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日子过得飞快,眼看着就要到了俞石极七十大寿的正日子,客人接踵而来,先是俞天锡和许银珠带着儿媳田雪冰来到了苏州,紧接着,田明镜和姚宝钗陪着俞石极,带着大批弟子过来,接下来,分散的弟子也纷纷赶到了苏州。一时间,刘府里热闹非凡,曾江,赵长河几个人忙着安排这么多客人住宿,吃饭,准备寿宴等各种事情,忙的不亦乐乎。反倒是俞石极自己不甚了然,来到刘府之后依旧是独居斗室,不过石极老人很喜欢刘子钊的儿子洛秀,每日把洛秀带在身边,这孩子倒也奇怪,小小年纪,身体瘦弱,偏又天资聪慧,喜静不喜动,真在屋中呆得住,于是这一老一小就天天呆在房中不出。至于刘沅君,那是高兴至极,一下子见到了这么久未见面的师兄弟,父亲又顾不上管她,每天里只是和几个相熟的师姐师妹玩耍嬉闹。

很快,就到了八月二十七,第二日便是石极老人的古稀之日,刘子钊这几日忙着寿宴之事,一直未有机会和师兄详谈,眼看明日就是正日子,事情安排已经妥当,方才抽出时间,邀请俞天锡,许银珠,田明镜和姚宝钗在水亭里叙话。已是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落山,气温稍低,小湖之上水波微澜,周围都是树木花草,不时有微风吹来,夹带着草木的清新之气,几个人不免心情大好。五个人坐在水亭之中,曾江摆好香茶果品,便轻轻退了出去。只剩师兄弟五人。

五人喝杯香茶,随意用些西瓜,聊些家常之事,俞天锡笑道:“到底是有钱好办事,老五这里安纳我们这许多讨饶之人,竟是毫不为难,换了为兄,只怕只能安排大伙儿吃大饼睡地板了。这几日我们一股脑儿都来,老五辛苦了。”话罢,田,许,姚三人也是附和,刘子钊赶忙应道:“大哥又拿我说笑了,小弟运气好,有了个小小产业,这全是师傅的福气,若不是师傅和哥哥姐姐们把小弟从死人堆里捡了出来,小弟怕早已喂了野狗,师傅对我,当真是恩同再造,哥哥姐姐从小拉扯我长大,教小弟习武成人,那时我年纪小,我们有没有什么闲钱,几位哥哥姐姐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留给了我,大哥二哥经常把饭留给我,自己不知饿了多少顿。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年三姐四姐随师父去镇远镖局贺喜,人家给了一吊喜钱,三姐四姐什么都没买,给小弟买了一个驱虫香袋,因为我说山上蚊子咬的厉害。”说罢,刘子钊解开上衣,贴胸之处挂着一个香袋,年代久远,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更不要提还有什么味道。刘子钊拿在手里,眼里已是泪光殷殷,“没有师傅和四位哥哥姐姐,哪里会有我刘子钊的今天。”说到此处,声音已是哽咽。

其他四人见的此情此景,也不免动了感情,每人都是说不出话来,过了一时,俞天锡方自开口:“老五,何必如此,你我是兄弟,况且我们比你大上许多,照顾你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又何必一直记着呢?再说,我们几人,哪个不是师傅再造,明日就是师傅七十大寿,我们在这里哭哭啼啼,小儿作态,也冲了师傅的喜气。”

刘子钊赶忙收了眼泪,师兄弟换些轻松的话题,俞天锡又对田明镜说:“老二,有些事情愚兄早想和你谈谈,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我们五人都在,正好说说。”

田明镜见师兄郑重其事,也赶忙换了正容;“大哥请讲。”

“我们雁荡门虽说只是一个小小门派,却是师傅一手创立,现在师傅年逾古稀,即使是身体上可,毕竟是精力不如从前了,这些年来,我在福建当官,老五在苏州经商,都躲了个清闲,门中的事情都是你和宝钗在操劳,掌门的位置早就应该是你的了,趁这次师傅的大日子,大伙儿都在,我们就请示了师傅,正式由你接任掌门。”

田明镜乍听此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万万不可,自古长幼有序,尊卑分明,大哥在福建为国尽力,老五在苏州行善乐施,小弟无德无能,既不能报国为民,又不能营运自给,只好做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尽点微薄之力。师傅身体康健,谈这个为时尚早,即如师傅百年之后,掌门之位也自当是大哥来做,小弟不敢从命。”姚宝钗也赶忙搭腔。

俞天锡语气加重道:“掌握门户,要求督责诸弟子严守戒律,行侠仗义。我们雁荡门自师傅创立以来,身小但影正,力微而骨硬,才能创下现在的局面,你当我是什么意思?是我卸下重担,把责任加在你的肩膀之上,不是私意,老二你要想明白。”

一席话说得田明镜额头之上汗水顿出,再不敢推辞。重新落座,大事即已谈完,气氛便轻松了许多。刘子钊开口道:“二哥,师傅六年未曾下山,这次来到苏州,师傅一点喜色皆无,莫不是小弟有什么不周之处?”

田明镜想了一想:“我也不知,不过肯定与你无关,这几年来,师傅不问世事,老是一个人在后山静思,郁郁寡欢,好像有什么心事似得,我和宝刹也多次旁侧敲击,但是师傅不漏一点口风,我也是毫无办法。”

这时,许银珠问道:子钊,玉娥的身体还是那样子吗?”

玉娥就是刘子钊后娶的夫人,身体一向不佳,“不见好,老是喘个不停,她心性又强,不肯失礼,这几日心疼得更厉害了,晚上回房根本是没法睡觉。再加上洛秀,先天就不足,身子虚弱,他们母子现在就是小弟心中之刺。”语气中满是郁闷之意

话音未落,就听见刘沅君的声音:“爹爹。”由远而近,刘沅君已是冲了进来,先匆忙拜见了几位师伯,不迭声的说:“娘在后堂晕过去了,爹爹。”几人闻言大惊,俞天锡和田明镜忙让刘子钊和许银珠,姚宝钗前去后堂照看,兄弟两人不便前往,便去前厅料理事务。

