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上)
“是牡丹!”伊秋盯着轻颦手中之物,惊讶道。
众人见轻颦自那枚荷包里拿出了牡丹耳坠儿,亦都吃了一惊。
凌雪闻言,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消逝。她茫然的望向苗芙,苗芙亦登时变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绪。
牡丹本是皇后所有之物,今日,竟无端出现在了轻颦的荷包里,众嫔妃深感疑惑,个个哑然失声。
朱棣起身走至轻颦跟前,伸手从轻颦手里拿过那枚白玉耳坠,仔细审视、思量着。
轻颦静静站起身,众人赶忙都跟随着恭谨起身,个个默不作声。
轻颦侧头看着朱棣手里那枚牡丹玉坠,思索着凌雪的用意。
忽的,朱棣喜道:“此枚玉坠,雕刻之物果然是牡丹。”
“皇上。”凌雪跪地请罪道:“寒儿这几日不大好,臣妾一心照料她,无暇多顾。故而臣妾只让羽裳她们,从库房里随意拣了几对耳坠子,来供姐妹们玩乐。不成想,她们竟如此不当心,误选了皇后娘娘当年所赠的牡丹花耳坠。”
她道;“此耳坠,是臣妾当年除夕夜宴为皇上献舞时,皇后娘娘所赠之物。臣妾一直小心收着。不想今日,竟被她们误拿出来。臣妾并非有意冒犯已逝的皇后娘娘,求皇上恕罪。”
咸阳宫的宫女们惯会察言观色,听闻凌雪如此说,便赶忙跪了一地,怯怯请罪。
朱棣只盯着手里的耳坠子出神,对凌雪并无责罚之意。他喃喃自语道:“是皇后所赠。”
“是。”凌雪道:“当年,除夕夜宴时,臣妾不小心将耳坠儿弄丢了一只,皇后娘娘便赏给了臣妾一对耳坠。臣妾对那耳坠视若瑰宝,一直小心收着。只因这几日疏忽……”
朱棣手一扬,示意她噤声。他仔细端详着那耳坠,点头道:“牡丹乃是皇后所用之花。此乃天意!”
凌雪闻言,不由参透了他的心意,遂慌忙阻拦道:“求皇上饶恕臣妾疏忽之过。皇后娘娘已仙逝,后宫里再没有人敢与皇后娘娘并肩而论……”
朱棣抬起手,又打断了她。他对众人道:“朕记得,皇后弥留之际,曾向朕陈情。她道:‘卿贵妃沉稳持重,与人为善。’她请求朕,待她仙逝后,能够立卿贵妃为皇后,掌管凤印、母仪天下。”
众人闻言,有惊有喜,各怀心事。却都不敢多言,只垂首听着。
凌雪与周才人见轻颦的荷包内并非麒麟,便已乱了阵脚。又听闻朱棣如此说,便更是心急如焚。
凌雪怯怯阻拦道:“姐姐得皇上宠爱,又曾诞育皇子,是有功之人,理应被立为皇后。只是……如今小皇子毕竟已经……”她不再说下去,可她话中之意,众人却已了然。
凌雪见朱棣似有沉思之状,便又赶紧道:“姐姐风华正茂,又得皇上眷顾,臣妾相信,不久之后,姐姐自然会为皇上再添新丁。若等到那时,再立姐姐为后,便真正是名正言顺。想必,到那时众人也会心服口服。”她说着,便给淑妃递眼色。
淑妃会意,赶忙越众上前。道:“娴妃所言甚是。皇上顾念旧情,屡屡体谅卿贵妃失子之痛。可皇上不知,这深宫里,有多少人都曾失去过孩子啊。”
周才人亦赶忙拜道:“是啊,卿贵妃虽诞育过皇子,可如今毕竟她身旁并无子嗣。且这后宫之中,不乏资历深厚、膝下尚有皇子、公主之人。若论皇后的人选,可是大有人在的!”
朱棣不言,轻颦亦不答话,只静默出神。
庄妃站起身,向朱棣从容施礼道:“皇上,臣妾记得,孟子在中曾云:‘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臣妾想,皇后乃为一国之母,既是母仪天下者,便要以天下黎民百姓为子、为女。”
“既如此……”庄妃盯着朱棣,坚定道:“臣妾以为,皇后的人选不该看她自身有无子嗣,重在那人能否视天下人为己出,爱之、护之。臣妾以为,凡是能够与皇上爱民如子之心相为应和者,皆可被众人尊为国母,无须深究其有无子嗣。”
未及朱棣作答,便听闻人群里,传来了一个柔软的声音,道:“皇上,容嫔妾也说一句。”
众人闻言,皆疑惑的放眼望了过去。
只见,“百花”深处,一个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的女子,正扎在人堆里、“花丛中”,扬着脸道。
朱棣望向众人,在众嫔妃的座位后面,垂首站着许多女子。那些女子多半是新进宫的,位份低些,便只能站着陪侍。
朱棣的目光在众女子脸上掠过,仔细搜寻着那个出声的女子。见确有一人粉面微扬。朱棣便带着几分惊疑之意,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有什么话,只管说。”
那女子闻言,越众上前,跪拜道:“嫔妾赏碧轩才人秦如玉,参见皇上。”
朱棣茫然,孙德全赶忙从旁禀道:“回禀皇上,秦小主是北平县令秦如孝的长女。”
朱棣点了点头,又盯着她问道:“你可是去年春天选进宫里的?”
