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余波远及

第五十一章:余波远及

听到林志同汇报以后,唐明汉不仅没有喜形于色,相反沉入了长思之中。四野刚起家的时候,他和张自和就曾经讨论过,如果这支队伍立足以后,在周边地区肯定要造成影响。只是没有想到由于日本人的两次清剿的失败,这种影响很快地扩散开来,而且声势还不小。不仅日本人方面将会继续地采取明暗两种手段对付四野,而且东北地方当局也将会采取不利于自己安全和发展的一些手段,比如封锁隔绝。

现在四野营和五道沟是彻底地联系在了一起,任何人在这些传播的消息中都把大石砬子、四野等地名、人物搅合在一块。这也不足为奇,因为在这方圆几百里的大山中,只有四道沟和五道沟这些地方有人烟生息几十年了,其余的地方都是高山密林,渺无人迹。何况韩家正月嫁女,韩老爷子广发喜帖,道上的人物都知道有唐明汉这号韩家的得意女婿,是个了不起的汉子。年前就凭着几个贴心弟兄带着几个手下,砸了秦家窑,灭了龙山好。如今两次削了日本人的脸,将一千五百多的鬼子们埋进了山林之中。不知情的说韩家如今是大发了,养了韩玉珍这个好女儿,招来了乘龙快婿;知道点内情的都说,韩家傍上了四野这个管亮局红、腰粗腿硬的绺子,今后可就在长白山里呼风唤雨了。至于外界怎么评价四野和韩家,唐明汉现在都不关心,他只考虑两件事:第一,自己以后在奉天的活动怎么办?第二,四野营今后的防卫和对外商贸活动怎么办。

此次的四野营保卫战,四野已经是伤筋动骨。战死战伤一百余人,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作战力量;五道沟和大石砬子基本被毁。二百余间房屋被战火夷成平地,重建或恢复也是迫在眉睫。何况,即将面临满洲的事变或日军更大的报复,可以说,四野现在的时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任务更加繁重和复杂。

大山里面只要有地种庄稼,粮食就不愁。可是光有粮食也不行啊,你得要有食盐、布匹、棉花、药品、油料,甚至火柴、铁钉等等等等。如果连基本的生活物资都保证不了,部队的生存也就麻烦了。

唐明汉的沉思,倒把林志同吓住了,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对路子的话,引得唐大掌柜的不高兴,于是小心翼翼第问道:“队长,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呃,没有没有,你继续说,我在想着其他的事情呢。对了,你说这以后咱们四野营走江湖是不是有大麻烦啊?”

“那还用说啊。小绺子们和大户豪绅会躲得远远,生怕我们吞了他;大绺子会敌视和惦记我们,我们比他们过得好;官府会和我们的人过不去,如果上头要这些官兵再来清剿,也是一个变数;日本人更不用说,恨我们到骨子里了,会想着法地置我们于死地。”

“老百姓怎么看我们?”

“嗨,那还用说,四野如今成了传说了。几段故事还被说书的、唱蹦蹦戏的拿到茶馆里赚老百姓的铜板呢。都说咱们是忠孝仁义、保家卫国的江湖绺子。特别是听说还给逃荒的人分粮食,山田,就一个劲地直挑大拇指。”

“老林啊,今后你再四处打听消息时,千万要注意安全,别让日本人和官府的人给盯上啊。江湖道上你熟,但还是小心无大错。另外,你也在队伍里跳一两个机灵合适的帮手,凡事一个人出头容易出事的。你是老江湖了,不要阴沟里翻船啊。”

“掌柜的放心,俺老林干这活不是一两天了,道道顺得很。不过我还真得挑俩人手,不然俺来回跑的耽误工夫。”

一直到六月二十二日,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的情报课才得到荒木支队全军覆灭的消息,情报是由安排在敦化的特工人员核实再三后才上报的。当初就连这些特务们也不相信,堂堂皇军的一千多精锐怎么会被土匪们都给干掉呢?可是从敦化的老百姓的谈论中,有人在大石砬子附近看见了五道沟的人在清理山道,收拾起不少的日军枪支和装备箱子,看来确实是四野的绺子把进山的荒木支队都给消灭了,这才急忙地上报。

望着这封情报,新井匡夫的心忽悠悠地沉进了冰水之中。荒木支队在前几天的作战中,还来电抱怨情报工作十分地粗糙,连地图上的标识都不完整,以至于支队陷入了不利于大部队作战的地域,被迫和小股灵活的土匪武装打游击战,火力优势根本无从发挥。现在荒木支队已经烟消云散了,但是事后的检讨怎么做?情报部门看来要承担起相当大的责任了。唉,真是头痛啊!