且说刘子钊听得妻子晕倒,心中大急,急匆匆和两位师姐跟着刘沅君来至后宅。刚刚拐过后堂,便见卧室门前围了几个女弟子和丫环,一个个都在向屋内看去,看见许银珠,姚宝钗和刘子钊过来,赶忙让开门口,四人进得屋内,只见屋内只有田雪冰和田秋雪并刘夫人杜玉娥的贴身丫环小翠在床前,杜玉娥躺在床上,三人来到床前,只见杜玉娥平卧于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犹未醒来。刘子钊夫妻情深,一见妻子这般摸样,竟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严重,心中大震,气血汹涌,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掩嘴咳了起来,刘沅君早已过来给父亲轻轻捶背。许银珠和姚宝钗看了一眼,知道刘子钊这般光景,只是因为气血攻心,再加上紧张过甚,待得半时自当无事,现在杜玉娥却是存亡未卜,许银珠伸手搭向杜玉娥的手腕,手指搭上,只感觉杜玉娥脉搏微弱,细若游丝,眉头就皱了起来,姚宝钗看见师姐摸样,也不用询问,急急从怀里取出一瓶雁荡门特制的“甘清丸”。取出十粒,塞在杜玉娥嘴里。此时杜玉娥知觉已失,药丸入口,竟是不会吞咽,许银珠食指伸出,以指尖点在杜玉娥耳上“龙跃窍”,默运内功,运功冲击。姚宝钗双手掌心向下,两手轻击杜玉娥腮上牙关紧闭的结合之处的“颊车穴”。两人劲力一张一吐,交互变换,翻到第八下时,杜玉娥喉间咕噜响了一声,药丸缓缓吞下。

甘清丸是俞石极秘制的丹药,保心清肺最是有效,丸药入肚不过一炷香时间,杜玉娥脸色已渐渐有了几分血色,大伙儿一直提心吊胆,直到这时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许姚两人各出一掌,以内力帮杜玉娥运行血气,刘子钊早已缓了过来,知道妻子这次已无大碍,便命各人散开,只留田氏姐妹在此,又命女儿叫赵长河去请郎中过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不说后宅忙乱,只说俞天锡和田明镜来到前面大厅,此时天色渐暗,前面大堂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有曾江和几个师兄弟坐在那里等着后面的信儿,等到刘沅君大呼小叫的出来找赵长河去寻郎中,众人得知杜玉娥已无大恙,都放下心来,气氛为之轻松,众人说些闲话乘凉。

正值此时,忽得前面门房一片吵杂,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两人已是闯将进来,门房老冯在后面紧紧追赶阻拦,却是力不能及。这两人来势甚快,几步便已到了庭前,厅上众人早已停下了闲聊,仔细打量这两个人。这两人乃是一老一少,当先的老者身材本是高大,但却似是有疾在身,身体都已蜷缩起来,那少年身材修长,曾江一见,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茶楼之上见过的青年,还是穿着那天的一身黑衣,紧紧跟在老者之后。

曾江心中暗想,难道是为了前几日茶楼之事得罪了对方,对方今日前来兴师问罪。此事过在于师妹,现在师傅不在,自己便当一力承担。想到此处,曾江迎出厅来,摆摆手示意气喘吁吁的老冯先回去,然后才满面堆笑,向着老者一抱拳,开口道:“不知两位驾临有何贵干?”

曾江言辞谨慎,施礼有方,谁知那老者并不开口,反而站住了脚步,那青年快步走近,也未开言,却只是打量厅内,这时厅中雁荡诸人已是纷纷站起,几个年轻急躁的弟子便待开言责问,尚未开口,只听黑衣青年开口道:“这里可是刘子钊的府第?”言语之间冷冷冰冰。

曾江开口道:“正是,前日我家师妹不谙世事,顽劣不堪,得罪了阁下,我在这里向阁下赔礼了。”说罢便向这青年人施以一礼。按说曾江温言相向,可这青年还是没有反应。仿佛没有见到曾江赔礼一般。

“俞石极可是在里面?”

“敝师祖确在后堂,尊驾有何见教?“眼见这两人来者不善,曾江口气转硬,言辞间也没有刚才那样客气。

这两个不速之客对视一下,青年人好像向老者询问什么,那老者微微点头,青年人又开口道:“听说石极老人七十大寿,我特意备的一份寿礼,前来送给他。”说罢解下身后背着的包裹。

曾江大出意料,本以为对方来寻事滋衅,不成想对方却是拜寿之人,心下歉然,便要开口相谢,话到嘴边,突然看到青年人从包裹之中取出的寿礼,竟然是一枝已经干枯的枯枝。这下曾江再也按捺不住,给古稀之人拜寿竟然送来枯枝,其中歹意不言自明。心中无名之火一起,口中喝道:“看掌。”一掌击向黑衣青年左肩。

那青年“咦”了一声,身形一动,左手提着包裹,已经躲过曾江的一掌,右手轻轻一带,伸出手指,点向曾江的肩井穴,去势甚快,曾江用力过猛,已是难以躲避,只得收势后退,那青年随身附影,左手一甩,包裹已是重新背回背上,这几个动作电光火石,真是快到了极点,紧接着左掌击出,曾江看定来势,一掌也是击出,谁知这招却是虚招,眼看曾将招式已老,黑衣青年左手收回,右手点向曾江脉门。

此时,俞天锡和田明镜早已站身观看。田明镜眼看曾江已是万万接不住此招,一步踏上前来,将曾江拉在身后,口中喝了一声:“小心”,一拳击向黑衣少年右肩,正是师门的五行拳,只是去势并不迅疾。原来田明镜虽然性如烈火,但心思缜密,为人方正,眼见这两人身份不明,不知来此是何目的?不便出重手伤人,另一方面又自持身份,便大喝一声方才出手,出手又只是出了五成功力,这意思只是要告诉对手,自己只是迫不得已出手救人,这样一旦对手别有深意,将来还有圆话和解的可能。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田明镜在师门已有五十余年,这套五行拳便也练了四十余年,一招一式烂熟于胸,当真是在梦中也在琢磨这套拳法中的真髓,故而虽说只是一招简单的“降龙伏虎”,也是有板有眼,自有大家风范。

只见他左拳便向黑衣少年右肩击去。去势甚为凶猛,却不知这一拳和青年刚才一招异曲同工,乃是虚势,不过他去势迅猛,料那少年来不及躲闪,心中只待少年伸臂挡架,右手便伸开五指成虎爪之形,拿向他的胸口。他不愿贸然伤人,只想擒住这少年,因此这一拿既快且准,有如星驰电掣,实是他生平武学的力作,料想这少年必然是手到擒来。

谁知那黑衣少年只是脚下一顿,收回右掌,却径不理会田明镜的左拳,依然躲了开来左手陡然伸出,成鹤嘴之形,点向他右手的盆缺穴,出手之快,指法之奇,竟是田明镜生平从所未见。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之间,田明镜心头猛地一震,立即变招,左手收回,右手五指一勾,便去抓那少年左手脉门,只消抓住了一扭,非教他束手就擒不可。岂知这少年也是武功俊极,竟不缩回左手,反而右手翻成掌形,手臂不动,掌力已吐,直击田明镜右肩。

