知而脆弱的,但他们成长得很快,迅速地演变出各种形态,例如你,或我。但尽管我们那水滴般的灵魂被承载于活生生的躯体中,它却总是眷恋着自己的本源:灵魂大河。所以生命总是短暂而易逝,当躯体失去活力后,灵魂便会出窍,并重新投入大河的怀抱。如果只是这样,灵魂得不到补充,各个世界便会很快地再去失去生命的踪迹。不过,就像躯体会成长一样,灵魂也会随着岁月与历练而变得越发地强大,当一个生命越是坚强,越是智慧,越是执着,他的灵魂便会变得越发地巨大,而当这个生命逝去,他那庞大的灵魂在回归灵魂大河时会掀起高高的浪花,并将新的灵质洒向各个世界。于是,新的灵魂便随着旧的灵魂的离去而降临在世上。这,就是灵魂的轮回。”
“我不得不打断一下,”诺莉儿困惑地眨眨眼睛,“你说的这些和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巨魔干脆地答道。
但在精灵来得及发作前,他及时地补充道:“但这可以让你懂得我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
诺莉儿勉强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接下来的这一段倒是和我的计划有关。”巨魔换了个姿势,继续说了起来。
“我们相信万物有灵,和元素甚至和大自然本身打交道,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一个萨满要如何与一座山对话?最简单的方法是直接与山本身沟通,但那存在着风险,就正如元素们可以被视为一个整体但又可以分成不同个体单独与我们交流,没有一个萨满能真正分清楚与他对话的是山本身还是整个大自然,这会导致许多问题,尤其是一些可以被山接受的局部地区改变对整个大自然来说却是行不通的。这种时候,萨满便必须找到山的具体意志承载体来精确地交流。在萨满教中,这是一个被成为‘主’的存在。那往往是一头生活在山或其他自然地域中的生物,例如一头峭壁雄鹿,山本身的意志寄宿在这头生物身上,它便成为了山之主,萨满与它交流,便等于是与山本身在交流。”
“主往往是它身处的动物群体中最强壮的个体,而降临在它身上的地域意志又使它变得更大更强,还拥有一般生物没有的特殊能力。啊,你多少已经能抓住我的想法了,精灵,对,这个泥潭或者说湖泊中也存在着一个主。”
“但在经历了那么大的变化后,你怎么肯定曾经的湖之主还活着?”精灵急忙问。
“你是对的,主有可能死掉,它终究只是一个生命。但正如我曾告诉你的,湖泊本身并未也不可能死去,相应地,湖之主的身份也不可能会空缺,当原本的主死去,一个新的主便会紧随着诞生——或者更形象地说,披挂上任。”或许连巨魔自己也没发觉,他的声调正变得越来越兴奋。
“所以你打算和这个湖之主交涉,甚至控制它,以获得这片土地?”
“没人能控制得了湖泊本身,精灵,我们只能讨价还价,尝试去达成一种新的共生关系。正如你认为的,这个湖泊被永远地改变了,但新的生态正在形成,而如果巨魔们能够参与并最终成为这个新环境中的一份子,我们便赢得了一片实实在在的新家园。”
“我明白了。”诺莉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既明白你的计划,也明白你有多疯狂。正如你们的族人祀奉那些动物神一样,你正打算和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概念打交道,没有谁能预料得到会发生些什么。”
“风险往往意味着机遇,小妞。我老了,在灵魂纵身跳入大河前,总想要为小崽子们做些什么。你想想看,如果我失败了,暗矛氏族只是失去了一个正变得越来越没用的老东西,但要是我成功了,整个氏族会获得一大片宽广的土地。这笔交易难道还不够划算吗?”
相比起巨魔的兴奋,精灵只是冷静地摇摇头。
“我只是更确信你是去送死,跟着你实在是个正确选择。”
“哦呵,你是说打算阻止我?”金祖咪起了眼睛。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但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很好,”巨魔抬头看了看天空,“时间到了,我们出发。”
“现在?”精灵惊讶地说,“虽然无法辨认天色,但我能感觉到自己和月神的感应正越来越强,快要到午夜了,我们这个时候去寻找湖之主?”
