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赴约

白荷深知自己有罪，就算队长这些人不愿提供帮助，也是情理所在，只是没想到，看着自己长大的莉莉姐，也如此这般世态炎凉，她拽紧了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待那群人走远，她才踏进酒馆的门，吧台的伙计一看到白荷，就摆出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像是在等白荷问他问题。但白荷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此时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像飘荡在空中的的尘土，不知道要落在哪里是好。

坐到床上，双手纠缠着火红的头发，眉头紧皱，反复自问，这些人确实说的都没错，只是直白得让人心寒，尤其是想到，只要他们能给自己一个容身的位置，哪怕是打打杂也可以，这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么，为什么就没人愿意收留呢。

“宝石城吗。”白荷又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那张只睡过一次的床，冷笑一声，“不不不，让他们笑去，怎么能就这样退缩呢。一定还有办法进队的，不能就这么放弃。天亮了再去找找门路，百里屯这么多狩猎队不可能容不下一个我的，对了，那个少年，必须要和他汇合，或许能帮到我也不一定。”

白荷一边想着一边拿起从a区带来的文书证件，收拾整理放进背包，急匆匆地一路小跑出去，从傍晚遇到少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按他行走的速度，应该快到百里屯西边的守卫岗，那么，两个人汇合的地方一定是守卫岗进小镇的第一个路口。

百里屯西岗向来值守的人员就很稀少，没有遮风挡雨用的建筑，只有分别在护城河上，黑色的大铁桥两头歪斜着木头搭起的遮阳棚，由于年久失修，到了夜晚，更是没有卫兵愿意值守，上头对这些人从来不闻不问，偶尔巡视到这里，也不过点点头，照个面，打打招呼就都散了。因此，现在晚上的桥头，除了通夜亮着的两盏灯和偶尔经过的鸟兽，就只有极少数狩猎归来的运输车队。

少年乌黑的卷发在风中摇曳，他喘着急促的气息，用尽全力地奔跑着，像是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更像是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一刻不停地跑向百里屯。随着与西岗大铁桥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也越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体能，手臂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腿也迈不动了，整个身体像即将凝固的沥青，沉重且僵硬，胸口更是憋着气，根本喘不上来。

即便拖着如此疲惫不堪的躯体，他也不敢休息一秒，紫蓝色的双瞳仔细搜寻观看，生怕不留神，错过了要见的人。侧耳倾听，在这空旷的野地里随风飘散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此外，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人影出现在灯下，夜色里。

来到西岗大桥，少年尽量让自已站到了桥头灯所能照亮的地方，像沐浴着圣光般，把衣襟、凌乱的头发都整理到光线以内，他面朝百里屯，视线范围之内，很久都没有动静，此时此刻，他心中百般焦虑，思绪万千。

没有经历过煎熬和痛苦的等待的人，一定不会理解少年的忐忑不安，当他想到一定会见到白荷时，燃起的希望，像站到了山之巅峰，看到了即将破云而出的初阳，而一想到如果一直看不到白荷的身影时，就像坠落的雨点、碎石，狠狠地砸向地面，粉碎成尘。

害怕和希望互相撕扯着，更像是扔到河床底下的船锚，与船之间紧紧绷着一根扯不断的缆索，这种恐慌不安使得少年身心俱疲，脑袋发木，嘴里不停发出呓语般的碎语。

“你没事吧？”

少年转过脸去，看到了白荷浅笑站在眼前。他隐忍着轻重颤抖的身子，哽咽道：“不，我没事。”

白荷像是在照镜子一般，看着他，果然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若不是自己早已过了情绪失控的年纪，也许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境下一定会大哭一场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白荷，从a11区来。你是这里人么，要到哪里去。”

“我叫兰斯，兰斯科恩。从浮德士镇来，就是a17区和蒸汽城之间，那个中转的小镇。想要去宝石城，找我的哥哥，我和他失散已经四年了，只知道他去了宝石城，白荷姐姐，我的足禁太多了，请你一定要帮帮我，救救我，我必须要找到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求求你，白荷姐姐，只要解了足禁，我可以自己去宝石城，绝不会再麻烦你的。”兰斯越发颤抖，他很害怕会得到否定的答案。

“解了足禁，你要怎样去宝石城？”

“出了百里屯往西两百公里处，有个小驿站，哥哥有朋友在那里跑运输。”

“你多大了？”

“还有三个月，17岁。”

“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四年了？真是不简单呀，怎么过来的？”

“西街15号，有个两层楼的旅馆，哥哥离开前长租了一个房间，还留了一张定食卡。”

“定食卡么，那种东西怎么能吃这么久。”

“从小，我就跟父母学习药剂配制，不影响。”

“明白了，那现在除了足禁，还需要什么呢?”白荷着兰斯，看到他瑟瑟发抖的可怜样，继续问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需要什么，只要能帮得上，一定帮你。”