田明镜吃了一惊,这时身力已发,无法借力,当下身形急转,左掌急拍,砰的一响,和黑衣少年双掌相交,那黑衣青年借势向右飘出一丈有余。他吸一口气,吐一口气,便在急退之中,气息已然调匀,轻飘飘的落在地下,仍是神完气足,稳稳站定。这几招兔起鹰落,看似简单,实则凶险异常,故而此招一出,虽是对头,雁荡门各弟子还是不由喝了一声彩。

田明镜与黑衣少年对了一掌,胸口刹那间只感胸口气血翻腾,自知内力比起对手还远远不及,唯恐自己已受内伤,赶忙运气调息一番,只觉浑身上下并无不妥之处,方自安心。脸上一红,心里暗惊,这青年人年纪甚小功力奇高,刚刚暗自让了自己一招,暗自钦佩,原来凡是伸拳发掌,必先后缩,才行出击,但黑衣青年这一掌右手臂已伸在外,竟不弯臂,掌力便即送出,招数固是奇幻之极,内力亦是雄浑无比,心中不由也是暗自敬服。明知自己已经输了一招,自当认输退下。还未开口,只听得那老者咳嗽了一声。众人注意力一下子转到了老者身上。

那老者面色蜡黄,弓腰曲背,不住咳嗽,方才向那少年说道:“你先退下。”那少年闻得此言,伸手向田明镜一抱拳,悄然退到老者身后,低下头去,依旧一语不发。

俞天锡和田明镜对视一眼,俞天锡向前一步赞道:“小哥好俊的身手!”此话倒也不是客套,这少年招数惊奇,虽然年纪尚轻,一招之内便将雁荡门三代好手曾江逼得毫无还手之力,以田明镜的武功,也只是多抵挡了几招。若论起武功招式,那少年更为出色,田明镜也附和道:“小哥招数精妙,老头子不是对手,假以时日,小哥必然更有一番天地,今日我们已经领教。大家交个朋友如何?”师兄弟言辞之间更是客气谦恭。

谁知那老者眼睛望也不望他们,只是不住咳嗽,越咳越厉害,旁人看他如此痛苦不堪,都是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一不小心连肺也咳将出来。那少年赶忙上来替老者捶背,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剧烈咳嗽,一时间整个大厅寂然无声,只有老者的咳嗽之音,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那老者方才停止了咳嗽。俞天锡微皱双眉,对那老者言道:“尊驾可是身体不适,在下身边带有本门所制的甘清丸,最是养肺清心,不是可是合适尊驾使用?”

“不劳费心,我这是老病根儿了,一时不碍事。不过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小老儿不才,还想向田师傅请教一二。”

田明镜的徒弟林四海是有名的“霹雳火”脾气,和乃师一般无二,听了这话,不禁怒火上冲,说道:“我师傅已经认输,你这么说,敢情你是自认高人,特意来羞辱我们的了?”

那老者冷冷笑道:“天下之大,你们曾经见过多少个高人?动不动就是高手,这不是大令人好笑么?”

忽的清啸一声,朗声叫道:“俞石极,出来接寿礼了。”

俞石极虽说尚不能称为武艺超群,名震江湖,但是毕竟也是浙江武林的成名人物,自他行走江湖,几十年来,为人处事一直是光明磊落,乐善好施,故此在江湖上也是颇具侠名,所以从没有人对他说过一句无礼的说话,不料这老者竟然是出言不逊,俞天锡开口道:“尊驾一直嘟嘟逼人,难道竟是要来挑了我们雁荡不成,不知我们有何过错之处,还请高人指出。”

老者断了一断继续说道:“不敢,我不过是个山野匹夫,怎当得高人二字?江湖上胜过我的英雄好汉自然是千千万万,不过我看俞石极嘛,嘿,嘿,依我看来,本领虽然不错,但恐怕也未见得就是武林独尊了吧!”

闻得此言,田明镜即使涵养再高,也自按捺不住,回首制止正待反唇相讥的门下弟子,大步跨出,朗声说道:“既然如此,师傅之事弟子承担,田某人就先来领教尊驾的手段。”

那老者见田明镜既出,也就不再说话,只是紧紧自己的衣服,也是向前跨出一步,忽的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走这一步已经使足浑身的气力一般。

田明镜眼见那老者双目凹进,满脸蜡黄,走这一步也是摇摇晃晃,显然患病不轻,心中又自犹豫不决,若不是这老者一直咄咄逼人,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也绝不会出来应战,心道:这老头儿面黄肌瘦,病入膏肓,一会儿动起手来自己需得轻手轻脚,不然出了什么事情不好处理。心中所想,脸上眉毛便皱了起来。

那老者看了田明镜这般神情,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思,又向前一步,向田明镜一拱手,哈哈一笑:”田师傅不必担心,小老儿这幅身板还算勉强凑乎,经得起田师傅的拳脚,田师傅不必客气,尽管全力施为。”刚才他气势逼人,现在反而言辞客气了起来,但是言语之间还是一派傲气。

俞天锡心道:这一老一少也不知是敌是友,来此目的如何,己方委曲求全,对方却咄咄逼人,可是说是前来架梁子结仇的,现在又是客客气气。不过看那老者虽然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可是嘴里却是有恃无恐,显得胸有成竹,又一转念想道,刚才那黑衣少年招式精妙,这老者眼见不是他的父亲便是他的师父,少年尚且如此,这老者难道是深藏不漏?师弟可别因为轻敌着了对手的道。想到此处,开口道:“老二,既然老先生有意试试你的深浅,你便用心想老先生请教一下。”此话名义上是客气,言下之意实是提醒师弟切不可大意轻敌。

那老者闻言笑道:“俞师傅此言过谦了,指教二字万万不敢。”

田明镜听得师兄所言,心下稍定,当下也就不再扭捏,两人站在大厅中央,旁边雁荡门众人纷纷退后,让出好大一块地方,以备两人比武之用。

两人互相一拱手,未曾动手之际,那老者忽的长出了一口气,低呼了一声,声音虽然不是很高,却是浑厚低沉,随着这一声低呼,老者脊柱四肢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再看那老者,身形已经挺立了起来,一双眸子也变得精光四射,再无半点体弱多病之态,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番大家风范。众人都是惊讶不已。

见此情景,田明镜也是心下一凛,这老者分明是身怀绝艺,自己万万不可大意,折了师门的锐气。

那老者双掌一摆,言道:“田师傅请。”田明镜本来已知自己功力不如,只是他身为下任掌门,不能退忍,待见得这老者刚才露了一手,心里更是惶恐。说道:“在下功夫不到之处,请尊驾手下留情。”双手成虎爪之势,眼见两人已经拉开了架势,均是全神贯注,慢慢沿着圆周游走,都是仔细注意对手的一举一动,整个大堂里里寂静一片,只闻得两人行走之时的沙沙之声。