“巫异时刻将临。我总得为自己留点对话的资本。”巨魔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它有足足足足十米长,四米宽,最中间的脑袋抬起来后有接近六米高,藏青色的鳞片上覆满了银色的水生植物,每个脑袋上都伸出三支威严的尖角,但三个脑袋靠近时,九支角就构成了一顶华丽的皇冠。但比起这些,更引人注目的,是它那三双在夜色中透出紫红光芒的眼睛。
“它真漂亮。”诺莉儿赞叹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巨魔却在她身旁愁眉苦脸地叹气。
“这可真不好搞。”
“又怎么了?我觉得湖之主比我想象中还要美,看看它那些角,简直是天然的艺术品。”
“精灵,你以为它寄身在这么个大家伙里边是为了什么?我敢说纳加干的事情还是把它给惹恼了。”巨魔边谨慎地观察着湖之主边摇头晃脑地抱怨着。
“我记得你说过那是它的命运?”精灵讽刺地反问。
“那是,但换成是谁被搞这么一下也难免不高兴,感情这东西可不是命运就能压得住的。”
“那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我倒比较想知道它打算干什么。”
在巨魔与精灵面前,湖之主——一头巨大的三头蛇从泥潭的正中央的最后一个水池处抬起了它的三个脑袋,直直地盯着两个不速之客——尤其是暗夜精灵。
“让它冷静点,小妞,你们不是最擅长干这个么?”巨魔边说边将扭动着法杖的中部,杖顶上的三根手指猛地合拢,构成了一个锋利的矛尖。“让它的宿体冷静点,把它的爪子和牙齿都收好。”
“我,我试试。”诺莉儿不太肯定地摆出了施法手势。
但在她来得及念出任何一句咒语前,三头蛇的左头突然鞭子似地迅速朝她扑去。
紧急关头,精灵感到自己被猛地推了一把,然后狠狠地摔在泥地上。她就势一滚,然后手一撑腰一挺重新站了起来。
警惕地快速环视一周后,诺莉儿发现湖之主已收回了头颅,而巨魔则站在离她近十米远的地方。
他的左手几乎完全消失了,只余下从肩部延伸出的一根断裂的骨头。
“你的手!”
“把注意力放在它身上,精灵!”巨魔目不斜视地大吼道,“我这辈子已经丢过十几根手臂,不在乎多那么一根!”
话音刚落,三头蛇另一侧的脑袋又再次抽向精灵。
这次早有准备的德鲁伊躲开了,她跃向空中,一个灵活的翻身后化为大猫轻巧地落在泥地上,随后朝左边快速地冲刺,让紧随而来的毒液打了个空。
“为何它好像一直在针对我?”在又躲过而来几回攻击后,精灵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巨魔身旁,对方已经用药粉为伤口止了血,还把自己的血液涂满了手中的武器。
“你的灵魂,或许和纳加有某种相同之处。”
“什么!”
“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蹲下!”
巨大的尾巴从他们头上扫过,带走了金祖一蓬灰发。
“专心躲开它的攻击,吸引住它,我来想办法控制局面!”巨魔大吼着再次推开精灵,一只大脚随即踩在了他们中间。
诺莉儿想要出声反对,但却被湖之主的攻击逼得离巨魔越来越远。
她化身为一头金黄色的雌豹,在泥泞的土地上艰难地全力奔跑着,险险地躲过三头蛇一次又一次威力巨大的扑咬与喷吐,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想要转头甩下一切落荒而逃。
但她没有逃。
然后,在一次闪避的瞬间,诺莉儿再次看到了巨魔,他竟然不声不响地攀上了三头蛇的背部。
用两只脚勉强稳住身体后,金祖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武器,重重地往下一插。骨制的长矛异常地锋利,竟然穿过厚厚的水草与坚固的鳞片,刺进了湖之主体内。
这并不足以对巨大的生物造成像样的伤害,但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巨魔身影出现在三头蛇身旁,他身披合体的皮甲,手持坚固如钢铁的木矛,身材有金祖三倍那么大。他也高高地举起长矛,闪电般地刺向湖之主的背部,落点恰恰便是金祖刺中的地方。
他的刺击并没有造成任何物质上的伤害,但三头蛇却被一股抽象的力量狠狠地钉在了泥地上。
诺莉儿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我不能控制它太久,想法子困住它,精灵,快!”巨魔的高喊惊醒了精灵,她迅速从种子袋中掏出大把的荆棘种,边念念有词边用力撒在三头蛇身下。
粗壮的荆棘在下一瞬间破土而出,开始紧紧地缠绕着湖之主巨大的身躯。
三头蛇头一次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它用惊人的力量挣扎着,却仍被巨魔的虚影压制着。但随着它身体的翻腾,被金祖说呼唤而来的暗矛先祖正变得越来越黯淡。