六月二十四日,大连金州关东军司令部的会议室里,已经是一片愁云惨雾。第二师团刚来满洲不久,就撞上这样一个倒霉丢脸的结果,师团长多门二郎的怒火简直要把会议室烧起来。起先的时候,他就对派遣出一个支队的兵力去执行所谓清剿的任务不满意,认为第二师团新来,首要的任务是熟悉情况,调整部署和短期休整。结果被板垣征四郎一忽悠,一千三百人的官兵不到十天就永远地从师团的花名册里消失了。现在他铁青着脸,坐在新井匡夫对面。

石原莞尔永远是一付冰冷沉静的面容。自十五日傍晚接到荒木支队的请求指导作战的电报起,他的心中就隐隐地感到事态不妙,尽管具体的计划是坂垣制订,但他也是表示了赞同的。作为军中公认的智囊,在听到荒木支队全军被歼灭的消息后,感觉这个脸也丢大了。

座中最尴尬地莫过于板垣征四郎,刚来满洲担任关东军高级作战参议不久,第一次拟定的作战计划就被中国人给劈面扇了一个大耳光。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以一千多精锐的第二师团兵力,竟连一些躲在山沟里的土匪都打不过。他简直怀疑这情报的准确性。

“大佐阁下,荒木支队的电讯联系是在六月十六日晚间中断的,现在已经相隔有八天了,而且我们和奉天特务机关核实过,截至到昨天,荒木支队确实没有一个人回到敦化。这足可以说明荒木支队是遭遇到了不测。”望着坂垣疑惑的目光,新井匡夫首先解释道。

“那么,有谁能告诉我,当初制定的计划还有什么没有考虑到的地方吗?”板垣征四郎感觉在座的人都看着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

“计划看起来是没有遗漏,可是结果却是计划的负面,独立守备队和清剿作战的对象已经交过一次手,而且是惨败。那个时候就应该着重研究各方面的因素。可是我们刚来满洲就被派遣执行师团完全不熟悉的讨伐作战,这是谁的责任?”多门二郎毫不客气地发问。

“这个责任由我来承担吧,作为研究满洲军事行动策略的负责人,我将向陆军部和南次郎阁下报告详细的情况。我认为,在责任明确以后,诸位都要认真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为我皇国万世存续,满蒙是我大日本帝国一定要攫取在手的。可是满洲这里的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以我们目前的军事力量,要想全面地占领满洲、开发满洲还有相当大的困难。所以,我们必须要得到支那人中与我们亲善的人士的配合,尤其是张学良政府中手中握有实际权力的人士的配合。我们目前有限的武力使用要发挥出更大的效率和作用。我始终认为,搬掉张学良这块石头,下面的一些实力派就会选择和我们在一起。所以在我没有看到那伙苏俄特工土匪对我们有什么实际威胁时,集中力量对付奉天方面,才是当前我们的首要。”石原莞尔不亏是有‘大脑’称呼的关东军智囊,在他主动地承担了荒木支队惨败的责任后,这些原先气呼呼,准备各自指责的高官们,总算是可以平心静气地讨论起这次清剿作战的失策之处了,原先准备向坂垣发难的多门,也闭上了嘴巴。

会议整整地开了一个下午,最后根据作战参谋室整理出来的记录摘要就有十数页纸,这些要点归纳起来就是:

无论是对军内还是军外,都要严密封锁荒木支队的战败消息,尤其是不能让张学良政府知道具体的情况;

加大对敦化南匪患的情报收集力度,不仅要依靠奉天的特务机关,关东军本身也要组建一个特设队的组织,专门与满洲境内的零散武装力量打交道,采取渗透、策反、收买、暗杀等等方法,组织起来专门直接和那个叫四野营的抗日武装对抗,以暗对暗;

对吉林地区的东北军高官施加压力,最好由他们出面担任清剿讨伐的作战;

建立对匪患山区的封锁,尤其是物资方面的封锁。对任何资助四野以及与四野有贸易的人,统统地视作敌人,可以采用非常之手段予以惩罚;

扶持在匪患山区周边的日本移民开拓团,向各移民屯派出军事顾问、分发武器,帮助建立移民武装;

重建后厂老金沟矿,派出一个中队的独立守备队兵力,再招募一定人数的当地武装驻守,锁死四野通向桦甸东北和吉林的陆上要点,防止他们向西面的满洲铁路袭击;以防止土匪对敦化的骚扰,以保护长敦铁路为名,向敦化派出独立守备队的一个中队,并要求吉林当局增调兵力驻扎;

如此等等、等等。

会议结束以后,多门二郎特意向坂垣要求,第二师团的兵员补充要尽快地从国内增调,以关东军的名义,向陆军部提出,以保持师团的战力不因此次作战失利而受到损失,坂垣爽快地答应了。