过得半响,俞天锡更是担心,他发现那老者下盘甚是沉稳,步伐有力,进退自如,田明镜人称雁荡一虎,那是说他掌上功夫了得,这腿脚轻功相比而言就是逊色了不少,目前两人互相游走,初时不觉如何,时间一长,田明镜似乎慢慢已经踏入了对手的节拍,。再过一时,这比试主动之权必然是由那老者掌控。

俞天锡正在担忧之时,场中情势又是大变,田明镜大喝一声:“得罪了”身子扑起伸手便来抓那老者的左肩“肩井穴”,原来田明镜也是感觉耗将下去于己更是不利,终于忍耐不住,主动出击,这一抓势如闪电,快似流星。

老者左肩略缩,脑袋向右稍偏,也未见得有多么迅捷,但是恰到好处,正躲开了田明镜的虎抓,左手上举,直取田明镜右手脉门。右手横放胸前,以防田明镜左手攻击。俞天锡不由心底暗自喝了一声采,却又十分惊奇,他本以为这老者必是黑衣青年师长,武功自是一脉,可是几招过后,这老者和那黑衣青年武功大相径庭,竟是大不相同。

原来老者这么一让一防,已经显示了极深湛的武功。按说田明镜这么一抓,手指的劲力笼罩了老者右半肩胛,势大力沉,刚刚那青年人身形轻灵,闪躲及时,这老者却是轻功稍逊,出手全是硬碰硬。如此一来,刚刚田明镜还来得及改招换式,现在却只能攻手连出,看似占了些许上风,但却不能持久。这老者抬手投足之间就把田明镜硬抓的刚劲尽数卸去。没有深厚的功力为基础,差一分一毫便被对手所制了。

两人身形一错,过了几招,交换了一个位置,又自观察对方,田明镜踏上几步,右手向老者头顶抓将下来,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笔直,劲道凌厉已极。他方才见这老者意到身随,身形写意,功力远高于自己,哪里还敢藏拙,这一式虎擒手便是全力使出。

老者喝道:“好。”身形一侧,左手伸出,反抓田明镜手腕。田明镜收招,一抓不中,左手次抓随至,这一招来势更加迅捷刚猛。老者斜身,招式不变,右手还是抓向田明镜手腕。紧接着田明镜第三抓、第四抓、第五抓呼呼发出,瞬息之间,整个人便似变成了一头猛虎,虎形腾空,虎爪急舞,将整个老者笼罩在自己虎抓之下,仿佛压制得那老者无处躲闪,避无可避。但那老者轻松自如,总是能在无路可去的时候快了那样一步,恰到好处的出手抓向田明镜的手腕。只此一招,偏偏管用。犹如汹涌大浪之中的一叶孤舟,任你风浪再大再急,小舟高低起伏,看似危机重重,但是总是浮在水面,任你风浪再大再急,也奈何不了它。

田明镜一抓紧似一抓,将七十二招虎擒手全力攻出,当真是气势逼人,那老者却不还手,看得来势,便是随手一抓,倒好象在仔细观看田明镜的一招一式。

田明镜心中暗惊,手上不敢有丝毫放松,一招紧似一招,可是偏偏每一招都只能使到一半,对手漫不经心的一下,自己必然要收式换招,一套本来行云流水的拳法使得窝窝囊囊,就好像一个酒徒好不容易得到一瓶好酒,刚刚尝出滋味摇头晃脑,得意忘形之时,仰脖方欲痛饮,却发现酒瓶之中空空如也,说不出的难受。眼看七十二式只剩下六式未出,心中焦躁,突得大喝一声,一招“虎踞龙盘”全力施出,那老者还是一抓抓向田明镜脉门,田明镜却毫不躲闪,直线抢攻。竟是一幅以命相博得架势。雁荡众人无不变色。那老者长啸一声,声音高亢清脆,一收手,侧身躲开。这也是对招以来田明镜第一次把招式使完。紧接着,田明镜余下五式滚滚而出。那老者也不再出手,只是躲闪避让。

田明镜最后一式“虎啸山林’收招,两人各自退出一步,收式,田明镜心中明白,自己武功相差这老者甚远,看似自己强攻得手,其实是老者有意想让,刚刚随便哪一招,自己都冒着很大的风险,看起来此时还有回旋余地,他心中踌躇,眼睛便飘向师兄。俞天锡自是心知肚明,更是怀疑这一老一小的来历。一时也没开口。

恰在此时,那老者呵呵笑道:“领教了,田师傅的虎擒手果然不凡,不过小老儿听说,雁荡俞师傅的鹤嘴拿也是精妙绝伦,尤其俞田两位的虎鹤双形更是了得,我这位小兄弟还是手痒,不妨请两位指教他一下。”

这下子俞天锡和田明镜更是尴尬,眼见对方无论是老是少,武功都高出自己甚多,言语中虽然不太客气,但交手之时却是一直手下留情,委实不知对方的真正意思。俞天锡咳嗽一声,便待认输。

尚未开口,只听得身后有人说话,“既是人家要看看我们的雕虫小技,天锡,明镜,你二人便一起上好了。”声音急促,仿佛有些着急的意思,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俞石极,左手牵着刘洛秀,后面跟着刘子钊,徐银珠,姚宝钗和刘沅君。只见俞石极身形瘦小,满头白发,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袍子。走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厅中央。雁荡众弟子纷纷见礼,俞天锡和田明镜待老师走近了,却发现老师脸上很激动的模样,心下都是大奇,他两人都知道师父从来淡泊世事。年纪大了以后,更是到了古井不澜的地步。眼下不过是比试武功,老师何至于如此动情?

