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夙沙亭被人叫走了。
他带着他的侍从,也不知是去了哪里,估计是有什么世家之人要见。
而回到了那所在院落的伶舟皎,就乖乖地留在了房间里。
但这也就是一时。
在夙沙亭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她自站到了院落外边,只是距离与那院落相隔并不远,往回一看也还能够看得到那院落所在。
此刻。
站在伶舟皎面前的,就是那将她从院落里引了出来的人。
这人不是别人,确是傅余信。
且,就他一个人。
这块地方立着几林木,天光从中投落下来,都不免会多了几分阴翳,映照在人的面上,看来倒有些影影绰绰。
伶舟皎的心里有几分意外,大约是也没有想到这会儿会第一个寻来见她的人,是傅余信,可她面上却没表露出什么异常,仍是淡淡而客套地道:“不知傅余少主,这会儿寻来却是为何?还要特意找了个面生的丫鬟前来传话?”
傅余信那算得上是俊朗的面容上,并无多少表情,他看着伶舟皎,目光在她的面上游移了会儿,并似乎在触及到她那栗色眸子时,稍稍停顿了下,方才低声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不要拿其他的话来搪塞与我,我既然这般来问,就不可能没有一点的了解!”
伶舟皎笑,笑得色弱春华般绚烂:“傅余少主这话,说得可叫人听不明白。在宴席上,这个问题不是就已经问过了么?”
她挑眉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些意味深长:“傅余少主这般刨根问底地。倒叫我要自以为,傅余少主待我有甚么不同的了。”
傅余信的面色有些冷淡,道:“你若是真的只是夙沙亭身边的一个妾室,那么他调教妾室的手段未免也太过宽和,却叫你这般没规矩,寻常世家里的妾室,哪里有自称为‘我’的身份?”
他斜睨着她:“况且。只是一个妾室的话,你没规矩的地方,未免也太多了点!”
“傅余少主这般认知。就只是因为这个么?”她丝毫不怵于他,接着就道:“在成为一个妾室之前,我是在市井中长大的,自然不懂得什么世家的规矩。可傅余少主。这样伸手来管别人家的事情,听来,也不像是多么规矩的事情吧?”
“你的眸色。”傅余信道。
伶舟皎的面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虽则很快便恢复如常,但那瞬间的凝滞还是落到了傅余信的眼中。
他接着道:“你的眸色,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有的,这样栗色的眸子,我曾经见到过。而那人,绝对不会是甚么低陋的身份!”
见到过?!
见到过又能怎样?!
伶舟皎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在心底不自觉地就反驳起了傅余信的话。
西乞家嫡支血脉早已不存。而且还是在那么些年之前,按照他所知的程度,他不可能知道这样的眸色出现在她的身上代表着什么,且这世上眸色异常的人并不是没有,他又能凭什么断定事情?
他并不清楚她的来历。
仅凭着这样的眸色,也定不下什么结论!
伶舟皎仍是笑着:“傅余少主未免想得太多,难道您就没见过那眸色不一样的人么?这世上多得是有着异色双眸的,我这,也算不得有多么离奇少见吧?”
毕竟栗色和大多数人的眸色都是很像的。
只是别人-大概都不会这般偏栗色偏得纯粹而已。
她不待傅余信回话,就又添上了几句:“别的不说,就是那与此地相隔也不是甚远的夷镇,那里,也就有着那般眸色异样的人,傅余少主如是好奇,自可去一观。”
“不,你不一样。”傅余信笃定。
可他却不再对伶舟皎解释他这样的笃定是因为什么。
他的眸光在她的面上逡巡,那样仔细,却又丝毫不见轻薄,他沉默了一会儿,方丢下了一句:“你且好自为之,你身上流淌的血脉,大概是不会愿意你这样成为别人的妾室的,如有一天,你想要从夙沙亭身边离开,或可派人来传信与我。”
傅余信这样熟稔的语气,就好像,他和某个与伶舟皎血缘相近的人是旧识,所以,看她如此‘境况’,免不了想伸手帮上一帮。
这倒真是稀奇。
伶舟皎搞不清楚这里边究竟有个怎样的因由,但她现下也没法子再弄懂,也不能再问什么。
只因为。
那傅余信丢下那么一句话之后,就自转身离开了,并没有半分的犹豫或者迟疑。
伶舟皎看着他离开的身形,当然不可能上前去再将他拦下来问些什么,一来,她现在在傅余信的面前,没有能拦得下他的相应的身份,二来...
她回眸看了一眼,就在不远处的院落——她总不能离开那院落太远。
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就这般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就算伶舟皎已是在傅余信离开之后,看着那院落所在的方向,径直地走回到了那院落的大门处,心底也还是在翻覆地琢磨着傅余信那些话中的意思。
她不敢肯定傅余信是不是知道什么。
或者说,他是不是错认了什么。
但明显,他对于她身份的认知,还是存着一定的偏差的,且,他既然在这样的时候,一个人来找她,就代表着,他所认为的那些关于她的事,别人知道的并不多,想来,此时他和伶舟琼,也还远远没有到能够互相之间没有多少保留的地步。
在伶舟皎自琢磨着傅余信那些话有几个意思的时候。
那离开了院落的夙沙亭却出现在了华清颜的面前。
这是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华清颜和夙沙亭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北面的窗户开着。但外间并没有什么行人,如有人靠近这个屋子,多多少少也能够被察觉出来。
夙沙亭的随侍,自是就在屋子外不远处候着。
夙沙亭和华清颜先是相继而沉默。
接着,再开口的时候,夙沙亭就十分直接地道:“华城主,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但你既然想要,自是要付出相应的筹码。”
华清颜面上本是一副漫不经心、甚至是有些冷淡的表情,只听着夙沙亭的话。他却是不由挑了挑眉,表情却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道:“我都不清楚我想要什么,夙沙家主这般说。倒叫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华清颜说是这样说着。面上的表情也没有显露出多少波澜,但眸底却又有些与先前好像不太一样的地方。
夙沙亭惯来都是个沉稳的模样,他好像也不在意华清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只顺着自己的话说着:“虽则说,明人不说暗话,但有些事情诉诸于口,却又有些不太合适,但想来华城主是聪明人。你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当然比我要清楚。”
他刻意地停顿了下。继而道:“至于,我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想,你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吧?”