精灵又撒了一把种子。
而仍然站在三头蛇身上的巨魔正艰苦地稳住身体,并咆哮般地念着咒语,然后将一根骨图腾远远地掷向湖之主长长的尾巴。
代表着大地的图腾稳稳地插在泥地上,随后,一条泥土构成的大蟒蛇从大地中窜出,立刻卷住了三头蛇的尾巴。
湖之主的抵抗略略变弱了。
金祖依法炮制,将第二根代表着火焰的图腾投到了三头蛇的左方,一条由火焰组成的眼镜蛇大张着毒牙,一口咬住了湖之主左边的头颅。
而在三头蛇右边的水图腾中,则涌出了无数细如发丝的小水蛇,从鳞片的空隙中侵入,制住了右边的头颅。
最后,代表着风的图腾落在了三头蛇的正前方。一根由气旋组成,带着角质环的蛇尾巴持续地颤动着,划出玄妙的轨迹,魅惑着湖之主正中央的蛇头。
诺莉儿撒下了最后一把种子,操纵着荆棘死死地捆住了三头蛇的身躯与双腿,然后气喘吁吁地看着同样一脸疲态的巨魔。
“我们该拿它怎么办?”
巨魔发出了一阵嘶哑的笑声。
“你以为我们赢了,小妞?我们现在连控制局面也算不上,它随时会打破控制继续把我们两个打得屁滚尿流。”
精灵看上去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用无神的眼睛瞪着巨魔。
“好吧好吧,我也没心思去想别的法子,站远点小妞,现在我该让你看看巫医能干些什么了。”话刚说完,巨魔便开始沿着三头蛇中间的脖子往上爬。
他用尚完好的右手与双腿配合着,一步步艰辛地往最顶的蛇头挪动,左肩处凝结的伤口在剧烈的身体运动中又开始滴滴地往外渗血。
三头蛇的身躯仍不时在抖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挣脱身上所有的束缚,而暗矛先祖的虚影,已经快稀薄得要融入空气中。
金祖到了。
他抓着一只尖角,将佝偻的身躯骑坐在三头蛇巨大的头颅上,然后用颤抖的手臂抽出了别在身后的仪式匕首,高高举起。
然后迅速而坚决地插进了自己的右眼框里。
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诺莉儿倒抽了一口凉气。
但巨魔并没有杀死自己,他只是用匕首刺穿了自己的眼睛,并用力地一抽,将连在匕刃上的眼珠扯出了眼眶。
“VooooooooooDoooooooooo!”高喊着巫毒之名,巨魔巫医将他再次高举的匕首插进了湖之主的头颅。
整个死亡泥潭,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三头蛇的身躯停止了挣扎,巨魔维持着插入匕首的姿势,而诺莉儿则屏息静气地看着这一切。
在灵魂大河上,一场更为剧烈的争斗正在展开。
暗矛先祖再次举起了他的武器,投向的,却是一个无边的黑影。
那便是湖泊的意志、泥潭的意志,它还曾是山峰的意志,谷地的意志,火山的意志与河流的意志。它是那么地古老,在德拉诺诞生的那一天它便存在至今。
有那么一会儿,巨魔们的先灵仿佛占据着优势,他投出的长矛带着炽烈的光芒,每一次都消融着黑影的身躯。
但没有那个生灵靠长矛征服过大地。
于是,无论是暗矛先祖还正维持着法术的金祖都绝望地发现,他们对湖泊的伤害,都被返还到自己身上,随着力量的消耗,他们都在缩小,而湖泊的意志,却始终都要比巨魔之灵巨大得多。
但先祖的攻击渐渐地失去力量后,黑影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他压去,巫医的失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诺莉儿看不到这一切,她只是担忧地看着老巨魔,注意到无数在他浅青色皮肤下暴突而出的青筋正痉挛般地搏动着,瘦削的躯体间或不自然地在抽动,而一双出神地盯着虚空中一点的绿瞳则因充血而变得鲜红。
这令她感到不安,却又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对巨魔正血流不止的左肩施放愈合术。
最后,她不抱希望地把目光投向了翡翠梦境——德拉诺并非是艾泽拉斯,这里没有绿龙,也没有另一个与现实交叠的世界。但她确实朦胧地看到了一些东西,一个巨大的漩涡正高速地搅动着,而一颗明星,则正在其中心不屈地闪烁着。
突然,有某种波动强烈地冲击着她的灵觉,迫使她往盘牙水库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影正从湖面上冉冉升起,用一种飘渺的身姿往裸露在虚空中的月球飞去。
诺莉儿强烈地感觉到那并非是现实中的情景,漂浮在空中的是一个非实体的存在,一个灵魂。她有着暗夜精灵般矫健而又柔美的身姿,和一头长而浓密、如一团黑云般的乌丝。精灵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喜悦与解脱。
然后,巨魔剧烈的咳嗽立刻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你,你……你还好吗?”