两人心中狐疑不定,虽不明事情究竟如何,但已经隐隐觉得这一老一少和师傅必有关系。此事不管是凶是吉,师父名自己二人出手,必然有他的深意。两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各自跨前一步,整整衣衫,俞天锡拱手道:“既然师父有命,那我们两个老朽木就一起领教了。”

黑衣青年自俞石极进得大厅,便一直低头不语,重新解下包袱拿在手中,刚才曾江动手颇快,这包袱未曾裹得结实,那根枯枝一端露在外边,这青年左手提着包裹,右手手指轻轻捻动枯枝的枝端,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也是心事重重。此时见俞天锡和田明镜迈步出来,如梦初醒,也向前跨出两步,抱拳还礼,“请两位老师指教。”言语之间反而更加谦逊。然后又退了回来,在同来的老者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便把包袱交给了老者,重新回到场中,拱手施礼。

徐银珠,姚宝钗和刘子钊跟随师傅来到大厅,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茫然不知,只觉得对方来得蹊跷,徐银珠和姚宝钗心系丈夫,欲要开口,又是师命难违,难以启齿。刘子钊心中更是不安,自觉此事发生在自己家中,自己理应出面,方才已经嗫嚅了半天,见两位兄长将要出手,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师傅…..”话音未落,只见俞石极已经坐在太师椅上,左手拉着刘洛秀,全神贯注看着场内,对自己的话全然没有听到,便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只是心下着急。

几个人正在惶恐之际,刘沅君这个火爆脾气忍不住了,张嘴就说:“你这家伙,就算那天是我不对,也不过就是一粒花生米,你至于上门来寻我们麻烦吗?不用我师伯出手,本姑娘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来应付你就好了,最多我打不过你向你道歉好了。她一向性情刚烈,说话不遮不拦,此话一出,曾江等几位师兄弟不禁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黑衣青年却是不温不火,抬头看看刘沅君,脸上又流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刘沅君本来大大咧咧,眼见这青年朝自己看过来,不知怎地心中又慌乱起来,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本来气势满满,说到最后,竟然软了下来。众人都知道她的脾气,感觉便有些诧异,不过强敌在前,谁也不及多想。

刘子钊尚未知道此事,闻言大是恼怒,原来这次纠纷又是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惹来的。眼下不便出言责骂,狠狠瞪了刘沅君几眼,刘沅君虽是从小被父亲宠惯了,但是往往越是这样,父亲生气越是了不得的大事。本来就心慌,现在想到一会儿父亲的严责,万一又是闭门思过,腿肚子都有点发软了。

这时一个童音响起,声音很低,却正是俞石极怀里的刘洛秀,“师祖爷爷,那根树枝好奇怪啊。”俞石极伸手摸摸他的头顶,

问道:“你看有什么奇怪的?”

“这个哥哥刚才背着这根树枝,又把它解了下了拿在手里,这么细的小树枝在他背上一点都没有变得弯曲,倒好像是铁的一般。”闻得此言,俞石极和那一老一少的眼睛都向这孩子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几分惊奇,还夹杂着几分赞许。其余众人暗叫了惭愧,这才注意到老者手里的包袱中那露出的枯枝细看确实和普通树枝略有差异。

俞石极哈哈大笑,“好乖巧的孩子。”然后对刘沅君道:“君儿先不要多说,先看他们,你们也多没见过你们两位师伯的联手虎鹤双形,正好看看也是无妨。他们动起手来这里地方不够,我们大伙儿一起到外面去。”说完摆了摆手,“大伙儿先坐下,不要搞得如临大敌一般。”

大伙儿听了,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曾江几人赶忙布置仆人再多搬椅子长凳放在外面的空地之上,过来让众师兄弟坐下,刘子钊料定里面有些故事,师傅似乎是知道这一老一少的来历,心里也不象方前那样急躁,于是便不敢怠慢,亲手布置了一把太师椅给那老者,沏上了一杯香茶送至老者面前,那老者微微一笑,拱手称谢便落了座。

眼见事情有所缓和,气氛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紧张,雁荡门众人纷纷坐好,只剩俞天锡,田明镜和那黑衣青年站在当地。眼见天色已黑,刘子钊赶忙命人点起火把,把大厅外边一大块空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俞天锡和田明镜神色凝重,两人俱知,虽说此事看来大有转机,但是毕竟师兄弟两人行走江湖多年,有了个小小的名声,现在师傅年纪已高。自己两人眼下就是雁荡门的当家人,一对一不敌还勉强可以说得过去,师兄弟联手如果依旧不是这青年人的对手,传将出去那可当真是颜面扫地了。

三人准备妥当,各自长出了一口气,抱拳施礼,退开一步,只见那黑衣青年站在右首,上身笔直,双腿稍分开,左脚在前,右脚呈丁字放在后面,双手伸出慢慢划成一个球形,众人看得明白,正是普通拳法的起手式,没有稀奇之处,只是双方切磋表示尊敬的意思。俞天锡和田明镜都已年过五十,这青年先出此招意在表示尊重之意。俞天锡心知这青年武功远在自己两人之上,以二敌一,胜负仍旧难卜。眼见这少年招数谦逊,便有踌躇之意,田明镜却是火爆脾气,年纪虽然已经大了,火气内敛,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天之战事关雁荡声誉,自己又是雁荡未来的掌门人,结果着实重要,眼见大哥和那青年均不出手,忍不住对俞天锡说道:“大哥,我们兄弟上次并肩子出手已有十年了吧,小弟一直等着和大哥联手的机会,不想今日得偿所愿。”说罢,伸出左手,俞天锡心中一阵激荡,伸出右手紧紧握住田明镜的左手,原来,十年前俞天锡和田明镜正值壮年,俞天锡在刚刚来到泉州做一名佐领,一日田明镜来看他,哥俩正在酒楼叙话,遇到一个无良之徒当众欺负一对外来谋生的老夫妇,两人按捺不住,出手相助,不成想这无良鼠辈是泉州当地海砂帮帮主的儿子,不一时叫来帮中高手围攻俞天锡和田明镜,哥俩背靠背与对方二十余人大战一番,眼看不支,一名帮众一刀砍向田明镜,眼看田明镜躲不开,俞天锡一掌挥出,用右臂挡住了此刀,田明镜安然无恙,俞天锡的右臂却断了两根经脉,哥俩浑身浴血,犹自死战不退,正好俞天锡的随从前来找他回营,见状赶忙上来助拳,对方终于气势不盛,纷纷作鸟兽散,哥俩一身是血,几乎瘫倒在地,事后,尽管俞天锡调理疗伤,百般用药,右臂始终未能恢复如初,田明镜为此事心中一直耿耿于环。现在兄弟两人双手相握,心意相通,不由得豪情大发。俞天锡和田明镜各自长啸一声,突得一起出手。

田明镜纵身一跃,身形如猛虎扑食一般,双手一高一低,左手成拳直击黑衣青年右腰,右手作虎爪状,抓向对手左膝,俞天锡则双手合握,四指紧扣,两个大拇指伸出,一步抢了过来,双臂抡起,大拇指击向黑衣青年脸颊。师兄弟两人一起出手,配合天衣无缝,正是“虎鹤双形十三杀式”第一招“虎盘鹤鸣”这虎鹤双形十三杀式是雁荡门出手最为毒辣的一套武功,因为出手绝不留情,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使用,非得到生死存亡之际才能施展,整个雁荡门只有俞天锡和田明镜会这套功夫。现在虽不是性命相搏的要紧时候,但是是对手点名要试试这套功夫,另一方面对手武艺精湛,自己不使出看家的功夫,难以取胜,所以两人一出手就是八成功力。两人一高一低,一猛一稳,出手当真是声势惊人。连那与青年同来的老者看到此招,都不由喊了一声好。