六月底的一天下午,在敦化通向大石砬子的路障关隘之前,两个身穿夏布长衫的年轻人,被马光明率领的五道沟村民自卫队员拦下。为首的一人三十余岁年纪,跟着的一人二十出头,两人都是读书识字人的打扮。

“这位老乡,我们是从哈尔滨来的,途经敦化去和龙。这位小兄弟和四野的掌柜张自和先生认识,听说他们的住处就离这儿不远,因此来访友来了,烦请让我们前往。”年纪大点的男人说道。

“四野的张掌柜?这里是五道沟的地盘,我们都是韩家局的人。前些日子日本人来这里捣乱,让我们给灭了。你们不会是为他们打探消息来得吧?要是那样的话,就对不住了,先得扣押起来,等我们当家的来了以后再做计较。”

“哎哎,我说的是真的,我们真是访友来了。我们和日本人没有一点关系。我叫王仲模。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四野的人,我是在今年腊月安图到敦化的路上认识他们的,万请大兄弟成全。”那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诚恳地说道。

五道沟自卫队的两个队员听了这样的回答以后,想了想。说道:“就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我们队长。”

唐明汉得到报告时,天已经黑了。他是知道张自和与一个叫王仲模的年轻人有过交道,赶紧地命令许一山带着几匹马去把人接来四野营。将近午夜,王仲模俩人才精神疲惫地被许一山带到。

“哈哈,小王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有小半年了吧。我们张掌柜现在在奉天,要是他知道你来我们这疙瘩做客,保准喜欢。”唐明汉热情地对王仲模说到。

“哎呀,唐大掌柜的,您说这话叫我受宠若惊啊。前些时候我在敦化就听说有个叫四野的绺子,把进山清剿的一千多鬼子都给灭了。心里就想啊,不会是您和张大掌柜的豪举吧。我这几天在敦化,可是听了不老少关于四野的传说,件件桩桩地都是老百姓喜欢听的。我就寻思着要来探望一下。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兄,杨子厚。是在哈尔滨教书的。非得要来看看几位好汉子。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一样,我们都很高兴啊。”王仲模由衷地说道。

“哪里哪里,王先生过誉了。我们弟兄也是被老毛子和小鼻子逼得没有活路才走落草上山这条路的。今日故人相见,不谈其他,就论友情。杨先生是从哈尔滨来,说说哪儿的风土人情吧;王先生也和我们说说和龙的故事,大家尽兴。”唐明汉说完,朝许一山几个使个眼色。

许一山心领神会,忙吩咐朴正银弟兄拿出缴获的日本罐头和清酒,又烤了几块马肉,大家就席地在四野营的溪谷平地上唠嗑开了。

说着说着,唐明汉有意无意地提起在南方江西的一些事情,称赞红军的实力强,两次打败国民革命军的包围围剿;又说起在清河岔的见闻,说东北的老百姓是太苦了,到处受欺负,日子难过;四野刚刚和日本人的军队打了一仗,也是损失不小,尽管如此,穷苦人要想过好日子,就必须拿起枪云云。

化名王仲模的曹亚范此时和**满洲省委的军事委员杨林面面相觑,内心翻腾。去年五月,满洲省委和东满特支组织五州暴动以后,很快就遭到东北军的镇压,白色恐怖在东满洲各地蔓延,在奉天的同志也有不少被捕。省委组织考虑几个主要的组织者处境,将这些同志隐蔽了几个月,上次张自和在安图道上遇见的曹亚范,就是远赴哈尔滨汇报工作,并听取指示以后,再回来开展工作的。

三一年五月,满洲省委碾转接到远在莫斯科的中央代表团的指示信,即一月来信。信中指示要根据满洲的实际情况开展武装斗争。恰好此时曹亚范已经参加了党的组织,汇报了和张自和及四野交往的情况。新来的中央代表、新任满洲省委书记的罗登贤是一个在广东有过组织工人运动的同志,他敏锐地认识到,这个名叫‘四野’的武装,既然能从苏联回国,必然有过和红色政权打交道的过往,于是安排杨林和曹亚范一起,专程来寻找和探听。谁知这俩人一到敦化又听说四野和日本人打了两仗,都取得了胜利。这让两人十分吃惊,心里十分地想和四野拉上关系。一来是试探其政治态度,二来是探究一支民众武装怎么样能战胜正规军队。

唐明汉是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以说,也可以做,但是有些事情就不能说也不能做。来到这里以后的近半年,他和张自和叶商讨了种种关于和组织联系的事情。两人一致认为,在当前的复杂形势之下,在面临严酷的党内斗争的环境中,包括崔太植在内的八个人,有必要在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中融合入**的领导;要保持一个相当独立的态势,以便于更好地与各方势力打交道。招牌、名分、政治面貌等等,这些都是小问题,团结绝大多数民众去抗日,才是当务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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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跃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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