“不好!”抽空应了一声,巨魔又鼓着嗓子咳出了好几口血沫,才终于喘过气来。“一点也不好,刚才差点就要歇菜了。”
“但你还活着!不过湖之主却死了。”精灵有点惊讶地观察着三头蛇,发现它已经停止了呼吸。“你用了什么方法杀死了这个湖的意志?”
巨魔厌烦地挥挥手。
“什么杀杀杀,就跟你说这湖这泥潭是没法死的,这个大家伙断气了是因为湖的意志离开了它的身体,使它丧失了神性,于是我们之前那些原本只能用来制服它的手段便把它给干掉了。”
“那么说你击败了湖的意志?”
“我本来倒是打这个主意,可当我的氏族先祖一跟它对上,我就知道自己还是小看它了,漫长的年月给了它无与伦比的力量,不是巨魔短短的历史能够对抗得了的。”巨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算我走运,瓦斯琪,那个纳加们的女头儿被干掉了,灵魂在回归大河时闹出了好大的动静,但最重要的是湖的意志认为它最大的仇人——那些纳加头儿们都被解决了,于是它便不需要再与你算账,也没理由再和挡在它面前的我对抗,所以它便干脆的撤退到另一个宿体身上。”
“也就是说我们基本上是逃过一劫了?”
回答精灵的是突然响起的机件运行声与仿佛数千头雷兽奔腾过大地时所产生的轰隆声。
在他们来得及反应前,奔涌的水流瞬间吞没了他们。
从盘牙水库中归还给死亡泥潭的水或许比原来的还要多,湖水漫过了原来的岸沿,有部分从顺着坡度较低的土地流向破碎的大陆边缘,并泼洒到无底的虚空中。
为了拉住被水流中的碎木砸晕了的巨魔,诺莉儿化身而成的海豹差点也被冲出了湖岸。
她艰难地把金祖拖到岸上,担心地探了探他的心跳与呼吸。
他还活着,而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两片鱼鳞贴在了自己的鼻翼上——这令他可以在水下呼吸自如。
相比起基本上毫发无损的暗夜精灵,巨魔的模样看起来很凄凉,他失去了左手和右眼,皮肤下还显出一块块血斑——那是狂暴状态的后遗症。
诺莉儿略带歉意地理着金祖那一头湿透后仍旧凌乱不堪的灰发。
“你该不是打算趁我没醒偷偷地说对不起吧?”巨魔突然睁开了眼睛,用惨绿色的瞳孔盯着精灵。
“我可不打算道歉,虽然事情变成那样有我的责任,但那是不可预料的。”诺莉儿红着脸辩解道。
巨魔仍然盯着她。
“你看什么?”
“我忽然发觉你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
“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个湖泊,正如你不停念叨的那样,被拯救了,你的目标实现了。”
“那又不是我努力的成果。”诺莉儿淡淡地说。“不过这倒正好证明了你的观点是消极的,巨魔,塞纳里奥议会瓦解盘牙水库纳加势力的决定被证实是英明而有效的。如果我们不去做,这个世界是不会改变的。”
巨魔用右手支起上身,重重地摇了摇头。
“我倒觉得那也不过是命运的一部分,这个湖泊涅槃轮回中的一环,一切在冥冥中都自有安排,我们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以后我还是决定走自己坚信的路。才不管命运是怎么安排。”
“难道我们不都是那样地活着吗,精灵。”巨魔看着她,又再次狡诈而智慧地眨眨眼,“这就是生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