堂上众人眼见两位本门长辈出手,心中都是喝了一声彩,刘沅君更是叫出声来,旋即不明所以,忽又替那青年担起心来,念头一生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已是满脸羞红,暗想:自己如何想到这个?对手明明就是个来挑衅的混账小子,自己没来由的替他担心什么,只盼两位师伯一举拿下这小子,可是…这家伙武功虽然看起来不错,但是两位师伯雷霆一击,这小子万一受伤如何。

不说刘沅君胡思乱想,且说场中比武三人,黑衣青年眼看两人合击,仍旧不慌不忙,左脚向右跨出半步,右腿随即跟上,看似漫不经心,却有极高明的东西掺杂其中,双手一分,右手在上,立掌轻轻排出,恰恰挡开了俞天锡的猛击,左手手腕勾成,五指搓起,击向田明镜手掌“寸关穴”说时迟那时快,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好似并不迅捷,但却在电光火石之际破解了俞田两人声势浩大的联手一击。如同一个书画大家,随手拈来,看似妙手偶得,实则胸有成竹。

一招即过,俞田两人随后招数接踵而来,那少年神色也紧张起来,动作不甚快,但是堪堪应付得过来。眼见虎鹤双形十三杀式只剩一招,俞田两人斗的性起,已经是欲罢不能,最后一式“飞鹤猛虎绝双杀”。已是出手。俞天锡高高跃起,双手展开,右手成鹤嘴之形,啄向黑衣青年百会穴,田明镜贴地纵出,只手撑地,双脚连环踢出,直奔对手两只小腿,这一高一低,配合无间,只取对方高低之处,不正面攻击对手身体,出人意料却有奇效。正是这套虎鹤双形十三杀式的精华所在。此招一出,堂上众人都纷纷站了起来了,连一向沉稳安坐的俞石极和那老者都大变脸色。这一式俞田两人全力施出,再无留手余地,是胜是负,全在这一招之间。

眼见情势危急,那黑衣少年也是身手不凡,双臂一振,腾身向后跳出,意欲避实就虚,躲开俞田两人的锋芒,却不料这虎鹤双形十三杀式最后一击最是凶狠无比,俞田两人如影随形,攻击源源而出,青年人又一提气,纵身后退。三人面面相对,一个从上扑击,一个贴地猛扫,一个临空后跃。俞天锡连抓数下,田明镜踢出几脚,尽皆落空。三人之间始终有个距离,虽然俞田两人连续一阵猛攻急攻,黑衣青年看似一味退后,无有还手之力,但是明眼的都已看出,俞田两人轻功上的造诣,却极明显的比那黑衣青年低了许多,俞田两人乃是飞步上前,奋力攻出,对手却是一直勉强倒退后跃,一正一反,一全一缺,其间难易相去实用细说了。俞田两人始终不能迫近对方半步,招数发不出去,脚下早已输得一筹。不过两人这招也确实厉害,令的黑衣青年无暇顾及其他,只能退后以避,否则,他只须趁机转过身来,奔出数步,立即便可脱离险境,将俞田两人遥遥抛落在后了。不过庭院虽大,总归不能一退再退,几个提纵,黑衣青年已退到了假山之旁,眼看再无后退可能,黑衣青年稳住身形,俞天锡当头抓下,黑衣青年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双掌上击,从下向上画了一个圆圈,呼的一响,朝俞天锡手臂上击了过去去。俞天锡心思严谨,见这一老一少来的古怪,武艺高绝,师傅的态度不明,生怕这青年和本门有些什么渊源,何况先前比武的时候中他明明可以重创田明镜,却有意缩手相让,因此看这青年向上迎击,这一招便也留了几分余地,右手变鹤啄为掌,只求将他右手擒住便算。岂知右掌刚和黑衣青年右掌相触,突觉一股柔和而厚重的劲力从他臂上发出,挡住了自己双掌下击。竟似有一种劲力将自己的掌力引向一旁,正是正宗的内家玄功。俞天锡赶忙加力,把收回的力度重新使出,两人双掌相交,俞天锡自上而下,威力惊人,那青年迫于无奈迎击,只听得臂骨格格作响,一股重压压降下来,就在他胸中一口浊气吐不出来之际,田明镜已然近身,双脚点地,一个铁板桥,身子已经翻转了过来,大喝一声,

一拳打在黑衣青年胸口,劲力凌厉非凡。黑衣青年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受了一拳,这下众人都是大惊,俞石极和同来的老者都是面色大变,刘沅君“啊”的叫了出来,赶忙掩住自己的嘴巴,心里怦怦直跳。

再说田明镜一拳击在对方胸口,饶是已经收力,心中也有些懊悔,料想这拳击出,这黑衣青年必然受伤,把一件可以挽回的事情搞砸,不料拳面和黑衣青年胸口相碰,只觉得对手胸口好似有一股极强的粘力,自己的拳力无从发出,却又一时缩不回来,不由得大惊。黑衣青年生受了这一拳,尽管他武艺高强,也是面色变得惨白,旋即涨红了起来。俞天锡心知不妙,赶忙收力,轻飘飘的翻身落在一旁,田明镜一样赶忙收力,收的匆忙,自己也被回力弄得气血沸腾。

三人分开,各不言语,黑衣青年双手收回,呼吸变得缓慢,眼见开始调息养身,那同来的老者疾步前来,脸色凝重,准备祝他一臂之力,俞天锡和田明镜也是赶忙上前,刘子钊早接过师傅交给他的药丸,也是近身前来。几个人也不开口,只看着这黑衣青年吐纳归息。

过得一炷香时间,那黑衣青年脸色由红转白,又慢慢从白恢复到正常颜色,看起来没有大碍,几人的心才放回嗓子里,那老者伸出右手按在青年背后,运气在经脉中走了一番,方才彻底放在心来。俞天锡和田明镜心中又是喜欢又是骇然,喜欢的是,这青年人没有受伤,任何事还有个回旋的余地,骇然的是,田明镜八成功力一击,这少年胸口中拳,竟然若无其事一般。田明镜最是直率,“老头子这次真服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小兄弟当真是好功力。我甘拜下风。”俞天锡也道:“是极是极,小兄弟好俊的功夫,我们这些老头子真是白活了。”

黑衣青年现在全无刚来时的冷漠,赶忙施礼道:“两位师傅过奖了,这虎鹤双形果真是犀利的很。”俞田两人赶忙还礼客套一番。

那老者眼看已经无事,哈哈大笑,扭过身去,冲外边打了个呼哨,然后指指放在旁边座位上的包袱。黑衣青年赶忙走了过去,将包裹重新拿了起来,双手捧着那束枯枝,静静站在一旁。