在夙沙亭的话说到后来之际,华清颜几乎是在陡然间,就变了面色,一张雌雄莫辩的美丽容颜上,表情竟好似沉暗如滴水,他的声音随之也沉了下来,一听就是在压抑着几欲喷发出来的怒气:“你都知道些什么?!”
夙沙亭的唇角极细微地勾动了一下,说话间,仍是那样沉稳而无波澜:“我知道得并不多,如果华城主觉着,这般交换也还算合适的话,要我不知道此事,也不是不可以。”
换言之,如若‘买卖不成,那么仁义自然也就不在了’,到时候,他都知道些什么,合该也是不确定的事情了。
这是明摆着的威胁。
华清颜咬了咬牙,有些讽刺地笑了出来:“夙沙家主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将我激怒得直接倒戈么?”
夙沙亭面上露出似笑非笑般的表情,一时倒没有接话。
华清颜道:“夙沙家主竟如此笃定,我就一定是非要接受你的条件不可么?你就确定,别的人就拿不出什么我想要接受的条件?”
夙沙亭用着略有些奇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难不成华城主还希望这件事情能被多少人知道?”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的那么些惊讶,恰到好处地将华清颜说着的将将说出来的那话,给噎了回去。
华清颜随手抓着了面前案几上的一支笔,那木制的笔杆子,几乎都要被他捏断了一般。
沉默一时蔓延开来。
稍待一会儿之后,华清颜方才又出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能给出的条件,对于我来说有多大的作用?万一没用呢?”
“而且,”华清颜瞥了夙沙亭一眼,“你就不怕就算你给出了适当的条件,而我在接受了这条件之后,却又倒戈向他方?”
夙沙亭似乎是笑了一下,才说:“这却不劳华城主来为我考虑,我既然敢这样说,当然也有我的应对之策,难不成华城主以为,治疗这种事情,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么?况且,只要华城主你倒戈向他方,后续的条件,自然也就不能接受了,之前耗费的精力...”
他漆黑如沉墨的眸子,其间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芒:“我找的人,既然能够让这些耗费的精力起了作用,自然,也能够让前功,尽然无用,这点,华城主倒是无须怀疑。”
“看来夙沙家主,倒真正是有备而来。”华清颜接了话,随后话中不无讽刺地道,“既是如此,我哪里还有什么好反驳的余地?”
“只希望,夙沙家主,莫要哄骗于我才是。”华清颜那张雌雄莫辩的美丽容颜上,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夙沙亭回到:“只要华城主有诚意,那么,承诺于华城主的事情,必定也会兑现。”
话到这里,好像一切都该告一段落,夙沙亭也该要离开了。
但华清颜却又出言问道:“等等,既然这样的交换条件我应承了下来,夙沙家主至少也该透露些什么,好让我安心吧?”
“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全盘答应下来...”
夙沙亭似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自坦荡荡地便回了他几个字:“春实圣手。”
华清颜的眸中仿若有光在其间一闪而过,他的言语之中,好像在这么几个字落下之后,就不由得便多了点急切:“你说的是春实圣手?他难不成在你手中,还能为你所用?”
这稍一急切,他连称呼夙沙家主的功夫都顾不上了。
就好像,夙沙亭口中的这个春实圣手,对于他来说,在某些方面,应当是有着很重要的作用的人。
夙沙亭点了点头,应道:“正是春实圣手无疑,可春实圣手这种人物,当然不是说为我所用就行,当然还有别的缘由,才使得他能出手。”
夙沙亭这样说来,无非也是要在谈话间,抬高己方所拥有筹码的价值。
华清颜心里明白,面上已是冷静了下来,只是道:“既如此,夙沙家主且放心,只要你交换的条件有效,我华清颜也不是那等会两面三刀的人。”
他说得信誓旦旦,就好像先前说那会倒戈的人不是他一般。
夙沙亭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今个儿话既然已经差不多可以聊到这就算了,他当然也没打算要多停留,便道:“华城主心里有成算便是,我当然也是相信华城主的为人的,那么,也就不多叨扰了,我这便回了。”
就像是了却了一桩放置在心头的事情一般。
这下子,华清颜说话也不像是刚才那般与夙沙亭针锋相对了,反倒是有些戏谑地说了句:“夙沙家主,如此着急着赶回去,想来是因着现下当是在院落里候着的佳人吧?”
夙沙亭不置可否,只说了声“告辞”,步子便不徐不疾地往外走去。
华清颜没再说些什么,任由着夙沙亭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面上的神色,才陡然间沉了下来,使得他整个人像都陷落入了某种阴影里,看起来显得幽深而阴暗。(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