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竟是这样
何浅火急火燎地出了医院大门，门口停了好多辆出租车，她却觉得茫然所措不知坐哪辆好，满脑子都是宁朗宁亦昂的脸，交错穿插，昏昏然的世界，若隐若现的脸和说话声，他的，他的，还有她的。
周围仿佛刹那间争吵连连，说话声此起彼伏，一直环绕在她的耳边，那么多，那么吵。
“何浅，我没事……”
“何浅，我喜欢你……”
“我们感情不好……”
“你的喜欢，与我无关……”
“他不知道我回国……”
“何必要自找麻烦……”
“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我等你，等你最后喜欢上的是我……”
“我跟你说过，可能你忘了……”
“你脑子坏掉了么？”
“何浅……”
“何浅……”
相同的声音，不同的语气，一个冷漠一个温和，一双漠空一切的眼睛，一对笑意盈盈的眸子，是他，还是他？
脑海里翻江倒海的混乱！
倏然间捂住耳朵，何浅头痛欲裂，不由得尖叫一声，再加上她急促的呼吸声，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晕眩感袭来，满世界变得苍白一片。
一个腿软，她终于倒在了地上。
身旁的好心人立刻过来扶她，“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何浅微微睁开眼，她的神智还很清醒，可是身体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尝试着开口，嗓子却是剧痛，只能抿紧了嘴唇，强迫自己看着他。
“小姐！小姐！”好心人立刻大声道：“有没有人？医生！护士小姐！”
她其实听见他在喊人，甚至就连身边奔跑的脚步声也听得一清二楚，可她的手依然没有力气，张了几次口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小姐！”医生护士赶了过来，立刻将她抬上担架，“快把人送进急救室！”
耳边太过清晰的一句话，她的眼睛立刻睁大。急救室？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天。那时候她还小，也是这个样子，明明在黑板前用粉笔答着题，却被同学的一个恶作剧惊到，耳边响起一声叠加一声的对话，乱七八糟地搅得她心神不宁，没多久她就摔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挣扎。那时候将她从救护车抬到医院门前的医生说得好像也是这句话：“快把人送进急救室”，然后她就被查出了精神疾病，自此梦魇不断，神经脆弱，经不得任何风浪刺激。
想到这里何浅闭了闭眼，又试了一次，她开口：“等……”竟然发出了声音，慌忙又继续：“等一下。”只说了这几个字她就已经满头大汗。
医生立刻伏下身来，“你现在什么感觉？”
“我……没事。”何浅大口大口地呼吸，“请放我下来。”
“你必须进行检查。”医生的神色很凝重。
“不用。”何浅苍色苍白，却仍然坚持，“放我下来。”
医生见她说话似有好转，而她态度又坚持，只好让人停下，但仍然劝阻：“你需要进行检查。”
“没关系。”何浅还是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说到这里她竟然已经能够勉力坐起来，“谢谢你们。”
只好将她放下来，护士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扶到了一边的座椅上，何浅虽然有所好转，却仍然出了满脑门的汗。
“你确定没事吗？”医生还是有点担忧，“需不需要通知你的家人？”
“不用了。”何浅摆摆手，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谢谢。”
实在是太过固执的一个人，医生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带着护士们离开。
看着他们走远后何浅这才安心将自己的后背贴在墙上。还好，她不用拿着同一份检查结果接受异样的眼神，尤其是在她急需确认一件事情的时候。
慢慢拿出手机，她尝试着拨宁朗的号码，可是连摁了好几次都还是失败。
只能再给自己一些时间恢复气力。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即便是强行超车的时候她也没有直接软到，这一次却是因为什么？难道只因为她那个不切实际的一闪而过？
想到这里她苦笑，不切实际吗？
又闭了闭眼。
宁朗和宁亦昂……
是同一个人吗？
心慌意乱，太过可怕的想法不是吗？
何浅的脸色苍白，连呼吸都是紧的，心脏跳得那么快，而她只觉得周身一半冰凉一半火热，脑海里翻腾着无数想法想抓却又抓不住，抓心挠肝的烦躁。
不会的，她摇头，甚至还有眼泪落下来。怎么会呢？她抹了一把，宁朗……宁朗他那么强悍的一个人，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是的，她不相信，不会的，一切都不会。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否定什么，可她越是否定，心中的那股念头就越被放大，最后震得她僵住身子，干了眼泪，懵了心神。
时间过去很久。
再度拿出手机，这一次是真的按下去。