雁荡门中人看这一老一少的行径,都有点莫名奇妙,不过众人此时均已知晓这一老一少是友非敌,如此行为必有深意,所以一个个都是默不作声,等着看还有什么蹊跷的事情发生。

一时间整个庭院里鸦雀无声,安静了片刻,刘沅君忍不住想咳嗽一声,看看师祖和父亲的表情,又悄悄咽了回去。过了半晌,突然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从外面跑了进来,直接冲到堂前,正是门房老冯,只见老冯急急忙忙,手里拿着一张拜帖,一步紧似一步。众人素知老冯是个慢性子,遇事一向不温不火,慢条斯理。眼下这样着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必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于是静静看着老冯奔将过来,等着老冯近来。

老冯来至堂前,脸上已经是一片潮红,也不知道是疾跑过来的原因,还是心里激动的缘故,将将站住脚步,就赶忙开口道:“俞老师,三位爷,贵客临门,武当…武当石松真人到了,他来向俞老师拜寿,这是拜帖。”

此言一出,雁荡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须知当今武林,虽然门派众多,但是少林、武当两派无疑是泰山北斗。武当山自唐代即有门派,供奉“真武大帝”“武当”名字的由来就取自“非真武不足当之”,源远流长,但真正武当崛起还是在与自百年难遇的奇人张三丰身上,张三丰精研太极拳法多年,终于领悟了刚柔相济,后发先至的“内家功”真谛,同时,张真人又不同于其他出家人一般清心寡欲,他古道侠肠,时值元末,元朝政府横征暴敛,汉人不堪凌辱,纷纷起义对抗,张三丰投身其中,对于明朝的建立也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尤其六次挡下了蒙古高手对朱元璋的刺杀,明朝建国之后,张三丰退隐武当山,朝廷调集工匠重修武当紫霄宫,御封张三丰为“保国真人”。张真人弟子七人,个个都是聪慧过人,武学精湛,尤其四弟子张松溪更是了得,真正得到了张三丰的真传,,张松溪习武成癖,深得太极密义,后来游历江猢,多次上门求教,峨眉光华上人为之所感,又将峨眉武学传给了他,张松溪融会贯通,真正把武当内家功夫发扬光大,武当派从此名声大噪。

现在武当掌门乃是石柏真人,据说内家功夫深不可测,为人方正,这石松真人乃是石柏真人的师弟,现在执掌武当琼台观,在江湖之中也是大大的了不起,现在居然亲身前来给俞石极拜寿,岂不是一件大大的喜事。

俞天锡,田明镜,刘子钊都是又惊又喜,回头看向师傅,请师父示下,只见俞石极已经站起,脸色发红,双手紧握太师椅的扶手,看起来也是紧张非凡,只轻轻说了一句:“快请。”

俞石极尚未率领弟子列队迎出,只见一名道长率领着四名道人,已经缓步走进了前厅,为首之人年逾花甲,依然是满头黑发,双眉奇长,一双眸子似开似合,仿佛漫不经心,却不时有精芒散过,倒有点画像中的吕祖的样子,不问可知,必是古松真人。

进得厅来,这五名道人站住了脚步,古松真人站定,双眸一瞬不瞬,直盯在俞石极脸上。俞石极一样如此,自打古松进来,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片刻。众人不明就里,只好傻呆呆看着。忽得古松疾步直冲上台阶,俞石极同时而动,两人年纪虽然都已不小,这几步却是迅捷之极,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两位老者已然四手相握,四手相交,两人仔细打量对方,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又有泪水从眼角流出。

两人分开手,石松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开口道;“五十年了。”

“嗯,五十年了,一转眼我和你都是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

“是啊,兄弟也老了,石极哥。”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都是大惊,连俞天锡和田明镜都是惊愕万分。眼见气氛怪异,先前来的老者咳了一声,笑道:“两位老哥先不忙着伤感叙怀,咱们先把正经事办完了也不迟啊。”

石松闻言,赶忙换了正容,松开了俞石极的手,向俞石极打了个稽首,显得十分庄重。俞石极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神情中还夹杂着几丝喜意。

石松冲那黑衣青年招招手,那黑衣青年赶忙上前,来至近前,把包裹完全展开,把整枝枯枝取了出来,众人现在都知道这并非普通的树枝,其中必有极大的秘密,不由得都屏息静气,仔细观看,果然看出了些端倪,这树枝黑黝黝的浑不起眼,细看之下,树皮之上隐隐泛出晶亮的光泽。

俞石极看到这树枝,虽说刚刚已经猜到,但是现在真正全部取出来放在眼前,还是很激动,他嘴巴动了几下,终于忍住,看向石松真人,目光中全是询问之意,石松早明他的意思,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恭喜。”

石松冲那黑衣青年招招手,那黑衣青年赶忙上前,来至近前,把包裹完全展开,把整枝枯枝取了出来,众人现在都知道这并非普通的树枝,其中必有极大的秘密,不由得都屏息静气,仔细观看,果然看出了些端倪,这树枝黑黝黝的浑不起眼,细看之下,树皮之上隐隐泛出晶亮的光泽。

俞石极看到这树枝,虽说刚刚已经猜到,但是现在真正全部取出来放在眼前,还是很激动,他嘴巴动了几下,终于忍住,看向石松真人,目光中全是询问之意,石松早明他的意思,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恭喜。”

这时黑衣青年早已把树枝捧了过来,先前的老者也微笑着踱了过来,站在石松身旁。石松示意一下,几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俞石极现在情难自已,双手颤抖,嘴唇微合,众弟子都是暗暗称奇,知道有要事发生。纷纷退后,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石松站定,清清嗓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展开高声诵念,众人倾耳细听,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俞石极乃是武当七子之一俞岱岩一系的弟子,也是个孤儿,被师傅抱上山去,从小在武当山上长大,道号就是石极,后来他私自下山,投军保国。算是叛门而出,这许多年来与师门不通音信,事过几十年,武当掌门换成了石极小时候的伙伴石柏,念及俞石极多年为国,行侠仗义,故此与几位长老商议,特派石松前来,允许俞石极重返门墙。

雁荡众人惊喜交集,万万没有想到,本门的武功源自武当一脉,武当内家功博大精深,深不可测,自此之后岂不是前途无量?现在每个人的心情,倒仿佛一个穷小子突然被发现是本村首富的亲生儿子一般,喜从天降。

俞石极离开武当已有五十年,先前投身保国,每日上阵厮杀,也顾不得虑及师门,后来人过中年,渐渐安定下来,心中便不由得想起少时在武当山上的生活,心中不免颓然,尤其是师傅待自己如同父子一样,自己年少气盛,虽说大节未失,一腔为国尽忠之意,但是与孝字却是远远不及了,几十年来,每每念及,心中都是懊悔万分,不能平和。现在年逾古稀,自以为此事是终生之憾了,却未曾想还有游子回庐的一天,心中最后的一点事情终于可以放下了。

话已谈罢,石松喝道:“俞石极,回返我武当门墙,必当尊我门规,重我师道,可有异议?”

