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良人若何②
“我……”他半晌,支吾了一声。
他怎么会不想呢?
和她能白头到老是他心心念念的事,他怎么会不想呢?可他不是一个孤家寡人,他还有父母双亲,还有这个苏府,他走容易,可是他走了之后,让这些人怎么办?陛下会不追究么?安庆王会善罢甘休么?
“我……不能……”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好似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清菡不敢置信的上前两步,扯住他的胳膊,“你说什么?你不去?”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云瞬几经挣扎才下定的决心竟然被苏墨远一口回绝!
“不……让我想想。”苏墨远颓然的瘫坐在椅子里,一脸的迷茫和痛苦。清菡愣怔的看着他,半晌冷冷发笑,“我原本还很愧疚,现在看来,该愧疚的人才不是我。”她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这个软弱的男人,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她不能这么走了,她这么走了,云瞬的希望就全都破灭了。
发狠似的咬着牙,她转过身,加重了语气对苏墨远说,“姐姐说了,子时,她在松园里等你,你……不要让她久等,更不要让她失望。”她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和他说这件事,看着依旧沉浸在痛苦和困惑当中的苏墨远,清菡一跺脚,走了。
不合时宜的脚步踏碎落叶的声音惊醒了她的美梦,云瞬嗖的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到来人相貌的时候,她的心仿佛坠进了刚刚编织起来的梦幻西湖当中。
舒豫喜穿玄色的衣裳,这样潇洒又带着冰冷气息的他出现在皎洁月光与苍青翠柏之间,却让她的心惊得四分五裂。
不是苏墨远!
舒豫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失望,甚至是可以被叫做绝望的神色掠过她清秀的脸庞。他的心仿佛也跟着她这样的表情,一起跌进了不知名的深渊。
他缓缓的走到抖如筛糠的她的身边,替她挡住一侧的来风,陪她靠在树旁,一同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华似练,松林静谧,然而如此安宁的美景却终究沦落为她一生不能回望的梦魇。
此时,子时已过。
书房内的蜡烛已经燃灭,没有人重新点起,黑洞洞的房间迎合了主人此时毫无光明的心境。走还是不走?去还是不去?这简短的十个字困扰着苏墨远整整两个半时辰。
向前一步,是那张至纯至美的笑靥,退后一步,是他不能割舍的亲人和家族。
如今的他,当真体会到了举步维艰的含义。
他进不得,退不得,只能被痛苦和纠结死死的缠绕在原地,无法救赎。
月华透过窗楞闯了进来,苏墨远推开眼前的窗,室外,天地一片茫茫。
下了巨大的勇气之后,他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书桌旁,借助月光,缓缓提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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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半,月光被云朵遮掩,黑下来的松园没有增加她的恐惧,她只是仰着头靠在松柏上,默默的看着无边无尽的苍穹,似乎要想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或许……他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会晚一点到。云瞬这样安慰着自己,这个自己都知道荒谬的借口让她在凄冷的夜风之中,又站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光景。
再多的借口,也改不了苏墨远未来的事实。
她也不能再骗继续欺骗自己了,用那种根本不相信的借口。
嘴边不自觉的就含上一抹笑,却那么苦涩。她赌输了,再一次向命运伸出的手被无情的命运打回,这一巴掌打的她好痛,痛彻心扉。太傻了,怎么能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不公和困顿之后还能天真的朝着命运索要幸福呢?
她真是太傻了。
她以为自己会哭,会大哭,可是很奇怪,这个时候除了胸腔里的某一部分变得生疼之外,她竟然没有一颗泪水。
“他不会来了。”云瞬望着天上的星辰,好像闪耀的星子也都在同情的望着她一般。
舒豫垂下眼帘看着她苍白和写满失望的脸,抖开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
“要回去么?”他自己都惊讶自己为什么还能如此的冷静,如此的淡定从容。在接到那封信的时候,他的怒火前所未有的烧的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以为自己会带着人,冲到子时的松园当中,将他们二人一起拿获!他要请陛下治罪,狠狠的处置她的背叛!
可是……他做不到。
他竟然做不到见她吃苦,舒豫甚至颓废的想过,如果苏墨远赴约而来的话,他会用自己的腰牌亲自护送他们二人出城。得不到的,成全也未必不是一件善举。可他又那么不甘,他苦苦思恋了十一年的人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不能容许她从自己的指缝滑过。
他要赌一次,要将全部的赌注都下在命运的头上。
苏墨远来,他不得;苏墨远不来,他将再不会放手!
天色,近丑时。
云瞬的一颗心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冰冻碎裂,化作齑粉。
他不会来了。
他不回来了。
凉的泪水宛如从最柔软的地方涌出,不可收拾。
她回过头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眼睛里有深沉内敛的光,还有她读不懂的情愫。他也凝视着她,好似要说些什么。
蓦地,她混乱的眼神里找回一丝的清明,慌忙向后退了两步,惊恐万状的看着舒豫,“为什么你会在这儿?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会在这儿?是你,对不对?是你让墨远没有办法来的对不对?”
舒豫沉默的看着忽然之间变得激动起来的云瞬,一向沉稳的他居然不知道要如何招架她的质问。
是他吗?是他不让他来的么?原来,在她的心里就是这样想他的,他就是一个一个彻头彻尾滑稽可笑的恶人!
他的沉默不语看在云瞬的眼里就变成了默认。
她冷笑着远离他,指尖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然而声音里却仍有一贯的冷静和沉稳。
“我就知道,墨远不可能不来的,一定是你从中作梗!你为什么总要和我过不去,你为什么紧盯着我不放?你以为陛下指婚给你我就会屈服么?不会!我绝不会再低头屈服!我绝不会!”她靠着最近的一棵松树缓缓的跪坐了下去,眼泪倾盆而至。声声近乎狠厉的质问回响在松园当中,惊得松针也簌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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