“现在？我很饿，白荷姐姐，你是要帮我了么。”兰斯瞪大了双眼。

“我的能力或许不大，特权还是有些的，足禁不算什么，送你出百里屯这点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啊，太谢谢了。”兰斯知道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顿时松了口气，身子像泄了气的气球，意识和视线模糊不清之间，似乎白荷的声音也远离了自己，甚至远离了星球，而自己则沉到了黑洞中，身子瘫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白荷这才意识到，这个少年完全是营养不良和弱不禁风的典型代表。她默默地将他背起，向小镇中心走去。

过了西岗大桥，通往镇中心去的方向，只独有一条两米多宽的小路，正因为人烟稀少，平日里无人监守，原本叫西岗路的，现在当地人都叫它仙人路。一是隐喻人少，只有神仙才会走的路，二来，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曾有过皇族贵人从这里一路浴血奋战到宝石城的旧址，最后创建了最初的第一座宝石城。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传说或真或假，现在也没人去考究了。

通往小镇中心，四方民宅就越来越多，就在这人口开始密集起来的仙人路尾，和西街大路交汇成十字路口的左边，歪着一棵大王椰树，旁边是一栋破旧不堪的两层小楼，上下各六个房间，与其说是旅馆，倒更像是私人公寓。

想必就是这里了吧，白荷来噗的轻轻笑出了声，这里离西岗不过半个小时的脚程，好近，还不如直接约在这里见呢，这孩子，在想什么呢？

来到旅馆前，只见灯箱招牌已经坏掉了，覆盖在上边的是一块铁线捆绑着的木招牌“天卓旅馆”，下方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西街15号”。

人类的警觉性远远低于犬类，白荷才走进大门，一条体型娇小的宠物狗立刻站了起来，冲着她龇牙露齿，先是发出低沉地呼噜声，而后汪汪大叫，直到女主人匆匆赶了出来，冲着它喊了好几声闭嘴才消停下来。

从外表上看，这女人年纪与白荷相近，个头较矮，体型偏胖，五官却精致，眼睛很大，也很会观察人，一身中性打扮，衣服虽然不新，却很整洁，她努力装一副并不惊讶的表情问道：“这狗怕生，别担心，不会咬人的，你是…？”

“我叫白荷，他好像是饿晕了，房间是在哪间?”

“噢，二楼最后一间。”女主人很干脆地掏出一大串钥匙说，“跟我来吧。”

进入兰斯兄弟租住的房间，而白荷并不怎么费力气就把兰斯安置到床上，盖好毯子。她转过身去问：“老板，需要我留下来照顾他么？”

“你想留就留吧，他也没少给我添麻烦，”老板耸耸肩笑道：“你真要有心，帮忙要帮到底，别给了他希望之后又把他推进深渊，明白么，做不到的话，最好在他睁眼之前就给我消失远点。”

“这个你放心，我要走的路，说不定也是他要走的，天知道是他帮我还是我帮他呢？”

“那就好，还有，不要叫我老板，人都给你叫老了，叫我三吉吧。他的定食在红色的抽屉里，另外，别乱动那些个瓶瓶罐罐，他捣鼓的尽是些不是人吃的东西，吃死了，我可买不起棺材给你。”说完没等白荷反应过来，三吉甩门就走了。

环顾这个小房间，不过十来平米大小，除了兰斯睡着的那张床，隔着两张带厨柜的桌子边上还有张一模一样的单人床，不用多想，必定是他留给哥哥的，从床上干净整洁的摆设能深深地感受到，他有多么地期盼哥哥能回来。

除了那张留给哥哥的床以外，所有的地方都挤满了各式各样，颜色不同的瓶子，虽说是研究药剂的，这么大量的瓶罐，估计绝不是三四年能累积出来的。

白荷找个稍空的地方，把自己带来的背包堆放上去，接着稍加搜寻一下，很快就找到了桌子下方的红色抽屉。

微波三分钟之后，除了要留给兰斯的那份还放在保温层，自己则拿了一份坐到了兰斯的床边，慢慢吃起来，看着兰斯清瘦的脸庞，均匀的呼吸，乌黑的卷发自然散落在脸上，忽然也觉得，兰斯应该算得上是个清秀的少年。

果然还是离开爱丽丝酒馆好呢，虽然那里有认识的人，而这里却更自在些，没有约束感，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起来。

白荷把书桌前的两张椅子拼起来，再把背包和自己的大衣包裹起来，半躺半坐在上面。她环顾四周，仔细观察那些五颜六色的瓶子，突然想起，朋友说过技能特别好的药剂师，能配制出刺激基因进化的秘药，但由于秘药的副作用很大，曾有人喝了导致全身神经麻痹而瘫痪，因此这些秘药从未正直在市面上出现过。

作为一个基因进化携带者来说，白荷的父母从来没有为追求权利和富贵，而强迫自己喝过任何药剂，这也是在a区中，难能可贵的品质，也是白荷唯一能感受到父母之爱的原由。

她随手拿起一个淡绿色的瓶子，好奇地拔开塞子，一股淡淡的百合味飘散出来，原来药剂也可以这么好闻呢，该不会自己打开的是香水吧，这种奇香，总是让人想入非非，恍忽之间，白荷深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