俞石极恭恭敬敬:“弟子石极得以先师赐悔,得以重列门墙,惭愧之极,不敢异议。”

石松从黑衣青年手中接过那枯枝,这乃是武当上特产的一种树,叫做铁杉木,质地最为坚硬,不易曲折,此枝是武当节令,便如武当掌门的令旗,轻易不视人所知,俞石极在山上长大,故此一见便知他们是从武当来的。

眼见得俞石极准备行大礼,石松赶忙道:“弟子代行其礼。”俞天锡等互视一眼,伸手在田明镜背后一推,田明镜不得已走出队列,以掌门之身对铁杉令行礼叩拜。三个头一磕完,大家掌声雷动,石松笑容满面,把铁杉令交到石极面前,石极俯身收过,又将他交给了田明镜。这认祖归宗之事就告一段落了。

刘子钊大喜,赶忙吩咐曾江去筹备几桌上好的素席来,曾江忙不迭声的奔了出去。

正事已毕,俞石极和石松都是轻松许多,石松赶忙向俞石极等人引见先前来的一老一少,原来,俞石极未经武当师门允许,不得将武当心法传授给弟子,俞石极要归宗认祖,武当派必须请人见证,这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李士俊,素有南少林第一俗家弟子之称,在闽南声名显赫,此次受邀就是作为见证人所来。那黑衣青年,姓仇名洪泰,是武当青年弟子中的皎皎者,公认前途不可限量,在江湖里也有个“三现云龙”的绰号。两人便是来验证俞石极未曾私自传授武功给弟子的。俞田刘等人早已听过李士俊的名声,当下赶忙向前施礼。此时归宗,算起辈分,雷洪泰算是俞田的师侄,也上前给俞田赔礼,然后见过雁荡门下各位师兄弟。他人既年轻,武功又高,大家都是看见的了,自然乐意结交。大家客套一番,俱是年轻人,不几句话便熟络了。

不几时,素席已经摆好,俞石极陪着石松、李士俊坐在上席,俞天锡,田明镜陪着同来的几位道人和仇洪泰一旁相陪,几人辈分尚小,坚不落座,终被俞田强行按到。几位女眷另开一席,刘子钊身为地主,忙着招呼大家入席。且说首席几个人随意聊了几句江湖中的奇闻异事,一道道菜品如流水般端上席来,眼看着八道凉菜摆定,俞石极站了起来,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立时,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

俞石极环顾四周,开口道:“今日是我这生最为高兴的一天,为什么呢?因为今天终于为我们雁荡门找回了名分,了了我的一个心愿。他日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话未说完,已经哽咽起来,眼眶之中也涌出了泪水。

雁荡众弟子自俞天锡,田明镜,刘子钊以下也是悲喜交加,石松并仇洪泰等人心中亦自动情。

李士俊见此场景,起身道:“石极兄,今日是大喜之日,一偿你平生夙愿。理应高兴才是。”

俞石极赶忙用衣袖拭去了泪水,展颜笑道:“李老师说的对,今日是大喜之日,何来悲声?我也是老糊涂了”说罢从桌上端起一杯酒,“李老师这次不吝辛劳,从泉州千里而来,为我雁荡门认祖归宗充当验证人,这种大恩大德,我雁荡门无以为报,多余的话我也不必多讲了,我代表雁荡一门敬老弟一杯,以后只要需要我们雁荡弟子之处,我门弟子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话一出口,大厅之中雁荡弟子纷纷起立,向李士俊举杯敬酒。

李士俊连忙也端起酒杯,道:“俞兄言重了,区区小事,何须挂齿。”说罢向四周一拱手,一仰首满饮而尽,再将酒杯口冲下以示众人。众人也都一饮而尽。然后纷纷落座,酒席正式开始。

首席之中,田明镜也向李士俊敬酒,道:“多谢李老师,我这一路虎擒手练了几十年,始终感觉有些不明之处,今日还请李老师指点,必定是受益匪浅。”

李士俊喝了一杯,道:“田二侠何出此言,若不是石极老人尊师重道,始终不把武功心法秘籍私自传授弟子,哪里还轮的上我这个老朽木来指手画脚。田二侠的虎擒手走的是刚猛一路,与我们少林派的龙抓手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才敢厚着脸皮越俎代庖胡说八道一番,不足道。俞大侠的鹤形拳走的是内家路子,我就是门外汉了。今日贵派认祖归宗,得以武当内功心法和拳决,就用不着老朽来画蛇添足了。”俞,田,刘连称不敢。

雁荡众门人许久未曾聚会一堂,好多弟子门人自从下山以后便未曾见过,今日一会,又适逢自己的门派一下子认祖归入了武当一系,虽说是师祖,师父都在,也纷纷是高谈阔论,热闹非凡。

刚刚开席,老冯又进来报知,俞定波赶到了,俞定波是为雁荡第三代弟子中的首号人物,深得众人钦佩。闻得他来到,刘子钊连忙叫人带俞定波进来。一时,俞定波进了前厅,满脸风尘之色,疲倦之中依旧显得精神十足,后面还跟着一个少年,虽然年少,却自有一股气势。

俞定波先拜见了师祖,俞天锡赶忙简略说了刚才的情形,俞定波也是大喜过望,刚忙给石松,李士俊并仇洪泰行礼问安,那少年在后面也跟着拜见各人,石松等人赶忙还礼,均对俞定波这两年清匪剿贼赞不绝口。

热闹一番,俞定波拉过后面的少年,说道“师祖,石松祖师,李师祖,这是我的小兄弟,也是我的本家,别看他岁数小,可是将门之后,这次剿灭石青蛟的一仗,多亏我这位小兄弟。”

众人闻听俞定波剿灭了为患多年的石青蛟,都是欢声雷动,李世俊向俞定波两人伸出大拇指,“果真是后生可畏,老朽替闽南百姓谢谢两位。”说罢便端起酒杯,两人赶忙逊谢,三人一饮而尽,李士俊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的大名…”

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是沉稳老练,闻言起身,朗声答道:“承蒙各位抬爱,小子愧不敢当,小子和定波大哥同姓,也是姓俞,草字大猷,字志辅,我就叫做俞大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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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动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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