“是。”秦如玉恭谨答道。
“赏碧轩?”朱棣仰起头,回忆着道:“是……长宁宫的偏殿。你同淑妃住在一处?”
“是。”她依旧低眉作答,却并不拘谨。只从容道:“嫔妾自入宫以来,便住在赏碧轩。”
朱棣默默点头,心驰神往道:“你入宫晚,有所不知。先时,夏日里最好的景致皆在赏碧轩里。朕记得前些年,每每到了盛夏时节,赏碧轩满院满墙皆是枫藤,翠**滴,让人顿感清凉。”
他长叹一声,感慨道:“只是,近些年朝政繁忙,朕已许久未去那里赏夏景了。朕不去,想必那里也荒废了。”
秦如玉闻言,抬起头,浅笑道:“皇上猜错了。”
朱棣闻言,不由惊疑的望向她。
她含笑道:“嫔妾刚入宫时,见那些枫腾因长久无人照料,长得杂乱无章。嫔妾便带着宫里人将它好好收拾了一番,又将空缺处补种上了藤萝。暮春之时,紫藤花开,灿若云霞。故而春夏之际,赏碧轩依旧是花繁叶茂。”
朱棣闻言,不由惊喜道:“原来如此。想必经你这番一侍弄,如今的赏碧轩是别有一番景致的。待春暖之时,朕定要过去看一看。”
秦如玉含笑道:“皇上一言九鼎,不可出尔反尔。到那时,嫔妾自会做好紫萝糕、烹好清茶恭迎圣上。”
朱棣望着她,含笑点头。道:“起来吧。”
秦如玉起身谢恩。
朱棣又问道:“你适才说有话要讲?是哪些话?但说无妨。”
秦如玉站直身子,端正神色,整衣答道:“嫔妾入宫虽时日不长,可有关卿贵妃的事,在后宫里,却是始终不绝于耳的。嫔妾听闻,贵妃娘娘得宠多年,却始终淡泊随和,从不骄慢。”
她转头看了看轻颦,又对朱棣道:“且嫔妾听闻,娘娘在长乐宫里,不只宽待下人、例行俭省。每逢年节之时,卿贵妃还会拿出自己宫里省下的银子,去周济那些贫苦的百姓,让他们逢年过节能够改善吃食,添件新衣裳。”
她望着轻颦,浅笑道:“嫔妾想,如此乐善好施之人,即便没有子嗣,也自会以德服人。”
“是啊。”又有几个新人亦附和道:“卿贵妃的德行,嫔妾在宫外时便有所耳闻。当真让人钦佩!”
朱棣见众人议论,便盯着轻颦的眼睛,惊喜道:“竟有这种事,为何朕始终不知?”
轻颦闻言,只移开了目光,不看他。淡淡回道:“皇上国事繁重,怎会留心这些芝麻小事。臣妾素来不喜奢华,且臣妾承蒙圣恩,吃穿用度已是极佳。多出的银钱、绸缎放在臣妾宫里,也是无用。到底是糟蹋了银钱、作践了绫罗。”
她看了朱棣一眼,道:“臣妾想着,既然咱们的吃穿用度皆是取自于民,倒不如让它再‘用之于民’更为妥当。”
庄妃含笑道:“卿贵妃最是不喜张扬之人,她做人做事素来都只求出自本心。凡事,她都不曾有意而为。此事臣妾早有耳闻,也曾想过要禀报给皇上,只是,卿贵妃说她不愿拿着此事来做文章,更不许臣妾在您面前提起。”
朱棣闻言,更是面露喜色。大赞道:“如此看来,卿贵妃恭俭仁厚、贤德知礼,又时时怀有怜贫惜贱、敬老爱幼之心。自然足以能够掌管六宫之事、接替皇后之位。”说着,他便吩咐道:“孙德全……”
“皇上!”轻颦打断他,郑重施礼道:“臣妾之所以能够做出这些微末善事,皆因皇后娘娘在世时,曾时常教导臣妾,要时时处处以民生为念。皇后娘娘曾说,‘妻妾之事夫,不单止于衣服馈食,还要有德行之助。’”
轻颦正色道:“皇后在时,不单侍君勤谨、德行出众,待后宫诸人更是宽仁有加、恩威并施。宫中嫔妃人人敬服。且皇后娘娘与圣上更是多年相伴、伉俪情深。仰观皇后娘娘之德行功绩,臣妾自惭形秽。深感资历浅薄,才智不足,即便臣妾再历练百年亦不及皇后之万一。故而,臣妾实不敢担当重任。”o梦锁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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