“喂。”等待接听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传来宁朗熟悉的嗓音。
“喂。”何浅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何浅。”
“我知道。”宁朗的声音一切如常。
“你在哪里？”何浅只能攥紧手机，连指甲都深深陷进手心。
“在外面。”依旧简洁的回答，不变的镇定。
“外面是哪里？”何浅还是不肯放弃，只想确定心中的疑问。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是他沉稳能安抚人心的嗓音，“我在准备开会。”
“哦。”何浅继续问：“那用不用……”
“要忙了，再见。”
电话挂断。
其实是很正常的反应，可她为什么越来越慌？要开会了，他说要开会的，这是工作，他在工作。何浅努力尝试安慰自己，愣愣拿着手机，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
此刻挂断电话的宁朗将手机如常放回裤兜，这才目不转睛地盯向远方。
哪里有什么会议要开，对面是起伏不定的群山，风很大，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他的神色却变也没变。
气温下降，风很冷，然而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站在桥上，三阳小学的桥上。
穿着那件干净的白衬衫，他的手上还有点滴之后的针孔，露出微微的淤青。
可他是宁朗。
是的，宁朗。
淡漠的眼神，明明宁亦昂的那张脸。然而他的眉头紧皱，双手插在裤兜。
原来，是这样。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眼神更加冷漠，连他攥在裤兜里的手心都是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尽管面上风平浪静，却是难以平复的一颗心。
之前在医院醒过来就已经太过惊讶，后来他又接到何浅的电话。
如果没听错，她叫他宁亦昂。
可她怎么知道他曾经叫过宁亦昂？
听到这个名字他感觉既陌生而又熟悉，忽然脑袋一片空白，再之后有好一段时间都是迷茫状态，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听见何浅问他需不需要过去，怎么可能需要呢？因为他很快发现手里的手机不是他常用的那个。
这个手机竟然是当年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么多年前的礼物，他以为早就丢在了不想看见的杂物箱里，可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手里？
宁朗不是不震惊的。
难道，真的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宁亦昂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原以为最近自己只是昏睡过多，原来竟是这样。宁朗立刻就回了宁宅，走到自己房间那个从不肯碰触却每每都要带在身边的拉杆箱旁边，他终于打开。
多了很多东西。
妹妹和父母的合影，姑姑墓地的照片，那张爷爷合影的复印件，三阳小学的就职合同，甚至还有监狱的探视单。
连那里都已经去过了吗？
宁朗转身去找自己的手机，果然在抽屉找到。
关着机，而他并不记得自己关了机。
他坐回床上，慢慢的开机。停了好久都再没有动静，直到页面重新变黑。
然后他突然起身，走出房间。
赶到三阳小学他才觉得莫名，甚至于完全无意识地来到了这座桥。
竟然是这里。
这是当年他和妹妹最爱玩儿的地方，尽管后来被学校纳入，他在出国之前还是时常会过来站站，对呢，那时候他还是宁亦昂。
没有错，宁亦昂。那个总是装作乖学生却又特立独行爱好打架的宁亦昂。
宁朗忽然冷了一张脸，目不斜视地看向远方，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却也不管，只是紧抿了嘴唇，眨也不眨。
他是宁朗。只是宁朗。
电话响起的时候他已经恢复常态，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接起来又是何浅的声音，然而她却给他感觉很怪。
微微沉了眸子，宁朗如常应答。何浅还不了解宁亦昂是谁，但听得出她很担心，似乎也已经有了怀疑。
宁朗并不知道宁亦昂是如何与她相处的，但是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一切如同没有发生，至少目前他不想让何浅知道真相。
挂断之后他就走下桥，一路上都有人与他打招呼，他只是点头应答。
风很大，他的背影那么冷，仿佛走向世界终点一般的步伐。
他想起程清洋的话，原谅这个世界之前至少先原谅自己。
怎么原谅呢？连他都觉得茫然。
他又想起何浅。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很耐人寻味的四个字。宁朗转弯，步伐坚定地走出三阳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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